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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密李登輝之人生心靈導師新渡戶稻造與武士道基督哲學思想
送交者: 彼德 2020年08月03日09:24:31 于 [天下论坛] 发送悄悄话

      武士道解題︰做人的根本。

「什麼是武士道?」──「貴人行為理應高尚」的意義/作者李登輝(ZT)


武士道解題︰做人的根本一書節錄:第二章與新渡戶稻造先生的邂逅 

 透過卡萊爾接觸《武士道》

 如前述,今天回想起來,年輕時期的我如果沒有接受堪稱「日本教育精神」的舊制時代教養教育,恐怕也就不會有機會邂逅新渡戶稻造先生,了解其思想內涵了。反之,因為接受了這樣的「教養教育」,後來我之所以和《武士道》邂逅並且開始思考武士道精神的現代化意義,也就變成是一種理所必然的結果。

 總之,我認為根植於民族歷史與傳統的「國民教育」非常重要,絕不可有些許輕浮與疏忽。


 話說湯瑪士.卡萊爾(1795~1881年)乃英國著名評論家與歷史家。

 1795年12月4日,他誕生於蘇格蘭單弗利斯(Dumfries),父親是石工。年幼的卡萊爾從母親學會數字,從父親學習算術,後來進入村裡的小學,七歲時已經擁有完美的英語能力,甚至開始學習拉丁語,是令人矚目的神童。他脾氣激烈,常與人發生衝突,但另一方面努力向學,1809年便以十五歲稚齡進入愛丁堡大學就讀。大學畢業之後,卡萊爾開始教書,同時漸漸對文學產生興趣,持續在雜誌發表文章。其中,《倫敦雜誌》連載其撰寫的《席勒傳》並於1825年出版,卡萊爾成為英國介紹德國浪漫派文學的重要人物。

 1826年,他與蘇格蘭出生的女性珍.威爾蘇結婚。威爾蘇文筆優美,兩人戀愛的文章後來集結成《 T.卡萊爾與珍.威爾蘇的戀愛書簡》兩卷,於1902年出版(此時卡萊爾已過世二十年)。

 1834年,夫婦搬到倫敦雀西地區居住,在此陸續發表許多精采作品,湯瑪士.卡萊爾也因此被稱為「雀西的哲學家」。在此之前不久,他才在《詞語雜誌》(Phrasez Magazine)完成《衣服哲學》這本著作的連載(1833~34年),得到非常大的迴響。此書堪稱是卡萊爾代表作,清晰呈現其浪漫主義的宗教觀與藝術觀,也讓我們了解他受哥德、約翰.保羅.李希特(1763~1825年,浪漫主義作家)等人的深刻影響。

 《衣服哲學》探討人生哲學,言深意濃,令人感動。這本書就像其副標題「多伊菲爾斯德勒克的生活與想法」(The Life and Opinions of Herr Teufelsdrockh)所示,可說是一種象徵派寫法,內容以翻譯、介紹德國多伊菲爾斯德勒克教授著作的形式,展開深入論述。雜誌的連載從1833三年到34年完成,兩年後波士頓某出版社發行單行本,1838年英國版也問世。

 全書分為三卷,針對本書主標題「衣服哲學」的意涵,在第一卷有清楚闡示,也就是卡萊爾認為,「宇宙各種象徵、形式與制度,都只是短暫的衣服,不動的本質則隱藏在衣服背後。」對此想法,卡萊爾提出多方面的例證。

 另一方面,介紹「作者多伊菲爾斯德勒克教授」的第二卷小說部分,主要藉由教授這個虛擬角色,呈現卡萊爾自己的內在精神與思考,用優美文體闡述浪漫主義關於「靈魂煩惱」的問題,其中以說明如何超越這種煩惱的「永遠的否定」(The Everlasting No)、「無關心的中心」(Center of Indifference)與「永遠的肯定」(The Everlasting Yes)這三章特別有名。比如,第七章「永遠的否定」有如下的敘述。

 《我的生活總是充滿猶疑不定與害怕。我非常恐懼,小心翼翼地擔心一些自己不懂的東西,感覺天上天下的萬物都可能傷害自己;天地就好像貪得無饜的怪物,張開嘴巴隨時準備把我吞沒,而我只能一面發抖一面等著被吃掉。》

 《像這樣,「永遠的否定」總是在我內心深處的角落發號司令。然而,此時我內在神所創造的本來的威嚴立刻挺身而出,強力地抵抗。於是,永遠的否定說話了,「看吧!你既沒有父親,也沒有任何依靠。相反的,我卻擁有宇宙。」對於這樣的挑戰,我的全自我便給了如此的回答——「我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我是自由的,所以,我永遠憎恨你。」

 我終於感受到一種精神新生,受到熾烈的火的洗禮。我想,我也正是這時候才終於蛻變成熟,變成大人吧。》(湯瑪士.卡萊爾,谷崎隆昭譯《衣服哲學》山口書店)

 然後,第二卷第八章「無關心的中心」之中寫道:

 《火旺盛地燃燒著,然後終於……我們變成可說是一種生石灰化的存在。……然而,不管怎麼說,因為實踐,所以我們能充分了解許多事情。雖然不幸的事情還是沒有改變,但今天我們已多少能看得透徹,也有能力不加以理會。難道,在這樣無聊的人生之中,即使是最高貴的人,也都不知道自己在追著影子跑或者被影子追著跑?難道大家沒有察覺,那些穿著華服麗裝的人衣服背後其實慘不忍睹?》

 《背著這已經有點太重負擔的多伊菲爾斯德勒克啊,也許他的羈絆就要被解開,總有一天,他會把那些行李丟棄在遙遠的地方,讓自己恢復自由、恢復年輕與活力。》(前揭《衣服哲學》)

 然後,第二卷第九章「永遠的肯定」有下面一段話。

 《確實,所謂確信,不管多麼深刻,在付諸行動之前一點價值也沒有。因為確信這種東西不過是一種沒有盡頭的思索,沒有形體,就像漩渦中的漩渦,唯有靠著無可懷疑的確實的體驗,思索才能找到迴轉支軸,思索才能體系化;沒有進行實踐的思索與確信,就沒有意義。這就像某位賢者(註:指哥德)教導我們的,「任何種類的行動都得靠行為才能得到化解」(註:引用自康德的《威爾赫爾姆.瑪斯特的徒弟時代》第五卷十六章),確是中的之言。……然後,這位賢者闡述每個人都應負擔某些義務的道理,強調:「挑起距離自己最近的擔子與義務吧!」(註:引自哥德《威爾赫爾姆.瑪斯特的徒弟時代》第七卷第一章)。如此一來,所謂「第二義務」就更清楚了。》

 《人類其實和自然的情況相同。大自然的創造從光開始,同理,人在眼睛能看到世界之前,都是全身被綁住的狀態。有句話說,人類原本生活在非常混亂、混沌的狀態,然後光出現了。這句話對於飽受風暴摧殘的靈魂而言,簡直是一種神聖的解脫。換言之,聽到這句話而感動的偉大的人,總是能瞬間奇蹟性地了解神的存在。……於是,原始的躁動靜止下來,原本混雜且相互衝突的各種要素彼此結合,形成另一種澄靜天空。這種天空被打造在又深又靜的岩盤下方,上面則有永遠發出光芒的日月星辰。在此天空之下,我們抬頭所見,就不再是黑暗而有害的混沌,我們眼前無非是土壤肥沃、花朵盛開的美景。

 於是,我們終於可以對自己這麼說,混沌已經遠去,世界不再受侷限。所以,事物開始生產,開始繁衍。儘管我們看到的產物不過是一小部分,但確實都是在神的名義下產生的。這也正是我們每個人內在的最大價值。因為心中有神,所以有我,有我們。因此,每個人都應當站起來,勇敢地站起來,全力投入、付出,盡自己最大可能。要工作,必須工作,必須努力地工作。因為任何人只要不努力工作,夜晚就會立刻到來。(註:此處引自《新約聖經》「約翰福音」第九章第四節)》(前揭書《衣服哲學》)


 或許讀者讀了上述日譯本摘要,就能掌握卡萊爾的思想重點,但坦白講,《衣服哲學》這本書有其難解之處。雖然如此,當時還唸舊制台北高校的我,就已經挑戰閱讀該書原文。當然,經由反覆閱讀,我漸漸能掌握其大意,但總有還不能透徹理解的感覺,便開始到處尋找與這本書有關的書籍,來者不拒、拿到就讀,卻很可惜一直找不到滿意的作品,非常失望。

 然後有一天,我在台北市內最大的公立圖書館涉獵萬卷之書時,只能說非常偶然,竟然遇到了最衷心期待的著作,原來,曾被台灣總督府請來指導台灣農業發展、並對台灣糖業發展貢獻卓著的新渡戶稻造先生,每年夏天都在輕井澤〔譯按:東京近郊避暑勝地,位於長野縣〕為台灣製糖業幹部舉行特別講座,其主要教材便是卡萊爾的《衣服哲學》。我在圖書館找到的,便是紙張已經泛黃的新渡戶稻造「衣服哲學講義錄」,仔細一讀,發現鞭辟入裡,講得非常透徹,當場高興得幾乎跳起來。獲得這本寶貝之後,我一讀再讀,終於漸漸了解從「永遠的否定」昇華、發展到「永遠的肯定」的過程與意涵,同時也對新渡戶稻造這位偉大日本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便是我和新渡戶稻造先生的邂逅經驗。然後,我進一步接觸到新渡戶稻造先生眾多著作中特別得到國際好評的《武士道》。


 人應如何生存?

 如果要列舉青春時代對我精神與思考發展影響最大的三本書,我會毫不猶豫地說,就是哥德的《浮士德》、倉田百三的《出家與其弟子》,以及這本《衣服哲學》。然後,新渡戶稻造先生的《武士道》堪稱是這三本書的交會點,是其精華的融合與進一步的提昇。

 如前述,我從少年時期就很喜歡沉思與內省,常問自己「人為何會死亡?」、「活著有什麼意義?」這類問題。而能讓我在「生死觀」方面豁然開朗、得到解答的,無非就是卡萊爾與新渡戶稻造先生這樣的哲人。

 現在許多人說,日本少年犯罪已經成為重大的社會問題。我青少年時代的日本中學與高校學生,最關心的卻多半是「死亡為何物?」、「生存意義何在?」以及「人應如何生存?」等課題。相對的,現在竟有一些日本青少年關心「殺人有何不對?」這類問題,真是令人慨嘆,這個國家怎麼會變成這樣?〔譯按:日本近年來不斷傳出青少年殺人事件,其兇手多半是「正常」小孩,甚至有一位十六歲資優生,只為了體驗「殺人的感覺」,而闖入不認識的家庭、殺害無冤無仇的老太太〕

 回到青少年時期的我,經過長時期的痛苦掙扎,我終於在思想上了解到,人唯有克服、超脫「死」這個問題,才能認真面對、掌握「生」這個問題。這就是我對生死觀的理解。而在這個問題上面,終於讓我豁然開朗的,主要就是卡萊爾《衣服哲學》的「永遠的否定」以及其變成「永遠的肯定」的過程。換言之,在此過程中,卡萊爾清楚地闡述、呈現從「死」的哲學到「生」的哲學的各種面貌與意涵。

 簡單講,卡萊爾所謂的「永遠的否定」,就像多伊菲爾斯德勒克教授說的,是一種靈魂與人類魂魄的蛻變過程,不是講道理就可理解的。最好的例子就是「失戀」。而一個人在這方面有所體悟時,就可進入所謂「無關心的中心」(Center of Indifference)。

 

總而言之,所謂「永遠的否定」,可說就是一種「永遠的真理」,卡萊爾強調:

 「不管你怎麼稱呼它,是唯物主義、功利主義還是享樂主義,都只會使人產生『人生價值』的否定。因為不管神和耶穌說了什麼,惡魔的嘴裡永遠只有一句——No!」

 然後,「永遠的否定」如何轉化成為「永遠的肯定」,我想這正是我們每個人生命之中所必須探討的最大課題。

 我也相信,探討這個問題的過程中,我們必能更深切體驗「人生」的各種層面,發現一些原本被我們忽略的價值與內涵。然後,經過思索,一旦有所醒悟,大家就會重視實踐與行動。而做法很簡單,就是在日常生活之中讓自己負起義務,如此一來,通往未來的道路就會自動敞開。人生有何意義?道理很簡單,無非就是親自實踐躬行,而真理就在這裡。

 總之,經過長期辛苦的閱讀與思索,我心中的各種疑惑漸漸撥雲見霧,有了更清晰的理解。此時的我面對湯瑪士.卡萊爾的《衣服哲學》,只能說充滿感激與佩服。卡萊爾這本著作層次之高,不只深得我心,事實上就連著名學者馬克思.韋伯〔譯按:一八六四~一九二○,德國社會學與經濟學學者,代表作有《基督宗教與資本主義精神》、《政治作為一種志業》等〕也對此書大表讚服。

 然後,因為思想上衷心佩服新渡戶稻造先生,感謝他在混沌之中為我指引出路,所以,當我面對「大學應選擇哪個科系、專攻什麼?」這個問題時,就毫不猶豫地決定向新渡戶先生看齊,也就是唸「農業經濟學」。


 卡萊爾與新渡戶的相遇

 附帶一提,最初將湯瑪士.卡萊爾這本難解的《衣服哲學》譯成日語的,乃是早期著名詩人與英文學者土井晚翠(1871~1952年)。1909年大日本圖書出版土井執筆的日譯版,書名題為《鬼臭先生衣裳哲學》。

 但雖然已有土井譯本,之後還是陸續有將近十個碩學之士挑戰更好的日譯本。其中,我手中目前持有的是谷崎隆昭所譯的《衣服哲學》(山口書店,一九八三年刊)。本書「譯後記」之中,譯者對於《衣服哲學》一書為何需要有新譯本一事,提出令人印象深刻的解釋。

 「有時我們不經意接觸到的一句話,卻意外地對我們的人生造成重大影響。這種情形就像內村鑑三當初閱讀卡萊爾的著作《過去與現在》,一開頭就被『我是如何成為基督信徒的』這句話電到一樣,新渡戶稻造於明治十二年(1889年)秋天某個黃昏,在札幌學校宿舍光線黯淡的新聞閱覽所閱讀美國早期週刊雜誌The Independent(《獨立》)時注意到卡萊爾的一段文章。我猜想那段文章引述《衣服哲學》的內容可能不太正確,根據新渡戶稻造先生的回憶,那段文章是這麼寫的──「關於神的存在與靈魂不滅,這件事只能靠信仰解決。沒有信仰,即使思考二十年乃至於二千年,都無法找到答案。」

 他(新渡戶稻造)於明治十年(1877年)左右進入札幌農學校時,是非常活潑、好動的少年,因此被朋友取了「行動家」(active)的綽號。但後來不知為何緣故,他的信仰出現動搖,精神上陷入很奇怪的憂鬱狀態。內心失去平衡與安寧的他,甚至曾產生厭世的念頭。看到他這種轉變,朋友們這次又給他一個「和尚」(monk)的綽號。然後,可能是想求得解答,他拚命閱讀神學書籍,用功到不僅近視而且罹患眼睛神經症,只要認真唸書,就會感覺頭部異常疼痛。情況愈來愈嚴重,明治十三年(1880)甚至被詳嘤小改X病」。總之,除了腦部精神疾病之外,他還有眼睛神經症,兩者交相折磨,真是讓他痛苦萬分。就在這樣心情鬱悶的明治十二年某個秋天傍晚,他意外讀到了前揭引用文,當場銘感五內,並且發誓要進一步閱讀卡萊爾的著作。這就是新渡戶與卡萊爾不可思議的相遇過程。

 不過,當時札幌農學校並沒有任何卡萊爾的著作。隔年夏天,他利用暑假回故鄉,想探視已經十年沒有見面的母親,不料回到家才發現,母親已經往生三天。年幼失父的稻造由母親一手扶養長大,卻來不及見母親最後一面,此時的稻造想必對自己痛恨至極。據說知道母親已過世時,稻造當場昏倒,而這件事情也更加深了他的憂鬱。

 回札幌途中,他順道前往東京,尋找《衣服哲學》,但當時東京與橫濱各書店都還沒有販賣這本書。失望的他回到札幌,不久聽到為他授洗、即將回美國的哈利斯牧師打算處分藏書,便趕緊跑去拜訪,很幸叩卦谀翈煹牟貢邪l現一冊朗文(Longman)出版社的《衣服哲學》。大喜過望的他獲贈該書,並且立刻「如飢似渴地閱讀起來」。

 據稻造後來回憶,閱讀這本書讓他「所有煩惱與憂鬱瞬間雲消霧散,如同靈光電擊,感覺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當然,說「瞬間」可能有點誇張,但後來稻造在收錄於《隨想錄》的「哥德與卡萊爾」之中,還是特別強調《衣服哲學》對他而言堪稱是「生命再造恩人」,稻造強調:「如果沒有卡萊爾,我今天不知道還在哪裡失魂落魄。」可見他確實受到《衣服哲學》非常深刻的感動與啟發。稻造在《讀書與人生》一書中曾提到,哈利斯牧師送他的《衣服哲學》,他總共反覆讀了三十四次之多,到最後還得重新裝訂。

 可見,說新渡戶稻造的思想深受卡萊爾,也就是《衣服哲學》的影響,並非過言。根據稻造弟子們的回憶,稻造之所以能成為偉大教育家,其關鍵應該是早年被《衣服哲學》「拯救」的體驗。後來成為教師,稻造常在課堂率直地跟學生分享那段過程與體驗,而這樣的分享幾乎每一次都讓學生們異常感動。》(前揭《衣服哲學》山口書店)

 當然,現在我沒辦法重現新渡戶稻造先生當初閱讀《衣服哲學》的深刻感受,但總之,我年幼時期一直困惑苦惱、找不到出路的靈魂,精讀新渡戶稻造先生《講義錄》針對《衣服哲學》的深入湷龅慕忉屩幔幸苫蠖极@得解決。


 1942年,我追隨新渡戶稻造先生,選擇進入京都大學專攻「農業經濟」(當時稱為「農林經濟」),展開這種全新學問的研究。而且不光只是專攻科目,連學校選擇方面,我也毫不猶豫地選了先生曾就讀的京都帝國大學農林部農林經濟學科。

 後來,我相繼讀完新渡戶稻造先生的所有著作,並且對先生各領域的成就產生高度關心。

 比如,我仔細閱讀過先生的《農政講義》,除此之外,幾乎所有與他有關的書籍與文件,都徹底查閱、讀過。而在追隨先生偉大足跡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和「農業」以及「台灣」的距離愈來愈近,也愈來愈關注這兩個項目。然後就在此時,我終於讀到先生的《武士道》,並且心中產生一個疑問,為什麼我生長的台灣這個小島,卻能急速成長為如此富裕的社會?

 可以說,為我解答這個問題的,同樣是新渡戶稻造先生的《武士道》。

 憂慮無時有 卻說眼前特別多 實無可奈何

 只今唯有齊奮力 奉獻吾身不遲疑(山中鹿之助)

 日本之國也 大和精神大和心 若有人不知

 即如朝日光初現 映照山櫻吐芳蕊(本居宣長)

 無形又無象 橫看成嶺測成峰 不死大和魂(吉田松陰)

 這些都是《武士道》一書中提到的日本和歌,我從小就認真學習用日語閱讀、思考,古典詩歌當然不成問題,最重要的是這三首詩帶給我思想與觀念的啟發,簡直就像雷電劈打的天啟,讓我通體透徹,渾身感觸深重。

 確實,一個人如果不能抱著必死決心,就不可能完成任務。換言之,唯有徹底追求「死」的意義與價值,才能開創光輝燦爛的「生」,抵達生命最高境界的彼岸。

 青少年時期痛苦掙扎地從「永遠的否定」摸索到達「永遠的肯定」的新渡戶稻造先生,可以說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這樣的道理。本書的「第二部 閱讀《武士道》」對此將有更詳細的闡述,在此要說明的是,做任何事情都全神灌注、全力奉獻的新渡戶稻造先生,曾在台灣社會發展奠基的黎明時代來台參與開拓,高瞻遠矚地指導。這真是台灣人最大的幸撸

 1901年2月20日,新渡戶稻造先生被聘為台灣總督府技師,當時他的《武士道》已經發行,名滿天下,更是四十歲壯年,精神與創造力的顛峰時期。同年五月,總督府改聘先生為民生部殖產課長,負責規劃台灣製糖業百年大計。新渡戶稻造先生立刻投入這項工作,不久便完成《糖業改良意見書》,不久,帝國議會於1902年6月14日根據這本意見書,制定「糖業獎勵規則」,總督府隨之成立臨時台灣糖務局,並敦請新渡戶先生擔任第一任局長。之後在先生大力擘畫下,台灣製糖業發展日行千里,不出數年,砂糖產量增加三倍之多,不只完全滿足日本國內需要,到了昭和初期更躍居世界第二,直逼美國夏威夷。

 總之,台灣產業特別是製糖業能如此蓬勃發展,最大功勞者無疑就是提出《糖業改良意見書》的新渡戶稻造先生,以及接納、採用這份報告書的台灣總督府兒玉源太郎總督以及後藤新平民政局長官。

 事實上,當總督府洽詢來台任職是否為可能之際,新渡戶稻造先生人在美國,健康狀況很差,但基於「見義而不為非勇也」的武士道精神,儘管只是總督府轄下的芝麻小官(技師),他還是欣然點頭、從容赴任。為何新渡戶先生願如此自我犧牲?道理很簡單,那就是國家有需要,就義不容辭,個人榮華富貴則可拋之度外,這不正是「武士道」的展現嗎?

 如前述,我年幼時就是個多感少年,無時不在思考生死之意義,以及如何完成「求生之死」。後來我就任總統,在台灣最波濤洶湧的二十世紀末十二年之間,無時無刻抱定「必死」決心,把自己奉獻給這個國家,奉獻給台灣社會的「公」。只可惜,我的理想與目標未能在十二年之間徹底完成,2000年退任之際,便把未完成的工作交給最值得信賴的後進年輕世代。

 對於總統任內十二年的奮鬥,我自詡確實能一貫始終地朝理想奮進,而我內心最大的支柱,當然就是早年「日本教育」打下的「大和魂」,也就是「武士道」精神。

 換言之,當我有機會為台灣民眾做事情時,我便試圖在台灣讓武士道精神以獨特形式發揮,其中我最期待的便是進行「心靈(精神)改革」,希望藉此奠定「新台灣人」精神的穩固磐石。

 回顧那疾風怒濤的十二年,我戮力從事政治、經濟、社會等各層面的國家經營工作,而其中堪稱是我全力灌注、最終努力目標的,便是「教育」。


 新渡戶稻造先生生長的時代

 新渡戶稻造先生於1862年9月1日誕生在南部藩(今岩手縣)的一個武士家庭,上有二兄四姊。五年之後,也就是1867年,德川幕府結束,大政奉還朝廷,隔年卻爆發舊藩勢力與明治政府對打的戊辰戰爭。

 昧於時勢的南部藩加入奧羽越列藩同盟(今東北六縣與新潟縣)三十餘藩陣線,打算與薩長〔譯按:薩摩藩(今鹿兒島縣)與長州藩(今山口縣),這兩個藩因位於日本國土西南側,最早接觸西方科技與思想影響,並擁有先進武力,因此成為明治政府的主要後盾〕為主力的官軍決戰。但敵我實力懸殊,如所周知,舊藩勢力在這場戰爭中一敗塗地。戰後奧羽諸藩領地全被遷移,諸侯官員與武士大幅減薪,不只藩族、家臣乃至於最下級武士,生活立刻陷入困頓,苦不堪言。

 南部藩方面,負責在盛岡(岩手縣首府)迎接「官軍」、將城池與領地交付明治政府的代表,正是藩內能力最受肯定的新渡戶傳,也就是新渡戶稻造的祖父。雖然是「佘姟勾恚露蓱魝魅匀倘柝撝兀豢翰槐暗赝瓿蛇@項任務。在此之前,新渡戶傳的長子新渡戶十次郎已經結婚,在與妻子「勢喜」所生的第三個男孩誕生之日,十次郎夢到「開發新田」,因此把這個孩子取名「稻之助」,後來改稱「稻造」。

 新渡戶十次郎不久便繼承新渡戶傳家督,成為南部藩有數名門的新渡戶家族掌門人。但事實上明治維新之前不久,深受藩族信賴的十次郎就被派到三本木原(今十和田市)負責新田開發工作,儘管當時政局不穩的情勢已經愈來愈明顯,十次郎還是接受任務,東奔西走,日日操勞。因為長年在外工作,三男四女七個孩子的養育責任因此落在妻子勢喜雙肩上。不幸的是,1867年新渡戶十次郎以四十八歲壯年遽逝,有人說他操勞過度,也有人認為新田開發工作不順利,十次郎自責所致。

 不待言,對於勢喜而言,丈夫突然過世的消息有如晴天霹靂,但更令她頭痛的還是七個兄弟姊妹之中的老么稻之助(稻造)的教育問題。勢喜向以南部藩最賢慧的夫人著稱,但年幼的稻之助聰明過人卻脾氣暴躁,常惹是生非、毆打鄰童,讓勢喜不知所措。

 「以我一介女子,絕不可能形塑稻造成出眾人物。」有此體悟,勢喜與公公新渡戶傳(稻造的祖父)商量,傳不忍見媳婦如此操勞,便提議:「不如將稻造送往東京,由叔父太田時敏管教。」時敏無後嗣,傳詢問他是否有意「收稻造為養子」,這項建議立刻獲得太田時敏首肯,回信中說道:

 「時代已經改變。男兒繼續委身田舍,不只難以出人頭地,更不可能壓制薩長閥官員不可一世之氣焰,報當初滅藩之仇。所以,這孩子務必立刻送來東京。」

 1871年8月,稻造與二哥稻郎等人一同上京。今天從盛岡搭乘東北新幹線約三小時即可抵達東京,但乘轎的稻造一行人卻花了十一天才到。

 剛好就在這段期間,明治政府宣佈「廢藩置縣」,取消江戶諸藩一切世襲權力,等於消滅全日本所有武士階級。當時日本總人口近三千萬,武士則約兩百萬人。總之,這項「廢藩置縣」瞬間讓接近兩百萬個武士失業。

 所以,身為武士之子的稻造,遲早得另殖雎贰6露蓱魝鳛榱藧蹖O的將來,把他們送到東京,顯然是正確選擇。

 話說叔父太田時敏住在芝明舟町舊南部藩的下屋敷〔譯按:諸侯藩主與官員在江戶(今東京)宅邸〕,上京後,稻造成為時敏養子,因此改姓「太田」,不過後來兩個兄長早逝,稻造只好回去繼承祖脈,恢復「新渡戶」之姓。

 另一方面,明治政府大力推展「超歐趕美」的「文明開化」邉樱涫滓蝿毡闶菍W習、掌握西歐的學問與知識,英語教育因此被列為重點項目。對於早期「佐幕」(站在江戶幕府這邊、對抗明治維新政府)的舊藩子弟而言,既然明治新政府已被薩摩.長州出身的舊武士把持,想出人頭地,除了透過英語學習新學問、成為學者之外,別無選擇。

 養父太田時敏立刻將稻造送到築地外國人居留區一所英語學校就讀,1873年進一步把他送到開辦不久的「東京外國語學校」入學。這所官立(國立)外語學校教授歐美各種語言,其中英語科學生最多,後來英語科獨立成為「東京英語學校」(註:就是後來戰前全日本八大明星高校之中排名居首的「第一高等學校」,簡稱「一高」)。此時稻造才十二歲,是該校最年少的學生。

 該校位於湯島天神下的舊大名屋敷(諸侯宅邸),學生計三百餘名。入學之初,稻造較關心的是如何獲得成就與揚名天下。當然,如前述,舊藩之子想功成名就,唯一方法是學習新學問、參與政治,想必此時的稻造也志氣堅強地懷抱「早日習得新學問、投身政界,對抗薩長出身者,報維新政府滅舊藩一箭之仇」的決心。

 事實上不只稻造,這也幾乎是當時所有「東京外國語學校」學生的共同願望。所以,他們大部分選擇專攻政治、法律與經濟,希望能成為足以與薩長政閥分庭抗禮的政治家。這種傾向如此明顯,相對的,工科與自然科學顯然受到冷落。

 不過,後來卻有一件事情扭轉了稻造的觀念與想法。

 有一天,學生宿舍舉辦演講會,主講者是學生宿舍總監西村貞。當時所有公立學校教師都具有官職,稱為「教官」。但西村貞與其他教官不同,完全沒有架子,反而喜歡平等地和學生交往,與學生對話。稻造平常就對西村貞有好感,這場演講聽得很認真。其講題是「青年在新日本應有何作為」,西村開宗明義就強調:

 「目前日本最欠缺的其實是科學,也就是物理與化學。如果我們在這個領域落後,即使優秀的年輕人精通法律與政治,也絕對無法凌駕西洋之上。」

 對於稻造而言,西村這段話真有如醍醐灌頂,一語驚醒夢中人。在此之前,稻造只是一心一意惦念著自己是南部藩武士官員之子,無論如何必須爭一口氣,復興舊藩之威信與勢力。西村貞顯然了解稻造等學生的想法,他進一步提出要求:

 「現在已經是新時代,各位務必得拋棄以往的『藩』意識,站在全世界的角度回頭看日本,用更大的視野,前瞻地行動。」

 總之,西村這場演講讓稻造對日本發展科學與技術的迫切性有了深刻體會,而這也促成他後來棄文從理、專攻「農業經濟」。

 至於我本人,情況有點類似。以我高校時代的成績,確實有可能進入東京帝國大學法律科,走上精英官僚的「成功之路」。但我沒有這麼做,因為佩服新渡戶稻造先生,結果有意無意之間追隨先生的腳步,進入京都帝國大學專攻「農業經濟」。

 除了對於科學技術重要性的全新體悟,另一個讓少年稻造大幅改變人生觀的,就是接觸基督教。

明治維新政府成立之後,1873年宣佈解除長期以來禁止基督教傳播的命令。而稻造既然學習基督教國家的語言英語,當然也會多少接觸基督教。稻造認為,要了解英語文獻,無論如何必須從西洋文化的基礎,也就是基督教切入。

 原本稻造就是個很有宗教慧根的少年,進入「東京外國語學校」、接觸基督教之後,很快的就產生高度興趣,後來進入「札幌農學校」就讀,便進一步接受基督教洗禮,成為教徒。

 如前述,稻造從小活潑好動、精力過人且脾氣暴躁,但成為教徒之後,整個人改變,成為喜歡思索、內向的人。

 後來稻造先生回顧這段過程,說道:

 《我當時內心產生一種無限的孤獨感,整個人內內外外感到非常空虛、無助。所以,如果此時能有人伸出援手拯救我,哪怕只是拋出一根稻草,我也會非常感激。特別是福音書那些故事給我最大的感動與共鳴,在我內心形成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神秘的意識。此外,我又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要提昇祖國國民的能力,讓日本這個國家和世界強國平起平坐,引進基督教是不可或缺的。》(新渡戶稻造著《年輕時的回憶》日本圖書中心)


 內村鑑三與札幌農學校

 與新渡戶稻造先生並駕齊驅的同時代偉大日本精神學者內村鑑三,後來他在以英語撰寫的《日本及日本人》(Japan and Japanese,一八九五年出版。日譯本為鈴木範久翻譯的《代表的日本人》岩波文庫)之中,特別介紹影響自己接受基督教信仰的五個前輩。

 這五個人便是西鄉隆盛、上杉鷹山、二宮尊德、中江藤樹與日蓮上人。內村鑑三介紹這五人的同時,也深入考察,挖掘日本優秀且具有特色的「精神土壤」。這本書顯示內村確實慧眼過人,見人所不能見。後來也就讀札幌農學校的內村,與新渡戶稻造透過「聖經研究」結為好友,內村更可說是日本基督教信徒的先驅與領導人物。而且更驚人的是,內村用英文寫的《日本及日本人》1895年即已出版,比新渡戶先生聞名全球的《武士道》還早五年。

 不過,皈依基督教之後,內村鑑三反倒對日本傳統價值觀的基礎,也就是儒教,有了全新及更深的體會。內村認為,日本這種傳統價值觀或者儒教精神,其實可以用「武士道」三個字加以概括,所以,他在《英和獨語集》這本著作中指出:

 「在武士道這棵樹上架接的基督教枝條,堪稱是世界最好的產品。也因此,只有日本國具有拯救全世界的能力。」

 總之,和新渡戶稻造一樣,內村鑑三也是熱心的傳道者,兩人都融合、吸收了「武士道」與基督教精華,並且畢生奉獻,努力實踐。

 在此我們不免好奇,為何「札幌農學校」能一舉培育新渡戶稻造與內村鑑三這兩位日本近代史上地位崇高的思想偉人?為什麼遠在北海道的這所農校卻在日本近代化初期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甚至與一高、東大相比也毫不遜色?

 對於這點,聞名全球的新渡戶稻造研究權威花井等博士在其名著《國際人 新渡戶稻造》(廣池學園出版部)之中,詳細介紹黑田清隆與威廉.克拉克等人投注全力創設的札幌農學校,在教育之中有揉合「武士道與基督教」的精采演出,他說:

 《明治政府把開發北海道視為國家重要課題,即使財政困難,還是撥出相當國家一年預算的一千萬元鉅款,投入北海道的開拓事業。其主其事者便是後來一度成為總理大臣的黑田清隆。黑田擔任北海道開拓使長官期間,特別著重培育人才,開辦「札幌農學校」。黑田是頗有遠見的政治家,曾前往美國考察,對這個國家拓殖事業的成功深深感動,便打算以此為範本,讓北海道脫胎換骨。

 1871年1月黑田訪美,期間做了這項決定,便透過日本駐美公使森有禮安排晉見當時的美國總統格蘭特,表達希望美國協助日本開拓北海道的心願,立刻獲得格蘭特首肯,推薦農務局長赫雷斯.克普倫擔任北海道開拓使顧問。於是同年八月,黑田與克普倫一同回到日本,規模龐大、總計十年計劃所需經費達一年國家預算的北海道開發計劃,也正式展開。

 克普倫到了北海道了解情況,不久便提出一份報告書給黑田,其中強調:「開拓使應發揮科學知識、有組織地推動工作;特別應傾全力發展實用農業。」為了達成此一目標,他特別建議應設立農學校。此議獲得黑田讚賞,立刻著手實施。

 不過,1875年札幌農學校正式成立之前,1872年3月先於東京芝.增上寺內成立「開拓使假學校」,作為初期教育場所。

 經過一番迂迴曲折的籌備,1875年農學校成立,隔年開始授課。第一期學生只有十六名,其中有一位是稻造敬重如兄長的佐藤昌介。》

 佐藤昌介(1856~1939年)乃岩手縣中部花卷地方出身,對北海道開拓貢獻卓著,後來札幌農學校改制為北海道帝國大學,成為第一屆校長。他大稻造六歲,早在「東京外國語學校」時代,就如兄長般地照顧稻造,兩人終生交情篤厚。

 《1875年3月,黑田清隆向明治政府提出要求,希望「札幌農學校」增聘三名美國教師。政府接受建議,透過外務省協調,由駐美公使吉田清成負責覓才。

 黑田希望這三名教師都是學養俱佳的博士,能領導農學校教務工作。為了尋找適合條件的人才,吉田公使跑遍各州,後來終於在康乃狹克州教育局長B.G.諾斯洛普引介之下,找到理想人選。

 這位令吉田與黑田敬佩不已的人物,就是威廉.史密斯.克拉克(William Smith Clark,1826~1886年)。克拉克1826年誕生於美國麻薩諸塞州阿休菲爾德,後來從麻州阿瑪斯特大學畢業,留學德國取得博士學位。1852年他成為母校阿瑪斯特大學教授,南北戰爭時擔任北軍上校,迭有戰功,1867年麻薩諸塞農科大學成立,克拉克獲聘為第一任校長。

 就任新設大學校長的克拉克發揮其組織長才,廣邀俊彥成立令人眼睛一亮的理事會(董事會),校務營吡⒖躺宪壍溃撔R渤蔀槟贻p學子趨之若鶩的學校。吉田大喜過望,立刻展開交涉,希望延聘克拉克赴日,卻不料努力碰壁,因為克拉克是現職校長,而且辦學有成、普受學生擁戴,學校董事會更表明絕不可能放人,吉田公使一再努力交涉,仍不得其門而入。不過幸叩氖牵死吮救藢@項邀約頗感興趣。克拉克原本就是充滿「拓荒精神」的人,認為在東洋新興國家開創事業,不失為人生一大成就。熱心的克拉克主動說服董事會,受其熱情感召,董事會只好贊成,史無前例地同意讓他留職停薪,借調一年前往日本任職。》

 《克拉克就任後非常注重學生的道德教育與人格陶冶,這點他開學後第一篇訓辭就已經說得很清楚。在克拉克之前,札幌農學校及其前身的「札幌學校」已經有非常詳細的校規,學生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受規範,也就是採取他律教育觀。但克拉克反對這種做法,他強調自律教育觀,認為教育工作者應相信學生良心,培養孩子的獨立人格,不應用強制手段要求他們做「正當」的行動。克拉克強調,不能自動自發地發展自己的良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就稱不上是「現代人」。他絕不希望札幌農學校的學生「落伍」,因此將所有校規廢除,只剩下一條,那就是——“ Be gentleman. ”(「紳士一點!」或「請表現得像紳士!」)

 克拉克這個想法立刻博得學生們的感動與好評,成為學生最信賴、最敬仰的師長。在克拉克激勵下,學生們更產生自動自發的榮譽心,每個人都要求自己「成為無愧於天地的紳士」。》

 回顧過去,台灣的近、現代化之所以能成功,日本人不惜生命地支援、奉獻,居功厥偉。同樣的,像克拉克這樣的美國人致力協助明治維新、使日本走向近、現代化,其貢獻也不容忽視。

 當時不只克拉克,還有許多懷抱「使日本成為不輸先進文明之國」熱烈願望的超一流歐美人才,相繼來到東亞這個「絕海孤島」,奉獻他們的聰明才智,其中便包括廣泛宣傳、讓世人更了解「日本之美」的法蘭西斯科.費諾洛沙,引進「羅馬字」使洋學在日本深根、普及的詹姆士.赫本,以及前述從美國農務局長現職被延聘到北海道參與開拓的赫雷斯.克普倫。

 當然,除了美國人之外,還有許多英國、德國等歐洲人才赴日,但還是以建國不滿百年的美國人最多。而其中最被一般人熟知、敬仰的,則是甘願拋棄大學校長尊位而前往酷寒札幌犧牲奉獻的克拉克。

 克拉克本人是虔栈浇掏剑茉缇徒ⅰ妇裰仂段镔|」的信念,他認為:

 「日本這個國家除了物質近代化之外,畢竟國家建設的根基在於人,國民精神的成長與培養,其實更重要。」

 所以,當他所搭乘的輪船在橫濱靠岸後,立刻到附近書局購買數十冊《聖經》,抱著這些書籍前往北海道。然後,札幌農學校開學典禮結束,他找來第一期入學生十六人,一人一本,親手把聖經送給孩子。之後每次上課前,他都會和學生輪流讀《聖經》。農學校的學生都是舊武士階層的子弟,幾乎都不曾接觸基督教,但在克拉克的感化與帶動下,漸漸願意主動翻開上面有克拉克教務長鄭重簽名的《聖經》,熱心研讀起來。

 不過,知道這件事情的黑田清隆開拓長官嚇了一跳。畢竟在1873年基督教「開禁」之前,日本經歷了長達近三百年的鎖國時代,一般日本人對基督教,要不是排斥就是完全不了解,更何況硬骨的黑田一向以「討厭基督教」聞名。

 於是他把克拉克博士叫到官邸,問他:

 「為何如此唐突?官立學校怎麼可以讓學生讀聖經?請立刻停止輪讀會做法!」

 黑田嚴正要求,不料克拉克絲毫不退讓,當場反駁:

 「我不了解黑田先生為何提出如此要求。之前在美國,我記得閣下曾經說,『我們之所以千里迢迢聘請克拉克先生前往日本,絕不單是為了請你傳授足以讓日本年輕人成為國家棟樑的知識而已,希望您也能對學生實施適當的德育教育。』我是虔栈浇掏剑@點閣下也是知道的。而身為基督教徒,德育的方式當然就只有一種,就是教導學生徹底認識、理解《聖經》。如果閣下不能接受這種做法,請容我當場辭職。」

 這段話讓黑田清隆當場愣住,再想想,克拉克言之成理,具有典型「九州男兒」爽直性格的黑田便當場點頭同意。

 「好,就照您的做法。不過,重點既然是德育教誨,校內還是應該避免公然禮拜。如果《聖經》只是倫理教科書,我不反對學生深入接觸。」

 經過這次爭執,黑田與克拉克彼此有更深刻理解,也更尊敬、佩服對方。後來有一次黑田長官視察學校,發現學生們儀節端正、行止有方,當場感動得握緊克拉克的雙手,說道:

 「博士,謝謝您。您做對了,用基督教做學生的倫理教育是對的。今後還請多費心,一切就照您的理想辦理。」

 就這樣,札幌農學校成為全日本第一間進行聖經教育的學校。不過,美國方面也在搶人,威廉.克拉克博士停留日本,算一算不過八個月而已,但即使這麼短的時間,他還是為這位於偏僻的北海道高等教育機構打下深厚、紮實的根基,就連他離開學校之後才入學的新渡戶稻造與內村鑑三等人,都深受其影響。

 1877年3月,克拉克任期即將屆滿,他親手撰寫「相信耶穌者的契約」,然後找來十六名學生,詢問他們「有願同意這份契約者,請簽名」,結果出乎意料之外,十六個學生爭先恐後簽名,沒有一個例外。

 最後離別之際,克拉克對全校師生發表公開演說,離情依依的他特別要求學生:「年輕人,你們要胸懷大志!(Boys, be ambitious)」這句話也成為日本教育界的經典勵志名言,至今傳頌不歇。克拉克四月離開日本之後,新渡戶稻造等第二期農學校學生便相繼入學。


 在北海道接受洗禮的新渡戶稻造

 所以,新渡戶稻造與內村等後來成為日本基督教傳播力量核心的幾位札幌農學校學生,並沒有親炙克拉克的教誨。其中特別是少年早熟的新渡戶,雖然札幌農學校第一期招募學生就被錄取,但因為年紀太輕被要求第二年才入學,因此和克拉克緣慳一面。

 總之,儘管待在北海道只有短短幾個月,但克拉克給學生的「精神教育」已生根茁壯,在第一期生十六名前輩的帶領下,新渡戶稻造與內村鑑三等人也都成為虔栈浇掏剑醽韥K且寫出《武士道》與《代表性的日本人》等偉大著作,讓全世界了解日本的精神與文化。

 如前述,十六名前輩之中,對青年新渡戶影響最大的,就是同樣南部藩出身的佐藤昌介。

 佐藤昌介乃南部藩士佐藤昌藏之長男,又名謙太郎。父親昌藏後來成為代議士,活躍於政界,並且也是明治時期最早皈依基督教的舊武士之一。

 第一期入學札幌農學校的佐藤昌介,不僅有機會直接接受威廉.克拉克博士的薰陶,基督教信仰也比同學更加熾烈,很快成為「遁道宗」(methodist)教會的一員。農學校畢業之後,佐藤出任「開拓使御用掛」這項公職,1883年前往美國留學,專攻當時還很罕見的「農政學」。

 在如此優秀的前輩帶領下,第二期生除了新渡戶稻造與內村鑑三之外,有許多人後來成為世界級傑出人物,植物病理學世界權威並獲頒文化勳章的宮部金吾(1860~1951年)就是其中之一。可見即使草創不久,札幌農學校卻已成為不輸東京一流大學的高等教育機構。其成長之迅速,無疑已譜成日本明治教育史令人讚嘆的一章。

(以上轉自台灣南方快報/閱讀李登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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