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紫陽女兒簽字的中國畫捐贈稅務爭議

從360 law.com讀到一個消息，美國國稅局（IRS）要求稅務法庭對一個稅務案子做出Summary Judgement 的裁決的請求，於7月27號被法庭拒絕，法庭要求此案回到法庭審理。

所謂Summary Judgement 就是在訴訟雙方中的一方認為證據確鑿法律清楚時，企圖繞過通常庭審程序，而直接訴諸法院要求裁決。法院拒絕了國稅局這一要求，法庭拒絕的理由是雙方對事實部分還有爭議，因此此案將會經受法庭審理。

讀過Summary Judgement ， 覺得案情有意思，簡略介紹如下:

紐約一家名字叫做 WT Art Partnership  LP 的合夥公司，在1997年成立時，購買了12幅中國畫。該公司2010，2011，2012，連續3年把其中的5幅畫，英文名字為："Palace Banquet"，“Snow-Covered Mountains”，“Tiantai Mountains" ，"Lofty Virtue" and "The Simple Retreathe "，估值為7390萬美元，捐贈給了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根據紐約大都會藝術館網站介紹，這五幅畫的畫家分別為五代十國的董源，元朝的王蒙和吳鎮。

Summary Judgement 文件中提到的中國畫都是英文名字，搞不清楚對應的中文名字是什麼，不過在網上找到了上述五幅畫中的最後一幅：The Simple Retreat。這幅畫是元朝王蒙的作品，中文名字叫素庵圖：

WT Art 公司為此在這3年的稅表上分別以不同的數額，申報了3年總數為7390萬美元的慈善捐贈扣除。合夥公司本身不是報稅實體，合夥公司經營產生的稅務，最後會流到合伙人身上去申報。該公司的合伙人一定都是非常有錢的富人，分攤到合伙人稅表上7390萬美元的慈善捐贈扣除好處，將會沖銷掉不少的所得，幫助富有的合伙人們節省不少的稅。

WT 公司與國稅局的稅務紛爭主要集中在估價師的資格問題上。

國稅局依據以下理由否定了7390萬美元捐贈的合法性：

美國稅法規定，捐贈物品價值超過50萬美元時，必須把有合格的估價師簽字的估價報告附上稅表申報。

所有5幅畫的5份估值報告沒有估價師的簽字，連估價師的名字都沒有，只是報告封面有北京嘉德拍賣行（China Guardian Auctions Co., Ltd., of Beijing, China (China Guardian)總裁Wang Yannan的簽字，這個漢語拼音名字Wang Yannan 是誰？網絡上查過，應該就是趙紫陽女兒王雁南。趙紫陽的女兒王雁南正是北京嘉德拍賣行的總裁，拼音也正好對應中文名字。

這聽起來有點好笑吧。美國的專業人士比如估價師，會計師，土木工程師等等，在完成估價、審計、工程計算工作後，都會在估計報告、審計報告、圖紙和計算書上留下個人簽字表示個人為此負責。這個簽字沒有人可以取代，它代表的是專業人士的專業名聲和個人責任，就是他們所屬公司的老闆的簽字也不可以取代。

而在中國，領導的簽字當然包括老闆的簽字很重要。而30多年前我記憶里的中國社會是單位的公章最管用，沒有個人簽字一說。嘉德拍賣行總裁王雁南的簽名在中國方面看來，很給力很有份量，可是在美國稅務當局方面看來一錢不值。美國方面關心的是做具體工作的估價師是誰，估價師是不是合格的估價師，估價師的資歷名聲如何，這才是關鍵。

美國國稅局還認定，這5幅畫的估價報告只是以嘉德拍賣行的名義提交，原始稿則是由WT Art Partnership  LP 自己起草。也就是說該公司自己寫好估價報告初稿交給嘉德拍賣行，嘉德拍賣行依據該公司的初稿，寫就的估價報告。這是很嚴重的違規。這就相當於會計師的審計報告，先由被審計者寫好，會計師只是在被審計者寫好的審計報告上籤個字，就完成了審計工作。國稅局如何發現的這件事？法庭文件中沒有講。按理說，這樣的事應該不容易被發現。

美國稅法規定，合格的估價師必須經常做估價工作，並為此獲得過報酬。

以後在有關法庭程序中，WT 公司才提供了嘉德拍賣行４個雇員的名字，並說５幅畫的估價工作就是這四個雇員在王雁南領導下完成的。４個雇員中的一個名字為 Yin Guanghua 的人完成了五幅畫的主要估價工作。這個叫Yin Guanghua 的人自稱曾經師從中國著名文物鑑定專家徐邦達，研究中國畫達50年，每年都要為上千幅中國畫做鑑定。

Yin Guanghua每年要為上千幅畫做鑑定？我估計這在美國方面來看可能覺得是吹大牛。每年上千幅畫，就算每年365天都不休息，那平均每天差不多就是鑑定三幅畫，每天要寫出三份估價報告？這怎麼可能？除非他做的鑑定就像國內電視淘寶節目中的專家一樣，拿過來看看，手中掂量掂量，一拍腦袋，鑑定結果包括估價數額就出來了。

國稅局認定，這些在嘉德拍賣行工作的估價師不具備對這些藝術品的估價資格，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為估價工作領取過報酬。國稅局稅務稽查人員為了驗證這些估價師的估價的真實性可靠性，一定會要求WT Art 公司提供這些估價師曾經估價過的藝術作品和為此收受的費用，可該公司卻不能提供這樣的信息。為什麼？因為這幾個估價師都不過是嘉德拍賣行的雇員，他們領取的是嘉德拍賣行發給他們的薪資，從來沒有獨立地為其他人做過任何估價工作，並為此得到過報酬，從美國國稅局的立場看，他們都不是獨立估價師。

美國不少專業領域都有相類似的資格規定。比如美國的CPA 公共會計師，必須是獨立地與被審計者沒有任何利益關聯的去進行審計工作。一個CPA，如果受僱於某公司領着該公司的薪資，就沒有資格對該公司進行審計。

美國稅法還規定，委託估價工作的WT Art 不能經常性的使用估價師所在的嘉德拍賣行為自己服務。 如果經常使用，相互之間利益關聯性很大，就會影響估價報告的客觀性。

美國國稅局發現，嘉德拍賣行經常被WT Art 使用為其提供服務，並且嘉德的主要工作業務不是為其他客人提供估價服務，因此嘉德拍賣行的估價師不具備為WT Art 擁有的這些畫進行估價的資格。

我在想一個問題，像此類文物，最大的問題不是估價問題而是鑑定真假的問題。而估價與鑑定不是一回事。估價主要是通過比較同類文物最近時期在市場上的出售或者拍賣價格，當然還有文物本身的破損狀況來確定它的價格，而鑑定，則是要判斷文物是否為真品，鑑定應該更難。

想起了國內發生的兩起著名文物造假詐騙案。

金縷玉衣詐騙案。一個農民出身的企業家，花了2萬人民幣，找人製作了一個金縷玉衣，然後花了幾十萬元請國內的著名文物鑑定專家看了看，寫了一個鑑定報告，聲稱估價24億人民幣，該企業家以此文物和專家鑑定報告為抵押物，從銀行貸款7億搞房地產，最後房地產開發生意失敗，金縷玉衣被發現是假文物，銀行為此損失5億人民幣。

北魏陶俑詐騙案。北京古玩市場突然出現北魏陶俑，而當時正好有一個北魏古墓被盜。國家文物專家們看後說是真的，機器掃描鑑定無論是C14還是X光檢測，都說夠年代。國家歷史博物館和故宮花了上百萬人民幣保護性收購陶俑。可奇怪的是，北魏陶俑供應源源不絕。經過調查才知，所有北魏陶俑都是一個河南洛陽農民的傑作。

據說中國的文物高仿技術非常高超，因為人人都有看走眼的時候，中國的文物鑑定家估價師對文物鑑定估價錯誤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這樣一來中國的文物鑑定估價的可信性就大有問題。

WT Art 公司給紐約大都會藝術館這價值7390萬美元的中國畫捐贈， 給該公司合伙人們帶來的稅務減稅好處是巨大的，而如果這些中國畫如同金縷玉衣北魏陶俑一樣，本身都是假的，那這些捐贈者就減稅好處上可就真是大賺，而美國政府就虧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