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還是美國

關於美國大選，國人分成支持川普、反對川普和支持拜登三派，很多人上綱上線地從觀點之爭上升為道德批判和人身攻擊。例如，支持川普派常常斥責拜登與兩極主義勾勾搭搭，支持拜登派常常批判特朗普破壞危害自由民主制度。可見雙方都有一個共識：自由民主可貴，幫助兩極可恥。

其實，支持對象不同，原因因人而異，或與價值取向有關，更多的是由於信息來源和事實判斷不同所致。三種人中不排除親極權者，但很多人都是自由追求者，沒有必要相互攻擊相互敵視，以免親痛仇快。

對於美國大選，東海曾預料特朗普贏，然多次強調，贏也是險勝。如2020-12-16微言所說：“當然，我也不敢肯定特朗普一定能反敗為勝，特朗畢竟非中道故，拜登方勢力太強大故。我早就說過，特朗普縱然取得最後的勝利，也是險勝。”但還是過於樂觀了，低估了大資本的力量、權力的污染性和人類惡習的深重，低估了美國之疾。這也是一種過，樂觀之過。

沒想到共和黨黨魁麥康奈爾會主動繳械，沒想到濃眉大眼的彭斯也會反水，是叛變還是臥底？這倒也符合美劇的特徵：不看下去，不知道誰是反派；不到最後，不知道誰會出局。你以為一切已成定局的時候，誰知後面還有變局。

特朗普的失敗，原因很多，其中有兩個要因，一是沒有自己的團隊，沒有值得信用的人，所重用之人都靠不住；二是沒有“巨室”的支持。孟子說：“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特朗普相反，把政治、科技、傳媒三界“巨室”都“得罪”了。“巨室”們不僅不支持，幾乎全部強烈反對他。美國的“巨室”雖然整體不行，但不是所有人都不能爭取，也不是所有事都不能妥協的。

還有一點，一月六日大遊行，好事變成了壞事，特朗普難辭其咎。大規模的民眾運動一旦動起來，就會形成一種勢。在實現運動目標之前，發動者和領導人可以順勢利導，不能潑冷水，掉鏈子，特別是關鍵時刻，最忌逡巡退縮，中途放棄。無論怎麼防範，大規模的民眾運動中，難免發生局部、個別的暴力行為。對此具體情況具體解決，不能讓它影響和阻礙整個運動的發展。

我早就指出，特朗普有相當的正義感責任感意志力，不愧為西式君子。然以春秋眼光看，有三點弱缺：一是文化高度不夠，未能居高臨下地使用批判的武器，將政治正確的制高點從左派手裡奪過來；二是親信團隊不夠，手中缺乏可信可用之才；三是直率剛決有餘而親和妥協不足，未能團結部分精英巨頭。歸根結底，這是西學西政的局限，唯中道可以超越，非西人所能突破。特朗普無能為力也。

川普的無奈服輸、左派的陰險得勢和制度品質的下降，將進一步深化美國之疾，用扁鵲的話說，其疾已從肌膚向腸胃挺近了，對世界和中國的局勢必將產生很大的不良影響。但其疾與兩極主義的骨髓之疾性質大異，遠遠不足以摧毀美國。美國還是美國，當年不曾被內戰摧毀，現在更不會被一時內亂摧毀。西式五常道依然在，自由的大旗依然挺立，為其科技軍事的強大提供着源源不絕的活力。

自由度與創造力成正比。無論美國怎麼亂，其全球霸主的地位，在幾十年內仍是絲毫無法動搖的。只要王道不出，沒有任何國家能夠與之爭鋒。其它自由國家都不可能，遑論兩極主義。兩極主義只有挨打的份，伊鑒就在眼前。別說自由大國，一個小小的自由小國以色列，足以吊打包括伊朗在內的中東各國了。

對於美國這樣的現代霸道大國，能夠先趕後超的，只有王道大國。王道政治植根於儒家中道文化，開啟王道的條件有三：一、一定的儒家氣候，真儒成群；二、一定的社會基礎，社會各界有相當數量向儒尊儒者；三、一個德智俱高、儒群共尊的君子之大者。三個條件相輔相成而缺一不可。

王道高於霸道，是因為仁義高於自由。仁義可以本位化主義化，自由不行。無論是道德自由還是政治自由，都必須、也必然本之於仁義。仁義不封頂，越大越好，自由有邊界，不能越界，不能擴大化。王道政治為自由設定的邊界是禮樂刑政，自由主義為自由設定的邊界是民主法治。注意，說王道優於霸道，並非否定霸道。沒有王道，霸道就是最好的政治；沒有新禮制，民主制就是最好的制度。

對於王道政治，東海這一代是打前站的，為未來聖王作嫁衣的。有生之年若有機會一睹王道的啟動，就是此生莫大之幸運和歡喜。2021-1-9

首發於東海儒鍾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