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劉荻案鬧得沸沸揚揚，昨見馬悲鳴轉貼文章，才知道那原來是反（倒）共聞人們發動的為時一月的為劉小姐祝壽的活動。此帖不知真偽，但到現在未見上面的“倡議人”（alleged）之一茉莉女士出來闢謠，所以興許是真的。

對劉小姐的案子，我一直沒表態，原因早說過了：投鼠忌器，怕連累了人家。依我在共黨手下討生活凡幾十年的體會，那些人從來只知尊重實力，絕對不會因為那群聞人名人嚷嚷幾聲便屈服。如果這能有效，則法輪功早就平反了──難道爾等的實力還大過了人家的？唯一能讓我黨屈服的是老美和別的西方國家政府，可惜現在老美陷在中東的麻煩里出不來，忙着綏靖我黨還來不及，豈顧得上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女孩？如此鬧下去，只會適得其反，讓中共惱羞成怒，反讓劉小姐蒙受池魚之殃。

但現在事情已經鬧大發了，再多老蘆一篇文字，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別。所以老蘆覺得應該表個態。

本人在此強烈譴責中共倒行逆施，迫害異己，強烈要求中共當局停止以言治罪的野蠻作法，迅速依法公開審理劉荻案，並按法律公平審判，以法律而不是官定意識形態為審判準繩，根據本人的實際行為而不是言論作出公正判決。再這樣不審不放地關下去，只能向全世界昭示中共骨子裡還是那個野蠻黑暗反動集團，不但是對胡錦濤主席“與時俱進”說的最大諷刺，而且只能敗壞中共國際形像。為了一個文弱的小女孩，如此明目張胆地踐踏自己訂的刑法，讓全球有識之士笑罵，這種得不償失的蠢事，也只有我黨才做得出來。

劉荻小姐到底是以什麼罪名抓起來的，我不大清楚。我可以肯定的就是，起碼對此案的處理嚴重踐踏了現行刑法：文明國家有誰聽說過這種不審不放的怪事？在所有的文明國家中，拘留嫌疑人都有明確期限規定，到期必須起訴，否則立刻放人。劉小姐被關押至今還未見政府宣布任何罪名，此中冤屈與黑幕不問可知。光憑這一點，就足以斷定犯法的不是劉小姐而是關押她的中共當局。

這裡必須指出，改革開放以來，中共對意識形態的管制比較過去有了很大進步，逐漸停止了過去那種以言治罪的野蠻作法。雖然國內媒體仍然受到嚴格管制，但畢竟知所收斂，沒有像過去那樣赤裸裸地迫害在海外中文網上憑良心放言的國內論者。在這種情況下還發生了劉案，實在讓人覺得蹊蹺，更令人痛心。

從網友披露的劉的文字來看，我覺得那些東西根本就無法構成她的犯罪事實。我個人的感覺是，主事官員或是邀功心切，或者根本是法盲，更不知道尊重起碼的人權，這才以為她捲入了有組織的政治反對活動。其實稍有理解力的人都能看出，如果劉小姐真是意在組織某種全國性質的示威，根本就不會把那計劃捅到網絡上去。更何況那只是言，不是行。以言論代替實際行動作為抓人的理由，根本就是笑話一樁，除了暴露中共官員缺乏起碼現代文明觀念、思想還停留在野蠻的中世紀之外，什麼都不能說明。

奇怪的是，馬悲鳴先生居然用個不倫不類的比方來論證抓得有理。據他說，在飛機上如果說你要劫機，立刻就要給人家抓起來，對方可沒那興趣先弄明白你是不是在開玩笑。同理，劉小姐在文章里開那些玩笑，當然也就是抓她的理由。

馬公此論，豈不是說可以以玩笑入人於罪？這難道是文明人能說出來的話麼？請問文明國家有哪一條刑法規定可以以言論（包括玩笑）治罪的？

當然，如果你在飛機上那麼說，人家肯定會把你抓起來，但那並非法律逮捕，不過是為了旅客安全臨時採取的制服行動罷了。老蘆是法盲，不懂這種事是否真的觸犯刑律，不過以常識而言，至少它破壞公眾秩序，傷害了他人心理健康。但即使在着陸後實行逮捕，也絕對會讓你交保釋放。此後人家當然會將事情查清楚，該怎麼罰就怎麼罰，決不會因為你說過那麼一句話就將你投入黑牢，不審不放地長期關下去。

但網絡並非飛機，劉小姐那些文字，如果沒有變成現實，就永遠只是言論而已，根本不可能危害公共秩序，也不會危及他人心理健康，更不會造成機毀人亡的災難，因此，無論動機如何，網絡言論決不能拿來當成罪行。

馬先生此論，暴露了國人對言論自由的神聖不可侵犯的理解是何等膚淺，以言治罪的傳統在一般國民心中又是何等地源遠流長。不幸的是，無論是擁共派還是倒共派，全都信奉這一套。

最有諷刺意味的是，馬先生似乎沒有意識到，他說那番話，其實正是肯定了他的私仇牛樂吼先生的壯舉。幾個月前，一位名叫“王小石”的青年網友在某網站發泄“愛國”激情，揚言如果美國入侵中國，他就要在美國搞恐怖活動，例如爆炸加油站，等等。這個帖子立刻被牛樂吼先生轉到了ＦＢＩ的網站去，而這一革命行動竟然引來了“清流”們的狂熱喝彩。

按馬先生的理論，牛先生的行動似乎也值得肯定了。反過來，如果牛先生的行為值得肯定，則中共根據幾句玩笑話或氣話或諷刺話抓人也是有理的了。

更具有諷刺意義的還是，許多投身“營救”劉荻活動的積極分子，本身就是以言治罪的專家。猶記當初高寒先生在某壇張羅此事，適逢某位國內網友貼了份《亂拳打死馬克思》出來。這一下可批了高先生那個鐵杆馬克思主義者的逆鱗。他龍顏大怒之下，居然忘了“民主”領袖的身份，跟貼大罵出口，什麼好聽話都罵了出來。我實在看不下去，立刻寫了篇《跪求民運領袖率先停止以言治罪》的帖子，馬上就被對“民運”人士實行“治外法權”的斑竹刪得無影無蹤。

問題是，你跪求，人家也不開恩。此後高先生和其他光顧該壇的“民運”領袖們群策群力，眾志成城，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朝乾夕惕，夙興夜寐，在該壇堅持分發“共特帽子”。誰要是膽敢說共黨好話，或是不同意他們這種愚蠢野蠻惡毒的做法，立刻就要變成“共特”。

整個事情荒唐到了這個地步：正當網上掀起為劉小姐祝壽的高潮時，高寒先生卻忙着抓“共特”，竟然不惜用刷屏的方式與某“共特”血戰到底，不但要人家報出“國安號碼”，而且竟然威脅要查出人家的真身來。這“共特”越抓越多，最後在高先生那病態想象力之中，該壇竟然出現了一個“國安加強排”！

令人悲哀的是，這些人當初因為言論迕犯了中共當局，無一不被整得死去活來，及至一旦獲得自由，馬上就把共黨那套毒手使出來收拾持不同政見者，不但不承認自己搞的是“沒有共產黨名號的共產主義”，而且竟然連罵人共特是以言治罪都不承認。王希哲先生誣衊隨便網友是共特，受到我的強烈抨擊，他先是矢口抵賴，後來網友亮出證據來，他卻詭辯說，“共產黨地下工作者”其實不是侮辱，而是一種尊稱，似乎那根本不是政治誹謗，也不會給身在美國的網人帶來現實生活中的困擾甚至災難！

王先生此舉，不禁讓我哀嘆，所謂“民運”，除了抄襲毛澤東那套外，竟然一點自己的想像力和發明力都沒有。

眾所周知，無庸置疑，毛共收拾異己的最有效的毒手，就是把對方打成特務。老毛當初在“蘇區”大抓ＡＢ團，搞出個血淋淋的“富田事件”來，後來在延安又搞“整風”和“搶救運動”，把幾乎所有“國統區”去的青年都打成特務，更把王實味打成托派特務而秘密處決。建國後屢興大獄，從“胡風反革命集團”開始，最後一直弄到把國家主席都打成“內奸”、其夫人打成“美國戰略情報局特務”而後快。而這一手也確實有效。每大抓一次特務，偉大領袖的個人權威都要上一個大台階。

我想，這就是偽民運領袖們“革命警惕性”如此之高的根本原因。王先生抓的“共特”不但是異議人士馬悲鳴和隨便，而且居然居然包括自己的同志。例如那位驚呼“有大股共特自外壇來援”的另一“民運”領袖胡安寧先生，就曾被王先生親封成“共特”。任何政治團體中都有爭權奪利，但用“肅反”花招來搞這套，就絕對是共黨專利，而且還不是現代共黨，是陳腐的毛共。

的確，偽“民運”的毛共功夫已臻化境，就連老毛那套以巧言偽說來文過飾非的功夫都學來了。當我看到王先生抵賴被捉卻毫無愧色，厚顏侃侃強辯“共產黨地下工作者”是尊稱而非侮辱時，我不禁想起了老毛以其天才想象力發明了“陽謀”這個詞，用來解釋“大鳴大放，挖坑下象”的“光明正大”。

我在舊作中哀嘆過，幾千年來，中國婦女一直給壓在社會最底層，卻從來沒有出過一個西方式的女權主義者。小媳婦們朝思暮想的最高境界，便是一朝苦盡甘來，熬成了婆婆，就能把過去受的所有荼毒，連本帶利地加到自家的媳婦頭上去。

所謂“民運”領袖何嘗又不是如此？他們主張的“言論自由”，絕對只能是反共的言論自由，絕對不是擁共的言論自由。說到底，他們搞的還是老毛“民主只能給人民，不能給反動派”那一套。誰要膽敢在他們的“租界”里發表擁共言論，立刻就要遭到毛共式打擊，就連手段都是那一套，正如婆婆們折騰媳婦們的花招都是從前輩那兒學來、幾千年不走樣一般。他們和共黨的區別，僅在於這些人有心無力而已。

如今中國無論朝野都在搞以言治罪，有着深厚的傳統原因。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過言論自由，任何輕微偏離聖賢之道的言論都要遭到全社會的無情鎮壓。只有在晚清和民國時代，這種輿論一律的局面才被短暫地、有限地打破，但立刻又被毛共的“人民民主”代替。因此，說以言治罪是中國的優秀傳統之一，似乎並不過份。

我想，這大概是我們應該在劉荻案中吸取的最大教訓。胡作非為的中共當局當然應該加以強烈譴責，但更重要的是應該從根本上下手，從全民心靈深處挖去“以言治罪有理”的深根，樹立“超越階級、超越意識形態的言論自由神聖不可侵犯”的現代觀念。不是每個人都有援救劉荻的能力，不幫倒忙就算謝天謝地。但這一條每個人都可以從自己作起，而不做到這一條，咱們就永遠只會有一個又一個的“惡婆婆”，決不會有真正的自由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