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趙曉

一、引子：一連串逼問“我是誰”

如果我被原子級複製、傳送到火星，地球上的我不復存在，而火星上的“我”繼承了我的一切——那“他”還是“我”嗎？
如果一艘船的所有木板與零件都被替換殆盡，那它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
如果一個人經歷深度睡眠，第二天醒來，意識中斷了一整晚——他還是昨日的自己嗎？
如果人不過是哲學家們所說的“敘事主體”，那麼老年痴呆者失去了講述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就等於“自我”的死亡？

感謝季大姐在信仰群中提出這樣的問題。它們看似“腦洞”，卻擊中人類最深的哲學與神學核心——“我是誰”。科技越進步，人之為人的謎題卻越難回答。本質上，這是一個關於“個人同一性”（personal identity）的大問。

本文試圖從哲學、心理學、敘事理論與神學四個維度，回應這一千古之問。

二、哲學維度：忒修斯之船與身份連續性

這個問題最早可追溯至古希臘的“忒修斯之船”（Ship of Theseus）：

“如果船上的所有零件都逐漸被更換，它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

與此相似的思考包括：

複製傳送：原子級複製生成“另一個我”，我是否“過去了”？或者我本體死去，“他”只是副本？
深度睡眠：如果意識暫停，我醒來後還是“我”嗎？
哲學家們對此有不同派別：

物理主義：認為身體/大腦的連續性決定“我”的存在。複製體 ≠ “我”。
心理連續性理論：只要副本擁有原始“我”的記憶、人格與意識流，就可算作“我”。
敘事身份論（Narrative Identity）：強調“我”是一個不斷講述自我故事的存在。
但這些理論都有內在限制。例如：一旦記憶損毀、故事中斷，自我就岌岌可危。這在心理創傷與疾病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三、神學維度：真正的“我”，不是我說了算

神學提供了比哲學更深一層的解釋。人的身份，不是由記憶、物質、故事建構，而是由造物主所創造、認識與維繫。

“主認識誰是他的人。”（提後2:19）
人是神形象的承載者（Imago Dei）
《創世記》2:7：“耶和華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
人在本質上是靈魂與身體不可分割的整體，不是柏拉圖式“靈魂住在肉體裡”，也不是純粹神經元活動。

加爾文強調，人是神榮耀的“映像”，其尊嚴與身份不是由主觀意識維繫，而是由上帝起初的定義與持續的主權守護。

記憶消失 ≠ 自我消失
即使人在阿爾茨海默症中失憶，上帝仍認識他。

德國殉道者潘霍華（Bonhoeffer）說過一句深刻的話：
“我在你眼中從未失憶。”

人的“我是誰”不是看自己是否記得神，而是神是否仍記得我。而聖經應許：“他必不撇下我，也不丟棄我。”（申31:6）

復活中的個體延續：既是“我”，又是更新的“我”
哥林多前書15章告訴我們，將來的復活是“屬靈的身體”的復活，不是複製體的生成，而是從“朽壞中種下、不朽中復活”。

這個“新我”不是重置，也不是副本，而是在聖靈中、在神記念下的“更新的我”——其延續性來自神，而非技術或記憶。

四、敘事理論與心理視角：主觀講述能撐起“自我”嗎？

當代心理學流行一種看法：“我”是一個持續講述自己故事的主體（Paul Ricoeur）。這在心理治療中或許有用，但若作為人之本體論的基礎，則顯得單薄。

因為：

講述可以中斷；
敘事可以扭曲；
創傷可以使人“失聲”。

而在信仰中，我們相信一個更強大的敘事——上帝講述的故事，其中“我”的存在由祂確立、記念與更新。

正如《海德堡要理問答》第1問說：

“我無論生或死，都是我忠信救主耶穌基督的人。”
不是我記得祂，而是祂認識我。這是真實的敘事根基。

五、結語：終極的自我，不是被定義的，而是被記念的

火星複製體是“我”嗎？ 哲學上可爭，神學上不是。它缺乏神面前的身份連續性與靈魂印記。
深度睡眠後醒來是“我”嗎？ 是。意識暫停不等於“我”斷裂。神的記念不中斷。
“我”只是敘事主體嗎？ 只能部分說明人，但不是全部真理。人是神形象的承載者。
老年痴呆就失去“自我”了嗎？ 不。神仍然認識他，他的尊嚴不取決於認知功能。

聖經的回答是：

“你是照着神的形象被造，
在基督里得以更新，
被神永遠記念的那一位。”
（參：西3:10；賽49:16）
所以，真正的“我”是什麼？

不是可被技術複製的資訊集合，
不是自我敘述的心理故事，
而是——
被神創造、由神認識、在基督里更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