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月7日 海鷹家

徐慧的生日派對比小平預想的要簡單許多。海鷹家客廳里只擺了一個小小的奶油蛋糕，旁邊散落着幾瓶汽水。除了小平，沒有其他客人。

"就我們三個？"小平輕聲問海鷹，手裡緊握着那本包裝好的《徐志摩詩集》。

海鷹點點頭，嘴角掛着神秘的微笑："我本來想叫更多人，但徐慧說更喜歡人少。"

徐慧站在鋼琴旁，穿着一件淺藍色的毛衣，襯得膚色更加白皙。他看起來有些拘謹，手指不停地絞着毛衣下擺。

"生日快樂。"小平走過去，遞上禮物。

徐慧驚訝地接過，小心地拆開包裝。當看到書名時，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徐志摩？"

"猜的。"小平笑了笑，其實是因為他注意到徐慧的課本里經常夾着徐志摩的詩頁。

徐慧輕輕翻開書頁，一張小卡片滑落出來。他彎腰撿起，上面是小平工整的字跡："願你的生活如詩般美好。——陳小平"

"謝謝。"徐慧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眼中的感激之情卻清晰。

海鷹走過來，手裡拿着一個扁平的包裹："我的禮物。"

徐慧接過，拆開包裝紙，露出一個精緻的素描本。翻開第一頁，是一幅鉛筆素描，畫的是徐慧彈鋼琴時的側臉，線條流暢生動，捕捉到了他沉浸在音樂中的那種專注神情。

"這是..."徐慧的手指輕輕撫過紙面。

"我畫的，"海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偷偷觀察你好久了，希望沒畫得太差。"

小平看着那幅畫，胸口泛起一陣酸澀。畫中的徐慧美得不像真人，而海鷹筆下的每一根線條都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情感。他突然覺得自己那本詩集相形見絀。

"太棒了，"徐慧抬起頭，眼中閃爍着水光，"我從沒收到過這樣的禮物。"

海鷹咧嘴笑了，露出那兩顆標誌性的虎牙："喜歡就好。來，切蛋糕吧！"

蛋糕不大，但奶油香甜，夾層是新鮮的水果。海鷹堅持要點上17根蠟燭，儘管蛋糕幾乎承受不了這麼多。

"許個願。"海鷹催促道，眼睛在燭光映照下閃閃發亮。

徐慧閉上眼睛，長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片刻後，他睜開眼，一口氣吹滅了所有蠟燭。小平和海鷹一起鼓掌，小小的客廳里充滿了難得的溫馨氣氛。

"你許了什麼願？"海鷹好奇地問。

徐慧搖搖頭，嘴角掛着神秘的微笑："說出來就不靈了。"

吃完蛋糕，海鷹突然提議："徐慧，彈首曲子吧，就當是給我們的回禮。"

徐慧猶豫了一下，走到鋼琴前坐下。他的手指在琴鍵上方懸停片刻，然後落下。《夢中的婚禮》的旋律再次流淌而出，但這次比在大明湖那天更加憂傷纏綿。小平站在窗邊，看着徐慧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舞動，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小平心中掠過一絲自愧弗如的感覺。

曲終時，海鷹第一個鼓掌，眼中流露出小平從未見過的柔軟。他走到鋼琴前，俯下身， 竟然在徐慧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完美。"海鷹輕聲說，聲音有些沙啞。

小平僵在原地，手中的汽水瓶差點滑落。徐慧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低下頭，嘴角上揚，手指無意識地撫摸着琴鍵，卻沒有推開海鷹。

這個自然而親密的舉動像一把鋒利的刀，刺穿了小平的心臟。他放下汽水瓶，機械地鼓掌，想禮貌地說真好聽，喉嚨卻緊得發不出聲音。

"班長也來一首？"海鷹轉向他，眼中還殘留着剛才的溫柔。

小平搖搖頭，突然感到一陣窒息："我...我突然想起家裡還有事，得先走了。"

"這麼快？"海鷹皺起眉頭，"再待會兒吧。"

"真的有事，"小平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生日快樂，徐慧。"

他匆忙拿起外套，幾乎是逃出了海鷹家。關門的一瞬間，他聽到海鷹在身後喊他的名字，他僵在走廊里， 等待海鷹衝出來拉住他，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小平衝到樓下，踱着步字，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寒風刺骨，但小平幾乎感覺不到。他的腦海中不斷重播着剛才的畫面——兩人之間那種不言而喻的默契...這一切都明確地告訴他：他已經成為多餘的那個。

一種憤懣地情緒衝上頭頂：我要和海鷹說清楚！他從沒如此確定地要和海鷹攤牌。

小平咚咚走回三樓，卻發現一切都靜靜的，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人出來追他，剛才他離開的門竟然還沒有關上，開着一個小縫。他來到門前，神使鬼差地從從門縫中看進去。。。。

餘暉透過窗戶灑進客廳，將兩個相擁的身影鍍上一層暖金色的光。海鷹高大的身軀像一堵堅實的牆，將徐慧整個籠在懷裡。他常年訓練的臂膀肌肉緊繃，卻在這一刻輕柔地環住懷中人，仿佛捧着什麼易碎的珍寶。徐慧的指尖此刻正無措地抓着海鷹被汗水浸濕的單衣。他們的唇瓣相貼，一個人的吻帶着運動後的熱烈，另一個則帶着畫筆般的細膩。

當海鷹的手滑入徐慧少年的堅硬春筍時，徐慧整個人都僵住了，渾身顫抖着。他的呼吸越來越急，直到最終癱軟在海鷹懷裡。。。。

1984年3月15日 教室

冬去春來，校園裡的梧桐樹開始抽出嫩綠的新芽，柳絮滿天飛。小平坐在教室里，機械地記着筆記。他已經不想把目光再飄向教室後排。海鷹和徐慧坐在一起，頭幾乎相碰，正在小聲討論什麼。自從那次生日派對後，他們之間的互動越來越親密，班裡的同學已經習以為常，覺得他倆關係不錯。

下課鈴響起，同學們魚貫而出。小平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故意拖延時間。當他終於走出教室時，發現海鷹靠在走廊欄杆上，似乎在等人。

"班長，"海鷹叫住他，"有時間聊聊嗎？"

小平的心跳加速，他點點頭，跟着海鷹來到空無一人的操場看台。三月的風還帶着涼意，吹亂了他們的頭髮。

"你最近怎麼了？"海鷹開門見山，"從徐慧生日那天開始，你就一直躲着我們。"

小平盯着自己的鞋尖："沒有啊"

"別裝了，"海鷹的聲音帶着少有的嚴肅，"我們認識多久了？有什麼不能直說的？"

小平抬起頭，看到海鷹緊鎖的眉頭和困惑的眼神。一瞬間，所有壓抑已久的話幾乎要衝口而出：我嫉妒你和徐慧的親密，我...我對你的感情可能已經超出了友誼...

但最終，他只是輕聲問："你喜歡徐慧吧？"

海鷹愣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什麼？我們是朋友..."

"上回你親了他"小平直視海鷹的眼睛，"我看見的。"

海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那只是...只是..."

"不用解釋，"小平打斷他，"我理解。徐慧很特別，他...挺好看的。"

海鷹沉默了片刻，突然嘆了口氣："哎，我不確定那是什麼意義上的喜歡...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看着他就想保護他，有時候又想...我也不清楚。"

這番坦誠讓小平胸口發悶。他早就猜到了，但親耳聽到海鷹承認還是像被重錘擊中。

"那徐慧呢？他也...？"

"我不知道，"海鷹抓了抓頭髮，"我們從來沒談過這個。現在這種情況，你也知道..."

小平點點頭。他們三個人的關係就像在薄冰上跳舞，隨時可能墜入冰冷的深淵。

"那你為什麼躲着我們？"海鷹追問，"因為我和徐慧...？"

"我需要專心學習，"小平移開視線，"高考只剩幾個月了。"

海鷹盯着他看了許久，突然苦笑一聲："行吧，班長。既然你這麼說。"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不管怎樣，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海鷹走出幾步，又回頭說： "我也要專心學習！"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小平心裡。最好的朋友——這就是他在海鷹生命中的位置，永遠不可能改變的位置。

"嗯。"小平輕聲應道，不看海鷹的表情。

海鷹站了一會兒，似乎還想說什麼，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離開了。小平獨自坐在看台上，直到夕陽西下，將整個操場染成血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