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67)

紅葉 作品

第二十三章 天有不測風雲 (3)

3

這天老闆尼克找盧丹談話，他和藹可親地說：“ 你知道，在保險公司的報賬表上你可以多填寫幾個治療項目的，你為什麼寫的那麼少呢？”

“ 我是根據實際治療情況填寫的，怎麼能隨便報賬呢？” 盧丹回答。

盧丹知道，在保險公司的報賬表上多填一項治療程序就能向保險公司多收一份錢，但是這些多收的錢最終都會進了老闆尼克的腰包，她只不過是個按鐘點拿工資的雇員罷了，一分錢都多拿不到。

如果順從尼克的話，冒風險的是她，收錢的卻是老闆尼克，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聽見盧丹明確拒絕，尼克大怒，說道：“ 我是老闆，我有權決定。”

盧丹可不願意擔這個風險，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倒霉的是自己。她聽說有物理治療師迫於老闆的壓力而弄虛做假，最終因此被吊銷執照的。

盧丹對尼克耐心地解釋說：“ 如果有密探上門調查的話，那就麻煩了，我也許會被吊銷執照，我不能冒那個險。” 

見盧丹的立場很堅定，尼克的態度黃油般軟化了些，最後他說：“ 好，你儘量多做幾項治療程序吧。”

盧丹心想，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個病人的治療時間都是有限的。但她只是在心裡打定主意，想好對策，懶得再同尼克爭辯。

這人掉錢眼裡了，看着尼克的那張臉，盧丹覺得越看越討厭。

那張臉怎麼那麼長，驢似的，兩隻眼睛之間的距離又過短，顯得那麼貪得無厭。面皮缺乏健康紅潤的顏色，仿佛見不得陽光只在夜晚出現的吸血鬼般慘白。

雖然平時尼克總是衣冠楚楚的，打着領帶，笑容可掬，一副專業人士的模樣。

芬妮悄悄對盧丹說，尼克又新開了一家診所，也是在這個社區里。

有次芬妮還聽見尼克對朱麗婭說，他還想要另外再開一家診所，他熱愛這個社區，捨不得離開。

雖然嘴上說熱愛，可是尼克卻不住在這個又亂又差的社區里，也不讓他的孩子在這里上學，他只是過來賺錢而已。

看來尼克對資本主義是怎樣運行的知道得太清楚了。 

盧丹見過許多誠實善良勤勞的美國人，每天勤奮地工作，卻只得到很少的報酬。而尼克之流，利用醫療、金融或者法律系統的漏洞合法地騙錢，貪得無厭，用最小的投入取得最大的利潤，儘量地榨乾最後一滴油水。

這些人看見那最有利可圖的行業馬上就毫不猶豫地投入，好象蒼蠅見了腐肉。他們投入後就勾結在一起形成一張關係網，天長日久，排除異己，榨取儘可能多的金錢。無奈這也許是資本主義社會的通病。

但是尼克卻挺受人歡迎，他有着一流外交家的手腕和洞察力，總是滿臉笑容的，總是說着些動聽的恭維話。 

正如魯迅先生的一篇雜文里所寫的：“ 一家生了個孩子，高興透了。有兩人來道喜，一個說這個孩子將來有遠大的前程，他收到主人家的感謝；一個人說這個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他得到大家一頓合力的痛打。” 

說實話的挨打，說恭維話的得益。唉，這世間，唯有一聲嘆息罷了。

聽芬妮羨慕地說，尼克家住在一個高尚住宅區里，他家的房子很大很豪華。他的太太不工作，在家照顧三個孩子。 

尼克太太有次來訪，這是個挺漂亮的女人，一頭金髮，身材苗條，笑容可掬。唯一美中不足是她的鼻粱上有個突出的骨結。

那是盧丹第一次見到尼克太太，她滿面春風地同她們打招呼，告訴她們說她最近帶着孩子們去迪斯尼樂園遊玩了幾天。

時值聖誕節期間，尼克的太太送給她們每人一個掛在聖誕樹上的裝飾玻璃球作為聖誕禮物。

這種式樣簡單的聖誕裝飾玻璃球，盧丹在一元禮品店裡見過類似的，花上兩塊美金就能買到一盒六個。而尼克太太送她們的不是每人一盒，而是每人一個。

盧丹在心裡驚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可真是一對絕配啊，各有絕招。

尼克太太走後，基本上樂意收到任何禮物的芬妮收起剛才的笑臉，將那個玻璃球拿出來，不屑一顧，對盧丹說：“ 你想要嗎？”

盧丹說不用，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芬妮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將那個玻璃球漫不經心地丟了進去。

第二十三章 天有不測風雲 (4)

4

終於，望穿秋水，盧丹等到了第三次綠卡面談的時間。

這次面談稱為“史多克” 面談，是測試他們的婚姻真實性的。

按照移民局來信指定的時間，地點，他們早早地來到了一個移民局的辦事處。

照例是先到一個大房間裡等待着，那個房間裡另外還有幾對夫妻，也是來面談的。大家都沉默不語，耐心地坐在那裡等待着，房間裡是一片深潭般地寂靜。

盧丹打量了幾眼，她覺得那幾對夫妻年貌相當，看上去挺般配的，不知道為什麼移民局要懷疑他們婚姻的真實性。也許是如今假結婚欺騙綠卡過於猖獗的緣故。假貨的濫泛，連累真貨也遭受懷疑。

是一個女移民官接待的他們，看見這個女移民官，盧丹稍稍放下心來。 

這位女移民官很年輕，二十多歲的年紀，樣子挺和善的。

女移民官將他們分開問話，同上次一樣，讓楊文森在外面的房間等待，她示意盧丹進裡面的一個小房間。

兩人坐定後，女移民官開始提問。她一口氣問了差不多一百個問題，盧丹儘量詳細地、小心謹慎地一一回答。

女移民官一面傾聽着盧丹的回答，同時拿着一枝筆在不停地記錄着。 

聖誕節買禮物了嗎？

你買什麼禮物給你丈夫？

禮物是什麼樣子的？

你丈夫有沒有買禮物給你？

是什麼禮物？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怎樣認識的？

在哪裡認識的？

你丈夫有兄弟姐妹嗎？

你丈夫的姐姐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你最後一次見你婆婆是什麼時候？

昨天你們在一起吃晚飯了嗎？

你們一起去旅行過嗎？

什麼時候，到哪裡去旅行？

你們住的地方有幾間房間？

請描述一下每間房間是怎樣的？

。。。

盧丹心想，這些千奇百怪的問題問得可真夠仔細的，但願等會兒楊文森的答案不要與她的有什麼出入，否則就麻煩了。

問完盧丹後，女移民官又讓楊文森單獨進去問話。

這次輪到盧丹坐在外面等待了，她無聊地坐着， 腦子裡胡思亂想着。她的綠卡已經申請了這麼久了，經過了幾次三番的面談，仍然前途未卜。

盧丹覺得自己已經有點麻木了，批不批准無所謂，她甚至在想，這麼艱難重重，還不如撤銷綠卡申請算了。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楊文森總算出來了，盧丹鬆了口氣。 

分開問話完畢後，女移民官讓他們一起進去。

那女移民官很和善地對他們說：“ 你們通過面談了，你們的婚姻是真實的，我相信事情一切順利。”  

盧丹聽後很高興，謝天謝地，終於通過這耗時漫長的面談了。

然後女移民官對盧丹說：“ 我們需要你的體檢報告。” 

盧丹說她以前體檢過了，女移民官說：“ 那次體檢報告已經過期了，你需要重新體檢。”

那女移民官在電腦上打了一通，找了一個離盧丹家的地址附近的移民局指定的醫生診所，讓她去做體檢。

拿着女移民官打印出來的醫生診所地址和另外一些移民局要求的證明資料，他們同女移民官道謝告別，然後就出來了。

從移民局辦事處出來後，兩人情緒都不錯。沒想到這次面談挺順利，那個女移民官也挺和善，看來沒有什麼問題了。

盧丹樂觀地想，只要她通過體檢，也許不久就能拿到綠卡了。

不久移民局又來了一封信，要求新的經濟擔保資料，而且註明必須在規定日期之前遞交。

按照移民局的要求用掛號信寄出新的經濟擔保資料後，盧丹立即給那個醫生診所打電話，預約了體檢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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