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陽吉:懷念溫小鈺老師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1年02月27日06:54:25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小林陽吉:懷念溫小鈺老師
進入2021年,回想這些年一路走來的文學之旅,不能不提起我的文學老師溫小鈺。 1975年我從天津體育學院放暑假,回到呼市家裡。讓我意外地際遇了一段彌足珍貴的忘年交誼。 忘年友誼 在內蒙古 那是父親在山東八路軍時的小戰友,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的盛毅老師來內蒙古招生。無巧不成書,正好妹妹被所在單位推薦上大學,在許多被推薦人的檔案里,盛毅發現了父親的名字,詢問之下,才知道父親像農民一樣生活在內蒙古(這是盛毅老師原話)。 盛毅在1943年,山東抗戰時跟父親在一個深夜裡一起向日軍據點進行過宣傳喊話工作,父親給他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古道熱腸,極重戰友情誼的盛毅很想幫助父親,他為父親做了很多工作,他把父親的問題反映到在北京所有山東八路軍時的領導人那裡,最後反映到當時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南京軍區許世友司令員那裡。 同時盛毅老師把我介紹給他在北京大學時的同學,當時在內蒙古工作的汪浙成老師。汪浙成老師的夫人是內蒙古大學中文系的溫小鈺老師。 溫小鈺老師是一位細高個兒,特別顯眼的充滿睿智明亮的大額頭。她性格活潑,談吐高雅,爽朗的笑聲,清亮的嗓子,加上優美的文筆,使她不論在哪裡出現,都是引人注目的人物。她不太像雲南人,倒像北方人的性格開朗,胸懷坦誠。她是1960年北大中文系畢業,自願來內蒙古支援邊疆的。 第一次去她家時,溫老師與我握手並招呼入座,親切平和,愛說愛笑的神情,一下子打破了我原有的拘謹。 溫老師待人誠摯熱情,心直口快,她問我:“你母親為什麼要嫁一個日本人?” 對於這個問題,我很難回答,一時竟喃喃無語。 溫老師看出我的難堪,就笑着說:“你母親是個勇敢的女人,我很欽佩她。” 我回家後,把溫老師的話學給母親聽,母親淡淡地笑着說:“勇敢的女人很多,有才華的女人卻不多,我也很仰慕溫老師呢。” 我也問溫老師怎麼會來到內蒙,她說:“我畢業時,浪漫主義的報國熱情,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便具體化為到內蒙古了。我嚮往着遼闊的草原,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牧野,長河的落日與大漠的孤煙。” “其實內蒙古更多的是春風不度玉門關!”我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對內蒙古的印象。 “是的,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艱苦的生活超過了我的想像。”溫老師真誠地回答我。 可是她已經選擇了內蒙古作為自己的第二故鄉了。討論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溫老師關切地問我為什麼喜歡文學,並興致勃勃地聽我傾訴文學青年的一腔熱血。 溫老師頻頻點頭,隨後,她起身從書櫥里取出《戰爭風雲》《戰爭與回憶》《多雪的冬天》等一些在市面上買不到的書借給我看,指導我怎麼讀書,要我精讀並留意做筆記。 傾談之間,我不由環視溫老師居室,普通的住房普遍的陳設,普通的書架圍繞牆壁,中外文書籍層層疊疊,居室雖顯擁擠,有兩張書桌,溫老師的書桌上雜亂無章,稿子和書刊犬牙交錯地攤壘在桌上,卻分明有許多無形的書氣置身於此,更能分明感覺到主人的知識分子氣息。 我向溫老師說起父親的事情,以及我的願望,想用文字來表達父親的一生的貢獻、坎坷、苦難以及憤慨。 嚮往美好 從不動搖 溫老師認真地說:“中國的文學正處在一個非常特殊的時期,我們不能因為遭受了那麼多委屈,就動搖對美好人性的嚮往,也不能因為看過那麼多不公平和丑惡,就用文字表達那些黑暗,文學是對理想精神的追求,以文學事業為己任的人,永遠不要放棄對人類的愛心和對人類的責任。” 溫老師的一番話給了我很大的震動,在溫老師的教誨下,我在學習寫作和思維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高,為我後來寫父親傳記奠定了基調。 近兩小時的談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與溫老師話別。溫老師興致正濃,欣然送行。 溫老師特別囑咐我說:“文學之路是條山間窄道,曲折徒險,山間半道總是擠滿許多受苦受難的文學愛好者。到成功會有不少困難,希望你能堅持下去。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我默然心會,感激於懷。隨之,溫老師又執意把我們送到樓門口,那慈祥仁愛的目光久久地縈繞我的心頭。 畢業後我分配到內蒙古大學作體育教師,沒想到竟然和溫老師做了同事。也住進了和溫老師同一座宿舎樓,我們的友情越來越深,經常到溫老師一樓的家裡請教。我住在三樓。 於是我沒有體育課時,便跑到中文系教室里聽溫老師的課。溫小鈺老師講的是文學理論。 溫老師講課的感染力特別強,講到優秀的作品,她不僅自己很動感情,而且把學生們的感情都調動起來,使課堂氣雰十分活躍,尤其是講到精彩處,她眉飛色舞,時而朗誦,時而吟詩,還有時歌唱起來,講課特別投入,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才情橫溢 筆耕不輟 溫小鈺老師的才華不僅表現在自己的授課和所鍾情的文藝創作中,還在她所深愛的各種文體活動中都有上佳的呈示;她的朗誦,聲情並茂,她的舞姿,優美動人,演技精妙絕倫,令人讚嘆不已;她在排球、籃球方面所展示出的運動天賦和技巧,讓人心生敬佩之情…… 我就是這樣在溫老師的教誨下一步一步地走上文學之路的,對於一個文學青年來說,這種誠摯的交流,喚起的精神力量難以估量,其感受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多少年過去了,此情此景依然留在我的記憶之中。 接近什麼樣的人,就會走什麼樣的路。牌友只會催你打牌,酒友只會催你乾杯,而靠譜的人卻會感染你如何取得進步!人最大的幸運,不是撿錢,也不是中獎,而是有人可以鼓勵你、指引你、幫助你。其實,限制人們發展的,往往不是智商和學歷,而是你所處的生活圈與工作圈,身邊的人很重要。所謂的貴人,並不是直接給你帶來利益的人,而是開拓你的眼界,給你正能量的人! 我離開內蒙古大學,調到天津以後的許多年裡,沒有了來往,但毎當想起那段初入文學之門時的生涯,那種美好的感覺依然如初。後來在報刊上知道汪、溫老師寫的小說《土壤》、《苦夏》連續兩年獲得全國中篇小說優秀奨。 汪、溫老師也成為全國的知名作家。因此溫老師也得到應有的榮譽,成了中國作家協會理事,當選為第七屆全國人大代表,後來又聽說他們夫婦調回浙江省,加上我也來到日本,就失去他們的音信了。 2002年,我因出差到杭州,想起二十多年沒有聯系的溫小鈺老師和汪浙成老師,就給浙江省作協打電話,知道了汪老師已經是浙江省作家協會的副主席,找到汪浙成老師。並和汪老師打電話約好在五州大酒店門口六時見面。 六時過許,我和幾位日本同事一齊回到飯店,進了飯店門就向四處張望,沒有看到汪浙成老師,上樓進我的房間,一直等到六時半也沒有音信,只好下到大廳再找,大廳里有兩個人,像是年輕的一男一女,剛才就在,我不敢貿然相認,從他們面前慢慢走過,看了一下,不象是汪老師,只好又上樓回到房間里等待。快七時了,電話響了,是到汪老師的電話,我趕快到電梯口去迎接,來的就是剛才在樓下大廳里的一男一女,仔細一看就是汪老師,而另一位是他們的女兒小泉。才二十多年不見,竟然都相遇不相識了。白白浪費了我們將近一個小時的寶貴時間。 英年早逝 永遠懷念 除了重逢的喜悅外,還有悲痛,就是得知溫老師英年早逝,於1993年8月14日去世,才55歲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積勞成疾,在1987年患上了帕金森氏綜合征,在病床上和疾病鬥爭了十餘年,終於心血耗盡,撒手人寰。 五十五歲的溫老師本來是可以走得更遠些的,她只要稍稍改善一下飲食,注意勞逸結合,放慢些氣喘吁吁的奔跑,適當走一走,就可以走得遠一些。 然而溫老師沒有這麼做,文學是她的生命,除了寫作,全然不把血肉之軀當一回事,不把吃飯當一回事,不把睡眠當一回事,只知道寫、寫、寫。《土壤》等小說,都是日以繼夜拼出來的,三十年的創作生涯中,溫老師始終堅守在內蒙古草原上不停地寫作,她有很多話要對世界說。她走了,到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去了,把以生命殉事業的靈魂永遠留在了這個世界。 在她55年並不漫長的身後,她和汪浙成老師這一對著名的伉儷作家,留下了著譯總數達四百萬字。 她用孜孜以求的一生,澆灌出豐碩的人生之花,她給這個世界留下得是如此之多,讓每一個受益人都心存感動;她博大的胸懷和理想主義的信念,鼓舞着我在人生道路向前奮進。 時至今日,溫老師已作古,斯人長逝,遺墨猶在,每每展讀,心底里仍是一份彌久彌香的鮮活感動。 溫老師,汪老師他們對我的關心與厚愛,來自他們學問人生的操守與信念,來自他們溫柔敦厚的為人之道、一絲不苟的治學精神,更有虛懷若谷的高尚品格,使我在學步的迷途中得以薰染了一份文學的志趣,與他們結下的一份忘年交,更成了我馨香在心,歷久彌新的感動,一種滋補生命營養的收獲。 回日本後,我與汪哲成老師多有書信聯系,字裡行間不難體會到汪老師對溫老師的懷念,對後輩的勉勵,同時寄贈我,他和溫老師八十年代的作品,滿滿一扉頁,均是親筆手書,彌足珍貴。 追憶四十多年前探訪溫老師的情景和此後我與溫老師的一段文字因緣,溫老師之書澤墨香猶在,溫老師之音容笑貌宛然眼前。如今,我也成為老人,而溫老師卻已遽歸道山,悲念之情何以傾訴。寫下此文留作永遠的珍藏和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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