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累不累，火車要不要吃草，這是古澤擬人化的思維）

對人類來說，距離遠近不是問題了。二十世紀90年代，從南京到武漢乘大輪船要48小時，如果乘搖晃如搖籃的大巴，從江蘇經安徽再進入湖北，要一天一夜24小時。現在高鐵動車一開，三四個小時足矣。

科學家說，再過若干年，中國北京到美國紐約只需短短三小時，那個時候的人類已經可以上遠離地球的火星居住。

現在，人們已經建立地球村的概念。幾年前，我去澳洲上學，奶奶要我描述下，我是怎麼去的。我們老家有一個六層的樓房，我說乘的飛機有樓這麼大，至少有300人同座，我們上了樓機時，這樓一樣的飛機，就起飛出發，飛十幾個小時，經過了許多國家，經過一片大洋，就到了。她問：“難道飛機飛得不累，中途不停下來吃東西嗎？”我無意嘲笑奶奶，因為她還帶着從前的思維。就像山東人第一次見到吐着白霧的火車，認定這個洋傢伙一定得吃草填飽肚子，便挖好一個洞，鋪滿稻草，引誘它吃草陷入洞中，將火車活捉一樣。

現在，不管你在哪裡出生，成長，故鄉的概念慢慢地淡化，人們的流動成了常態，這就是我們這一代人的觀念和思維方式吧。從小到大，我去過老家次數有限，老家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就是幾個土包加幾塊墓碑組成的。這裡埋着我們的爺爺以上的先祖，我記憶中依稀有爺爺的印象，我約莫十餘歲時，他便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的父輩帶着我祭拜時，會講講他們爺爺的故事，好像也只有三代人的記憶吧。除了這點記憶外，還有附近村子的名字，這是我們家族居住地，上溯六代都是同族至親，我們皆是由一個遷始祖，從浙江一帶，遷至江西，再至荊州進入這片水鄉澤國。

我的爺爺輩以上多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生存在這裡，以家族為血緣紐帶，很難得出遠門，哪怕是去趟縣城，趟船也得幾天幾夜，他們的故鄉情懷就無比深重。到我父親這一輩，正逢改革開放，外部的世界開始流動，他們當然向經濟發達的區域討生活。於是我們這代人，從此就失卻了故鄉。

這就是我對故鄉感到陌生，只把故鄉作為一個符號的緣由吧。

         （儘管雲夢澤變成了江漢平原，關於龍的傳說依然無處不在）

長達45萬字的《雲夢澤》（海外版書名為《生命中的他鄉》）是寫我老家的一本書，出於好奇或者是尋根問祖，我耐着性子拜讀了一遍。它講述了三個時期的故事，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建國時期的五六十年代，加上我們當下熟悉的改革開放時代，大作先從縱向深度描述。而橫向則是從歐洲開始展開故事，結尾滿含深意的在德國結束，作者洋洋灑灑似要寫盡人類和生物界的“他鄉”。這樣的宏大敘事，對比強烈的手法，讓我的靈魂在時空交錯中碰撞。

小說的主題，就是兩個字“他鄉”，各色人等，圍繞“他鄉”“故鄉”而展開糾葛。小說主角“老洋人”李來恩一家，住在新堰小鎮一個叫良灣李家台的地方，他們的家族之父就是江洋大盜李屠戶，而血親之父則是德國傳教士，在偏僻的鄉村，帶着一張洋面孔，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李來恩的妻子其媽，是被大水漂來的，被三娘手中的一塊龍鱗片還了雲夢澤的靈魂，由此紮下根來。還有諸多人等，都帶有他鄉背景在這片土地上生存。我特別要強調一下，《雲夢澤》作者告知，現在稱為江漢平原的地方，原本是水鄉澤國之地。因為是雲夢澤的腹地，每個在這裡居住的家族，都有深厚的背景。許多姓氏稀少而高貴。比如王姓之人並非姓王，是個滿族姓氏，本是朝廷顯赫的大將軍，失勢後被誅滅九族，有一個妃子帶着襁褓中的嬰兒躲藏於此。還有段氏家族，顯然是邊陲之地的王族。據作者考據，《雲夢澤》呼風喚雨的蘭姓巫婆，則是千年以前來自楚國的高貴一族，她是楚地第三十六代大巫自然名至實歸。我便想，拜讀過了這部巨著，我再回老家上墳，對四周的村莊，恐怕有新的看法亦未可知。

《雲夢澤》最讓我感動並非人類，而是龍族。它們原本是天庭之物，故鄉在天宮，不知玉皇大帝出於何種政治考慮，讓龍們到我們老家雲夢澤來產龍蛋生龍子，讓小龍修煉成蛟龍，再讓他們歷經三個渡劫的磨難，方始回到天庭。這種設計讓龍族慘遭厄運，但龍們並不計較利害得失，居然視死如歸。不知90後、00後在“澤中澤淵中淵”的汈汊湖出生的龍族，會不會像我們這一代人這樣，了解到地球的天空和陸地，原本渾然一體，並不要如此執着地回到天庭故鄉去，一輩子安逸在地下生活沒有什麼不好，即使做個地龍，成為人類的坐騎，也能樂在其中。人類看是威武了，但他們得費盡心思和錢財豢養龍們。

                （從雲夢澤腹地而來，經過老家通往江漢的河）

小說《雲夢澤》寫了一個德國傳教士不遠萬里來我的老家雲夢澤腹地汈汊湖一帶傳教，結識了江洋大盜的壓寨夫人，在兵荒馬亂的歲月，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有了情緣，產生了混血的後代。這個故事顯然已經具有傳奇性，作者並不滿足於此，讓其後人李如寄，結識了日本戰爭棄兒梁教授的女兒梁一真，故事雖奇中見奇，卻也在情理之中。兩人成為伴侶後，共同完成父輩尋根的願望。

顯然，他們兩代人對於尋根是有差別的。日本戰爭棄兒梁教授本來也是熱切尋根者，哪知兄姐並不想認他，還把他指認為騙子，從而鬱悶淤結於胸。為了完成德國人後裔的尋根之旅，他可是嘔心瀝血操碎了心，待尋根即將水落石出之時，尋根者老洋人則由於飛機失事而慘死，丟下他的未竟之業。下一代人李如寄梁一真夫婦，為了父輩的願望，終於見到了德國的血親，可是他們有意不去認親。在他們看來，這種血緣關係的相認，並無多大實際意義。

我十分欣賞李如寄尋根問祖的這種“淡然處之”，很準確，他的“淡然”很符合我的心態，或者說，我們這一代人的心態。

別像書中的龍族那般認死理，他鄉、故鄉，只要心安就是故鄉，這不是我說的，而是曠世大才子蘇東坡說的。

當然，《雲夢澤》還是燃起了我對故鄉的好奇之心——它的變遷，它的滄海桑田。我還是想利用一個時間，回家去看看。

                          2023年4月7日星期五  於南京

作者簡介  馮炎，遊戲超級玩家，圖書策劃運營師，江蘇新視角文化總經理，善於用新媒體宣推運營，結合傳統渠道，如《次第花開》的運作，就是出其不意創造的發行佳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