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湘西苗寨村支書的文旅夢 馮知明 |
| 送交者: 石頭巷子 2025年08月25日08:31:04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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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千年古樟旁的苗寨村落 此次湘西之行次日,一文博士安排的行程,是與他一同上娘舅家。用他夫人的話說,老娘幼年深居山中,是從山上嫁下山來的。會同縣是多民族雜居之地,有17個民族共同生活,少數民族占60%,一文博士家庭組合充分體現這一特徵,父親侗族、母親苗族,一文博士為漢族,妥妥的民族團結的象徵。 我們這次湘西之行,激活了幼年鮮活的記憶。幼年的一文,在苗寨外公家待過一段時日,記憶深刻的一次,因為外婆沒給捉到知鳥,撒潑打滾下泥溝。現在的企業家,堂堂工科博士,美國一家投資基金的大中華區總裁,談及自己的幼年,手舞足蹈樣子,煞是可愛。當年,他上小學時,每日一早便在外公家出發,7歲的孩子,要走7里多山路,到鄧家村寨上學,雖然只上了一學期,卻是印象深刻。 我們一早從一文博士家鄉雲夢村出發,10分鐘可轉至高椅古村鎮。這個古村落,被譽為中國十佳古村之一,它是湘西迄今規模較大,保存完整明清時期的古民建築村落,有“江南第一村”“民俗博物館”的美譽。高椅古村不是本文介紹的重點,因為一文博士雲夢村和外公家的翁高村,是它的所轄地,三的景象宜人,相得益彰。如果以高椅鄉鎮為核心,是可以把巫水河旁雲夢村和外公家那個古老的翁高苗寨關聯起來,形成一個絕不亞於鳳凰古城的文旅帶。關於這些,一文博士與高椅鄉黨委書記胡長春先生、鄉長蔣麗萍女士做過交流,認為建立民宿化旅遊機制,與一些熱門旅遊景區實現差異化競爭,更可以發揮高椅鄉的優勢,深得兩位地方首長的認同。 一文博士十分善於“兜售”自己的家鄉,這次,他不露聲色帶我看了許多家鄉特產,小市村金子岩侗族苗族家庭農場果園,老闆譚加主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在日本等國做過生意,他開發的金橙“金惠裕”這個品牌,已經形成了產業優勢。湘西每家每戶都有火塘,那些吊掛着的熏肉,更是湘西一絕,如果與民宿旅遊相聯繫,成為旅遊產業鏈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產品。總之,這次大長見識,湘西的能人皆握有自己打造的品牌和走出大山的產品,如借文旅東風,打造文旅產業鏈指日可待。 這次去外婆家,他更是借我的視角,探尋將本地產品“走出大山”的方式。在出發前,他還習慣會發些相應資料給我,他用手機播放,一邊開車一邊介紹補充。外公的家通過導航,先告訴行車的位置,這個翁高村在高椅鄉東北角,東接高聯、南鄰翁桃、鄧家村寨,西聯若水望東,北與若水翁頂接壤。這些地名,我必須走一遍,用眼觀察用心記,才能了解。 很快與高椅鄉擦身而過,約一公里後跨過巫水河,沿着巫水河剛剛夠一輛車通行的狹窄馬路前行2公里,在一條匯入巫水河的小溪口拐進一條峽谷。一文博士指着溪口處跨越小溪的3個巨大的水泥墩子說,這是50年代修建洪遂鐵路留下的。在那麼困難的年代,沿着一條大河修建一條鐵路,以便往外運輸木材,稍微有點常識的都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據說鐵路廢棄後,當時的總工程師還為此承擔責任,被槍斃了。車子沿着溪流,在峽谷中繞過一丘丘面積很小的水田,緩慢前行。小溪的盡頭是高聳的陡峭山坡,車子沿着山坡蛇行而上。因為全是山路,加上他的車技,我們並不趕路,一路說笑,看看山中景象,行走緩慢。一文博士在家鄉很放鬆,心情大好,如果不講話,他會哼唱無名山歌。 之於我,都是陌生的路徑,常問什麼時間可到,他標準答案是10分鐘,一路上我不管問多少次,他依然回答10分鐘。弄得一周下來,我總會隨口問,他隨便答。他答得有些道理,從直線距離差不多10分鐘,可是這山路十八彎,從山頭山坡山腳一路走來,曲曲折折,蜿蜒上下,自然會是一個10鍾套另一個10分鐘了。 我們過了幾道“R”角的山路,到了他介紹了幾次翁桃村落,從山腳繞到半山腰,有一塊開闊的平坦之地,是一個頗為氣派的廣場,山沖的青瓦木屋依山勢層疊而建,這就是翁高村的苗寨,只見四周皆是上下兩層錯落有致,青瓦粼粼、斗拱飛檐猶如盤龍望天湘西特色的民居。一文博士在與我行程中,如看中一景,便會停下車來,給我們作個留念。 他泊車招呼我下來,是一個半山坡的廣場,山體斜坡處,赫然可見,一棵斜於山沖婆娑茂盛的千年古樟,五人難以合抱的樹身上,掛滿了祈福的紅綢條子。樹身分開兩杈,如兩條巨龍於山凹澗,懸空而起。不禁讓人感嘆,這千年古樟頑強的生命力,據說在此求子得子,十分靈驗。我望見翠綠的群山,深深地吸一口氣,因為空氣的清新,我肺活量大增,再徐徐吐出,似乎要與參天古樹作個交流。此處甚好,風景秀麗,美景盡收。
2.旅遊勝地:高椅鄉翁高村古民居保護範圍
這時,一個年輕人向一文博士走來,他們嘰里呱啦講了我聽不真切的話,一文博士便向我走來,伸出自信的雙手,與我緊緊地握在一起。他說:“歡迎呀!”不待我表示,他接着說:“我們這裡好吧!我們這裡可是風水寶地,物產豐富。除了有千年古樟,還有丹楓、金絲楠等古樹名木。大山的楠竹,每年都要收割,如果送出大山,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見到這位熱情的年輕人,我拿眼看看一文博士,他趕忙說:“這是我的表侄蘭傑,也是翁高村的書記。” 見一群遊客徐徐走來,他繼續介紹;“這是村裡的文化廣場,氣派吧。” 我玩笑着打趣:“可是土司呀,酋長,管這麼多山這麼多樹這麼多的楠竹,真是富有。”蘭傑指指不遠處的三巷九弄石板路村落,依然帶着豪邁的派頭對我說:“因為我有幾年外出打工經歷,見過一些世面,知道政府提倡旅遊開發,正對我們的路子,”他環指雙龍石橋、亭台宗祠、吊腳樓、窨子屋這些各具特色的古建築:“是不是很吸引人?”很快,我與一文博士便沉浸在蘭傑製造的文旅氛圍中。這裡有多個寨子組成一個行政村,200多戶苗族居民分散在山谷山沖之中。這裡可是國家級傳統古村落,其中藍氏宗祠及許多古建築房屋,保存着清代、民國時期建築風格的遺蹟。 蘭傑突然想到什麼一樣:“我們這裡是乾龍寨,是有武俠故事的,如果你住在我們這裡,以苗寨作背景,寫出來,一定更會吸引人的。”顯然,他對我已經做過功課了,只是他誤以為我是武俠作家。 看來蘭傑不僅熱情開朗,對自己的工作十分投入,無時無刻宣講自己的文旅理念,他打開手機給我看看,指出,會同縣政府對翁高古村,下發的第四批文物保護的文件,他用普通話念道:“……該村歷史悠久,據藍氏族譜記載始建於明初,現存有清光緒十七年的藍氏宗祠及清光緒七年至十三年的古建築房屋2棟。該村似一隻巨船,房屋依船甲而建,建築層次分明,面闊三開間二進式,穿斗式梁架木結構,蓋小青瓦兩面倒水的建築風貌保護完整,周邊生態較好,具有清代、民國時期和解放初期的建築風格,是我縣不可多得的古民居村落……高椅鄉翁高村古民居保護範圍:東至作田山、西至下頭山、南至沖腳塘、北至界頭園;高椅鄉翁高村古民居建設控制地帶範圍:東至岩山頭、西至下頭山、南至魚梁丫、北至杉木壪。” 蘭傑似乎見到了老朋友一樣,一直不放棄描述家鄉的文旅夢。他說:“我們需要一個叫得響用得着的品牌,我要把我們家的老祖宗請出來,讓他為子孫後代出力增光。” “打祖宗的主意,這是文化挖掘,你的路子很對,你們家的祖宗是誰?”我不免好奇地問。 “藍采和。”我有些驚訝,主要是他的“蘭”姓,與祖宗的“藍”姓有差別,這多少有點生拉硬扯的。見我疑惑,他似乎不用我問,便說道:“我們是藍采和的‘藍’,因為政府提倡簡化字時,我們全族改成了簡寫‘蘭’,鄰縣有位領導,正好是民宗委的,有點權利,便把他們一帶的蘭姓全部改回來了。我們家有家譜,就是藍采和的‘藍’。” 蘭傑畢竟在深圳打工幾年,看來,是個精明強幹的年輕人,他要拉動文旅,先建一個品牌,找准自己的特色,講好山裡的故事,這些思路很超前。怎麼想到了借祖宗之力,他笑說,我們來經過處,不是有個八仙山嗎,顯然是為他打造這個品牌用的。 他有點沮喪,只是在引進遊客方面,很是不足。蘭傑繼續介紹,高翁村這幾年,承蒙政府的大力支持,引進600多萬的投資,辦起了山羊養殖場、核桃種植基地,這個村寨文化廣場是村寨的門面,鑲了石板路,而他管轄的寨子,家家戶戶通了水泥路,小車可以停在家門口。 我望了望身邊的一文博士,笑着對他說:“這裡有一位大企業家,以他的影響力和號召力,讓他與高椅鄉政府合作,先帶幾批朋友過來,跳苗舞穿民族服裝,吃苗家飯住苗家寨,就會深深吸引城裡人,反正我已經被吸引了,下次還會來。” 蘭傑趕忙向他這位表叔拱了拱手。
3.顯赫的苗族,黃帝后裔,神仙的子孫
少數民族居住地,皆是風景秀美之處,我早年遊玩時,也曾到過苗寨,儘管歌舞彈唱別具特色,然而無時無刻不顯露出一種表演的痕跡來。像這種深入的旅行,類似于田野調查,才能真正接觸到一個民族的本色。 會同著名的文化學者楊漢立先生介紹過從前的民族分布,從中找出他們的底色來,侗族住山腳,被稱為月光族,白日勞作,晚上在月光下唱歌跳舞,張弛有度,很會享受生活的一族;苗族住半山坡,他們性情剛強,如起爭鬥,難以妥協;而性情最為剛烈者便是瑤族了,他們居住高山之巔,絕對不肯妥協。當然,在這樣的和平時代,各民族紛紛走出山林,融入城市改革開放的洪流之中。蘭傑開闊的視野和接納的胸懷,足以說明這一代的年輕人與時俱進的能力。 關於苗族,我大體是了解的,早有苗族先民五千多年前的記載。它起源於黃帝時期的“九黎”,到了堯舜時期則為“三苗”。而苗人的先祖是可以追溯到新舊石器時代的蚩尤部落。苗族於各民族中,能征慣戰一族,更是由於戰亂、饑饉、瘟疫流行、生育繁殖導致地少人多等原因而不斷遷徙。約在公元3世紀,有一部分當時稱為“五溪蠻”的苗族先民沿巫江西上,分為兩支進入今黔西北和川南,這就是蘭傑的遷始祖。 我以為這個古老的翁高村就是這一程的目的地、博士母親的娘家了。我與蘭傑談得正熱絡,博士卻打斷我們,指着古樟樹的上方說:“我們還得繼續趕路呢。”順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條貼在山坡上的路繼續向山頂的森林延伸而去。他轉身對蘭傑說:“中午回去嗎?可以在午餐時與馮老師繼續交流。” 別過蘭傑後,我與一文博士,順着山路繼續爬升幾百米,然後在山頂轉入平路,蜿蜒從一個山頭穿行到另一個山頭。車路幾乎與車軲轆同寬,一個又一個的急轉彎,稍有閃失即可能脫離路面,跌落路下方的深淵。博士的車技本來就不怎麼樣,習慣了在大城市車水馬龍里穿行,在這陡峭的山崖巔,我着實替他和我自己捏了一把汗。 終於,穿過一片竹林,車子停在馬路的盡頭一小塊僅供兩輛車停泊的小坪子裡。“就這裡了!”博士長長地舒了口氣,我也從吊在嗓子眼的緊張中緩過氣來。緊挨着車頭的前方是一座一層樓的柴房和兩層樓的舊木樓,左邊的岩坎上的屋檐下一條黃狗正在使勁地狂吠。一個壯實的男子幾乎在我們的車子停穩的同時打開柴門出來。“這就是我舅舅的兒子,我的表弟蘭喜龍。” 路上,博士已經給我普及了這裡的地理知識。我們剛才停留的翁高村,是一個行政村,外公家屬於翁高村的一個自然村篾匠屋腳的十家屋堂。十家屋堂在山頂上,只剩下四五棟房子,居住的都是外公及其堂兄弟的後人,外公外婆早已去世多年。篾匠屋腳主村在十家屋堂下方的山窩窩裡。 一文博士的表弟蘭喜龍任村支書38年之久,新上任的蘭傑是他的兒子,看來苗族還是遵循一些“世襲”的傳統。老支書已經將藍氏家譜放在竹床上,因為與蘭傑交流過,我迫不及待地翻看這份珍貴的家譜。蘭傑所言不虛,家譜封面四個大字“藍氏家譜”,它明清時和1989年重修過,苗族藍氏家譜與漢族的家譜體例並無二致。家譜重修時,一般會組織一些家族的頭面人物寫寫序言,說些慎終追遠、敦親睦族的話來。比起一文博士的唐氏家譜始於唐堯之國來,藍氏家譜的祖宗,追溯至黃帝時期,皆是遠古的祖先。從家譜上看,他們在明初從江西遷至湘西,我接觸過一些家譜,皆在元末明初,戰亂頻仍的社會大動盪遷移,藍氏家族也不例外。 我在家譜中果真找到了“藍采和”,唐朝川中人士,中進士,後失官流落於街市,常身穿破藍衫,手持大拍板,在鬧市行乞,乘醉而歌,雲遊天下,後在酒樓,聞空中有笙簫之音,忽然升空而去。他是漢族民間及道教傳說中的八仙之一。他的形象主要靠戲劇傳播,元雜劇《藍采和鎖心猿意馬》《漢鍾離度脫藍采和》《藍采和長安鬧劇》,到明代中葉吳元泰的《東遊記》和湯顯祖的《邯鄲夢》問世後,他的形象才被正式確定下來。蘭傑想到這樣一個品牌,與八仙山合力打造品牌,要先用起來,真是值得重視的想法。
來到一文博士表弟家,他先向外公外婆的靈位行了大禮,果真用情之深,也讓我上了一炷香表達敬意。然後,他帶着我,在屋前屋後轉了一圈,一間側屋,一個木製樓梯,激活他幼年的記憶。他記得晚年的外公,要養活一大家子,因為生活的重壓,背脊壓彎,行走時彎曲幾乎到了九十度。每次從此處上樓,要一手頂着額頭,怕上一節的樓梯撞上了腦袋。來到屋後,他依然清晰辨認幼年自入泥污之處,親友們陪他呵呵大樂。 午餐時蘭傑回家,再次與我談及文旅規劃,他約我走出屋前,他的家被群山環繞,頗有感觸地對我們說,他們的翁高村,擁有大片的山林河澤,一旦被旅遊拉動,能把苗寨激活,我們山珍和土特產就會成為城裡人歡迎的產品。 這些年來,我儘管在文旅行業中做了一些策劃,常小有滿足,現與蘭傑支書比較起來,他那麼務實和努力進取精神,讓本人自嘆弗如,使我認識到,自己的作為一直浮在表面上。 年輕真好,看到這個年輕湘子漢子那種張揚之力。
2024年12月25日星期三 雲夢澤腹地漢江之濱
馮知明 1984年開始文學創作,曾發表了《扭曲與掙扎》(長篇小說)、《百湖滄桑》(長篇小說)、《四十歲的一對指甲》(長篇小說)、《雲夢澤》(長篇小說國內版)《生命中的他鄉》(長篇小說海外版)、《楚國往事》(歷史隨筆)、《楚國八百年》(大陸簡體版、海外繁體版)等作品,另有一套三卷《馮知明作品集》——《靈魂的家園》《對生活發言》《鳥有九靈》,台灣版散文集《童婚》,任3D動畫片《武當虹少年》1、2季(52集)總編劇。其各類作品共計500多萬字。 作為資深出版人,幾十年來曾參與過經典名作、通俗文學、武俠、故事、網絡文學等多種文本的編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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