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粽子的故事

母亲节回忆

林晓

端午节吃粽子，据说是为了纪念伟大的爱国者屈原。屈原是楚国人，在楚国其实并不得志，而他之所以能名垂青史，原是得益于秦国的侵略。秦国，就是时下习主席出生的那个伟大国家，最终统一了中国。而屈原是抗拒统一的，在秦将白起入侵楚国后，悲愤投汨罗江自杀，从意识形态上来说，多少有点像当今台湾的蔡英文，所以纪念屈原的现实意义何在，任然是一团疑云。屈原死后，人们为了纪念这位楚国烈士，每年都会在他殉情的汨罗江中抛下粽子，以慰亡灵。而粽子也从此成为了中华大地的美味之一，世代流传。

记得去年的端午节，小儿子丹尼尔忽然想吃中国的粽子，我对他说你老爸也会包。那一天我们一起开车到纽约附近的花园镇买了糯米和芦叶，没有火腿，就用香肠，还有红豆，这是我到美国三十多年后第一次包粽子，丹尼尔看着我娴熟的手技，十分好奇。我对他说，粽子有两种包法，三角粽子和小脚粽子，而我包的是小脚粽子。我会包小脚粽子，因为这是家传的技艺。

当然小脚粽子的包法是小时候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就像骑自行车一样，这种技艺，一旦学会，就会终身不忘。据母亲说，包小脚粽子要追溯的老祖，就是外婆的母亲。母亲说老祖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女人，而能干的女人也更喜欢别的能干的女人，所以老祖把她的许多技艺都传给了我母亲，用时下的语言叫隔代继承。老祖去世时我还小，没有记忆，所以这些事大多是从外婆嘴里知道的。外婆也叫太太，而太太原是回民对奶奶的称呼，但我们从小经常去外婆家，也就跟着表姐妹们混叫。外婆曾对我说，老祖喜欢你妈妈，常夸她是一个非常聪明能干的女孩。外婆说，老祖有一句话：能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所以你妈一辈子就是一个劳做的命。

母亲的能干，得益于她的聪明，也在于她的上进心，用英文的词汇叫motivated。母亲退休后，曾获得过中国人民银行总行颁发的优秀会计的终身褒奖证书。然而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是，母亲的正规教育只上到小学四年级。外婆曾说她有七个子女，三个儿子上过大学，两个女儿上到高中，后来也嫁给了高官，外婆说她一生最对不起的是一大一小。外婆说的“一小”是我最小的舅舅。小舅舅没上中学就被省戏剧学校招去，可怜小小的年纪就要练功压腿，“那个苦不是人受的”，老太太说。而“一大”说的就是我的家母。母亲在我的所有舅舅姨妈中是最年长的一个，因为当年家里生活困难，只上到小学四年级就缀学了。

解放后，母亲上了夜校，考上了新辉会计学校。后来在苏北行政公署考上了公务员。直到今天，母亲仍能记得考苏北行署时的故事。她说当年参加考试的有曾在国民党时代的留用人员，许多都是高中生，甚至大学生，但她都把他们一一打败了。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母亲已经是县支行的总账会计，并在扬州的一次省级算盘比赛中获得第三名。母亲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她承传我们京剧世家的青衣角色，曾在县里的歌咏比赛中以打渔杀家中的一段清唱获得第二名。

据维基百科，经典的粽子是用竹叶包的，然而江浙一带的粽子却多用芦叶，江北的小城每年到了端午，乡下的农民都会带上新鲜的棕叶来到菜市，只有文革那一年，因为武斗，买不到粽叶，只能找出成年晾干的老叶，自然味道也是要退一个等级的。粽子的馅料是随意的，不加料的叫白粽子，其他的有火腿和赤豆粽子。粽子在当年物质匮乏的时候，算得上是上等食品，即便是白粽子，粘上糖，就已经足够的美味到奢侈了。当然到了如今这个讲究养生的年代，吃多了可能会增加血糖，从而影响健康，就另当别论了。

小时候我们每年都能吃到自己家里包的粽子，而不是街上卖的那种，瞅上去黄黄的，一看就没有胃口。当然这要归功于家母的巧夺天工。而每次母亲包粽子的时候，我也喜欢在旁边看，还听她的讲解。母亲告诉我说粽子有两种，三角粽子和小脚粽子，其中三角粽子虽然看上去比较匀称，但包起来无法压实，所以吃起来总是松松的。而小脚粽子包好后很像大清国女子裹的三寸金莲，故因此得名。母亲的讲解让我跃跃欲试，于是也拿起几片芦叶东施效颦。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并不顺利，糯米一进棕叶就散了，撒得到处都是。母亲于是停下来，让我随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前进，并告诉我什么时候应该在何处用力。小脚粽子的关键一步是插一片根叶，并在之后加米压实，而正是这一步，让小脚粽子比三角粽子更加结实。插叶后的盖顶旋脚也是有学问的，它决定了粽子最后的卖像，用当下时髦的话说，旋得好，这个粽子看上去就有正能量。后来我包小脚粽子的技艺在家母的不断纠正下越发纯熟，最后已经到达了能和母亲同台献技的水平。

来美国后三十多年中从没有再包过粽子，一来美食遍地，粽子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魅力，二来找到合适的糯米和粽叶也并非易事。直到小儿子上大学后，春假回家时忽然想起要吃粽子，才慕然回首，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过的这样的才艺。而这才艺，正是来自于我的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