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阳:文革初期民间的商机和生财之道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2年05月30日06:11:08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顾晓阳:文革初期民间的商机和生财之道
1. 有一件事很少见人提起:文革初期,有人靠撕大字报卖废纸赚钱。 从1966年8月开始,大字报就上街了。我多次写过:7、8月间的一天晚上,我正在胡同里玩儿,中学生温中田从外边回来,神色异常地对我们说:“王府井贴满大字报啦!快去看看吧!”我立刻就去了。那个场景十分震撼:所有商店的橱窗和外立面都被大字报覆盖了,一条商业街变成了两道纸糊的、望不到头的墙,在昏暗的灯光中,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很快,大字报像疾速繁殖的细菌一样,把整个北京城给包了起来。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行为艺术。 因为大字报的产量极高,一般墙上的大字报贴不到一两天,就会被新的大字报覆盖,一层加一层,厚如毡席。“毡席”有重量,浆糊干了又失去粘性,多数会从墙壁上翘起,妨碍再贴新的。而市环卫工人人数有限,根本无力应对突然增加的巨大工作量,更重要的,撕大字报带有政治风险,不知道哪些可撕哪些不可撕,万一撕错了,后果严重„„于是,一支自发的以撕大字报为业的人,悄悄出现在四九城。 这些人全是小孩(我猜成年人是怕风险,想做也不敢做)。每个人推一辆车。车是一个大荆条筐,固定在用木条钉成的四方形架子底座上,底座下面装四个轮子,即工业轴承。【他们大部分原来就是捡破烂到】这种车是专为撕大字报发明的,以前没有过,以后也绝迹了。“驾驶人”两手扶筐,一脚踩在底座上,一脚蹬地,快速滑行。滑到一定速度,双脚都踏上底座,靠惯性继续冲刺„„这是中国的第八大发明,早于美国滑板至少10年,美国人抠儿、笨,把四方底座改成了长方形的单板,去掉荆条筐,双手失去力的支点,减弱了腿部的蹬力,画虎不成反类犬。这就像中国馅饼传到意大利后,意大利笨厨师把馅儿全给摊在饼的表面上了,不会包起来,还给它起了个怪名,叫比萨(pizza)。 扯远了。咱们言归正传。 这些人一般都是三五成群,因为他们知道靠集体的力量才能应对突发事件,比如被人轰、被人打、被人抢、被人抓。他们更多的是选择在夜间出没,但白天也能遇到这样的团伙。当你站在墙前聚精会神看大字报时,会听到远处传来一片哗哗声,那是轴承摩擦柏油路的声音,然后瞬间荆条筐就布满四周。这些人都穿得像小叫花子,手上捏着工具,可能是刀片铁片玻璃片之类的,他们动作干净麻利,整片儿整片儿的大字报应手而揭,被迅速塞入筐内,一层层压实。不移时,整面墙被剥得一干二净,他们则呼啸一声,飞车而去。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这是被贫穷逼出来的生意眼光,是在革命浪潮中觅得的商机。别看废纸卖不了几个钱,架不住一天不知要撕多少筐,天天撕天天卖,积攒起一毛钱,也是钱。穷孩子,平时一天到晚张着嘴白吃饭,是家庭的累赘;如今却成了全家收入的创收者。大字报的内容,都是胡说八道;大字报纸作为物质,却给这些贫困家庭带来了实惠。今天看,这是大字报唯一的价值。 2. 从1966年秋季起,开始了全国大串联。北京火车站日日夜夜人山人海,远超出了它的承载能力。那些上下火车的革命小将们,蓬头垢面,衣衫脏臭,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连解大小便都成了问题——不要说站内,即使周边方圆几里地,又哪来的那么多公共厕所! 今天年轻的朋友可能认为我夸张了,至少,怎么会“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呢?买个面包、来瓶汽水也好啊。告诉您:那时,您连个面包的渣子都没地方找,连个水龙头也看不见。当时,北京站东西两边都是民房,正对着南北向的大街是北京站大街。只有在北京站大街上,才有几家商铺,大概是:两家理发馆、一家杂货店、一家日用品商店、一家药铺、一个银行储蓄所„„饭馆好像共三家,所供应的饭菜极少极差不说,关键是要粮票!外地串联人员,哪来的北京市粮票呢?“全国粮票”当然可以用,但因为珍贵,一般人不易得到。这些都是今天所无法想象的。这就是计划经济!这就叫一贫如洗! 顺便说明:当时北京市设有许多接待站,专门给串联的人提供食宿。但北京站没有。 我们胡同在文革前搬来一户人家,住在于太太家的小院里。黄鹰给他们家起了个外号,叫“蒿子杆儿”,说他们家抽不起香烟,把蒿子杆晒干了碾碎,用蒿子杆的粉末卷大炮抽。意思是他们家太穷。这家人有兄弟几个,老大与黄鹰的岁数差不多,十六七岁,始终没和胡同里的孩子们融合到一起。 但是,大串联给北京站造成的混乱,看在了蒿子杆儿的眼里,并且从中看到了生财之道。兄弟几个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辆竹制的婴儿车,把装满自来水的水桶放进车里,又搜罗了几个旧暖瓶,灌上开水、沏上茶„„推车的推车、提暖瓶的提暖瓶、还有抱着脸盆和水杯的,浩浩荡荡,向北京站大街进军。 他们在街边上摆起了茶摊儿,卖水。茶水二分钱一碗,洗脸水五分钱一盆。自晨至夜,生意好得不得了。黄鹰又给他们起了个外号,叫“二分一碗”,这回叫开了。 我忘记了是谁先谁后,反正在那一段时间,北京站大街上出现了很多卖水的“个体户”。如果没有粮票的限制,食品摊儿准会应运而生。但这些都是属于“资本主义性质”的小买卖,派出所是要抄的。在车站人流最高峰时,我估计派出所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因为没有他们,现实压力实在无法缓解。偶尔象征性地抄一下,警察一走,摊子又铺开了。其中“蒿子杆”的摊子,是存续时间最长、也最稳定的,据说是打通了派出所的关系。 后来听说,他们挣了很多钱(按当时的标准)。因为多,怕被政府知道,所以不敢存银行。胡同里的一些人,先是因为他家穷,又搬来得晚,瞧不起他们;后来人家富了,又嫉妒起来,更瞧不起。这家人,是在那个年代里我们胡同唯一“发了财”的。 岩石坚硬,可只要裂开道缝儿,缝里就会长草。沙漠荒芜,寸草不生,却有一种叫骆驼刺的植物,独能存活。中国人坚忍、聪明、生存能力极强,不管环境多么严酷恶劣,只要有一点点的机会、一丝丝的空隙,怎么也会透过铁壁铜墙,获得濒死前的一口救命空气。这口气,又能让他忍上不知多少年。中国人命苦苦在这儿,命好也好在这儿。只是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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