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住在上海市南京西路时，弄堂对面有一家一开间门面的蛋糕店，就是凯司令。当时只记得这是它的营业地点，做蛋糕的工场在石门一路，北京西路与南京西路之间的一幢大楼下面。（在文革中，一位复旦同学的家里搬到这所大楼里面，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两人经常走动。南京西路的凯司令的门店生意一直很好。50年代，奶油蛋糕还是稀有之物，凯司令的各种奶油蛋糕尤其是粟子蛋糕，在富有家庭中，颇有市场。尤其星期天，许多大人带了孩子来这里挑选蛋糕，多数仅买几块而已，很少有人买整只大蛋糕。虽然如此，店里常挤得转不过身来。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偶尔要买一只大蛋糕的话，可能是要去石门路的工场间预订和领取。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店里的一侧放了二張枱子，几把椅子。客人於是可以买一杯咖啡，再买一点蛋糕，作为自已的早点或下午茶，坐在那里慢慢品尝。不过那时候，只知道凯司令的蛋糕好，咖啡总还不如当时有名的几家咖啡店。而且那狹小的环境，也不是喝咖啡的好地方。当时，南京东路的德大，南京西路铜仁路口有另一家（名字忘了，如今已不在了）咖啡店，是我比较熟悉的两家。

文革时凯司令改名为凯歌。文革后期，凱歌在南京西路江宁路口附近开了一家店。那里门面较大，后来把两楼也包括了进去。一楼是门售各式糕点，二楼则有座位，供应咖啡、糕点、和西餐。我童年时，凯司令的名字给我的联想是外国卡通片里的一个人物，他甚至是用奶油蛋糕做起来的。但是一改名为凯歌，则变成是一幅工农兵吹响了革命的号角，奋勇向前的图景，与奶油蛋糕浑身不搭界。

出國后，有一年我和夫人从美国回沪，想去南京西路怀旧。我们从平安电影院慢慢向东走，看到凯司令，忍不住上楼去坐坐。当时他们早上刚刚开门，楼上的营业员还在整理桌椅，没有客人。我们挑了靠窗的一张枱子坐下，各点了一杯咖啡，两只小蛋糕，权作早点。望着从小在此长大的南京西路，𣎴免有些感叹。当时咖啡25元一杯，与上海许多宾馆里的价格一样。

好几年前回上海时，发现我们社区大门外右侧，有一家凯司令的分店，顿时倍觉親切。虽然那时，蛋糕店名气响的有克里斯汀、85度、静安面包房，另外还有可以去坐坐的上岛咖啡，以及逐渐变得遍地分布的星巴克，但总觉得还是与凯司令有感情。当时想进去喝杯咖啡，可惜里面烟雾㳽漫，只好退了出来。但还是时不时地去买些面包、蛋糕充作早点。前些年回去，也是去买面包，发觉他们把其中一间划为无烟区。并有一条告示，有10元钱起价的早茶供应。我问这是什么意思，服务小姐告诉我，10元一杯茶，12元一杯现磨咖啡，糕点另外收费，想坐多久就多久。这倒又有点回归从前的味道了。

写了上面一段以后，对于“凯司令”的店名来源始终耿耿于怀。于是利用网络搜索，发现有如下一段佳话。看来从前我对于这个店名的卡通理解，大概是我在儿童时代心理的反映。

大约十多年前，中国各大城市开始出现专卖西式蛋糕的“凯司令”，但一直不知其来历，何以取名“凯司令”？西式蛋糕店铺，怎么与“司令”有关？还有那个“凯”字，颇费思量，不好解释。

近读晚清秀才、鸳蝴派作家包天笑自传《钏影楼回忆录续编》，发现这个“凯司令”颇有来头，还有一段故事。

前清末年，“凯司令”就已登陆天津，一家德国人开设的小餐馆。最初只是出售自制糖果，后来改营西餐。原名“起士林”（亦译“凯司令”），应该是中西合璧之名。“起士”乃英文奶酪、美语出色之物的 cheese；“林”则为中文，意为“聚集”、“多”之意也。至于另译 “凯司令”，则出自德语奶酪 kaese音译，也是中西合璧。“凯”来自德音，“司令”来自“se”与中文“林”的合音。中国人看不懂英文德文，入乡随俗，“起士林”、“凯司令”，很符合中国本土文化，叫得响，传得开。

店主乃一对德国中年夫妇，开始只租下一间屋子，无帮忙伙计，一切自理。添设小吃部后，也只有六七座位。不料生意大佳，扩充一间餐室，女主人当炉，男主人跑堂，增添一名助手（亦为德人）。很快，“起士林”大名传至上海，报人包天笑行经天津，慕名前往，必“啜”一顿，评价“精美而丰富，价亦不贵”。这家德国餐馆对中国人非常客气，德国夫妇及伙计都会说中国话。

1914年，一战爆发，店主人为预备役，奉德国政府召令，“起士林”老板回国从军，出征战场。但天津“起士林”生意正红，蒸蒸日上，弃之实在可惜，便由老板娘和那位伙计支撑经营。这位德国伙计孑然一身，十分勤快，忠于职业。三年后，传来凶信，说是店主人战死疆场。一年后，老板娘与伙计在天津一家小教堂举行婚礼。再过半年，原先的店老板竟施施然回来了！那则阵亡凶信竟为不实之讯。

“起士林”的局面不免十分尴尬，如果“摆平”呢？原先的店伙便说：“我们不知道老板你并未战死，误会了，我应当走开。”回来的老板则说：“这也不是你的过错，你们已经正式结婚，我应当走开。”老板娘也表态：“你们两人都不差，也都没错，所有错都是我一人的过失，应当走开的是我。” 结果三人均未走开，依旧同心协力经营“起士林”，共同生活。他们的中外顾客亦原谅他们，甚至赞成他们。

没想到，“凯司令”这么早就登陆天津，这么早就有老外来华创业，而且还有这么一则至今仍十分“前卫”的爱情故事。至于这对德国夫妇与那位伙计的“后来”，是不是一出德版《春桃》（许地山小说，一妻二夫的故事），包天笑戛然而止，竟没说下去。

至于如今满地开花的 “凯司令”，是否本于他们的天津老祖宗，本人未考，估计应该有所宗奉，怎么说也是洋人在中国的 “百年老店” 了。

还有另一处网文提供了另一种解释: 

"凯司令"是上海西点业久负盛名的“中华老字号”企业。创建于一九二八年，距今已有八十余年历史，当时为纪念北伐军的凯旋，打破被洋人垄断的上海西餐业，便取名为“凯司令”。“凯司令”可谓历经磨难，久经风霜，六十年代后曾改名为“凯歌食品厂”。八十年代初恢复原名“凯司令”，一九九三年定名为“凯司令食品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