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陳島的國軍少校
北極湖
55年冬天夜晚,一位佩戴國軍少校軍銜高大挺拔的年輕男人默默坐在瀰漫魚腥的海邊礁石上,岸邊停泊着一條條大船小船,男人女人孩子們湧向碼頭,神態疲憊的士兵從卡車卸下沉重的集裝箱鐵箱木箱,漁民們收起破爛不堪的漁網,少校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眺望北方,他在等待那位困在遠方的北方姑娘,今晚,最後一批大陳島漁民將撤離至台北,等待的時間如此這般漫長,他累了,真的累了,海上將要駛離大陸的那一艘軍艦,人們依依不捨地朝生於此長於此的故土揮手,走在登船路上,我猶豫片刻,最終鼓起勇氣詢問這位神情沮喪的少校:
“ 你在等誰?”
“我愛人,她在北平,我們有一個六歲男孩。” 他看上去極為傷感,晚霞餘暉灑在那筆挺的國軍陸軍軍服。不斷有執勤士兵跑過來催促:
“ 少校先生,該走了。” 少校依然坐在那裡,望着遠方,這一去,何時歸來? 也許,他身上只留下愛人、孩子的一張照片,若干年後,孩子還記不記得他這位回不去家的父親?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每一天,會不會有無數不懂事的壞小子追在他身後罵他打他羞辱他?
“我還會有家嗎?” 少校突然問我。
我們兩人一起注視前方浩淼煙波的大海,在這充滿神秘色彩的寒冷夜晚,沒有人知道未來是一個什麼樣子。
“走吧!” 我輕輕拍了拍少校寬闊肩膀,不忍回答他的疑問。
少校站起身,自言自語道:
“ 台灣沒有我一個親人,那裡不是我的家,在那裡,我只有一隻貓,是那一年妻子送的生日禮物,它也六歲了,和我兒子一樣大,看到它,就想起了北平,想起了北平的家……”
少校眼圈兒紅了,我背過身,面向冬日的黃昏。少校筆直地站在大陳島呼嘯的海風裡,天很冷,他內心比大陳島的寒冬還冷還冷。
2022-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