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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椅上的人生 .(之一, 二, 三)
送交者: 南坊 2004年06月13日15:57:24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一.

我叫亮亮,, 其實只是小名, 但周圍的人都這麼叫我, 連學校的同學老師, 以及我姐姐的每一任男朋友也都無一例外地叫我亮亮.

我今年26歲, 身高1米82, 牙齒雪白,身體強壯, 我抽煙, 喝酒, 打麻將. 如果我願意, 我可以笑容燦爛.

我的父母在我兩歲的時候離異, 我隨父親, 姐姐隨母親。母親在我15歲那年遠嫁到英國東部某個小鎮一個老中醫家裡, 不到一年老中醫就出車禍死了, 母親從此給人做入住保姆照看小孩謀生.

父親10年前在他50歲不到那年就以病退告休回鄉, 擇居於江南某個偏僻的叫長平的小村子, 也是他長大的地方, 一個三面環山一面靠水的簡陋的兩層樓的小房子裡,從此游游蕩蕩, 到處訪親拜友.

我的姐姐大我5歲, 8年前, 在我高中畢業那年和她的第四個男朋友, 她的大學同學, 一個做電訊工程的年輕人,以商業考察的名義去了美國.

我住在城裡父親單位分的破舊的三室一廳公寓裡 . 父親時不時會從50里外的長平趕回來住, 如果他在城裡有什麼活動的話. 他騎一輛姐姐的第二任男友給他買的洪都125, 有時做做出租, 有時釣魚捕蝦, 有時到鄉下的紅白喜事的樂隊裡拉二胡賺點外快, 錢很少, 但是, 用他的話說, 宴席往往豐厚, 可以打打牙祭.

父親行蹤不定, 我幾乎見不到他, 也無所謂見不見他, 就算哪天湊巧在一起看電視, 一場電視劇結束, 我們說的話也不會超過3句. 我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只知道他病退後不久就開始靠姐姐的接濟渡日, 姐姐去美國前曾經在500里外的一個中學教書, 工資不高, 但交往過的每個男朋友都挺有錢, 並且個個比我英俊. 姐姐在暑期, 或者過年時, 會把他們帶來作客, 父親對他們都很漠然. 不問年齡不問背景不管阿貓阿狗一律接受.

母親每個月會從英國打電話來問我的情況. 她 一去就是逾10年, 從沒回來過, 我已經記不太請她的模樣.

她每次電話都無外乎訓子三部曲. 首先訴苦, 說她在那裡給人看小孩做保姆, 如何寄人離下(儘管如此, 她還是不準備回來, 說是沒有攢夠回國建房養老的錢); 然後是詢問我的人生進展, 學業, 事業, 女朋友.....我從來沒有什麼好消息向她匯報, 所以她每次都教訓我. 我懶得和她爭辯. 即使我博士畢業, 年薪50萬, 女朋友在聯合國做外使, 她也會無端臆想出種種其他憂慮, 這個脾氣我早在10年前就領教過了. 父親常說她永不知足, 雖然描述得過分了點, 但也算是我和父親之間唯一的一點共識. 每回她開始喋喋不休, 我就把話筒擱到窗台上, 估計她說得差不多了, 一般是在10分鐘的時候, 我再拿起聽筒, 等待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告訴我她於某月某日寄了支票回來, 要我注意查收----10年來, 母親一直這麼接濟我,從來不給多,剛剛好夠我的生活費用和日常零花。 在這點上我一直很知足, 也很內疚。 特別是高考落榜後, 覺得應該自食其力,無奈先後嘗試的幾次生意經營都慘遭失敗, 所以一直靠母親的那張支票勉強支撐生活。 我和姐姐曾經很接近, 至少她那麼覺得。她很任性, 絕對聰明,脾氣暴躁, 從小我就在她的壓制之下苟且偷生, 三天兩頭拌嘴吵架。 但是姐姐心腸好,和平時期還是很疼我的, 而且我們很談得來。 她對我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 有時靈敏得讓人可怕, 我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想不體面的問題, 因為她多半一猜就中。她的男朋友們都知道姐姐最疼我, 知道要討她的歡心必須先過我這關,所以都對我很好。 對這點我很得意,那些比我大的男同胞們對我恭恭敬敬的樣子讓我很有做家長的成就感。

按中國人的審美觀她長的不算太漂亮。 大眼, 大嘴, 翹鼻子, 小園臉, 玲瓏剔透的身材, 一頭微卷的批肩長發。 淋漓盡致的笑容, 甚至有點忘乎所以。按10年前的標準, 各個身體部位, 以及表情都略嫌誇張了點, 和中國人心中的低眉淺笑的古典美女形像相差甚遠。後來看了杜拉斯的電影>, 發現她和裡面的女主人公實在太象了,隨著西方文化的湧入, 更發現姐姐原本就長了一副西方人的模樣。

姐姐電話來的不多。 過年前會打一通回來。其他的時候 通常是大白天,下午三點左右, 我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樹枝指向藍天發呆的時候, 她的電話響起。多半是喝醉了酒。有的時候她會哭,但不是很經常, 往往是沒有邊際的說瞎話。一會兒要回來, 一會兒要我過去, 一會兒說被炒了魷魚, 一會兒說要去電影學院學導演。那是她的半夜, 情緒最容易波動的時辰, 所以我也就儘量遷就她的情緒衝擊。後來連這種 電話也越來越少,當我經歷了幾次生意失敗, 幾次失戀, 心灰意冷回到老家後, 我發現姐姐似乎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

我在外面闖蕩了一番, 一事無成, 最後一個女友, 也是談了最久的, 相處兩年之後和一個縣委書記的兒子跑了。我回到家鄉, 再次高考, 終於進了當地一家專科學校計算機系。進校時我已24歲, 同學們都管我叫老大哥。 畢竟是有過社會經驗的緣故, 我和學校老師領導關係都理得不錯, 第二年還入了黨。圍在身邊的女孩子不少,漂亮的不漂亮的都有。 但是她們不是傻呼呼羞答答的就是裝模作樣扮酷,再不就是瞪著一雙無知的眼睛純情得讓人犯怵。 接觸了幾個之後,我心生煩膩, 統統拒之門外。 我沒有朋友。 曾經有過, 很多, 但是後來, 他們不是發了財, 就是成了家, 再不就是為生活奔波得焦頭爛額。 也有許多和我一樣醉生夢死的。 不知怎麼的, 一個個就斷了聯繫。 幾乎每個早上 醒來, 我都是萬年俱灰。我一無所有。但我覺對不是亨利.米勒筆下那個因一無所有而最快樂的人. 如果我非得擁有些什麼的話, 那就是孤獨。

我所有的都是孤獨。

二.

一個初夏的晚上, 我從一場記不清的亂夢中醒來, 渾身是汗. 口乾舌燥. 疲倦而又恐懼的感覺象巨大的磨盤碾在身體上. 那已經不是第一次, 但是那次尤其惡劣.

房間裡模模糊糊的家具的線條象野獸的形體在黑暗中猙獰. 遠處傳來火車的轟轟聲. 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可憎, 我得心頓生一種深深的的厭惡感. 這是一種對整個世界深惡痛絕的憎恨和鄙棄, 而在所有被厭惡的事務中, 我自己的存在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 我開始懷疑存活的必要性, 如果每天醒來, 不管是早上還是半夜, 都醒在如此深重的痛苦裡, 醒來的意義是什麼呢?

我的胸口象壓著一堆炸彈, 我的皮膚和血液象鐵漿一樣熾熱滾燙, 我感覺到什麼東西即將一觸即發. 如此強烈, 難以承受. 我開始" 啊---------!!!!" 地大吼.

我吼得這麼響, 這麼拼力, 耳膜震得嗡嗡作響. 我只有一個念頭, 要把心中的那些東西吼出來, 或者什麼念頭都沒有, 我就是只想吼, 我一直吼著, 直到吼得靈魂出竅, 吼得整個房間所有的牆壁變了形, 吼到隱隱約約見到父親衝進來, 吼到眼前一片白光閃現.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三.

我醒在一張長椅上. 太陽暖洋洋的灑在我身上, 一片落葉飄下來落在頸邊. 我轉轉眼球, 隨即聞到一陣微風飄送的空氣的清香.

估計是早上八, 九點. 我緩緩坐起來, 環顧四周, 是一個被草坪和綠樹環繞的公園. 一條石板小路從我坐著的這條長椅邊經過, 向左延伸向樹林深處.

這是個陌生的公園. 我確信自己從沒來過. 長椅面對之處是一片空曠的草坪, 足有兩畝之大;草坪之外是一片矮小茂密的果樹林, 再過去, 看得到城市的立交橋和高樓的影子. 入眼的高樓應該都有幾十層, 半中央橫著交叉的幾條高速公路, 我似乎還看到了車輛在橋上駛過的影子.

這是什麼地方? 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下意識的審視自己的身體, 發現自己穿了件POLO的淺黃T恤, 深藍色牛仔褲, 黑白相間的休閒運動鞋. 摸摸口袋, 沒有錢包, 沒有鑰匙, 沒有證件, 也沒有手機, 什麼都沒有.

納悶之極, 我開始環顧四周, 發現四處靜悄悄的, 沒有一個行人. 視線所及之處, 不是花草就是樹木, 還有就是遠處, 似乎很遠但又不太遠的陌生的城市.

我使勁甩甩腦袋, 企圖靜下心來回想昨天的事. 一片空白. 再往前想, 昨天的昨天, 還是什麼概念也沒有. 什麼都想不起來. 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什麼背景可以捕捉, 但每次一集中思想那模糊的背景就消失了. 就好象試圖回憶一場消失的夢境一樣, 我知道有些什麼東西存在, 但思維卻無法靠近, 一靠近它就消失了. 而當你不去想它, 它又想鬼魅一樣懸掛在你的腦後某個地方.

也許是我還沒有從睡眠中徹底清醒的緣故, 我放棄了對這個騷擾我的模糊背景的追尋, 回到關於昨天的昨天的昨天的問題. 我在腦子裡把時間一天天往前推, 一天又一天, 一月又一月, 居然還是以一片空白告終.

這時我開始覺得口乾舌燥. 想喝水.我站起來, 幾乎跌到, 才發現雙腿又酸又疼, 仿佛跑了幾趟馬拉松後的疲軟. 只好再坐下.

除了喉嚨乾渴, 雙腿疲軟, 其他的也沒什麼不適, 甚至可以說很舒服. 四周如此安靜, 聽得到微風撫過樹梢的刷刷的聲音. 陽光很溫和, 鼻子通暢, 每吸入一口氣都感覺得到空氣的溫潤清涼.

這大概是在做夢吧? 隨即我又否定這個猜測. 我掐著自己的胳膊, 撫摸著身下的橡樹長椅的粗糙質感, 確信自己的存在真實無疑.

難道我死了? 這更荒唐. 雖然從沒有過死亡的經驗 但是我明明是在思考, 也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肉身, 感覺到自己的溫度, 這草坪這遠處的城市是伸手可及, 的凡塵. 在否定這點之後, 突然一陣恐慌襲擊了我.

莫非我喪失記憶了???

我開始做算術. 從一加到十, 從100遞減到零, 邏輯思維照常運轉. 那麼, 我的背景. 我的名字. 呵...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天啊!!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年齡.....年齡....我摸摸自己的臉, 又看看手, 和腿, 真希望有面鏡子, 因為我竟然想不起自己的年齡! 那麼, 我的父親, 母親, 兄弟姐妹...如果我有的話, 還有朋友, 熟人, 親戚...他們是誰呢?

為了確定自己只是一時糊塗, 我把自己投影假設在一個什麼城市裡, 或者一個小鎮, 總之是一個有房子有街道有人來人往的環境裡, 我試著想象自己從某條街道走出來, 穿過馬路, 回家...去上班....買東西....

但是, 任憑我怎麼想象, 那個在腦子裡得圖像里四處活動的假想的我, (他甚至沒有清楚的臉, 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怎麼也不能和任何背景聯繫起來, 仿佛那根本就不是我. 腦子裡的街道沒有名字, 進的商店沒有招牌, 也許他敲開某個公寓的門, 確不知道誰來為他開門. 我假想著他回到家, 躺載沙發上休息, 卻無法想象誰會從家裡出來和他打招呼.........

看來我喪失了記憶!!!!

這個念頭一閃現, 我徹底凝固在那裡, 驚訝得發不出聲來. 再看看四周, 就目前所知道的, 除了草坪和樹木, 就是遠處的那個城市, 以及我躺過的, 醒來時伴我的橡木長椅. 我啞然失笑. 多麼荒唐的一件事, 我感到自己從天而降!

這時, 我看到一個人從石板小路的另一端走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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