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的務實與心機

好多朋友不大喜歡花襲人。

我呢，早曾表過態：也不喜歡。我看不得那些在物質與情感旋渦里扒上扒下的人，特別是女孩子，名利心太重，情感過於較真，想一想，我都替她們好累。有句俗語說的是：“命里沒有莫強求”。在錢與情感的路上，還是自然些好。然而，就有些女孩子不信，比如花襲人，絞盡腦汁，一派務實作風，真可謂“一步一個腳印”往上去。雖然，我不喜歡她這樣兒，但我有興趣了解她那樣兒的，再說，她那樣兒的，在俗世社會上還是蠻有積極意義。

一般俗社會，人在其中，一為錢，二為色。

不管是哪路神仙，說白了，都是“小孩子比雞雞——一個樣兒”的。只不過，高明人換個說法而已。比如，追求物質，說成是謀取社會進步、人類文明雲；追求精神，說成是思想探索，文化構建雲。一實一虛，實的是物質，虛的是精神。單就個人來言，便是物質與情感，也就是錢與色。閒話少絮。下邊，咱談一下花襲人。

一，先談她的務實。

花珍珠，這名字就沒白起，她一心一眼裡是俗世觀念。她要侍候主子好，得到主子賞識，改變命運，去當個姨娘。通部石頭記，咱去看，花襲人作風很務實。因為務實，她變化快；因為變化快，她就很適應。這樣的女子，該當官。走官場，絕對是一流。書中有明文說：“襲人亦有些痴處，伏侍賈母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賈母；如今伏侍寶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領導換了，立場跟着改變；一心一意為現主子服務。這樣的女子，情感在她看來不重要，有奶便是娘，務實得令人心驚。來看第三十二回書，史湘雲對她的評定：“你還說呢。那會子咱們那麼好，後我們太太沒了，我家去住了一陣子，怎麼就把人派了跟二哥哥。我來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從這一段話中，我們不難看出：1、先前襲人對湘雲是好的。為什麼好？細讀文本便得知，一是因為當時襲人是老太太房中丫環，湘雲是老太太侄孫女，湘雲太太還在，所以她才對湘雲好；2、後來襲人待湘雲不好了。為什麼不好？文中也有交待，一是襲人跟了寶玉，自以為得到重視，心目中早就有姨娘的想法也不一定呢，二便是湘雲成了孤兒了。從湘雲此番話中，我們很容易看出，花襲人原是一個勢利人，長着一雙富貴眼的。她終因侍候寶玉得好，也因有心計（後文詳談），得到王夫人賞識。書行第三十六回，王夫人便交待風姐：“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兩銀子裡，拿出二兩銀子一吊錢來給襲人。已後凡有趙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襲人的。”襲人已經得到作為姨娘的實惠了，雖然還沒有具體的名份。按說，花襲人該知足報答寶玉才對，誰知她又開話了。她對寶玉說：“難道（寶玉）作了強盜賊，我也跟着罷？”花襲人，一顆花花心，一眼勢利人，情隨勢走，足見了。

二，再談她的心機。

一個人，作風務實，如果沒有足夠強悍的心思計謀，離“成功”也很遠。書行第五十三回，花襲人地位與身份，在榮府內，已完全顯出不一般來。這一回，她哥哥傳來話，說是她母親病危，要她回家看。王夫人聽後，便“‘命’（風姐）酌量去辦理”。先看作者，用了一個“命”字，足見王夫人重視程度了。然後，再來看風姐如何辦理的——“風姐答應了，回至房中，便命周瑞家的去告訴襲人原故，又吩咐周瑞家的：‘再將跟着出門的媳婦傳一個，你兩個人，再帶兩個小丫頭子，跟了襲人去。外頭派四個有年紀跟車的。要一輛大車，你們帶着坐；要一輛小車，給丫頭們坐。’”並“叫他（襲人）穿幾件顏色好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爐也要拿好的。”儼然，派頭已趕超趙姨娘了。實際上，也已超過了趙姨娘。作為一個丫頭片子，花襲人，此時為何能如此成功？且來分析一下。

1、三管齊下，尋靠山。

花襲人在榮府內當丫環，與晴雯，鴛鴦，紫娟等一樣資格，原都是老太太房內的。老太太，當然是其靠山一。這一點，與晴雯打個平手。後來，她與晴雯又派給寶玉當丫環。此時，就顯出她的“高明”來了。一是，她先與寶玉這個主子，“偷試雲雨情”，自此寶玉待襲人，便與別人不同；二是，她常向王夫人“匯報工作”，處處打晴雯，芳官與四兒的小報告，與王夫人走得近，以致王夫人提到她的好，就眼睛含淚。能做到這份上，可見襲人平常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此時晴雯與之相比，便輸了一等：雖說寶玉也欣賞晴雯，但二人畢竟沒有那深一層的關係；再者，晴雯與王夫人關係也搞得僵，細讀文本，可以見，晴雯就沒怎麼到過王夫人跟前兒。所以，襲人在榮府可謂有三個靠山，一曰老太太，二曰王夫人，三曰賈寶玉。混不體面？才怪！

2、上下聯動，有死黨。

倘上邊只有人，下邊沒死黨跟從，也究是孤掌難鳴。弄不好，還要被下邊推了出去。例如紅玉，上邊有人，她爹就是榮府管家，媽也是掌權人，可在寶玉房中沒有帖心朋友，雖有個墜兒，也不共心同感，也不是啥話都說的知心友人，有靠山，也落了個處處被人刁難，最後離開了之。襲人就不一樣。她有麝月，秋紋這一黨。咱看第五十三回書，她離開大觀園，為其母送殯一回來，便有麝月向她匯報晴雯在家裡所做的一切。第五十八回書，芳官乾娘亂嚷，她派麝月道：“你快過去震嚇他兩句。”麝月就出來，一陣伶牙俐齒，將芳官乾娘罵得灰溜溜。第七十七回書，晴雯被攆。難怪玉兄說：“你（襲人）是頭一個出了名的至善至賢之人，他兩個（麝月秋紋）又是你陶治教育的，焉得還有孟浪該罰之處！”玉兄真是一個明白人啊，看得一絲不錯！

3、左右連橫，排擠人。

林黛玉來了。第一夜，花襲人便來黛玉跟前套近乎。後來，她發現黛玉性情清高驕傲，不大親近。可巧兒，寶釵來了。花襲人便與寶釵搞好關係。第三十六回書中，大夏天，中午，她見寶釵來到怡紅院，便故意出去，讓寶釵坐在寶玉身邊，替他代剌。以此想成全寶玉寶釵，以討好寶釵，來打擊黛玉。並且，她還討好老朋友湘雲。因湘雲時常受黛玉刻薄，對黛玉也沒好氣。第三十二回書，花襲人便作勢對寶玉明說黛玉壞話，云：“那林姑娘見你賭氣不理他，你得賠多少不是呢。”不難看出，在寶玉婚姻上，她是聯合寶釵與湘雲，來排擠林黛玉的。在寶玉房內，她又聯合麝月與秋紋，排擠晴雯，芳官與四兒。因晴雯，芳官與四兒，各自為政，互不團結，所以，也給了襲人一黨擠兌她們的機會與條件，最終被王夫人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