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在有些人的印象中瀟灑飄逸,現代人說來可以稱之為很帥氣,其實不過也是一滿清韃子。其詞貌似才情橫溢,然而水平並不高。其弊病,在於有句無篇;在於詞意淺薄;在于格局窄促;在於脈絡不清。好的詩詞,應該是從心裡流淌出來的,從情感里流淌出來的,從血脈里流淌出來的。
甚至乎著名的國學大師王國維也說:“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習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但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也不過是一家之言,其論人論詞,都有未妥當處。
初看納蘭的詞,似乎淺顯動人,但實際上推敲起來,常感覺滯澀不通。另外,通篇除去翻來覆去的情愁相思外再無餘物。當然,他最大的問題,還是“剽竊”。按照唐代著名的文學家皎然的說法,這叫“偷語”,“偷語最為鈍賊”(《詩式》)。也就是說直接抄襲別人的句子,偷得太笨,不見得高明。
下此斷語時,有些躊躇:納蘭是貴胄公子,雖然因為閱歷不足,導致辭清情淺,但畢竟也算卓然一家。要打倒偶像,就得有理有據。當然,面對納蘭的腦殘粉,光是有理有據還是不夠的……
細讀《飲水詞》,會發現剽竊前人的痕跡。這種“化用”的地方實在太多,較他並不算多的作品而言,比例嚴重失調,顯然不能說全是無意偶合。在他同時代的名家作品集中,沒有類似的發現。對於真正嘔心瀝血創作者而言,將此現象直呼為“剽竊”,並不算過分。
文中所引對照參考,大部分出自李曉明與王喜伶先生搜比之功。這裡單就剽竊一事而論,證據如下:
先從他最負盛名的作品開刀罷:
一生一代一雙人
爭教兩處銷魂
(《畫堂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出自唐代駱賓王的《代女道士王靈妃贈道士李榮》詩。
暫不管全篇詞意不通,就先說這許多人一見之下,撫掌稱絕的首句。
寫過次有名的《在獄詠蟬》,還寫過再次有名的討伐武則天的檄文,用了一大堆污衊偉大女性的詞彙,寫過著名的“鵝鵝鵝,曲項向天歌”;比如“掩袖工饞、狐媚惑主”等等,駱賓王是初唐四傑之一。
納蘭抄襲了他不怎麼有名的這首《女道士》,原文是:
相憐相念倍相親
一生一代一雙人。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木蘭花令》)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化用謝眺雜詩“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見”。
謝眺如今的名聲還沒納蘭大,難怪被抄了也沒幾個粉絲為他打抱不平。就因為謝朓在宣城住過。他在著名的“舉杯消愁愁更愁”詩里也提到過這位前輩。真是人心不古,他可是一千三百年前,詩壇超級、超級大腕,李白的心中唯一偶像。李白曾說:“一生低首謝宣城”。這個暫時、姑且定性為化用罷。
南宋後期有個詞人,叫蔣捷,號竹山。他一首詞很著名,裡面有名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描繪年華已逝,四處漂泊的心境襯托得分外悲涼。客愁與相思,在國破家亡的漂泊生涯里尤其深刻,然而他的閱歷,又將這種深刻打磨得瀏亮輕快。
同是這首詞裡,有一句:
秋娘渡與謝娘橋
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作者---晏殊的兒子。他的名句也很多,比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比如“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他倆是罕見的詞壇父子偶像組合。
袖口香寒 ,心抵秋蓮苦。
(《蝶戀花》)
前半句,抄襲自晏幾道的《西江月》:“醉帽檐頭風細 ,征衫袖口香寒。”
後半句,抄襲自晏幾道的《生查子》:“遺恨幾時休 ,心抵秋蓮苦。”
真是深諳文抄公東拼西湊之妙。這也是為什麼納蘭詞很多時候讀起來不連貫的原因。兩句話,分別抄襲自兩首不同的詞。偷過來穿着的衣服,當然不一定能合體了。
月淺燈深。夢裡雲歸何處尋。
(《採桑子》)
前一句“月淺燈深”,抄自一首《清平樂》:“依舊月淺燈深。”
我這樣的行家,一看就知道,“月淺深燈”四個字,是有意刻畫、自造的佳句。簡練、形象,細膩、傳神。極得曉月淡,更漏盡,人不寐的神韻。
後一句“夢裡雲歸何處尋”,抄自同一首:夢雲歸處難尋。
還是晏幾道!
靜數秋天,又誤心期到下弦。
(《採桑子》)
這兩句我藏着良心為他辯護,不算很明顯的抄襲,但絕對是有意借用。
原詞也是一闋《採桑子》:“夜痕記盡窗問月,曾誤心期。”
原詞大意每天記着月亮的盈虧變化,錯過了當初兩心相約的日子。一個是晚上數日子,一個是白天數日子。姑且算是加了一點變化,但“又誤心期”和“曾誤心期”、“數”和“記”、下弦月和窗月,無論場景、行為、情緒,都如出一轍。
改之後大意是數着一天天入秋,兩心相約的日子又耽誤到後半月了。
晏幾道欲說還休。
“當花側帽”
(《踏莎行》)
出自一首《清平樂》:“側帽風前花滿路”。春風吹拂,行人側帽,眼前是滿眼繁花。這個過程很自然,而不是“當花側帽”,造作地扭頭去看。
這一句形象感很強:路邊有野花,公子哥偏過頭去看。貂裘錦帽,寶馬雕鞍,風度翩翩。
毫無疑問,晏幾道的。
而今才道當時錯
(《採桑子》)
出自《醉落魄》:
紛飛容易當時錯。
晏幾道:怎麼還是我······
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
辜負春心。
(《採桑子》)
多情應笑我,這是蘇東坡《念奴嬌 赤壁懷古里》的,納蘭這是抄昏了頭嗎?蘇東坡這麼大名聲的也抄。讀書人也主要以八股為要務,但總會有幾個讀詩詞的罷?
納蘭硬是了得,改兩個字,堂而皇之據為己有。至於“笑我如今,辜負春心”。則出自另一首《採桑子》“應笑如今,一寸愁心”。
晏幾道:怎麼總是我!
卻多了,廉纖雨。
出自一首《生查子》:
無端輕薄雲,暗作廉纖雨。
但是、但是,納蘭怎麼會輕易地仰起臉來不讓你下巴掌呢?你太清純了!廉纖,細小的意思。單單是“廉纖雨”,憑良心講,不能認定為抄襲。
他立刻、馬上、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甩出一句“無端輕薄雨”。(《洞仙歌 詠黃葵》)
尺素還稀。一味相思,準擬相看似舊時。
還稀、思、相看似舊時,准得跟模子似的。出自另一首《採桑子》:
小字還稀,坐想行思
怎得相看似舊時。
晏幾道說估計這是我抄納蘭。
容易語低香近
出自一首《清平樂》:
因是語低香近。
晏幾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險韻慵拈 ,新聲醉倚。
出自一首《六幺令》:
韻險還慵押。
晏幾道:被人家抄着抄着就習慣了。
淚濕紅箋第幾行
出自一首《兩心同》:
一紙紅箋,無限啼痕。
晏幾道:承蒙公子還瞧得起我。
繡被春寒今夜
出自一首《生查子》:
繡被春寒夜。
晏幾道:我都搞不清楚是他抄我還是我抄了他了!
雲鬟香霧成遙隔
(《菩薩蠻》)
你沒看錯,就是杜甫!又一個慘遭荼毒。這是杜甫的《月夜》:香霧雲鬟濕。淒悽苦苦、顛沛流離的杜甫絕無僅有的用如此香艷的筆調描寫相濡以沫的妻子。就這,還被納蘭公子瞧上了。幸好瞧上的僅僅是詩句……
翠袖凝寒薄
還是老杜,《佳人》篇: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漢武帝:北方有佳人兮,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兮,再顧傾人國。
李夫人:陛下好詩
李延年:陛下好嗓子
李廣利:陛下,好!
李廣:我好冤枉啊……
李陵:我也冤枉!
司馬遷:截圖保存先。
功名應看鏡
還是老杜《江上》:勳業頻看鏡。
話說,功名和勳業,難道不是一個意思嗎?
杜甫:我有點糊塗
李白:那小子在抄襲你,怎麼不來抄襲我呢?
杜甫:白也詩無敵!
杜牧:杜也詩無敵!
白居易:白也詩無敵!
未註冊用戶:我是無名氏,我有一句“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王國維:不如我的“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盡英雄淚。
晏幾道:轉@少陵野老 @氣吞萬里如虎
杜甫:尊作似與我的《短歌行贈王郎司直》:“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有些淵源?
如果你們對僅有一百多首作品的納蘭,有如此多的剽竊而瞠目結舌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真相,還遠不止此:
明朝時有個小有名氣的詩人王次回,之所以稱小有名氣,是因為如果不是納蘭的剽竊,恐怕很少人會記住他。當然,我猜他實在不願意以被抄襲的緣故被人記住。
“當時領略,而今斷送,總負多情”(《青衫濕 悼亡》)
納蘭就這樣,肆無忌憚抄襲了名氣小的王次回七十多次!!七十多次!!對納蘭的態度,是詩詞審美的一個分水嶺。當然,納蘭對於滿洲韃子來說,屬於漢文化極好的了。畢竟東拼西湊的東西,就像這篇文章,支離破碎,感覺是散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