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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農場記事__齊齊哈爾集訓
送交者: 園丁 2009年08月29日10:47:37 於 [美國移民] 發送悄悄話

說當年知識青年踏上北去的火車有如登上探索太空的宇宙飛船,不知您是否舉手贊成?我們作為主角兒真的坐在火車上的,無論從哪邊兒想,都是那心情。覺悟高的是去投廣闊無垠的天地,嚮往着那大有的作為;覺悟低的就覺得前面不知道哪兒是哪兒,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了。

我們的前方到站是齊齊哈爾。通知上說的,年前(69年元旦)趕到齊齊哈爾師專報到。齊齊哈爾這地方從來沒去過,串聯時都沒逮着空兒去,為什麼?因為沒有風景點兒。大串聯那會兒是革命、旅遊兩不誤,哪兒不需要中央去的紅衛兵支持?既然是同等地需要,那麼黑龍江這黑色的土地就成了被冷淡的角落了。串聯沒去,分配去了,你看上帝的安排,都不帶重樣兒的,生活總新穎。

齊齊哈爾在地圖上看已經是特靠北了。可聽說是黑龍江第二大城市。自小在北京長大,大城市的概念總是按照北京來套。高樓寬街,大商店大影院,汽車電車,大飯館大車站,人山人海,大學校大公園。心想齊齊哈爾怎麼也得象那麼回事吧。就是這天氣,聽說冷得邪乎,讓人犯了愁。火車到齊齊哈爾車站前半個多小時,南方的同學們就都開始了武裝自己。口罩,二層;棉衣,裡面小的,外面大的;手套,皮面兒,裡頭帶毛兒;大頭鞋,外頭是棉幫兒,裡頭是氈襪。見過美國宇宙飛行員登月球的照片嗎?圓骨碌咚,手腳叉開並不攏,我們在齊齊哈爾車站就那模樣。

到齊齊哈爾時天已經黑了,有人接站。出了站就扛了行李上了大汽車,沒費事就到了齊齊哈爾師專。往教室里一領,按分好的班排帶開。等放好行李,才發覺渾身已濕透。12月的天氣,冷也是真冷,可也沒那麼嚴重,大呼上當。離元旦還有兩天,要等尚未報到的同學們,所以放假兩天。吸取昨晚的教訓,出外逛大街的時候,大大減輕了負荷,只穿了緊身的棉衣就上了街。誰知老天故意逗我們,起了小北風,大白天的把一個個的凍得清鼻涕順鼻尖往下淌,手腳貓抓一樣疼。可見人的精神作用之重要。你準備着警惕着,他什麼事也沒有,你剛一放鬆,麻煩就來了。不是說困難象彈簧,你強它就弱,你弱它就強嗎?一個道理。
 
一天逛下來,對齊齊哈爾有了個大概的認識。這黑龍江第二大城市,其實就是一條丁字大街。字的一豎始自火車站,頂了那一橫,左右各有些商店飯店,和北京海淀區的海淀鎮差不多。臨街有些樓,樓後就是小破平房,坑坑凹凹的硬土地,夏天有雨肯定一片泥。我們在大街上走過去走回來地逛悠,見飯店服務員身着比我們穿得還少的衣服,一手插兜兒,一手提大水壺,壺裡是開水,一走二晃,水從壺嘴兒湧出來,落到地上,一股白煙兒,我們追上去往地上爬着看,用手摸,已是一小攤冰了。大家相視張口結舌。冷,還是冷,是真冷。個個都打個冷戰。就這麼冷,有賣冰棍的。有賣的就有買的。我們連里最幸福的一對情侶,從第一天起就讓大家羨慕得倒抽涼氣,倆人一人捧根兒咬不動,舔了粘舌頭的冰棍兒在大街上散羅曼蒂克的步。這世上的事啊是這樣,你要是循規蹈矩,平平常常,就總也出不了名,成不了氣候,沒啥出息。你非有創新,非來點兒和別人不一樣的新鮮的不行。就象演員在台上唱歌,原來是往那兒一站,話筒的高低角度調好,腳下就輕易不動了,要站如松。上身只兩條胳膊輪流着往起抬。或指向遠方,以示高瞻遠矚,所向披靡,或輕撫心口,以示感人至深,充滿愛情。到了朱明瑛這兒就變了,她是又唱又跳,邊唱邊跳,寓歌聲於舞蹈之中,借婀娜婆娑舞姿抒歌詞之深情,嗬,她一下子就紅透了全中國。是朱明瑛開了大陸歌唱演員新時尚之先河。咱這對年輕情侶也與朱明瑛如出一轍。女孩長得嬌小漂亮,象維吾爾族姑娘不說,小伙子唇紅齒白,面如敷粉,還常有驚人之舉。科大同學介紹,此生姓傅,是當年長征老紅軍之子。第一次在科大學生食堂就餐,覺得棒子麵糊糊好喝太好喝,別人身高馬大的喝一碗就打發了,他小小的年紀喝了六碗。從此傅老六就成名全科大。其實他是獨生子。我們怎麼說?人家小情侶,吃再涼的冰棍兒,心裡熱乎啊!我們這一群光棍不能老盯着成雙成對的使勁看,那不是自個兒跟自個過不去嗎?晚上還睡不睡覺了?得,咱是眼不見心不煩,大街上沒啥逛的,也沒啥公園,咱們到河上看打魚的去。

嫩江從齊齊哈爾市郊流過。冬天早早地就結了厚厚的冰。有閒心的人可以找塊平整的地方去滑冰。不過一般人不大滑,忒冷,而且冰都凍裂了縫子,一個不小心,冰刀別在縫裡,輕則來個狗吃屎,嘴啃冰,重則腳脖子給掰斷了。冰河上好看的還是打魚的。

冰上打魚一定要鑿冰窟窿。半米寬,一米長的長方孔是下網的洞。長竹片帶着網伸進去,每隔十來米就有個圓洞,是讓長杆兒伸進水裡往前撥拉長竹片,帶着網往前走的。幾個圓洞(可多可少)之後,又是一個長方洞,是收網孔。你問了,那能打得着魚嗎?你擔什麼心?怕魚跑了,還是怕沒魚?什麼也不用擔心。你看夏天魚游得飛快,你想抓住它那是沒門兒。可在刺骨的冰水裡,魚就象睡着了一樣,游得慢,慢得我幾次做夢都夢見空手抓魚,一條條地往岸上扔。它不僅游得慢,還老往冰窟窿這兒湊合,因為洞這兒有亮兒。追求光明不是嗎?一叉子下去,叉個結實,提起來往冰上一扔,扭幾下就成了冷凍鮮魚。用網打魚,每網必有收穫。網一拉上來,一見到魚,打魚的人都不吭聲,運着氣使勁拉,倒是看打魚的人歡呼雀躍,其實呢,你再叫得響,人家也不會白給一條。拉上來的魚從網眼裡擇出來,扔到冰上,自有人來收。說起魚的品種就慚愧了。我從來不以品種論魚,你說明兒河裡來撥兒咸帶魚我也信。我是按大魚小魚來區分。冰河裡打的魚,都是大魚,保證條條四斤還高高兒的
 
聚精會神地看打魚的,忽視了棉衣有縫兒,冷風灌進了後脊梁,回到宿舍就拉了稀,新年的餃子也沒吃好,好在連里配備有衛生員和護士,藥也方便,倒沒有耽誤集訓。衛生員和護士都是當兵的,護士的學歷高些,是護校畢業,女的。配備護士是因為我們連里二排是女生排。開頭說是衛生員給男生看病,護士給女生看病,但後來看着看着就亂了,衛生員在男生排點個卯,倆腿不由自主地就往女生排屋子裡拐。再說誰也架不住女生在屋裡衛生員”“衛生員地叫啊。護士也常到男生排來關心,捎帶着接受一下大學生們如饑似渴的尊敬愛戴的眼神。護士長的漂亮,是典型東北大妞型,大眼睛,雙眼皮,長睫毛,白裡透紅的皮膚,襯上綠軍裝,紅領章,颯爽,絕對颯爽,是我們軍農連的一個尤物。護士的故事留後面單說。
 
集訓開始,形式與內容都不陌生。念報,學文件,在學校等分配的時候就已經爛熟於心了。 四個面向,接受工農兵再教育,你大兵就是我老師,我學生在學校里學的都沒用。我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是修正主義大學溫室里的花朵 -- 太抬高學生了 -- 我是封資修牛棚庇護下的狗尾巴草,頂多是個破喇叭花,要在你大兵的教導和帶領下,乘風破浪,去游泳,去喝水,去脫胎,去換骨。你當兵的啥樣,我學生就照啥樣去搓去磨,直到看不出分別如一個模子裡扣出的為止。我學生知道不容易,因為你大兵那是吃到心裡的革命,我學生是刻到骨子裡的修正。等等,等等。

說到大兵,真箇個是好樣兒的,都是好兵。根紅苗壯,苦大仇深不說,他真聽話。聽黨的話,按毛主席的指示辦事,不打折扣。按無產階級覺悟來說,高。人民日報是黨的喉舌,報上怎麼說的,就怎麼信。珍寶島反擊戰真有的兵拿着戰無不勝的法寶小紅書沖老毛子的槍口揮。在齊齊哈爾打前站的一排長一張娃娃臉總是嚴肅着,又透着象有人膈肢他可他強忍住不笑的笑。和學生說話的時候保持着一定的不遠不近的距離。太遠了怕影響力不夠,太近了又怕影響回來。時不時地還提醒學生不要笑,嚴肅。學生們呢,沒臉沒皮地嬉皮笑臉,讓兵們覺得實在難纏,特別是女學生,整個一窩美女蛇。不用說當兵的擔着憂受着怕,男學生們也都一肚子的意見。她們對兵和學生態度不一樣,都不大用眼皮夾我們,可叫一排長時聲音軟得字都分不出個兒來。不說女生的事。要不是一塊兒給打到邊疆來統統改造的幹活,資產階級臭小姐是我們男生在學校里批判打擊的對象。

總之那時候的大學生在兵的眼裡是出身反動,一身資產階級臭氣的臭老九,排在走資派的後面,是前八類的炮灰走狗。

政治歸政治,生活是生活,正所謂革命要吃飯,吃飯為革命,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儘管大兵們照着報紙捉摸學生們,生活上還是不含糊。這麼說吧,兵和學生絕對同吃同住還同勞動,除了學習的時候是兵教育學生外,一點兒也不搞特殊。他們吃什麼,我們吃什麼,輪到我們吃什麼的時候,他們還不吃。我們從家裡帶的好吃的細水長流,有時也遞過去, 他不接也不看,標準的手掌向外翻,一招兒如封似閉推出去,說什麼也不吃。報上說了,糖衣炮彈厲害,不好擋,而且打着就玩兒完。

部隊以高粱米和白面為主食,量是保證能吃飽,可每頓也不剩什麼,基本頓頓光。菜呢,缺油,少肉。為啥?當時的油都定量,東北的陳三兩、潘半斤全國都知名,部隊裡只要有底子有存貨就好點兒,可我們沒底兒。肉呢,講究的是自力更生。要吃肉( ),自己養,要吃雞,自己喂。我們這兒連人頭兒還沒湊齊呢,哪兒來的豬?自元旦吃了頓豬肉餡兒餃子以後就不見了肉星,幾天下來,嘴裡就淡出鳥來,怨聲載道,不由得就懷念起學校大飯廳的能挑出個把死耗子的大桶回鍋肉來了。忽然有一天,菜里有了肉,大塊瘦肉粗絲帶筋,有股韌勁,還真有嚼頭兒。香,真香。什麼肉啊?邊吃邊問,可就是沒人認真去調查,浪費時間,影響吃肉的進程。等吃完了飯,才上廚房問火頭軍,黃羊,火頭軍說,剛打來的黃羊?什麼是黃羊?學生問。就是狍子,傻狍子。兵這麼說了,還笑一下。學生臉上有點兒掛不住,捉摸着自己臉上的傻樣兒。

黃羊也是羊,但是野生,肉粗,膻味兒大。我從小不吃羊肉,吃一口恨不得吐一天。可今天吃這野的羊肉,賽過喝瓊漿玉液,吃山珍海味。我頭一次地體會到,再一次地認識到,環境對思想的改造是何等的重要。

還有個事值得一提,兵們的少數民族政策觀念實在是一絲不苟,因為那是黨的民族政策。在學校時有回民食堂,回民學生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去就到大食堂和漢民學生打成一片,完全看自己,講究自由自主。部隊裡可不一樣。兵們知道金痞子是回民,頓頓給他單做小灶兒,你不吃都不行。當然金痞子不是那種虛偽假謙虛的人,推讓、客氣一概都免。饞得大家都想找個地方登記個啥,信他一把吃的好的什麼教。

金痞子其實也不是那種虔誠的主兒,念了幾年修正主義大學,哪有不離經叛道的?但金痞子不愧是金痞子,只要是的,來者不拒。小子常在我們面前巴嗒嘴,害得我們不忍看這小子的得意嘴臉。金痞子其實很受看,儀表堂堂,高高的個兒,不說話,不走路,絕對一個大學問家的派頭。一說話就露餡兒,滿嘴的髒字,還特痞,黃笑話,黃故事,張嘴就來。金痞子來農場前就結了婚,新婚離別,常跟大伙兒念叨想妻之苦,痞,主要就痞在這兒了。金痞子是瘸子,小兒麻痹症害得他一條右腿細得和麻杆兒似的,還短一截,一走一瘸。可誰也沒想到金痞子居然是南工排球隊攻球手。這小子有股撅勁,腿有殘疾就苦練,單腿彈跳,左右跨越,別人練一小時,他練二小時。對於腿疾,他從來不忌口,你說他什麼,他從來不帶生氣變臉的,有金痞子在就總有樂子。我們農場有句自己的楔後語,說的是金痞子放屁,歪風邪氣。金痞子還有股狠勁,為了治他的小兒麻痹症,他楞讓護士衛生員們在他腿上做實驗,什麼肌肉埋線法,穴位注射法,他豁得出去,反正也是殘的。每次治療都是大汗如黃豆在頭上滾,他連哼都不哼一聲,真是條硬漢。就因為這,大伙兒佩服他,就連伙食比我們好也都認了。兵們也都佩服他,但絕對不叫他金痞子

此次經過學習,覺悟又有了進一步的提高,精神上又有了新的境界和吃苦的準備。齊齊哈爾只是個中轉站,集訓了兩個星期後就戀戀不捨地坐上了北上的火車往嫩江縣南的雙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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