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血给美国 |
送交者: fraser 2002年11月25日18:09:20 于 [加国移民] 发送悄悄话 |
献血给美国 林樱 1. 梳着小辫的蓝眼睛男护士把鼓鼓的一包密封好了的血贴在我的胳膊外侧,狰狞地笑着说,“来,感觉感觉你自己的血”。 怎么是热的?!我惊诧地问他。 “当然是热的啦,死人的血才是冷的呢。” 我听后嘻嘻地笑了,可是就在我笑着的两秒钟之内,他闪电一般“嗖”地一下抽出了我静脉里的针管。我的表情当场凝固。 “好啦,”他若无其事地给我的胳膊缠上了十来圈绷带,“去吃点饼干喝点水你就可以走了。感谢你救了三个人。”——他们说一个人献一次血可以救三个人的命。 我跳下躺椅,一阵晕眩,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木乃伊一样的左胳膊。 2. 为了献这次血我足足排了一个半小时的队。经过了一关又一关的审问,回答了无数个“您从1977年到现在有没有和HIV阳性的人做过爱”之类儿童不宜的问题。我今年十月才刚过十七岁,1977年我好像还没有出生吧……呵呵。 美国的开放倒是常让我感到非常激动。 我只是一个在加里福尼亚州一所高中上学的中国学生。红十字会来我们学校鼓励年龄够十七岁的学生献血,一下子献血几乎成了一种潮流,大家挣着抢着去报名。一些是非常虔诚地想要挽救三个人的生命,一些是因为能够逃避将近两小时的上课时间,还有一些纯粹是为了献血过后可以随便吃的巧克力饼干和糖。美国学生不经意流露出的单纯让人觉得又傻又可爱。 至于我献血的目的嘛……一是因为我妈死活不让我去献血(活这么大我可算自己做了一回主),最重要的还是为了那些善良的陌生人。我想到也许我的血救了某个小女孩的爸爸妈妈,也许是一个因为调皮而受了重伤的男孩子,也许,是那些给过我温暖的人们…… 来美国四年有余,经历不少痛苦困惑,但是那些给予过我温暖的—— 3.流浪的男人 夏天放学以后从学校走回家是一种艰辛的体力劳动。 我抱着各种各样厚重的课本一步一个脚印地跋涉在四十分钟的路程上。好像回家的路永远走不到头。惨白炙热的阳光从我的眼睛和耳朵里流进去。我听到自己身体里轰轰的血声。路过一家又一家,家家门前都有一片开满鲜花的绿地。我只觉得恶心。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流浪的男人迎面走来。 他推着一辆叮咣作响的自行车,车把的两端挂着白色的塑料袋。 我压低了头准备绕开这个人。他却在我的面前稳稳地站住。我的心一下子狂烈地跳起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想干什么?我于是无可选择地抬起头,表情温和地冲他道了一声“下午好,先生”。我天生胆小,对待比自己高大的人一般都是春天般的温暖,好女不吃眼前亏。没想到的是这个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却更加温暖。 “下午好,小姐。今天的天气真是让人沮丧,”说着他把脏乎乎的手伸进塑料袋里,“一个人回家的路想必更加孤单,让它和你作伴吧。”他的笑容真挚而诚恳。 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花出现在我诧异的目光中。 “还有这些,是我刚在前面的超市买的,你拿去一些吧。”他的声音宽厚而豪放。 一堆廉价的巧克力出现在我的手边。 我的心情刷地亮洁起来,脸一下子红了。呵呵,生平第一朵玫瑰!我接过来。还有世界上最甜美的巧克力,我抓了一把。好心的陌生人,我想,我应该怎么回报他呢?我把脸凑上去,象征性地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脸。 谢谢,我说。闻着玫瑰花清爽的香味。 “愿你的心情能够好一些。”他微笑。 假如我的血是献给这样的人,那么我明年还要去献血。 4.漂亮的老师 “法兰奇小姐,”我努力地用尴尬的英文表达自己的思想,“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课上所讲的任何东西……” 初到美国学校上学的时候我还是个特别刻苦的孩子,一心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长大回国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出力…… 问题是我的能力非常有限。 最令人发指的是科学课。各种行星的名字和天文学的专业名词让我头晕目眩。幸亏我的科学老师还不凶狠,是个漂亮的年轻白人女孩,棕色的头发和眼睛,甜甜的感觉像巧克力。我着急。我不能忍受自己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堆在椅子里听我听不懂的课。 终于有一天放学我臊眉耷眼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用含笑的鼓励眼神看着我。我不敢看她。没等她说什么,我感到极大的侮辱。我感到自己身体里有一根筋崩断了似的。我开始不自觉地浑身颤抖起来。 突然一下,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我开始哭。一发不可收拾。她始终用那种善意的理解的目光注视我。过了一会。她递给我一张餐巾纸“这种纸硬了一点,不过擦眼泪还是没问题。”她笑。我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从那天以后她每天都允许我放学后到班里来,不厌其烦地细细地给我“开小灶”。有考试的时候她还特赦我用我的电子辞典,并且延长我的考试时间。我知道这有多么难得,美国的大部分老师和学生都是同事关系,她却对我这么尽心尽力。 最后我是以A的优异成绩从她的班毕业的。 假如需要我的血的人是她,那么我献多少都可以。 5.纯白的裙子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洁白的连衣裙风度翩翩地走进来,优雅地选择了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九块钱的红葡萄酒。 我在餐馆担任的职务是端盘子。端盘子是需要技术的,您无法想象我的两条胳膊一次可以架住多少个盘子。盘子还好,最可怕的是装葡萄酒的高脚玻璃杯,稍一失去平衡就毫不留情地翻倒。 把葡萄酒端到她面前的时候我突然看到窗户外面开过一辆黄颜色的车。不知道为什么我记起北京的面包车。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可是我依然怀念。想起以前外公外婆每次带我去听音乐会都要打那种面的。不知不觉我就愣了,哀怨起来了。 我腾地从回忆中惊醒。 红葡萄酒已经像血一样从倒下的高脚杯中流出,女人的连衣裙不再洁白。惊诧的双眼映着她裙子上的鲜明红色,让我晕眩。 完了!我的头脑一阵轰鸣。 经理飞奔过来让我对这位女士道歉,实际上在这之前的五秒钟内已经有无数个对不起从我嘴唇之间划过。 女人倒是很快平静下来,只是看着我。 尴尬过后她说,埋单。经理连忙陪着笑脸说不用了不用了,您如果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免费为您提供一顿晚餐。她微微一笑,摇摇头,执意要埋单。 然后她就带着一身的红色离开了。 我低着头去收拾桌子,换桌布。刚要撤下桌布,猛然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张50美金的纸币。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那女人不小心掉的。可是在纸币的旁边,我还看到一张写了字的餐巾纸。拿起来读,上面用铅笔写着这样的话:“不小心把红酒洒在我身上的姑娘,请你不要担心,我很理解你的处境。我以前在餐馆打工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意外。这50块钱是你应得的小费,祝你好运!” …… 嗯。我还能多说什么呢。 6. 说真的,我并不喜欢美国,美国没有北京的感觉,没有我的梦想和我的回忆。 但是当我想到自己和这些高尚的人同在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的时候,我感到很荣幸。愿我担惊受怕献出的那袋子血可以被输入这类人的身体里,还给他们呼吸的力量。 献血给美国,向那些慷慨得让我温暖的人们致敬。但愿他们都幸福健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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