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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
送交者: 蕊瑤 2002年07月22日17:42:04 於 [加國移民] 發送悄悄話

                              
<00:13>她終於整理出了兩箱行李,滿滿的,平時習慣用的洗髮水,嗜好的咖啡,偏愛的CD,全部能夠塞進去的東西,都沒有留下。現在的房間裡,所有的燈都被打開,可是橙黃的光芒照亮的是隨處可見的空蕩和寂寞。她洗了手,慢慢的在一個角落裡蹲下去。這個房間一下子變得很大很大,因為她要帶走的,不僅僅是這裡的東西,還有留在這裡的回憶。
終於在沉寂好久之後,她抓起了茶几上的電話,按下電話號碼以後,聽筒里一度什麼都沒有,然後鈴響了,她突然心跳加速。可是最後鈴聲被切換到了留言狀態,她想了一下,慢慢地對着話筒說:喂,是我。明天我要走了,你來送我嗎?晚上九點,我在機場咖啡吧等你。
<00:16>他打開門走進辦公室,整個人象一堆瀕臨潰散的積木。沒想到董事會的會議竟然能開到這麼晚。他感覺難過,很累很累,可是他又不想回到那個叫家的地方,很怕面對那個女人溫柔而陌生的笑臉。他突然想到她,他開始聽電話錄音,從一大堆公務電話里,突然出現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她清甜的聲音——“喂,是我。明天我要走了,你來送我嗎?晚上九點,我在機場的咖啡吧等你。”
他感覺自己剎那墜落谷底。
<00:25>她洗了澡從浴室出來,躺到床上蓋了被子——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睡在這兒罷,熟悉的家具擺設和裝修,甚至是空氣里熟悉的氣味。她靜靜躺在床上環視了四周一遍,然後拔掉電話線,關燈。希望最後一夜的睡眠安然輕鬆。
深夜的時候她從行李里翻出了一本張愛玲,淒涼冷艷的女子,不動聲色地揭開籠在人們臉上溫情脈脈的面紗,讓陰暗的靈魂暴露在光線之下,冷眼看着上面越積越厚的灰塵。
而另人不解的是,把愛看得如此透徹明白的女人,竟也逃不出宿命的掌心,被自己的愛欲折磨得傷痕累累。
<00:28>他終於決定打個電話給她,他想她應該還沒睡,他想那些話還是永遠都不要說出來的好,可是在這最後一夜裡,他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指。他拿起電話,撥號,心臟突然惴惴而動。
可是話筒里傳出一陣茫茫空音。
<9:30>她去電話局註銷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她明白他不會再有電話給她了。在她第二次拒絕了他的求婚後,他迅速和另外一個女人結了婚。
  她感受着自已內心無聲的狂風驟雨。她是個特殊的女孩,有脆弱易碎的靈魂,蒼白的笑容,但外表看起來從來不動聲色。
  上帝作證,她有多麼願意和他在一起,只是對這種願意,她從來做不出一種好的表達。
她為了他和自己視為最親愛的家人爭吵,從家裡逃出來,可是面對他的猜疑,他們仍然無休止的爭吵。
他確信他們是相愛的,只是,他們不懂得如何為他們自己帶來快樂。
<9:45>他一個在辦公室呆呆回想。他為了她放棄了婚姻,兩個孩子,那是他在過去的四十年來所積累起來的一切。他付出得太多,因此猜疑就像渾濁的泡沫,無法控制的浮上來。逐漸的他體會到自己手指尖的冰冷,雙眼的光芒漸漸地暗淡了下去。這是一場賭局,他不確定自己所下的賭注是否值得。
  有很長一段日子的僵持。所謂的愛情,停留在夜的邊緣,置身事外地冷眼旁觀。人的本質始終是自私的,他們在控制自己對這段感情的付出。陰暗無聲的較量中,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12:37>她在市中心約了朋友吃飯,點了許多特產來吃,她知道以後要吃到這麼純正的原味機會不多了,所以特地挑了這家以本地菜聞名卻價格奇貴的飯店。
<12:45>他開車帶客戶到市中心吃飯,在車裡他問:“想吃本地菜還是西餐?”他的客戶想了一下,笑呵呵地說:“那家本地菜的飯店確實正宗,可是聽說貴得離譜?”他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於是那個人說:“西餐好了。”
<13:55>她在飯店門口跟朋友擁抱告別,叮囑晚上一定不要去送機。
<13:59>他在西餐廳叫服務生結帳。
<19:00>她把箱子搬上出租車,往機場方向開去。
<19:15>董事會通知他7:30到三樓會議室開會。
<21:00>她明白他不會來了,周圍有各種各樣的人在走來走去,離別和團聚。她想即使他來了又怎麼樣呢?他們的無緣早就被證明透徹。廣播裡開始放登機通知。
她給自己身上撒了一種名叫dune的香水。那是一種很奇怪的香水,名字叫沙丘,卻帶來潮濕泛濫的感受。矛盾重重。
<21:12>她從咖啡吧12號卡座站起來,推着箱子,走向海關。從冷而明亮的的玻璃後面,她看到了一張枯萎的臉。
<21:33>他飛奔進“國際出發”,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打出那一次班機在幾分鐘以前已經起飛。然後那個屏幕上的字都開始溶化溶化,變成一片模糊的紅紅綠綠。
<21:35>他知道他趕不上了,其實從公司出來的時候就知道。但是如果趕上了又怎麼樣呢?在命運的手心裡,他們永遠是無能為力的兩顆棋子。
<21:36>他慢慢走向咖啡吧,小姐把他領到了12號卡座。
<21:37>室內有暖氣,可是他仍舊感覺冷。周圍很嘈雜,他一向討厭機場。他座位旁邊的玻璃上凝了一層水汽,他突然注意到有人之前在玻璃的水汽上留下了,一排排的love。他想會是誰呢,在機場的咖啡吧里,在這個充滿離別的場合,居然那麼無望的寫下自己的心意給玻璃聽。
<21:44>飛機開始平穩飛行,她靠在座位里,拉下隔光板,想寫下的那幾行love,等到水汽消失的時候也將一同消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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