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林思雲“東方的智慧和西方的智慧”

4/18/2002

林先生思後而云：“中國人所代表的東方智慧標準，還真與洋人的西方標準大相徑庭。”

“東方的智慧標準是計謀權術，西方的智慧標準是發明創造。”“西洋人心目中的智慧人

物，無非亞里士多德、牛頓、愛迪生、愛因斯坦之流，都是理論家、發明家、創造家。”

林先生又把營政治學的諸葛亮和基辛格，與治科學工程的牛頓愛迪生等對立。據此，很讓

人懷疑，林先生心目中“西方的智慧”是獨尊自然科學而忽略人文科學。事實是，人文和

自然，在西方文明興起之初，就是兩者並重的局面，如果非要硬生生砍掉“西方智慧”的

兩條腿之一，眾多大師和萬千畢生致力於人文研究的學者，不知何以處之？自亞里士多德

到達芬奇，西方的大家經常橫跨文理兩途，則是不是要廢去不夠體面的那一半？林先生的

“智慧”里，可能也沒有藝術家的一席之地，只有說書的，扮戲的，賣字畫的--莫非時光

倒流，吾輩尚苟活於晚清的遺民夢裡？

中國人心目中的智慧人物是誰？林先生斷言：“大家會不約而同地說：“諸葛亮”。”這

個“不約而同”，很多人會大叫不同意。暫且依林先生的意思，他大約指的是諸葛亮的軍

事才能，因為論政治上的權謀詐術，諸葛不如同世代的曹操，所謂的白臉奸雄（至少《三

國演義》裡如此）。既然以諸葛為東方智慧的代表，則質問“諸葛亮有什麼發明？沒有；

有什麼創造？也沒有；提出過什麼理論？還是沒有”就有吹毛求疵之嫌。兵者詭道，倒是

希望洋鬼子將帥老實忠厚，不出花樣，可惜西方人樂此不疲，《孫子兵法》流行宇內，似

乎是偏離了“西方智慧”的正道，或是中了“東方智慧”的圈套。

林先生以陳景潤事為例，無非想說明：現今的中國社會，還是推崇權謀詐術，輕視自然科

學。陳的伯樂是國人是洋人，不甚了了。不過陳出名之後，舉國沸騰，以之為“科學有險

阻，苦戰能過關”的學習典型，相信很多都還沒有忘記。國人“崇洋媚外”一個多世紀，

對陳“呆子”的景仰，真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有過分絕無不及。中國從事自然研究的

專家學者，數目幾為世界之冠，在大眾眼裡，似乎非是賤業。

林先生說“西方認為人類最高的智慧體現在對宇宙自然的理解”，既然口口聲聲是理性和

邏輯，不知道“最高”是由誰來判斷，以什麼為判據。想大部份西人不會同意林先生的見

解。基督徒認為聖經是最高智慧（雖然是天授，卻為人所得，可為人所用），以聖經為行

為準則；中國人混亂一點，絕大多數也認汝佛道三教的創始人為聖，“最高”啟示來自三

教典籍－－東方西方觀點暗合。林先生也許是無神論者，可以自創一派，不好把自己的觀

點強加於人罷？

建議林先生“勉強”把人文學者算進來，讓廣大的東西方先哲恢復一點自信。這裡面有中

國的諸子百家，理學大師；近代猶太三大智者之二，馬克思和佛洛依德；現代社會學，經

濟學各派大師。上列洋洋諸人，發明創造可能沒有，理論貢獻不勝枚舉。科學誠然力量強

大，卻不能獨自人類社會的問題，如環境污染，全球變暖，如共同富裕。

回到自然科學和發明創造，林先生說“張衡、祖沖之、萬氏等人，都是歷史學家為了和洋

人爭口氣，硬從歷史垃圾堆中發掘出來的稀有人物”。推崇自然科學的林先生，何以突然

就“忘記”了，發明創造是基於已有（前人）的成果，創新而來－－今天的飛機能飛越太

平洋，不能說萊特兄弟的發明是“垃圾”；今天的合金工藝臻於完美，不能說古人的冶鐵

冶銅，不是革命性進步。林先生還“忘記”了四大發明，這可不是中國史學家刨出的“垃

圾”，還請給個說法。

林先生文章長，所以難免前後不一致。比如結尾時說，“西方人把思想家當作民族智慧的

驕傲”，而前文只論自然科學（思想家多屬人文學）。作者的結論“東方智慧和西方智慧

是沒有交點的兩條平行線”很難引人共鳴。

林先生文中其他的方面，比如理性思維，古代科舉，文學和繪畫，其與主題的關係經不住

推敲，大體上是對不同的文化傳統作粗滷的肯否定。稍稍細審，就會發現被作者否定的文

化現象，在被推崇的一方中赫然有對應：比如東西方都有大量童話和寓言，比如東方的文

采和西方的修辭（ＲＨＥＴＯＲＩＣ）其實很象，比如中國山水寫意和西洋現代繪畫的相

近之處，比如東西方均認為著書立言是有思想的體現。

五四運動提出請德賽兩先生，一方面發展自然科學，一方面借鑑西方社會制度，而以魯迅

為代表的改良人性（或貶斥國人劣根性）一派，在見識上就低了一籌。然魯迅柏楊立文，

偏激中尚有邏輯的蹤跡可尋，林先生欲扛大旗，還要在邏輯性上大下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