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性另類蟲議：兼論北航招生黑金事件

公平性的脆弱性是一直困擾我們這個民族的大問題。從陳勝吳廣揭竿而起的時代，就已經有 了“分田地，均貧富”的樸素公平思想。這個思想一直影響着中國社會，直到今天，它其實 還是大有市場的。不信？那麼，你站在如今的街頭，振臂一呼：“打土豪！分田地！”，一 定鼓掌者眾哈。

那麼，為什麼公平性問題在我們這個社會這麼脆弱呢？我們的公平思想本身是否存在致命的 缺陷與問題呢？事實上，問題不僅是有的，而且還是非常嚴重的。古時的科舉以及現今以科 舉特徵著稱的“高考”其實就是傳統中國公平觀的最集中體現。

是啊，明明高考問題很多，可是就是不敢廢除或者做大的改變。為什麼？就是害怕打破傳統 公平觀的平衡。最為可笑的是：居然會有不受指導教師青睞從而落選的博士申請者以“筆試 第一”為由，激烈地論證着“不公平”這樣的事情發生。這裡可能有程序公正性的問題，卻沒 有什麼“第一而不錄就不公平”的公平性問題。要是他報考的是蟲子名下的學生，就憑他這 一陳舊的應試觀，我就寧可當年不招，也不會招收他的。

噢，蟲子腐敗？嘿嘿，其他人腐敗與否，就算所謂的證據確鑿，蟲子也未見得真的就清楚真 相，可是蟲子自己，就算是世界上的人都不相信，蟲子自己心中卻是亮堂堂地清楚。這裡， 蟲子想：大多數情況下，只有個人好惡問題，沒有腐敗問題。不要蟲子做導師？可以。招 他？不可以！博士就是博士！博士培養不是普通的高等教育。

北航高考黑金事件的曝光，只是一個偶然。它集中地反映出我們傳統的公平觀所帶來的問 題：過於注重不切實際的實質絕對公平性，忽略程序的可操作的民意性【或者說是作為主程 序的一部分：反映絕大多數人靈活性意志的實際補償程序的合理制定過程】、公開性、與公 正性，最終導致所謂“潛規則”的誕生、被默認、與不穩定。這種不穩定，就像賊贓的分贓 不均一樣，勢必會暴露潛規則的不合法性，只是遲早而已。這就是問題的根源所在。

這裡，申明蟲子的三點看法：

其一，李院士的申明是令人噁心的，但他是作為一個很不地道地厚顏的政治家、而非學者發 言的。也就是說：這樣虛偽的講話是可以理解的，但流氓到不辭職是很不地道的。

其二，學生家長也是不地道的：由於子女分數不夠而承諾了對潛規則遵循，換來了機會卻又 出爾反爾，他是少損失了十萬元，但他的實際損失、以及對其子女的心身所造成的長遠後 果，卻遠非這十萬元可以衡量的。

其三，像所有骯髒的政治交易一樣，涉及其中的兩位教授最終會成為替罪羊，卻不至於獲 刑。因為這既非個人行為，也非學校財務監督之外的盈利。

順便申明一點：所有的收入，包括研究生的學費，教師是一分錢的動用權也沒有的。研究生 的研究和消耗性的經費都是導師在外面辛苦跑來的課題經費，與學校這一部分收入毫無關 系。這部分收入主要用於學校龐大的行政開支。

老實說：該考生分數不夠，但差的不多【據說只有6分】，以學術意義論，差這點分數對順 利開展學習並無大礙。然而，以經典公平觀論則是絕對的天淵之別。儘管所有人都會冠冕堂 皇，但蟲子敢保證：幾乎所有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使出全身解數去破壞這個天淵之別，因為 這個主張“實質公平性”的直接後果本身卻是違反人的才智水平之實際的，因而具有諷刺意 味地：也是“實質不公平的”。這是一個“實質公平性”悖論。

實際上，將社會的階層矛盾的分化與釋放功能壓倒性地附加在文化教育這個環節上的做法是 十分有害的，它使得本意是解放與啟蒙人性的教育變成十足的功利化過程，使得原本不過作 為普通的測量與指導手段的考試變成荒誕的“社會利益再分配器”。這種異化所損害的不僅 僅是民族的整體創造力，事實上，其最為受損的恰恰是所謂的“實質公平性”。

應該看到：絕對的公平性是絕對不存在的。陳勝吳廣們成功了也不會再去和窮哥們均田地 的。任何時候，人性的自我性是人性的根本實質。這是正常的。因此，我們的“公平觀”誤 區就在於過於注重了這個概念的根本沒有精確解的“實質性”，而忽略了我們人性的“自我 性”附加在這個問題上的實實在在的“利益性”。因此，我們欺騙自己說：“人之初，性本 善”，然後，我們繼續欺騙我們自己說：人人都要做高尚的人。一切都在精英們的“修身養 性”。

我們終於沒有去注重規則制定過程中，切合各個實際社會力量和利益階層的“廣泛參與 性”、以及由此而自然產生的以“公開透明性”、和“程序公正性”為代表的“遊戲規則”的原 則性。於是，明文的規則成了虛偽的貞節牌坊，而制度也就成了陷阱：要它失效的時候，它 就等同於沒有；要它生效的時候，它就可以吞噬一切它的主人想吞噬的人事。同時，它的主 人們卻在沒有監督的貞節牌坊之下，由自己的人性引導着一個個不由自主地當上了利益的婊 子。

以深受數學思想、以及系統論、信息論和控制論等哲學思想影響的蟲子的觀點來看：公平性 是一個與歷史相關聯的動態過程。就像一個極限過程，它有一個實際的、可能是非常不容易 確定、甚至無法精確確定的極限值，但卻永遠無法到達這個值。表現為最有意義的環節恰恰 就是這個極限的動態過程：因為無論我們願意是否，我們都在這個過程之中。

於是：蟲論之公平觀，就其現實性而言：就在於動態過程的“平衡”。也就是說能夠被社會 各個利益階層相對最大限度地“願意”的基礎上【即使是被迫的妥協】的結果。這個結果能 夠具有權威性的基礎就是：它是在圍繞大多數人人性的理想化的目標基礎上，最大程度地融 合了“利益”的現實因素形成的，具有最好可能的可執行性。而這個“平衡”的“可維持性” 的根本保障就在於能否對“公開透明性”、和“程序公正性”的堅持。

為何要協商？很簡單。社會人的差異性，使得每個人所掌握的資源不同，為了掌握和維持這 些資源，付出的努力也不同，所得到的機遇則是更加迥然有別。如此，絕對意義下的“公 平”不僅很不現實，而且也是一種不公平。它使得對社會資源的掌握變得毫無意義，特別是 對個人努力奮鬥和天資聰穎的一種否定【不要和我講：聰穎就是分數！】。

因此，若真的以鐵碗實行絕對平均主義，則對社會進步的動力無疑是極大的損害。可以毫不 誇張的說：對曾經存在過的人類社會而言，自私是一切發展的根本動力。其最高形式就是戰 爭，故也有戰爭是文明之母的說法。人類如此，事實上，整個生物界都是如此的。

如此，既然是各方的協商、平衡的結果，那麼其執行的過程就要在各方的眼皮底下，按照非 常嚴格的既定程序執行。程序沒有問題，無論好壞，結果就要接受。結果不好，檢查程序的 設計，根據所出現的問題，在原有程序的基礎上修訂和升級程序，再來達到新的平衡……， 以此，循環往復，以至於無窮【如果可以無窮的話哈】

我們的社會傳統文化沒有為我們的“公平觀”奠定一點這樣的基礎。於是我們預先假定了人 性本原的絕對可靠性，也就無可避免地預先選擇了一條獨木橋。其結果就是不合人性的打着 “公平”旗號的公然功利化應試和全民族的浮躁。那麼，是堅守我們的貞節牌坊，加強千蒼 百孔的貞操帶的設計、安裝、與檢查處罰條文呢？還是走出這個怪圈，尋求新的公平觀念？

還是以北航高考黑金事件說起：在目前的高考體制和傳統文化下，一步到位地實行動態平衡 觀的公平制是沒有體制和文化保障的。然而，按照這種思想，則只需在制定具體的招生政策 時將利益因素恰當地考慮在內，就可以最大限度地起到老子“無為而治”的效果。對此，以 蟲子以及蟲子的許多同事的觀點：似乎可以制定如下修正案

（1）不要相信利益面前的人性的所謂高尚性。不要將錄取名額做10：12之類的投檔比來確 定所謂的投檔線。而是拿出絕對多基數的基本招生容量，就按1:1錄用的分數畫線，有一個， 錄一個。誰有本事誰上。做到一切透明，差一分也不成。顯然，與目前做法相比，可操作性 極強。

（2）在上述基礎上，恰當地劃定一部分擴招名額，按1：1的比例確定分數線，一律按標準 公開高額收費。差一分，寧缺勿濫，再多錢也不行。這樣，在保證學生基本質量和教學設施 的保障性的基礎上，做到整個過程從名額的確定開始就一切透明：然後誰有錢誰上。這些交 錢的人也是為那些高分的人獲得更好的教學條件做出貢獻。從而也是對他們的鼓勵和進一步 的“公平”。

（3）對需要特別考慮的其它因素公開告示。事實上，蟲子所在學校對學校教師的子女就有 一條公開的條規：凡報了本校作為第一志願的，只要上了省控線就可以錄取。實行多年，沒 有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或曰：“不公平”。事實上，透明公開，若再加上合理，在國人廣 泛認同的文化下，就約等於公平。國人的公平最缺乏的、也是最不願意做的，就是公開！更 不要說是透明了！

關於上述第二點，其實是將透明性原則投射到早就是公開秘密的、具有相當合理性的潛規則 上，使其透明化，程序化、公開化【也就是合法化】。沒有足夠高的分數，還沒有錢？那就 沒有什麼“公平”可言。公平了沒有錢的你，那麼對有錢的同樣成績的他難道就公平了麼？ 相對於現有潛規則，不僅相對公平了不少，而且便於操作，且具有程序公正性，從而便於核 查和監督。

聯想到曾經有人對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評審提出公平性質疑，言稱：“面上項目還算公平， 可是那些重點項目，不是學術大腕哪個可以入圍的了呢？難道大腕就一定意味着水平比別人 高麼？不公平！”

是麼？蟲子反質疑道：

第一：學術大腕掌握的學術資源及其學術影響力是一個客觀的現實，如果不讓他們有個一更 高層次上公開地競爭一塊可以切的更大份額【與總盤子相比，總份額並不很大，只是因為人 少而大】的蛋糕，讓這些能量流入面上項目，豈非是資源的浪費？【因其影響力巨大，大腕 們家大業大，切到的份額太小則無法滿足實際的需要，因而是一種投入不足造成的資金不能 生效的浪費】。此外，面上項目的現有公平性又如何得到實際上的保障？在十二級大風的船 上走平衡木？你以為人是什麼？是神麼？因此，重點項目的另立是合理而必要的。

第二：那麼誰有資格去切這塊份數很少但可以切到的份額巨大的蛋糕呢？ 學術大碗難道是用 氣吹出來的麼？他們生來如此麼？難道他們不是從面上項目做起，一步一步地從風華正茂到 兩鬢斑白，從默默無聞到小有名氣，最後成為學術大鱷的麼？同樣的一個項目，這麼大的資 金運作，你的學術影響力足夠麼？你的學術資源足夠支撐麼？你的學術名望足夠擔保研究失 敗的風險麼？

你有本事，你當然可以將面上項目拿到做好，或者獲得大腕們的賞識，參與合作，在發揮你 的才智的基礎上，迅速成長為新的大鱷。門並沒有對你關閉啊，你真的有本事，你就腳踏實 地地去做，你還談什麼公平呢？噢，邊緣化，老是缺點機遇而老是上不去？嘿嘿，“老是上 不去”，“老是”哈，那說明少你一個無關緊要，多你一個也不過如此而已啊。還是你老欠火 候啊！還是啊？嘿嘿，公平性？多動聽的理由啊。

因此，結論是，現有總體框架和大略機制的制定人其實是相當好地把握住了公平的實質與利 益的“平衡性”。從而在現實的意義上做到較大程度的實際公平性。細節可以改進，但為了 絕對化的公平觀去更改總框架是不合時宜的。

套用禪機思維與說法哈：絕對的公平：沒有公平！是這樣的。

最後，想簡要地談一談高考分數的統一問題。因為，這也是“公平性”問題。許多人，特別 是蟲子所在省份的考生及其家長特別地冤哈：同樣的分數，我連“本二”也上不了，而北京 上海的人卻可以上中國最好的大學，六月雪啊，你咋就不下呢？！

是這樣的麼？以蟲子的觀點，除非你假定兩個地方的人群存在本質性的智力與全面的人種 “種力”差異，否則無論分數怎樣分布，就算甲地的前五名敵不過乙地的第五千名，但蟲子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第五千名絕對不如那個第五名。因此，美國人在不見面地錄取中國學生 做研究生的時候，沒有絕對成績的概念，而只有相對成績的評價。哈哈，這一點也難不住我 們擁有五千年文明文化底蘊的中國學生哈，居然在美國的同一所大學收到的申請書裡，有超 過十個人聲稱自己是“Top Five in Class”，同時這十幾個人還來自同一個學校的同一個班！

遺憾的是：他們一點也不會感到恥辱。他們也毫不清楚這種羞辱感在異域的文化里的嚴重程 度：國人，恐怕只有母親或者祖宗的名諱被人辱罵的時候，才會如此羞辱。所以，那個名叫 塔瓦雷斯的深諳中國國情的巴西二流足球教練才在記者僅憑臆測就公開斷言其是“Liar”的時 候，回敬那個記者“我如果說和你母親發生性關係……”，從而引發記者拼命，哈哈哈 哈……。

好笑麼？笑過之後，恐怕不是那麼好笑啊。

好了，讓我們將話題回到高考分數上來吧：那麼，是否蟲子就是認為北京、上海的做法無可 指責了哪？顯然不是的，不過問題不在分數的公平，而在利益的分配上。以北京為例：若非 主要靠國家投錢的學校，隨便你怎樣照顧北京的考生。這是北京的自由。但以北京大學、清 華大學為例這樣的花費全國納稅人錢的學校，就不應該是你北京的專利了！蟲子認為：應該 按各地人口比例為基數、各地對國家經濟貢獻做為適當加權來確定這些學校在各地的招生名 額，並根據名額確定這些學校在當地招生分數線。

難道不是麼？！

沒有給予各階層應得利益以合理地位的公平，是強權政治的偽公平！

最後的總結：蟲論的、基於現實國情的動態公平觀，就是透明公開意義下的利益與理念的合 理平衡。什麼是公平？讓那些不可操作的非現實的理想論調閃開，那麼：這就是公平！至少 它可以提供一條可操作的，曲折地、卻是有效地、持續地逼近抽象深奧的人類大同公平理想 的實際途徑：是一條公平之路。

只要人類的歷史還沒有結束，那麼公平的大同目標就永遠在前方，只要我們還想達到公平， 那麼，可供我們選擇的就只有腳下的路！

蟲子，2004年8月18日於博雅居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