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83)
1、隱修與詩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這是常建的名句,其含義當是:彎曲的小路通往幽深之處,那裡有禪師的住房和開花的樹木。
此名句隱含的言外之意是:禪師是隱居者,隱居是需要具備一定的物質條件的,譬如一處房屋;不是任何地方都適宜於隱居,適宜於隱居的是有“花木”的幽深之處;沒有足夠的智慧,隱居也不可能,這智慧表現為“曲徑”——隱居者既不完全與世隔絕,也不與外部世界發生直接的聯繫,這條幽徑能同時滿足這兩項需要。“隱居”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唐代的佛教開展得蓬蓬勃勃,常建此名句描寫的景象大概是不少見的,換言之,在宗教虔誠充沛的時代裡,出現這樣的名句原本是自然而然的。
2、巧遇與詩
“箭落雁行稀”,正是李嶷的詩句。
此詩句隱含的言外之意是:天空中有一行鴻雁,剛才有十隻,現在只有九隻,這一行鴻雁變“稀”了,而不是直接說這行鴻雁中的一隻掉下去了。這就是有話不直說。想要有話不直說,需要我們足夠聰明——對方固然不是馬上就能清楚我們所說話的意思,但也不至於像是去猜難以猜破的謎語,“箭落雁行稀”暗示了雁行變稀的原因是有人射箭了,而人射箭的目的通常是射中某個生命體,聽話的人聽完這句話終究會明白:有一隻雁大事不好了。有話不直說還能讓聽說話的人感覺快樂,因為他們的智力被激活了。“有話不直說”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這句詩的誕生過程或許是這樣的:詩人看見天空中飛着一行鴻雁,數了數,是十隻,隔了一會兒再去看,覺得雁行剛才還是密密麻麻的,現在卻變稀了,數了數,只有九隻了,接着他看見離自己比較遠的地方有一個人手拿着弓,像是剛剛射過箭的樣子,困惑是解除了,但那個“稀”字影響他太深刻了,說什麼都揮之不去,終於,“箭落雁行稀”自動般地脫口而出了。沒有一段巧遇,就不會出現“箭落雁行稀”這樣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