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東方”被美國教育理念撞折了腰

千龍新聞網 　 黃海寧 　

日前，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ETS）一紙訴狀將靠專門培訓英語考試的“新東方”告上了法庭。整個案件審理過程長達3天，至今仍沒有最終結果。ETS與“新東方”可謂積怨已久，雙方從1996年開始就有了關於版權的糾紛。6年之後，ETS要動真格了，而且，這一次，ETS把賠償金額由去年的100萬人民幣上升到了3000萬人民幣。

直擊庭審

6月1日。這次官司的第三次庭審。在北京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記者看到：ETS不僅聘請了3位主打大律師，還專門從美國請來律師作為後援。而“新東方”更是有備而來，5人組成的律師團，加上副校長徐小平的督陣，雙方都表現出劍拔弩張之勢。據了解，作為“新東方”創始人之一的徐小平，被任命為解決這次風波的特別專員。

之前，控辨雙方花了兩天的時間向法庭進行舉證。ETS向法庭列舉了“新東方”向非本培訓班學生出售的TOEFL、GRE和GMAT練習題和複習資料的證據，以及歷年來有關部門查處“新東方”侵權的處罰單據，甚至，他們還從美國請來具有豐富出題經驗的專家作為證人，向法庭佐證ETS的每一道題和每一套題里都含有原創作品，應該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

在法庭辯論階段，ETS和“新東方”就試題是否享有著作權、“新東方”是否超範圍使用試題、以及“新東方”是否侵犯了TOEFL、GRE和GMAT的商標享有權的問題，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控辨。

按照ETS的說法，試題中含有專家們大量的辛勤勞動，本應該享受到中國《著作權法》的保護。而“新東方”則對試題的原創性表示懷疑，並表示，每年他們都向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的中國代理中源信達支付較高額的使用試題費用，所以並不能說其侵權。但是ETS指責“新東方”違反了他們簽訂的協議，私自在學校販賣有關試題，並向學生提供未被授權的試題。ETS的外聯處主任托馬斯·艾文先生曾經在一次接受記者採訪時說，“新東方”是中國大陸最大的提供赴美考試幫助的學校。由於“新東方”的這種非法做法，一些學生得到了高分，這是不公平的，對那些按照合法方式、正常途徑複習的學生來說尤其如此。由於美國各校入學名額都是固定的，因此，通過非法途徑獲得高分的學生如果獲得入校的機會，其他學生就會失去機會。

法庭上，三輪辯論總共持續了3個小時，當法官詢問原告是否接受庭外和解時，ETS的代理律師毫不猶豫地說，不接受！

解讀衝突

“水火不容歷史悠久，關係曖昧難捨難分。”有人如此形容ETS與“新東方”的關係。

其實，類似的風波“新東方”已經不是第一次遇上了，而ETS卻也不是第一次來找“麻煩”。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中後期，雙方就有過幾次接觸。ETS曾經通過中國主管部門就“新東方”侵權進行過警告和處罰。而“新東方”也曾經誠懇地向對方表示過道歉。原本以為化干戈為玉帛了，可沒想到雙方關係又從21世紀初開始緊張起來。

據調查證實，得知ETS要把自己告上法庭，“新東方”的確曾經帶着數百萬美金跑到美國去與ETS進行溝通，卻遭到對方的拒絕。徐小平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一再強調此事，其態度之誠懇，語氣之平易，讓人覺得“新東方”的確屬於知錯便改的老實人。

而當記者在休庭階段採訪ETS的代理律師時，其話語之尖刻，讓人聽後情感上接受不了，卻也無話可說。他援引ETS外聯處負責人艾文先生的話說：“如果有人偷了你一次，道了歉，並且說不再重犯。可沒多久，他又來偷你的東西，又許諾說不會再幹了。然後他又偷了第三次，被當場抓住後又要許諾。你還會信任這樣的人嗎？”

“其實ETS並非不想合作，只是希望先提供一些有限的合作。然而新東方再三侵權行為讓ETS非常不滿意。”這位代理律師表示。

既然大家對彼此都存在這樣或那樣的意見，為什麼還要合作呢？其實道理很簡單，這其間有很大的利益關係。儘管ETS告“新東方”侵權，可ETS目前還不願意放棄這個不聽話的夥伴。畢竟，“新東方”在中國有着非常深厚的影響力，有一套應付TOEFL、GRE和GMAT試題的成熟經驗。中國曾經出現的TOEFL熱、GRE熱，“新東方”多少有些功勞。“新東方”的神話給了中國學生考試的信心，通過“新東方”報考TOEFL、GRE和GMAT的學生人數也是逐年遞增。這在無形中增加了ETS在中國這個超級人才市場的份額。

因此有業內人士表示，ETS不會將“新東方”置於死地：再要培養出一個如“新東方”這樣的吸鐵石，不僅浪費時間，更有可能失去市場份額，被新進入中國教育市場的其他考試所代替。英國雅思（IELTS）就是有力的對手之一，雅思這兩年發展勢頭強勁，在中國大學生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新東方”藉助分析試題讓參加過培訓的學生成績迅猛提高，已經超出了ETS的控制，“新東方”通過使用ETS提供的試題而賺取的利潤，更是遠遠超出了ETS預想。於是，ETS着急了。放縱了三四年後，ETS開始狀告新東方。

ETS絕對不是想打倒“新東方”，讓“新東方”永無翻身之日，而是希望進一步掌控“新東方”，取得更大的市場份額，分享更大的經濟利益。業內人士如是說。

反思教育

ETS與“新東方”的官司還在進行中，一些更深層次的問題其實早就已經暴露出來。表面上看，似乎僅僅是兩個商業機構的矛盾；再進一步，是美國考試服務中心與中國學生之間的矛盾；其實，最根本的，還是不同的教育理念發生了衝突。

在法庭辯論階段一開始，雙方就圍繞着命題是否有著作權的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論辯，在這個環節，就看到了中國教育理念與美國教育理念之間的差異。美國人出題不在多，在於精，在於創新，從形式到內容的創新。每出一道題都想要考察學生的諸多素質。而在中國，老師出題多數時候千篇一律，堆砌題量，毫無創新。“想想我們那些今天放水明天蓄水的算術題，想想我們那些依靠強行記憶就能考滿分的地理題，想想我們那些啞巴英語，我們對於試題的理解僅僅局限於對於課本知識的簡單重複。”

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一直認為，考試主要是一種智力的測試，所以它永遠希望能看到學生第一次看到考題時的興奮盡兒。他們認為唯有這樣才能測量出學生的真實水平。如果一個學生對於題目已經熟記於心，回答問題時絕對不會有更多的思考，因為，信手拈來就是正確答案。而這種應試功夫在我國，從小學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學及其其他各種類型的考試中，都是屢試不爽。

“新東方”用中國方法研究外國考題，可謂聰明。一道選擇題，學生可以在一個單詞都不認識的情況下選擇出正確答案。因為我們的老師已經將對方要靠什麼摸得一清二楚。在中國的學生和老師看來，出題是有規律可尋的。

按照徐小平的話說，這是中國人沒有辦法的事兒。“一個中國人生下來，將面臨90%被大學淘汰的可能；而一個美國人生下來，可能會有100所大學向他召喚的機會。命運對中國人太嚴峻了。”中國人從接受教育那天起就為考試做準備，唯有通過考試這個殘酷的優勝劣汰方式改變自己的命運。在這個前提下，考試對於中國學生來說，意義更多在於那是一道門檻。為了度過這個門檻，就需要有應對考試的技巧。

考生和家長需要有應對這一錘子的買賣的高招，而“新東方”正好把准了這個脈，並且成為這行當里的強者，他們培訓出來的考生絕對是應試高手。“我們對ETS出題的思路把握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是我們的智慧，這是我們的驕傲。”徐小平說。

可是，考試過了，知識和水平能夠提升多少呢？曾經在“新東方”學習過的方小姐告訴記者，上了培訓班後，她對於試題的掌握的確有了更深的認識，可是，考過以後來檢閱自己的能力，“我也不知道能夠掌握多少實用的英語知識。”她說。

毫無疑問，這樣的培訓功利性太強，實用性太弱，並不利於提升整體素質。那麼，有人問了，“新東方”到底還能撐多久？那麼，我們要問：應試教育還要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