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天、皓月和我(二)_____記童年趣事
作者：茜草兒
(二)
那時候中蘇邊境有一觸即發之勢，小城因離邊境較近，經常搞防空演習什麼的，從
大人們的行事中我們也惶惶不可終日。晚上把燈都用紙罩起來，怕泄了光；白天都
用紙做的窗簾從窗外擋嚴了，還塗上墨，以防玻璃窗反光被老毛子的飛機發現；媽
媽還整天炒麵，我們叫油茶麵兒(就是用油加上面、糖、瓜子仁兒、松籽等混在一起
使勁炒，然後用開水兌着喝，類似我們現在吃得芝麻糊之類的，是我們最嚮往的食
品之一)，用來備戰備荒。學校有一段也不上課了，叫什麼“疏散”。不在邊境的人
都不太了解那時的感受，不過比起伊拉克的小朋友我們還是幸福多了。飛機整天轟
轟的飛過，時而有低空盤旋的飛過我們就非常恐慌，皓天這時就會嚇我們說老毛子
來了，撒腿就跑。我和皓月就會如臨大敵，拼命跟他跑，有時會跑掉了鞋子扎了腳、
有時會跑丟了發卡披頭散髮、更有跑得摔了嘴啃泥爬起來繼續跑，好像只要跑到家
就安全了一樣。其實後來想想皓天也不見得不害怕，只是每次看沒事就裝得是嚇唬
我們，看我倆的樣子好笑罷了，而且是屢試屢靈，屢嚇屢驚。皓天還有一招是指示
鄰居家的狗攆我，說嚇得我魂飛魄散、屁滾尿流一點兒都不過分。那是對我的酷刑，
如果我不惹他他輕易不用。
皓月總是護着我。每次我挨了欺負總是皓月說要告訴爸媽，皓天就老實一會兒。皓
月也的確替我出過幾次氣，有時皓天就被他爸擰了耳朵來道歉。我那時最好的朋友
是皓月，她總是柔柔的，好像從不會生氣的樣子，也不多事，就象她的名字一樣。
她是我最知心的朋友，不管是和家裡的姐妹還是同班的同學鬧了彆扭總是找她傾訴，
我幾乎從她身上找不出什麼缺點。
學校里組織查字典比賽，1-3年級一組，我有幸被選出代表我們班參賽，皓天是他們
班的代表，那天我們終於坐在一個教室里還偏巧在一張桌上考試。其實我在上學前
就已經把一年級課本翻了個稀巴爛，查字典也是輕車熟路。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我
做完了試題後還沒看到一個人交卷，心裡暗喜，就急着去交。皓天坐在外邊，我在
裡面，就說請他讓開我要出去。皓天象聽不見我說話一樣瞅也不瞅我，一動不動的
坐哪兒查字典，我好像天生比較怕他，又小聲要求了幾遍，他還不理我。比賽是要
速度的，我只好站起來，監考老師看到了就走過來把我卷子拿走，他才懶懶的站起
來。不久比賽結果出來，我竟獲得我們1-3年組第一名，皓天名落孫山。發獎那天我
開心死了，手裡拿着獎品，使勁顯擺。那是一個海綿塑料文具盒，帶吸鐵石的那種，
雙面的，裡面還有鉛筆、轉筆刀和香橡皮。每樣東西都是我們那個年代的奢侈品，
我一路把玩着，想着的就是氣死皓天。
記憶是零零碎碎的，一轉眼，我上了三年級，皓天五年級。這時對男女關係都模糊
糊知道點大概了，反正我知道害羞了，更不願大人有事沒事的提起這段姻緣。有一
次學校包場看電影，散場回來的路上，都快到家了，我踩到一塊帶有長釘子的木板
上，釘子帶着繡，很粗，透過我的塑料涼鞋，直釘腳心。回想當時我嚎啕大哭，皓
月奮力呼救，皓天不顧男女受授不親，捧腳拔釘，血流如注，疼死我也。那是我一
生中除了生孩子之外記憶最深的疼了。直到現在一摸到那塊傷疤，舉起腳給老公看，
想讓他也能想象出我是怎麼從痛苦裡走出來的，可每次他都露出比我更大的傷疤讓
我沒脾氣。言歸正轉，當時皓天很鎮靜，用手捂着傷口，皓月還帶了手絹，皓天把
手絹系好，背起我就走。皓月拎着我那帶眼的破涼鞋，兩人輪流搖搖晃晃地直接把
我背到了大學醫務室，譜寫了一首英雄救美的壯歌。由於搶救及時，我的腳沒有發
炎，媽媽把他倆大大的讚揚了一番，一封表揚信讓他們足足在校門口的黑板報上風
光了幾個月，成了學校好人好事的新典型。各個年級都以他們兄妹為原型，創作出
了董存瑞、邱少雲、雷鋒式的英雄事跡，作文的題目不盡相同，什麼“白皓天二、
三事”、“我最敬佩的同學”等等，我的這段事也就被杜撰出了不同版本，所用詞
匯可以盡你想象了，我們也因此在學校出名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父親又動心調回南方原來的那所大學。三年級結束時，我們
就張羅搬家了。我和皓月當然戀戀不捨，皓天還是整天是敬我三尺一樣，看不出什
麼，我也對他不感冒。臨行前的有一天母親讓我去他家送什麼東西，我就飛一樣的
奔出去。他們家在第五排房子，我們在第三排，我氣喘吁吁地到他家，把東西交給
陳姨，就想和皓月說話。皓月不在家，皓天一人在屋裡翻那些不知看了幾百遍的小
人書，破破爛爛的，都是些打仗的，每頁上面還有他的創作。陳姨就拉我入懷，問
我走後會想他們嗎，我使勁點頭。後來陳姨說皓月一會就回來了，讓我在她家吃了
晚飯再走，我說怕媽媽說，陳姨笑着說不會的，就去廚房忙了。屋子裡只有我和皓
天了，我有點無所適從，想着皓天可能挺煩我，皓月又不回來，就想回家往門口走。
這時皓天一個機靈迅速占領了大門，堵在門口，兩眼望着我，什麼也不說。我被他
一弄，有點不好意思，就轉身走到窗口，窗口很高，我估摸了一下我沒這個膽量跳
下去。他又趁我不注意，取了一把椅子，頂在門上，自己坐在上面，以便長時間堅
守陣地。以後又怎樣了我都記不清了，只是他的那些動作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
當時心裡還挺害怕的，怕他有什麼圖謀不軌似的。
我們的姻緣就這樣被無情地分開了。皓天他們家後來也調到了另外一個省，那是幾
年以後的事情了。大概我初一吧，皓天已經上高一(他們那還兩年制)了，因為搬家
路過，他們一家還到我們家玩了幾天。重逢自然非常高興，皓天還是那樣見了我不
說話，我也不理他。臨行父母帶我去車站送行，我哭得像個淚人，這是我最後一次
見他們。
事情還沒結束。我上高三的時候，皓天的父親來我們這兒出差。白叔是東北人，一
口的東北話，我們從小長在東北，所以非常親切。那天中午放學，還沒看見人，我
就聽出是白叔的大嗓門兒了，就徑自走上前很高興地打招呼。不料白叔一見我就問
我媽，“這是誰呀？”我媽說“是曉彤呀”，白叔也不加掩飾說：“哎呀我的媽呀，
什麼時候長成小美人兒了！”得到誇獎，我樂不可支，媽媽爸爸也得意地笑。後來
我知道，皓天考上了那所高不可攀的大學，那時我還不到十八歲，皓天和我同年生，
都大學快畢業了，我實在是望塵莫及。
白叔走後沒沒多久，一日午睡，偷聽得父母對話。母親說：“那封信藏好了，別讓
曉彤看見”。又說“感情他們兒子上了名牌大學，也不管我們女兒還念高三，現在
讓他們談不是害了彤嗎，不知老白着什麼急”。“看照片有點對齒兒呀，好像還挺
黑，不過聽說一米八多呢”，“你捨得讓彤走麼，皓皓畢業一定不會分我們這兒來，
彤的成績又考不到北京去，兩地分居？嗨”。聽着爸媽你一句我一句的聊我的終身
大事，小女子我頓時春心蕩漾了起來，曾秘密搜索了父親的寫字檯、書架及母親的
醫藥箱、針線盒等所有可疑之處，均未發現那封神秘的信。私下裡和閨中女友自豪
地說起此事，她非常羨慕我有在XX大學讀書的男友，又讓我神魂顛倒了數日，不過
當時我正暗戀同班的男孩兒，只是幾日就又回心轉意了，心裡還對我的花心暗暗自
責。
結果是我當然沒有嫁給皓天了，我們兩家也來往不多，只是片言碎語地聽說他出國
了又回國了，現在在某大學教書，有妻有子了。我也只是在百無寥籟時，亦或象此
時一樣由夢境回憶起那童年零散的片斷，也不知皓天能否看到此貼，很想再見到他，
問一句還記得你那童年的“妻”嗎？
茜草兒寫於2003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