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千年藏碉(訪談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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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觀眾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本期的凱風訪談，今天我們非常榮幸地請到了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的甘露教授，請他為我們講解一下碉樓的起源。甘教授您好，今天首先請您談一談碉樓的起源。
【甘　露】碉樓從文獻上的記載，最早出自於《後漢書》，在《後漢書》裡面記載的一種建築叫做邛籠，它是屬於叫做冉駹的一個民族，許多史家認為這個就是碉樓最初的稱呼。關於碉樓的起源，實際上我們有兩種說法：一種就是嘉絨說，碉樓本身起源於嘉絨。嘉絨指的是我們藏族族群的一個稱謂，它主要是指的分布在因墨爾多神山為中心的，包含了大渡河、金沙江、鮮水河等等一部分區域的這樣一些少數民族，把它稱作嘉絨。因為加絨這個地方是碉樓分布的一個核心區，很多學者認為嘉絨，是碉樓的一個起源。另外還有一些學者支持羌源說，認為碉樓主要起源於羌族地區。羌族地區主要是現在我們在阿壩自治州的茂縣、理縣、汶川這一帶。在學界裡面有很多種不同的說法，比如有的是古蜀國的先民當時為了抗擊南下的羌人而建立的，還有的說法是最早跟羌族的有一支叫做鍾羌是有相聯繫的。當然，最近又有學者提出，就是說整個青藏高原的碉樓，它的起源可能不僅僅是嘉絨和我們的羌區，它可能起源於我們西藏，因為據他們考證，我們這個邛籠的邛，是我們苯教裡面的一種神鳥，所謂苯教就是藏族的原始宗教，佛教之前的這種宗教。
 

建碉樓實際上是為了祭祀或者帶有對這種神鳥表示宗教上的這樣一種意義。這又可以作為一個新的說法。在這種說法的影響下，這個碉樓它有可能本身就是西藏地區的產物。具體它產生的原因，現在學術界裡面最普遍的就是戰爭說，主要鑑於《北史》裡面的記載，就是說在我們這個地區分布的這些人，喜歡復仇，有很多紛爭，有很多戰鬥，為了防禦建立起來的。那麼到後面的《隋書》的說法也差不多，所以說這是目前學界裡面最多的一種說法。還有另外一種說法，信仰說，就是說我們碉樓現在很多的布置，包括前面提到的關於這個邛的來源，這個神鳥，都跟原始的宗教信仰有非常重要的聯繫，比如說包括我們很多時候認為在原始的苯教裡面把整個世界分為天、人、魔三界，我們碉樓很多時候一樓鎮魔，二樓住人，三樓作為祭祀，所以說在這個意義上也有一些學者認為，信仰才是碉樓產生的原因。因為歷史久遠，每一種說法都有各自的道理，具體它到底來源是什麼？也可能兼而有之，也有可能是某一個起主導，這個就靠以後的學者對它進行一些研究，我們才能夠把這個謎底找出來。

【主持人】剛才甘教授介紹了碉樓起源方面的一些的東西。那麼我想問一下碉樓都有哪些作用呢？

【甘　露】碉樓的作用，我們從它的起源當中也就可以看出來。一個起源，關於碉樓的戰爭說，就是說這個碉樓很顯然就是為了防禦而產生的，那麼防禦不可避免的就是碉樓非常重要的一個功能。因為碉樓現在它的主要分布區，包括我們的橫斷山區等等這樣一些地方，我們通常說的藏彝走廊，是各個民族混居的一個地帶，這個地方紛爭非常多，碉樓就構建成一個非常重要的防禦體系，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為戰爭而興，後面也因戰而衰，它從最開始建立起來，防禦功能就得到凸顯，到了唐代、明代，碉樓都大量的發展。碉樓的衰落也跟戰爭有關係，就是乾隆的大小金川之戰，當時金川的土司為了抗擊清朝的軍隊，用寨子裡面各種各樣的碉樓，構成了一個非常密集的火力網，它的防禦功能非常突出，所以說大小金川之戰可以說在乾隆的所謂“十大武功”中，非常艱難，付出的代價最大。到後面動用了大炮，才攻克了這樣一些地方。在大小金川之戰後，就會發現，碉樓的防禦功能已經並不突出了，因為乾隆皇帝畢竟把大小金川平了。它的防禦功能不突出以後，大家就不再有特別的興趣去修建它了。我們現存的碉樓，基本上都是那個時期（以前）的存物。當然我們現在又在建碉樓了，這是因為旅遊的原因。

第二個我們前面說了關於碉樓的起源當中有一個信仰說。換而言之，這個碉樓它有神性的一面，有它的關於祭祀信仰的一面。比如說我們很多的碉樓的頂部，包括碉樓的樓頂，它經常有一些表達對神恭敬的這樣一些元素，比如我們嘉絨地區，喜歡上面放白石，很多碉樓的頂上還有煨桑台，這是我們傳統的比如說嘉絨藏族羌族的一些傳統信仰元素，這就表現出來它的信仰功能。當然碉樓它還有很多其他的功能，這些功能我們在很大程度上講應該說它是一種派生功能，就是它發展過程中逐漸具有了這些功能。

【主持人】在這裡我發現碉樓的形態都是不一樣的，剛才甘教授說到了它的功能，那麼您能告訴我們碉樓都有哪些分類嗎？

【甘　露】碉樓的分類我們要看它依據的是什麼標準。通常來講我們有三種標準。一類就是看它的用材，根據用材我們可以把碉樓分為土碉、石碉，所謂土碉就是它外面這個堆砌的時候是用土夯築，碉樓裡面的內部的樓板啊、內部的這些結構採用木材。第二種就是說外面它的整個堆砌呢用石頭堆砌而成，當然裡面它的樓板啊樓梯啊等等仍然採用木材，所以根據它是用土夯的還是用石頭壘的，我們就把它分為土碉和石碉。第二個是根據它的形狀，根據形狀我們把它分為三角碉、四角碉、五角碉、八角碉、十二角碉、十三角碉，當然這個四角碉是主流，五角碉都是它的變體，比如八角碉還比較常見，但是十二角碉、十三角碉就非常罕見了，尤其十三角碉，非常珍貴。還有一種呢就是根據它的功能進行分類，根據功能呢我們可以把碉樓大概分為兩種，一類是家碉，一類是寨碉。家碉呢就是說每一家自己來修的，那麼它主要的功能就是堆放一些物資，包括樓頂上做一些祭祀啊，它是根據家庭的功能所需要的，家碉裡面也有很多分類，比如說包括公碉母碉之分，當然公碉母碉指示了一定的民俗趨向，因為在我們嘉絨地區，過去老人有一種說法，家裡面如果生了一個男孩，就要修碉樓，每（長）一歲修一樓，在修碉樓之前先要把一塊生鐵埋在碉樓裡面，每加一層就要把這個生鐵拿來錘鍊一次，等他長到十八歲，這個鐵也打成刀了，就把這個東西叫給他，因為它是象徵着男子漢的長大成人，所以把它稱之為公碉。

但是，有的家庭裡面主要是以女性為主，女性當家，或者家庭主要成員都是女性，這種碉樓就是所謂的母碉，母碉主要是在碉樓的（修建）過程當中它有這個這個找平線，找平線是用木質的，木質的母碉一般要把這個木質把它伸出來，伸出來時間長了它就變黑，變黑以後呢，遠遠望上去好像有一個一圈一圈黑色的線，這個線，因為我們加絨地區過去的女性穿的叫百褶裙，這一根一根的線就有一個非常強烈的象徵意義，象徵姑娘裙子上的褶皺，以這個東西作為母碉的一個判斷。寨碉一般來講比家碉就要大，寨碉的種類分得很多，最重要的當然就是戰碉了，戰碉它就形成了非常密集的一個火力網，防禦功能非常強大，包括在隘口有要隘碉，然後有烽火碉，起預警作用的，然後過去土司與土司之間（地域）界限不是很明顯的時候，就要修界碉，當然我們還有風水碉啊，等等這樣一些碉，總之大的方面來講，從功能方面就可以分為家碉和寨碉。

【主持人】碉樓現在已經成為了一種歷史符號，現在的丹巴人民，他們是如何傳承和延續碉樓的這種建造的技術呢？

【甘　露】當然，現在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我們現在已經不修碉樓了，但是如果我們走到丹巴地區，包括我們雅礱江谷地，金沙江谷地、藏彝走廊，我們可以發現，他們住的房子我們仍然把它叫做碉房，當然，碉房和碉樓有學者認為它們之間是有差別的，這個碉樓原來就是我們所說的這個邛，而碉房呢，我們不是邛籠邛籠嗎？還有一種按照當地的名字叫做籠雞，這個就是碉房，碉房一般就是說三層，那麼如果說更高的話，我們就稱之為碉樓了。從這個上面來講呢碉樓和碉房它的建造技術是一樣的，所以說，雖然我們不修碉樓了，但是我們碉房仍然在修，而且他仍然是我們這個地方民居的一種主要的形式，所以說它的技術差別並不是很大，我們仍然在傳承，加上這幾年旅遊的開發，我們又開始修新的碉樓了，所以說這個技術的傳播我認為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主持人】我聽說除了丹巴碉樓之外，在我國還有其他的地方也有碉樓，那麼甘教授您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這方面的情況呢？

【甘　露】其實碉樓並不只存於我們丹巴，從我們中國角度來講，碉樓大概分為這麼幾個譜系，一個是青藏高原的碉樓，青藏高原的碉樓包括三個中心，這三個中心一個就是以我們這個丹巴，金川、小金等等為中心的這麼一個嘉絨區，就是我們的嘉絨的藏碉區，另外一個就是以阿壩州的茂縣、理縣、汶川這樣所構成的一個羌碉區，然後另外還有一個就是以西藏比如說山南等等這樣一個區域，它所構成的這麼一個碉樓區域，我們知道藏族的第一個宮殿，我們把它稱之為雍布拉康，這個雍布拉康在藏區也把它稱之為雍布拉卡爾，卡爾就是碉樓，就是碉，這是我們青藏高原的這樣一個碉樓區，那麼青藏高原的碉樓區還包括像我們川中地區宜賓的夕佳山民居，夕佳山民居它的整個庭院是宅院式的、園林式的，但是在它的角上有四個角樓，很多學者認為四個角樓也就來源於我們的藏碉或者羌碉，但是做了漢式化的處理。另外一個東西呢，比如說我們客家人，比如我們江西的圍子屋，比如客家的土樓，也是碉樓的一種形式。另外一個分部比如說我們這個廣東開平的這樣一個碉樓，但是不管哪種碉樓，我們都可以發現這個當中它都帶有非常強烈的這樣一個防禦的這麼一個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