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三”事件後的大清洗
舒雲
12、總政工作組進駐專機師
9月14日深夜,總政工作組在組長魏伯亭(總政幹部部部長)率領下進駐西郊機場,核心任務是防止黃吳李邱外逃,同時也要防止再跑飛機。9月15日凌晨,總政師以上幹部緊急集合到京西賓館,聽李德生傳達“九一三”事件,並要求所有與林彪等人有過來往的機關幹部,都要作出說明與檢查,在查清楚以前,不能參加工作組。某副部長與林彪並無聯繫,但抄過署名林彪的詩詞《西江月•重上井岡山》,還是作了檢討。有人揭發某部長9月12日跟與林彪關係密切的某省軍區領導打過電話,懷疑與反革命政變有關。李德生專門派人到通信兵部長途台查話單,沒有查到,他要求再往前查半個月,還是沒有發現,這才排除。
黃志勇(總政副主任)正在解放軍總醫院住院,好幾天後才知道,他非常吃驚,甚至不敢相信,林彪會叛逃?叛逃幹什麼?1972年底,北京各單位組織參觀毛家灣,黃志勇也去了。以前他去過毛家灣三四次,林彪客廳除幾個沙發外別無它物。他脫口而出:“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嘛。”此後黃志勇被關進亞療,他想不出觸犯了哪條“戒律”,想了很久,他猜想是在毛家灣參觀時說的那句話被人打了“小報告”。
9月15日,王克卿(總政群工部群工處處長)正在內蒙古檢查民兵工作,被呂村夫(總政群工部部長)招回北京。李平(總政群工部副部長)對他說:“魏伯亭有事走了,李主任要我找一個有部隊經驗的處長去專機師當工作組組長。”王克卿在內蒙古邊防聽戰士說,前天夜裡有一架大飛機飛往蒙古,飛得很低,聲音很大,大概有兩台拖拉機那麼響,看來是這件事。李德生交代:“你的任務有三條,一是清查林彪死黨分子,二是穩定部隊,三是保證專機安全。”王克卿到專機師時,工作組有總政幹部部的三個人:李慶坤(副處長)、徐太和(秘書)、趙叢(幹事),他又要來馬友雲(總政組織部幹事)。王克卿拿到專機師81人的嫌疑名單,除上送中央專案組的胡萍、陳士印、機組5人外,還有白明祥(胡萍司機)、孫福榮(女,空勤服務隊副隊長)、亓愛玉(孫福榮丈夫、空34師作戰科參謀)等。他認為有打擊面擴大的傾向,胡萍司機有什麼問題?林彪是寫進黨章的接班人,下邊擁護很自然。總政工作組在專機師半年,81人名單中沒有查出一個“林彪死黨分子”,事實上也沒有。
曹慶章、龍振泉、安治梁、孫福榮是專機師的重點人物,關在空軍學院。孫福榮被認為是重要知情人,因為在9月12日晚,她三次被胡萍派到工字房找周宇馳。有人反映,她經常隨林彪活動,曾提一個黑色手提箱乘專機去上海,被人接走一個多小時,回到西郊機場又被毛家灣的汽車接走。總政工作組認為這是一個重要情況。孫福榮承認確有其事,只是黑色手提箱沒有秘密,裝的是林彪喜歡吃的黃豆,她專門到上海著名的炒貨店炒黃豆。9月26日,孫福榮被“升級”到北京軍區司令部招待所86樓。中央專案組問她:“九一三”之前10分鐘、30分鐘、一個小時在哪裡?9月11日、12日在幹什麼?孫福榮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寫不出來。一個月後她“升級”到亞療,一年後她隨林辦人員到團河。亓愛玉被審查一年,說他態度不好,不讓他睡覺,身體被徹底搞垮。
王基地(空34師組織科科長)1965年被評為學雷鋒先進個人,成為師政治部黨委委員,機關黨委副書記。1971年9月28日,李純厚(“九一三”後空34師政治部主任)讓他去南苑學習班,說時間很短,王基地信以為真,老有錯覺三天後讓他出去工作。他與“九一三”毫無關係,但他和周宇馳是同學,這讓他心中不安;他又認為自己要求嚴格,得罪人太多。三天過去了沒放,王基地的腦子就亂了。專案組問他:是不是毛主席兒子?是不是劉少奇侄子?他都說是,在王基地看來“是”就是“不是”。他主動交代他是林立果“小艦隊”的骨幹分子,說9月12日師黨委會談了政變。專案組找胡萍核實,胡萍笑了:“這種事還開會?誰敢開會講政變?我沒有聽人講過。”有人主張把王基地抓起來,說他是現行反革命,污衊毛主席。王克卿認為王基地的神經出了毛病,沒有相信他的交代,也沒有把他當壞人看待。王基地被單獨關在空軍學院3年,還在261醫院精神病科治療了很長時間,以後又進了空軍看守所4年。
楊慶升(101團政委)被攻擊得最厲害。林彪專機強行起飛後,他接到師里傳達的周恩來禁飛令。政委負責把守空中防線,因後半夜沒有飛行任務,他想等天亮再傳達也不遲,結果3685直升機飛走了。楊慶升這就被揪住不放,說他故意放走直升機。王克卿專門到101團召集全團幹部講話,明批暗保,重點批評楊政委抓部隊管理不好,教育不夠,表明工作組並不懷疑他。這樣鬧得很兇的戰士就鬧不起來了,他們也找不到故意放走直升機的證據。1973年5月楊慶升還是被辦了學習班。空34師新班子向李德生匯報,談到3685直升機被劫持。李德生拍了桌子:“什麼劫持走的?明明是放跑的!”高德明(空政保衛部長)一定要辦楊慶升的學習班,這樣,楊慶升、李丕成(103團參謀長)都進了空軍學院學習班。幾個月後結論是政治上有錯誤,到南苑機場勞動。
9月12日夜,李克修(100團參謀長、代理團長)按照胡萍指示,安排六架飛機9月13日早上飛往廣州,他向空軍航行局申請了航線。因為夜深了,李克修建議是否明天早上再下達任務,得到胡萍同意。此舉無意中保護了六個機組的30余位空勤人員,使他們避免審查,也就避免了以後的停飛、轉業。但李克修和安治梁(100團政委)卻因9月12日晚按規定到機場送林彪專機去北戴河而被收審。李克修和王進忠(空34師副師長)、周連珊(102團團長)等被安排在南苑機場勞動。保衛幹部出身的安治梁則因態度“惡劣”被關押8年,先關在南苑,以後“升級”到空軍學院,幾平方米的漆黑小屋,幾年不放風。安治梁明白,他是被牽涉到一個大事件中,上邊不解決,他的問題也很難解決。想通了,他就安心坐穿牢底,每天圍着小屋跑步,鍛煉身體。後來待遇好一點,每天放風半小時,還可以訂一份《人民日報》。安治梁仔細閱讀報紙,並在報紙的空白邊寫詩,藏在棉衣和被子裡,保存下來。
盛岳獻在“九一三”後任100團政委,他1952年曾任打“虎”隊長,上邊說誰是“老虎”就打誰,結果“老虎”全是假的,全平反了。這讓他一輩子印象深刻。他說,安治梁被收審後,安妻來過多次,他當時要是在,不會這麼處理,都是工作嘛。有幾個人要辦譚家貴(100團機務主任)、朱家富(100團領航主任)等人的學習班,盛岳獻和團長商量,這些人問題到底有多大?林彪跑了跟他們沒有關係,上層問題下面不可能知道,包括師長、政委,他們知道啥?學習班要有人“陪”,還是不辦。但有人不依不饒,盛岳獻決定成立核實小組,最終沒有查出問題,就沒辦譚家貴等人的學習班。1978年後他升任空34師政治部主任,師里沒有再處理“九一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