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留洋美國 立業成家[1]

一、飛越駝峰 百日赴美

自從中央大學畢業，在銘賢學院動物科學系工作三年之後，擁有大學講師職位的龍志已經33歲了，一心想與自己心儀已久的桂琴結婚，桂琴也已26歲了。龍志雖然工資不高，但是維持一個小家庭生活應當是沒有問題的。兩個人實際上已經到了當時並不提倡的“大齡晚婚”年齡。但是，桂琴卻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龍志一定要爭取到世界第一強國美國留學，如果不能留學就不能結婚。桂琴的這個苛刻“結婚條件”並非空穴來風，銘賢學校自己就有派教師到美國進修的計劃，每兩年一名。只是銘賢學院裡人材濟濟，僧多粥少。特別是學校的管理人員，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們更需要得到美國先進的大學管理知識。再則，桂琴當時是銘賢學校一年級學生。又在龍志的幫助下，暫時在銘賢學校圖書館謀了一份工作，也想要得到大學學士學位後再結婚。既然桂琴提出這個要求，婚期也就耽誤了下來。當然龍志也是一個一貫主張“先立業，後成家”的人，對於結婚的事，也沒有那麼積極。在這一點上，兩人不謀而合，都把前途和事業放到第一位。話雖然這麼說，二十年後他們卻為自己“晚婚晚育”的決定懊喪，因為他們姍姍來遲的三個兒子在上中學時經歷了十年文化革命，幾乎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此乃後話。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蔣介石被選為盟軍中國戰區最高統帥。中國軍隊開始協同對日作戰，中國戰場成為世界反法西斯主要戰場之一。1943年11月底，英美蘇中四國首腦在伊朗召開歷史性的德黑蘭會議，決定在1944年5月底實施歐洲登陸計劃。以及由中、英、美聯合在緬甸對日作戰的戰略。到了1944年，6月6日，美英聯軍諾曼底成功登陸，在歐洲開闢了第二戰場。這同時標誌着世界反法西斯同盟開始大反攻，加速了法西斯德國的滅亡。在中國，國民政府於1944年2月的第四次南嶽軍事會議上，蔣介石明確指出：“到今天，又到了一個新的轉折點－－就是第二期抗戰已將結束，我軍向敵反攻決戰的階段－－第三期抗戰開始的時候到了。”

到了1945年初，由於中國戰區抗日戰局進入反攻階段，戰後重建的問題也提到了議事日程。國民政府決定在全國選拔一批科教人員到美國進修一年。其中畜牧獸醫方面10個名額，要求英文過關，專業基礎知識牢固，專家推薦，考試通過。龍志得到消息，真是天賜良機，馬上報名，積極準備。憑藉多年在銘賢打下的英文基礎，一路過五關，斬六將，順利當選。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1945年龍志終於在桂琴的鼓勵和“結婚條件”要求下考取了公費赴美留學。於是到重慶辦理護照簽證，高高興興準備出發。龍志與桂琴這一對形影不離的戀人，又喜又悲。喜得是龍志能夠力克群雄到美國留學，將來回國後前途無量。悲的是他們不得不面臨暫時離別的思念和痛苦。當然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不妨借用唐朝大詩人白居易《長恨歌》的最後一段來描述他們此時此刻生離的心境與誓言：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據當時和龍志同行的楊興業先生（成都獸醫廠總工程師）寫的材料，當時赴美之行也很困難。他們是由國民政府經濟交通部“租借法案”第二批派赴美國。時值二戰後期，因為太平洋戰爭，日軍轟炸封鎖了太平洋航線，中國所有海港都被日本人切斷。龍志他們的美國之行不得不繞道印度－－抗戰時期中國與外部世界唯一的空中通道“駝峰航線”。通過國民政府經濟交通部交涉和特許，1945年4月龍志一行從四川宜賓坐美國軍用運輸機經過6000米高的起伏綿延的橫斷山脈以及在喜馬拉雅群山間穿插的”駝峰航線THE HUMP”到印度東北部邊境阿薩姆邦德欽機場，然後轉乘汽車和火車行駛1000多公里到達印度東部的濱海城市加爾各達、卡拉奇（今巴基斯坦）。在等候了一個月後，才乘美國軍艦“格里來”號經過孟加拉灣，橫渡印度洋，紅海，蘇伊士  運河，地中海， 再橫渡大西洋到美國東海岸的紐約市。他們參觀了首都華盛頓，訪問了美國農業部並且見到了老朋友穆懿爾[2]（Raymond T. Moyer），再從美國東海岸轉乘火車穿過美國大陸到中西部小鎮愛姆斯，依歐渥州立大學所在地。一路上顛顛簸簸，海上航程26000公里（14000海里）加上陸地航程一共超過30000公里，跨越大半個地球。陸海空晝夜兼程，一路輾轉，走走停停，竟然走了3個多月。離開成都時為春暖花開的4月，到達愛姆斯，依歐渥已經是驕陽似火的1945年7月盛夏。

龍志和他的同伴們所經歷的這條通路也就是在抗戰爭時期中美之間運送戰略物資、郵件和人員往來的二戰期間世界上最長的“生命線”。每運送一噸物資，就要耗費3噸燃料。如此長途輾轉，冒着敵人襲擊的危險，迎着海洋的大風大浪，闖世界之顛氣流雨雪的變幻無常，可謂艱苦絕倫，極端危險。

龍志後來了解到，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美國參與對日本的作戰。中國抗日戰爭進入1942年5月，日軍攻克緬甸，切斷了抗日戰爭時期中國最後一條陸上交通補給線滇緬公路。中美兩國被迫在印度東北部阿薩姆邦德欽和在中國雲南昆明之間開闢了這條轉運戰略物資的空中通道，被稱為“駝峰航線”，其長度約800公里。1942年3月21日正式啟用此航線。穿越駝峰的飛機需要高出一般飛機飛行高度的一倍，時常要面臨時速200公里，能使飛機裂碎的強大高空氣流，以及能見度很低的大霧，還要隨時警惕日本第五飛行師團的阻擊。可以說那是世界上最驚險、最悲壯、代價最高的“死亡”航線。在1942到1945年的三年半中，有65萬噸的戰略物資經印度運往中國，3，3477余軍隊士兵運往中國。創造這個世界航空奇蹟的是美國空軍“飛虎隊”（後來被擴大改編為空軍第14航空隊），其隊長就是大名鼎鼎的陳納德將軍。先後損失了607架飛機，並且有1500名中美飛行員喪身駝峰航線。美國人民為支持和援助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用自己的“血肉之驅”築成的“生命線”，是何等不謀私利，完全徹底，是中國人民應當永遠銘記在心的。

二、勤奮求學 刻苦鑽研

愛姆斯，愛荷華州位於美國中西部平原的玉米帶上（愛荷華州，印第安那州，依立諾依州，和俄亥俄州），是美國玉米和大豆糧倉。由於飼料供應充足，畜牧業，特別是養豬業非常發達。愛荷華大學的成立是依據土地撥贈莫里爾法案（Morrill Land-Grant
Colleges Act），愛荷華大學的農業學院和示範農場（現美國衣阿華州立大學）正式成立於1858年3月22日。美國第一座宇航局艾姆斯研究中心於1869年在該大學正式建立，並於1879建立了全國第一個國家獸醫學校。愛荷華州立大學過去和現在都是在農業，工程，推廣，家政學科方面在全美大學排名前列。愛荷華州立大學農學院動物科學系特別是動物育種在當時的美國學術界和工業界久負盛名，學位要求嚴格，使許多外國學生望而生畏。學術帶頭人勒敘（J。LUSH 1896－1982）領銜的動物統計育種也為美國和世界同行所崇拜，被尊稱為“勒敘學校”，造就了一大批動物遺傳育種人才，多為美國和全球其他大學在該領域的領軍人物。

每逢節假日都有熱心的美國友人請到家吃飯或者到郊外野餐。龍志對於美國人的印象進一步步加深：

美國是一個基督教國家，到處基督教、天主教堂林立，幾乎人人相信耶穌基督和上帝，教會是人們聚集和心靈淨化的場所，所以以聖經的教導為行動準則和內心約束。普通人素質高，寬容忍讓，彬彬有禮，遵紀守法。

美國講究民主與法制，人與人平等，遵紀守法，自由、平等博愛的理念深入人心。美國總統與普通人在人權方面是平等的，美國當官的特權少，拉關係少，互相歧視少，等級觀念少，貪污腐化少。

美國人樂觀，友好，務實，熱情，誠實。美國人辦事公事公辦，實事求是。大部分美國人都願意熱心幫助別人。而且美國人直爽，誠實，簡單，實事求是，是非分明，一般不會口是心非。

美國是個強調個體和尊重個體的社會，各持各的觀點， 美國科學家思路開闊，治學嚴謹，勇於創新，事業心強。善於搜集、保存、分析大量數據和信息資料。學校里的學術空氣濃厚，注重基礎理論。與英國人相比，美國人更注重實際應用科學的研究與開發。

美國地大物博，富足，科技發達。大學城裡高樓林立，儼然像一座獨立城市，學校里有免費公共汽車連續運轉。大部分美國人家都有房屋，汽車，冰箱，物質消費量很大。

美國環境乾淨，植被大部分有草地農田覆蓋，空氣新鮮，雨水充足，得天獨厚。和山西、陝西黃土高原的風沙氣候，和十年九旱天氣形成強烈對比。

按照一年實習計劃，龍志只需要修幾門課，做個試驗，寫篇試驗報告（論文），參加個學術會議。然後到各處調查訪問一番，一年時間很快過去。因為抗戰時期中國政府沒有更多經費，因此沒有正式註冊學分和攻讀學位的計劃。龍志是一個講求實效的厚道人。知道當時國家困難，不可能付高昂的學費。但是，如果僅僅聽聽課。不做練習題，不參加考試。難免讓學習失去監督和深入，流於表面形式，似是而非，似懂非懂，達不到真正學習效果。“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自己已經歷盡千辛萬苦來到科學聖殿，一定要拿出當年在銘賢中學刻苦學習，“賈逵隔籬偷學”，知難而進和頑強拼搏精神，掌握真才實學再回去。龍志的計劃就是要爭取拿到碩士學位再回國服務。他自己還是要堅持“笨鳥先飛”努力參加考試，爭取首先拿到學分。龍志還特別重視那些入門的基礎課，雖然許多課程在國內學過，甚至自己在銘賢也講過。他還是老老實實畢恭畢敬地從頭再聽一遍，避免一些中國人眼高手低的毛病。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政府提供的經費。龍志千方百計節約開支。別人住宿要30美元，龍志自己則找了一個空樓里的簡陋閣間，一個月才15美元。龍志的主要精力集中在學習和實驗上，有時，他在別人娛樂和休息時間裡打工賺錢。工作就是在學生活動中心”STUDENT
UNION”當服務生，在美國兩年半時間，一共也就賺了100 美元。

1945年後半年，龍志剛剛落腳，在動物科學系第一學期就如饑似渴，一口氣修了6門課，一共18 個學分，考試成績都在A或B以上。第二個學期龍志修了5門更重的課程，一共15個學分，成績也均為A或者B。好在，大學也“網開一面”沒有收他的學費。

龍志一開始就將自己雄心勃勃的攻讀學位計劃告訴了自己的導師Jay Lush教授。眼看政府規定的時間到了，自己攻讀學位的計劃還沒有一點着落。導師LUSH看到他心誠志堅，親自在1945秋天給中國政府寫了信，為龍志申請延期回國並且同意他由實習生身份轉為研究生。同時也給大學的國際學生辦公室寫信，申請同意龍志在美的身份由實習生身份轉為研究生。由於美國政府主要尊重中國政府的意見，中國政府的批准就成為關鍵。

1945年10月，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消息傳來，各國人民舉國歡騰。中國人民浴血抗戰八年，終於在美蘇工業大國的幫助下，取得了最後勝利。遠在美國的龍志也歡欣鼓舞，
他自己更是要加倍努力學習，儘快返國參加戰後國家的恢復重建，醫治戰爭創傷，建立自己的事業和家庭。
 
 
  

P_4.1.龍志在美國依阿華大學實驗農場（1946）

三、忙中偷閒 訪問母校

到了1946年夏天，龍志已經到美國整一年時間。按照計劃，他必須馬上回國。他自己攻讀碩士學位計劃還沒有得到政府的批准。龍志心急火燎，竟然大病了一場。他的肺結核很嚴重，在波文肺病療養院住了3個月。當然這一病使他不得不推遲原定回國計劃。龍志靈機一動，還不如趁這個養病機會讓腦子休息一下，出去走走，到渴慕已久的奧柏林大學訪問一下。從愛荷華州的愛姆斯到俄亥俄州的奧柏林大約1000多公里。龍志買了一張長途公共汽車灰狗公司的來回票。從愛姆斯出發，沿着橫貫美國大陸的州際80號高速公路的中西部玉米帶，經過愛荷華，依立諾州，印地安那州到俄亥俄州的奧柏林。一路飽覽中西部一 馬平川，零零星星的美國農戶，像中國的蒙古包一樣散落在一望無際的玉米、大豆田野上，甚至許多田野還是待開發的處兒女地。有時也路過一些小鎮，一路上看到那些教堂，加油站，汽車行，小商店，小餐館，啤酒店和裡面零零散散的美國農民，他們大部分以家庭為中心，世世代代在耕作土地，飼養家畜。在農忙時僱傭一些短工。一個農戶擁有幾千畝土地，幾千頭豬，或者幾百頭奶牛。工作量相當大。一個農戶擁有幾台拖拉機，收割機，卡車和轎車。幾乎相當於中國的一個幾百人的小村。大一點的小鎮有教堂，學校，警察局，醫院，銀行，商店，旅館。很少見到政府。

奧伯林大學反映了其早期致力於高標準，開放式教育，卓越的教學，以及社會和道義上的承諾。在奧伯林，俄亥俄州（人口8，600）鎮。

龍志受到山西紀念協會的熱情歡迎和款待，他被安排住在“亞洲之屋”居住。山西紀念協會為龍志舉行聚會，新老朋友歡聚一堂。由龍志介紹銘賢發展、自己學習的情況以及將來回國後的宏偉計劃。立志將銘賢學院動物科學系辦成西南第一，全國一流的高等學府。龍志參觀了位於奧柏林的紀念在1900年在山西被害的傳教士（1903建立）的紀念牌坊。龍志在奧柏林大學訪問了5天，到6月份， 政府的批准件終於下達，政府為他增加了4個月的資助，條件是學費，生活費和回國費用自理。
       

 

P_4.2-3龍志在美國依阿華大學（1945-1946）

四、快馬加鞭 完成學業

1946年夏天到1947年夏天是龍志最緊張的一年，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經過一年的努力，龍志才終於正式進入了學校碩士計劃。他在美國也進入了第二個年頭，忙的不可開交。實際上他修碩士的課程和畢業論文都必須在這一年內完成。龍志如饑似渴，日以繼夜地學習又先後修了16門規定的課程，其中主要課程《營養學》，《育種學》和《實習》成績都是‘A’（見下表）。

他的畢業論文是文獻綜述，題目是“生長及催肥豬的礦物質和水的需要”，引用了115篇發表和未發表的文獻。系統地總結回顧了催肥豬的礦物質和水的需要量。有些礦物質是維持生長豬正常生理功能所必需的，因而必須從飼料中不斷得到供給。這些礦物質在生長豬體內含量較多的有鈣、鎂、鉀、鈉、磷、氯、硫等，稱為常量元素，約占生長豬體總灰份（礦物質）的60％－ 80％，其它一些元素在肌體內含量極少有的甚至只有痕跡量，一般將體內含量低於0.1克／公斤的稱為微量元素，目前已知生長豬體必需的礦物質微量元素有鐵、鋅、碘、 銅、硒、氟、鉬、鈷、鉻、錳、鎳、錫、釩和硅等14種。

在他的75頁厚厚的論文的 第一頁，龍志在前言裡對自己的一生做了簡單的回顧，對自己在美國兩年多的留學經歷也進行了總結。特別對指導教授A.
L. Anderson和Jay Lush 表示了感謝。對大學的研究委員會的最後四個月資金資助表示感謝。

1．張龍志的個人歷史

我於1910年6月1日出生在中國陝西省小城榆林。我父親是一個醫生，也希望我成為一個醫生。他不同意我到一個教會學校上學。這樣，我在19歲時背着一個小行李背包離開我的家庭， 步行12天，到位於山西太谷的歐柏林山西教會學校上學。自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回過家，也沒有得到家裡一分錢。當我從銘賢高中畢業後，我認為我父親的看法是對的。於是就上了位於北京的燕京大學學習醫學預科，學了兩年。但是，我的導師告訴我，我可能不會成為一個好醫生。

有了兩年的基礎科學訓練，1934年，我轉學到南京中央大學，
1939年從畜牧獸醫系畢業。在許振英教授手下，作為養豬學助教和實驗豬場場長留校工作一年。第二年，許振英和我一起到銘賢學院工作。1942年，我升為講師。直到離開中國之前，我講授養豬學和家畜飼養學。

在與許振英教授工作期間，我們進口了許多純種豬種，我們進行了許多比較純種豬和雜交豬的飼養試驗。大部分試驗結果都在中國發表了，有幾篇論文，我是第二作者。後來我也自己作了幾個仔豬維持日糧需要的試驗，仔豬母奶代用品試驗，雞的飼料轉化試驗等。兩年前，1945年，中國政府選派10名實習生到美國接受畜牧實習。我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學生都送到這個學校。我們可以修兩個學期的課，下面是我修的課程和成績。去年6月份，按照計劃，我應當離開這個國家，但是，也不知是福是禍，我病了一場。中國政府允許我再停留一年，條件是我自己繳納學費、生活費和回國費用。我選修了以下課程：
 
 

P=通過

2．留學經濟情況

在美國（帝）2年另3個月（1945年6月－－1947年9月）經濟收支情況：  

根據龍志在1970年清理階級隊伍時所交待的材料，龍志在美國的時間為2年另3個月（1945年6月－1947年9月），其中國民政府一年另4個月的資助為他的主要來源經濟（2400），AMES獎學金為3個月（225），打工不多（100）。基本上是用政府一年另4個月的費用，堅持了2年另3個月，最後還節約了800元,存在了導師LUSH 處準備再次來美學習。值得一提的是，依阿華大學完全免去了龍志攻讀碩士學位的學費。整個留學期間的經費情況大致如上表（美元

五、歸心似箭 報恩銘賢

到了1947年後半年，龍志碩士畢業，進入了緊鑼密鼓的回國準備時期。平心而論，按照他的雄心壯志，龍志還想再等幾年，拿到博士學位再回去。
從1942年相識相戀，自己的未婚妻已經等待了他漫長的5年了。自己已經37歲，桂琴也已經30歲了。雖然按照自己的計劃“先立業，後成家”， 由於學業和戰亂，自己成家的計劃不得不一拖再拖，讓位於事業，這就是代價。

在美國二年半期間，龍志和桂琴保持通信聯繫。儘管抗戰時期條件艱苦，每封寄到美國的信都要幾個銀元，幾乎相當於桂琴一個月的伙食費。桂琴郵信的費用還得額外專門問她父親討要，可見費用不是一般。龍志在臨行之前和導師勒什教授說好，將來有機會再回美國追隨他讀動物育種博士學位。出於對美國人誠實的相信，也為了使導師放心，還在導師處存了自己辛辛苦苦，勤儉節約下的800美元，計劃來日方長。龍志買了幾隻美國軍用的鐵箱子，又買了許多書籍，雜七雜八足足裝了4大箱。沿着80和70號州際公路，陸地行程3000公里，經過愛荷華，內布拉斯加州，科羅拉多州，猶他州，內華達州，兩天后到加州的洛杉磯坐到上海輪船。一路上經過舊金山，經過夏威夷，到日本橫濱，經過18天顛顛簸簸的海上航行，最後抵達中國上海。

在上海龍志受到裕華銀行總行武渭清等人代表孔祥熙校長和銘賢學院的宴請， 在上海的大酒店。那時物價飛漲，國共內戰已經進行了將近兩年，民不聊生。僅僅在1947年一年1947年物價漲勢更猛，特別是2 月中旬黃金政策失敗以後，物價上漲速度成倍提高，全年共發生6次大漲風， 漲勢一次比一次猛烈，兩次漲風之間的間歇期一次比一次短，比上年上漲13.76倍。一頓飯用去的法幣竟然裝了半口袋。

孔祥熙先生於1915年投資設立裕華銀行天津分行，其前身為裕華銀號，初在東門外宮北大街，後來遷到法租界8號路（現赤峰道）46號。1927年，裕華銀行總行從山西太谷移駐天津，董事長孔庸之（孔祥熙的字），常務董事郭繼謙、張悅聯、孔令侃（孔祥熙長子）、孔令偉（孔祥熙次女），經理先後為溫向震、武渭清。1937年”七七事變”後，裕華銀行遷重慶，抗戰勝利後遷上海。天津分行1947年復業。

桂琴接到美國寄出的信後不久，又接到龍志從上海發回的電報，知道經過十幾天海上航行，龍志已經安全到達上海。龍志是第一位在美國著名衣阿華大學拿到動物營養和育種碩士學位的中國人，再加上他中央大學學歷和銘賢學院工作的經驗，龍志即將回國的消息經過國民政府教育部反饋到燕京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央大學，齊魯大學，南開大學等十幾所院校，一時間竟然洛陽紙貴，同時收到十幾所學校的聘書。那些學校在北京，天津，南京，濟南等大城市，交通方便，生活和氣候適宜，而且待遇優厚。龍志卻不為所動，一心一意返回位於西南邊陲四川成都的銘賢學院報其知遇之恩，銘賢優厚的待遇和辦學條件也是吸引之處。這是龍志知恩圖報，有始有終，為人厚道之處。由於內戰規模不斷擴大，銘賢學院延後了搬回太谷的計劃，到了1947年也從100里外金堂縣搬到成都曾家寨。當然，因為龍志的戀人桂琴也在成都，於是，龍志直接回到了成都母校與桂琴相聚。

六、事業家業 雙喜臨門

龍志回來到銘賢學院，雙管齊下，一方面積極籌辦婚事，一方面積極安排動物科學系工作。龍志1945年離校時已經是講師職務，又在美國名校獲得碩士學位，他的資歷和學歷得到許多學校的青睞。也是天賜良機，銘賢學院動物科學系主任一職在唐陶綺先生離開後，一直空缺。銘賢學院一舉破格任命37歲的龍志為畜牧獸醫系主任，教授。

算起來，龍志從1930年到銘賢讀中學，1934年離開到北京南京等地上大學。1940年回到銘賢母校任教。1944年離校赴美時的講師到1947年歸國時的教授，系主任，不能不說是又一次鯉魚跳龍門，算是連升三級。工資也大大增加。銘賢學校畢竟是龍志17年來工作學習的地方。上上下下都了解熟悉。因為是教授治校，龍志負責全面工作，有職有權。龍志雄心勃勃，他的志向是按照美國教學科研與生產結合的學風，將銘賢學院動物科學系辦成“西南第一，聞名全國”的重點，也不辜負了學校對他的殷切希望與重用。

另外，曾經是銘賢學院教師，時任聯合國善後救濟總署（UNRRA）善後援華救濟分署（CNRRA）執行總幹事的美國人穆懿爾先生，也邀請龍志參加該組織的重要工作。由於和銘賢的淵源關係和對於龍志的信任，在1947年龍志回國後不久就安排龍志在其下屬單位“農業復興委員會（農復會）”擔任畜牧獸醫顧問工作，一直到1949年12月成都解放。當然這段歷史也造成龍志解放後不斷交待與“美帝文化侵略分子穆懿爾”的關係和“美國文化侵略特務嫌疑”的歷史問題。

穆懿爾(Moyer Ray，1899-1993）先生是一位著名的農學家。曾經在1921年歐柏林大學畢業後被選送到太谷銘賢做了2 年的英文教師，後來回到美國康奈爾大學讀了碩士學位。他於1927年又回到了太谷銘賢學校，當時銘賢學校設有工科和農科，供學生實習和周邊農村工農業科學技術推廣。穆懿爾先生為農科主任，他還為學校開辦了鄉村服務中心，任第一任主任。直到1939年，抗戰爆發後，穆懿爾才回到康奈爾大學讀了博士學位。

穆懿爾曾經主持銘賢學校的土壤調查，是在1929年與美國農業部土壤化學實驗所、康奈爾大學及歐柏林大學合作進行，目的在於確定山西主要農區土壤及各種土壤性狀。在採集各種土壤樣本，土壤標本實驗室對土壤標本進行化驗分析後，由穆懿爾着手寫就的《山西省土壤概述》一文，1935年發表於實業部國立北平研究院地質研究所《土壤專報》第十期，為山西記載最早的土壤歷史資料。

穆懿爾先生主持推廣美國金皇后玉米， 169小麥，來航雞，等等。 推廣銘賢學校仿製或改良的農具，如冰鐵犁、抽水機、玉米脫粒機等。到1949年，金皇后玉米在我國7省推廣1000萬畝。銘賢學校對我國後來的農業生產產生的巨大影響，以及對山西乃至我國的農業發展做出的重要貢獻[3]。有人提出銘賢學校是中國的康奈爾。其中有很多原因，康奈爾大學是美國農業科學研究和推廣中心，也是農業科學家的搖籃。穆懿爾又是康奈爾大學畢業生，他把美國康奈爾的一套先進農業技術和成功農業推廣經驗帶到銘賢來，在山西華北和中國開了先河。為中國的那些自視清高，眼高手低的知識分子樹立了榜樣。銘賢學校農科最終演化成了山西農業大學，成為我國頗具影響力的農業大學之一，其中穆懿爾先生功不可沒。

1945年抗戰勝利後，穆懿爾博士再次回到中國，負責救濟物質發放（1945-1947）。穆懿爾先生曾經撥給銘賢40頭從美國運來的黑白花奶牛，當時銘賢在成都，後來銘賢遷回山西太谷，那批奶牛也輾轉遷回到山西農學院。成為我國黑白花奶牛發展的重要遺傳資源。

         龍志在成都聯合國農業復興委員會的畜牧顧問期間：“去蘭州、漢中各一次。建議支持四川第三行政區（以北陪為中心）搞牛瘟防治。想藉此把我的美國式的畜牧系搞起來，為此，利用職權，重點補助舊銘賢。搞了兩個計劃，即：獸疫防治人員訓練班，還印了《怎樣使雞多下蛋》，《家禽衛生》，《獸疫防治》，三本小冊子。北陪雜交豬的推廣和獸病診斷室。得了不少設備、黃金、現金，醫藥設備，還有一輛吉普車，但這訓練人員及物資在成都解放後，由軍管會接管了。我因我們回山西辦學，要求分給一部分儀器，軍管會的文教局局長與農業局局長允許了，給的物資供裝了十個箱子[4]”。

龍志發現擔任英文翻譯的陸智良先生酷愛鑽研數學，便介紹他到銘賢學校擔任數學及統計學講師。後來陸先生成為山西農業大學數學、統計、物理、力學等眾多學科帶頭人。

龍志惜才如命，據山西省農業廳高級工程師師駿華先生回憶，銘賢當年的年輕教師中有“四大才子”，數學才子陸智良先生，化學才子吳競夫先生，微生物才子鞠佑陽先生，土壤化學才子林城谷先生。其中就有陸智良和鞠佑陽是龍志介紹和發掘到銘賢工作的。

山西農大數理教授陸智良先生在1996年擇文回憶道：“初識張先生是在1949年。當時我在成都銘賢學院與農復會合辦的獸疫防治人員訓練班作臨時工作，擔任翻譯，該訓練班的主持人就是張先生。張先生經常強調實幹、苦幹，並以身作則，給我很深的印象。他待人坦誠，說話直率，不兜圈子。張先生一貫提倡艱苦創業，傾全力於銘賢學院動物科學系的發展，當時在成都他為銘賢學院動物科學系爭取到一筆資助款，他的心願是要把銘賢學院的動物科學系辦成西南第一。至於在個人生活方面則漫不經心，一直過着儉樸的生活，從不追求享受。這對他的為數眾多的學生自然會起着潛移默化的作用。

我在該訓練班工作期間，只是因為上班時不遲到早退，能按時完成交給我的工作，就得到了張先生的讚許。他看到我喜愛數學，就推薦我到銘賢學院任數學助教。這是我一生中一個決定性的轉折點，從此我就一直在本校任教數學、物理學等課直至退休。我在本校是基礎部的教師，不是動物科學系的教師，但仍常與張先生及動物科學系的其他教師愉快地合作共事。”

回到成都，龍志和桂琴分別近三年，久別重逢。由於美國幫助中國抗日，龍志當年從美國回來身穿美國空軍皮夾克在成都僅此一件，風光無比。桂琴也覺得臉上有光，郎才女貌，一時羨慕煞人。1948年1月，龍志和桂琴舉行婚禮, 由銘賢校長任主婚人，桂琴在1947年銘賢學院銀行系畢業後，在四川省審計署工作,審計署長為證婚人。全校教師每人交納3塊銀元，用於購買禮品，籌辦酒席，大家歡聚一堂，慶祝一對新人，苦盡甘來，雙雙入洞房。 

龍志和桂琴一對新人，從1942年相識起，經過5年的苦戀，特別是最近三年來的分離、鴻信往來和苦苦相守。在抗日戰爭後期和解放戰爭中期。可以說是苦盡甘來，四喜臨門：

1. 龍志在美國拿上了碩士歸國

2. 桂琴拿上了學士學位

3. 龍志得到教授、系主任的職務

4. 新婚爾燕。

在人生道路上，龍志從1930年離開榆林之後，面對近20年內憂外患的顛沛流離、硝煙戰火，逆流而上，從一個在高中求學深造的掃地工開始，孤身自力到大學畢業，又考上公費留美，再回到銘賢報恩，擔任重要職務，到37歲才結婚成家。可以說是他一次次超越自我，一步一步攀登到了他人生道路上的第一個高峰。

有詩為證：

【七律】 《立業成家》

  抗戰避難落蜀中，母校為師識桂琴。               

一見鍾情恨見晚，海枯石爛不變心。                

旅途百日生離遠，天涯三年月傳情。                

求學半生方得道，中年歸國始成婚。

                 P_4.4. 龍志與桂琴在四川成都結婚（1947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