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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1
送交者: 求真知 2013年10月01日20:51:18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

Posted June 27, 2013

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一)馬歇爾序,胡適引言,作者前言及第1,2(家世和學習生活)

寫在漢譯《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的前面

一、

上個周末,我的忘年朋友,也是我的小學和中學的學長周惠民先生,從西雅圖打電話來,希望將他多年前就已經翻譯完成,而至今未能在大陸出版的《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譯稿電子版放到《二閒堂》上,以饗讀者。我當然是求之不得。

惠民先生在英譯上的造詣和學養我是知道的。大陸開放之初,惠民先生就應馬海德醫生之邀承擔國際會議同聲傳譯的工作。這些年來,他陸續出版了多部重要英語著作的譯本,長期承擔大陸學術雜誌的英文審譯。

此處首先談到惠民先生的英譯能力,是想說明由惠民先生翻譯《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一書是十分恰當的人選。五年前國內一個出版商社,邀請周先生將此書譯出,由 他來出版。該商社告訴周先生,說曾與當年司徒雷登在華時代的秘書傅涇波先生的女公子,現居美國的傅鐸若先生談論了此事。周先生就開始了工作。

一九五四年十月十五日,司徒雷登的回憶錄《在華五十年》(My Fifty Years in China—The Memoirs of John Leighton Stuart, Missionary and Ambassador)由美國紐約蘭登出版社正式出版。二戰以後擔任過中國內戰國共衝突調停人,並任美國國務卿的喬治·馬歇爾和中國的學界祭酒胡適先生分 別為該書作序。次日,台灣《大華晚報》即開始邊請人翻譯,邊予以連載,並於同年十二月一日出版了中譯本。一九五五年,香港求精出版社再次出版了由閻人峻翻譯的司徒雷登回憶錄。

然而在那個時代,中美關係,台海關係勢同水火。當然更重要的是,毛澤東在解放軍揮兵過江,打平天下的關鍵時刻,寫過一篇奠定此後共產黨政府與美國外交關係基礎的文章,題目就是以司徒雷登的名字為名,叫作《別了,司徒雷登》。在這種情形之下,司徒雷登先生的這本自傳絲毫沒有可能與大陸的廣大讀者見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自七十年代中期中美關係解凍之後,大陸逐步接受和放寬境外史學文獻的有限進入,司徒雷登自傳的流入當屬自然。然而那個時代,大陸並無版權意識,又有所謂內部發行的特殊發行渠道。於是在一九八二年四月,由北京出版社牽頭,以內部發行的形式,出版了由程宗家翻譯、劉雪芬校對的《在華五十年司徒雷登回憶錄》。值得注意的是,這本傳記中仍然還有許多觸犯當時政治禁忌的內容,所以在大陸發行的這本《司徒雷登回憶錄》只是一部內容經過取捨的刪節本,算不得全本。對於認真研究當年的歷史,並對歷史完整性有嚴格要求的讀者來講,不能不說是一種缺憾。

另外需要說明的是,一九八二年大陸版《司徒雷登回憶錄》並沒有得到翻譯版權的許可。當年或許情有可原,如今就登不得大雅之堂了。

既然惠民先生完全具備翻譯《司徒雷登回憶錄》的能力,又已經將全書翻譯成功,版權也不是問題,那麼按說這本眾人翹首以望的漢譯文本應該很快就可以與讀者見面了。

其實不然。正像司徒雷登先生的骨灰遲遲不能安葬燕園一樣,這本對於研究那個時代具有重要史料意義的司徒雷登回憶錄完整譯本至今也不能在國內出版,其中一波三折的故事還是聽惠民先生本人來細說從頭。

二、

那我就不妨來說說我讀司徒雷登以外的故事罷。

最早知道司徒雷登當然是在我讀初中的六十年代,這個人物的名字出現在我們的語文課本裡面。課文的題目叫作《別了,司徒雷登》,文章的作者是毛澤東。說老實話,如今我已經全然記不得這篇課文的內容,只記得當初我的朦朧印象有二:其一,這個複姓司徒的人居然是個美國人;其二,這麼好聽的名字居然讓外國人用掉了,可惜。

如此而已。

再次記起司徒雷登,是許多年之後的一九八六年。我從德國讀書歸來不久,當初在德國對我關照有加的漢學家韋莎彬太太到中國造訪,我陪她到北大燕園會見考古系的教授。或許是考古系辦公室面積逼仄,也或許是外事活動必須講究門面,總之那次我們是在臨湖軒與眾教授會面。一杯清茶是那個時代的待客之道,如今記起來的是,考古系的嚴文明教授特別提到:這裡原先是燕京大學時代司徒雷登先生的辦公間。

這就讓我不免想起與自己多少有些關聯的兩件事。

一九七二年,我自雲南西雙版納回到京城,借住在景山東側的沙灘后街五十五號大院,當時這裡是已經被撤消了的人民教育出版社舊址。我在那裡居住凡四年,度過一段閉門讀書的時光,一九七六年落實了政策才搬走。在此之前,這裡是北京大學的校本部和理學院,當然更早之前,這裡還是乾隆皇帝的四公主府。順便說一句,和嘉公主的駙馬福隆安是大學士傅恆之子,而這傅家本姓富察,應該和也屬富察氏的傅鐸若先生還是本家。

自一九五三年院系合併運動以後,燕京大學撤消,北京大學搬去燕京校園,鳩占雀巢,人民教育出版社才從石駙馬橋原址搬到這裡。後來有父執輩的長者曾經是燕京的校友,每年的·都會到燕園參加校慶活動。事後我不免問問他們的感受。一次聽到一位長者的話我記得最真:咳!大娘的房子讓給了二娘,還讓大娘養的兒子到上房給二娘做壽,心情能是什麼滋味?!語雖刻薄,道理倒是也還淺顯。

由燕園臨湖軒讓我記起的另外一件舊事是我的岳父說給我聽的。

一九三七年·事變的當天,我的岳父張安銘先生正好從家鄉到北平來投考大學。宛平城外的槍炮一響打斷了他求學的美夢,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決定到昆明求學。當時的雲南遠隔千山萬水,交通不便,一般可行的路途是走越南海防,然後轉道雲南。

但到越南算是出國,而當時越南還在法國人手裡,於是就要到駐北平的法國駐華使館辦理過境簽證。

法國使館的領事收到他的簽證申請表便說:值此非常時期,若是要得到批准,非得要有個身份體面的人作保不成。可是我的岳父當年只有十八歲,隻身一人來平求學,舉目無親,又哪裡去識得甚麼名人?他將這番苦惱講給一位已經在燕京大學上學的中學同學聽,恰好那位同學平時一邊聽課,一邊在臨湖軒打工掙生活,於是想起司徒雷登先生,自告奮勇去請司徒先生幫忙。司徒先生與我的岳父素不相識,為什麼要為一個素昧平生的年輕人作保?那位同學卻也有他的道理。他對司徒先生說:既然您認得我,我認得他,那您就算認得他。司徒先生倒也痛快,認為確是這個道理,爽快地為我岳父開具了一紙保書

岳父將保書拿給法國使館的領事看,那人埋怨不迭地說:你還說你不認識什麼名人,這不是大大的名人麼?!

憑了這紙簽證,我的岳父順利從北平到天津,乘船下安南,經海防到昆明,開始了後方讀書的大學生活。

幾十年後的文化大革命,事無巨細都要層層過篩,這件事情也被翻騰出來,成為帝國主義走狗的鐵證,將岳父捉將起來批判鬥爭。更加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在牛棚里被指定要額外學習的光輝文件正是毛澤東的《別了,司徒雷登》。後來,我的岳父可以將此文倒背如流,而我卻只記得這篇中學課文的題目了。

三、

這本《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的回憶錄經惠民先生翻譯完成,卻久久不能通過當局批准付梓,對於一位曾經付出心血,並且關注這段史實的耄耋老人來講,不啻是充滿挫折的體驗。對於曾經自幼生活在司徒雷登先生身邊的鐸若先生來講,同樣是一種煎熬。她亟希望通過這部完整趍譯的司徒雷登自傳讓國內的讀者重新認識一位對中國,對中國文化,對中國未來終生抱以拳拳之心的司徒雷登,一位自認為雖是一個美國人,但更是一個中國人的司徒雷登。

為此,惠民先生徵得鐸若先生的同意,就商於我,提議將他全部譯稿的電子版本在《二閒堂》上刊布,以嘉澤書林。

我為《二閒堂》能對周惠民先生和傅鐸若先生的善舉盡一點綿薄之力深感榮幸,也為能夠和兩位前輩對此共同努力與有榮焉。

公曆二O一O年六月,初暑,記於二閒堂。

             


《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

喬治 · C · 馬歇爾:序言
胡適:引言
前言
第一章:家世和早年
第二章:大學和神學院
第三章:回到中國
第四章:燕京大學——實現一個理想
第五章:在燕京大學時個人的感受
第六章:中國形形色色的人物
第七章:日本的占領和自由的孤島
第八章:監禁和釋放
第九章:召入外交界
第十章:未能實現的夢想
第十一章:更加困惑
第十二章:處在竹幕裡面
第十三章:去華盛頓,在華盛頓
第十四章:退休中的深思
第十五章:美國和中國:現在採取什麼策略?

 

******

序言

喬治··馬歇爾


對司徒雷登博士作介紹,是我的歡慶和榮幸。

按照我的記憶,我第一次見到司徒雷登博士,是在南京,在一九四六年的晚秋。他被日本人監禁多年,到美國休整遊歷了相當長時間之後,那時剛剛返回。

我們談論了當前的形勢,他的反應給予我極為深刻的印象,以至後來我對國務院建議任命他擔任駐華大使;當時我只是我國總統的大使級代表。我所以如此建議,是由於司徒雷登博士在中國有五十多年的經驗,還鑑於他的氣質、個性和他的性格。有司徒雷登博士在我身邊,我就有了比五十年還多的、沒有由於個人涉及中國政黨而產生的、有偏見的廣泛經驗。當他被任命時,我發現他的建議和出眾的協助,對我的幫助是無價的。

我懷疑任何人能比司徒雷登博士更理解中國的特性、歷史和錯綜複雜的政治。他那高貴的正直使得他的意見變得極其重要。

我十分敬仰他的人品,他的個性和他那廣泛的經驗。

******

引言

胡適


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是在中國杭州出生長大的。他的父母都是那裡的傳教士。他告訴我們,他年少的時候,總是對傳教生活感到厭煩。即使在他從漢普登 Hampden)-希尼(Sydney)學院畢業之後,他仍然承認自己缺少對傳教工作的興致

怎麼描述我產生的反對到中國做傳教士的厭惡也不會誇大其詞。……在那裡要大聲疾呼地對閒散的人群講說;在廟會和街上小禮拜堂里,面對挑挑剔剔、古古怪怪的人們;幾乎是白白奉送小冊子;忍受當地的人們輕蔑、鄙視、惱火、或逗趣地看你;物質生活的不舒適和艱苦,等等;也沒有學識上和努力用心方面的興趣;一種活死人、或相當於近代的退休出世的感覺。(原書【28)

但是經過了長期內心的爭戰,司徒雷登博士最後決定了將我的宗教信念置於當時是我的最終考驗中。他來到了中國,做一位傳道人,在中國傳道和生活了幾乎半個世紀!

他很幸運,只做了兩年多傳福音講道人,就被召喚去南京新成立的神學院任教,很快成了一位出色的聖經新約和新約希臘文的教師。在南京住了十一年後,他被請到北京,去從事一項巨大的工作,去將幾個小的教會學院組建成一個大的聯合大學;那些小學院是匯文大學、華北協和學院以及後來的華北協和女子學院。

此後,在幾近四十年期間,他成功地作為一位教育傳教士工作着。他對我們坦誠地說:我如果以一個典型的福音傳道人度過一生,我不知道我是否會感到愉快,是否會有成就,我多次對此有過反覆怪誕的疑惑。

在這些回憶中,他衷心地讚揚作為一個階層的傳教士們的……熱心、高尚的目標、不知疲倦的努力和毫無自私的奉獻。但是,作為一個中國的讀者,我很希望,未來的基督教教會和傳教團體的領袖們有時再次思考去到國外傳道這個問題的時候,不要掉以輕心地忽略了司徒雷登博士的這些坦率記錄。這些坦誠的記錄是他對福音傳道人的早期印象,是他對傳福音傳道人在追求(無論是多麼下意識地追求)皈依信教人和教會人員數量的增加所做的成熟的判斷。

從歷史上看,無論是和哪個教會教派的福音傳教士的影響相比較,教育傳教人的影響一向總是大得多,無論那些教育傳教人是十六和十七世紀從耶穌會來的機械工程學家、或是天文學家,還是十九世紀從新教團體來的科學家、學者或醫生。據說,第一個到中國來的新教傳教士羅伯特·馬里森(Robert Morrison),他在東方的二十七年間,只為十個皈依基督教的人施過洗。但是他的學術工作,他那聖經的中譯本,他的中文字典,他那第一個用近代金屬活動字模的印刷廠,則在整個東方的新教傳教世界裡,留下了持續的影響!的確,羅伯特·馬里森(Robert Morrison)在中國,開創了一個新教傳教士教育家的偉大世紀;在這些教育家中,有亞歷山大·威廉姆森(Alexander Williamson, 外爾斯·威廉姆斯(S. Wells Williams, ·艾倫(Young J. Allen, 狄考文(Calvin W. Mateer, 馬丁(W. A. P. Martin, 約翰·富萊爾(John Fryer, 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以及許多其他同樣值得紀念的人物。是那些克復了語言和文化的障礙、光彩奪目的學者傳教士群體【xiii】,將當代西方科學、技術、法律、國際法,現代世界地理和歷史,以及基督信仰的宗教文獻等最佳著作譯成了中文;還是他們,說服人們反對那些原始的陋習、纏足和不顧婦女的教育,並且鼓吹社會、教育甚至政治的變革,開辦新學堂和學院,為使中國逐漸覺醒,他們做了如此眾多的工作。

司徒雷登博士無疑會被作為在中國的教育傳教士歷史行列中重要的一位代表而留名於世。

他在一九零四年回到中國;那是一八九八年變法運動後的六年,是中華民國建國之前的八年。中國終於從中古的夢境裡被喚起了。當他一九一九年應召去北京時,那已經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復興和國民革命的前夕。按照司徒雷登博士的說法,國立北京大學變成了國家知識分子的發動機。未來的燕京大學的鄰居清華大學,不久就建成為最佳的和最有影響力的國立大學之一。洛克菲勒基金會已經在計劃建立的北京協和醫學院,不久就在古老的京城裡升起,成為整個東方最為現代、設備最佳的醫學院和醫院。

因此,在這麼晚的時期,在中國知識分子的中心北京,基督教傳教團體想完全依靠他們國內教會機構有限的財力建立一個真正的大學,那是很不容易的事。

司徒雷登博士做為燕京大學開創者和建設者,他那巨大的成就必須以那個背景來衡量。像他所說的:理想需要花費金錢。他和亨利·文特斯·盧斯(Henry Winters Luce)博士許多年來在美國全國籌募基金,他對籌募基金中的成功和失敗做了生動的描述。【xiv】這個描述不僅是很有價值的記錄,而且也是這個自傳中讀來最有興趣、最使人激動的部分。

燕京大學的夢想最後成了現實。作為燕京大學的鄰人,也是經心有興趣觀察着它成長的友人,我想說司徒雷登博士作為一個大學的建設者的巨大成績主要來自兩方面。第一,他和他的同事真是從無到有建立了一所完整的大學,有世界上最為漂亮的校園之一,在中國十三所教會學校中,它的規模最大。第二,他夢想的這所大學,逐漸越來越變成了一所中國的大學。她靠着哈佛燕京學社的幫助,在所有的教會學校里建立了一個卓越的中國研究部門。

司徒雷登博士說:在燕京的許多其他受益中,哈佛燕京學社使得我們(並通過我們使得其他幾個在中國的教會學校)建立了和任何全然是中國的機構有同樣最高水平的中國研究。

我要對燕京的一些中國學者致以敬意;特別是洪業博士(William Hung,洪煨蓮)有特殊的功績,在燕京建立了一個非常優異的中國圖書館;他們編輯出版了優等的《燕京中國研究雜誌》,和那個非常有用的系列——《哈佛燕京中國學索引系列》。

司徒雷登博士在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四日慶賀了他的七十歲生日。十天后,美國杜魯門總統駐華的特別代表馬歇爾將軍慫恿他擔任美國駐中華民國的大使,並協助他為馬歇爾計劃服務。在七月十日,杜魯門總統把他的名字提交給美國參議院,參議院一致通過了。司徒雷登博士【xv】擔任了六年半的大使(一九四六年七月到一九五二年十二月)。一九四九年八月,南京落入共產黨手中後的三個月,他返回了美國。十二月,他發生了一次嚴重的中風;一九五二年十一月,杜魯門總統接受了他的辭呈。

在司徒雷登博士的回憶錄中,這些年月占了近半部篇幅,分成兩大部分:第一部分(第九章到第十二章)記錄了一九四六到一九四九年的政治和軍事事件,和他對這些事件的個人印象和評論;第二部分(第十三章到第十五章)包含了一些他的意念和反思,如關於美國國務院美國對華關係的白皮 ,關於中國大陸落入世界共產主義的悲劇,關於他自己的生活和理想的生活,以及最後關於對於中國,美國應該遵循什麼政策

我不得不說,我發現第一部分的幾個章節(九到十二章)相當簡略,作為一個扼要的報道,常常難以弄明白從馬歇爾將軍去中國使命的早期,到南京上海地區落入共產黨手中那段時間裡,發生的那些錯綜複雜的大量事件。譬如,這是他對馬歇爾使命最初歲月的談論:

讓我根據馬歇爾將軍在一月初來到後、中國政府號召了政治協商會議,此後的一些事件的情況來試圖推論當時在重慶所發生的事情。馬歇爾將軍的人格和威望以及他那崇高、高傲、自以為是但是也還算合理的理想,使那些代表團集合到一起,產生了一種良好情緒的氣氛和高度的努力,【161】這才使得五項協議(見附件)成為可能。如果五項協議獲得了批准,生了效,就會結束爭議,在民主的基礎上建立一個聯合政府,並且導致在美國的建議下重新組建、訓練雙方的軍隊。……

那麼,什麼是馬歇爾使命?什麼是政治協商會議?什麼是【xvi】五項議案?什麼是這些議案如果得以實施,就能夠解決的分歧?什麼是提出的在民主基礎上的聯合政府的形式?什麼是在美國的建議下,重組並訓練雙方的軍隊?

司徒雷登博士在書中對這些問題都沒有做充分的說明。但是,為了讓讀者能夠對記錄更明白一些,在附錄裡面有這些內容:

·
馬歇爾使命的指令(一九四五年十二月)
·
政治協商會議五項議案(一九四六年一月三十一日)
·
美國總統杜魯門對美國政策的聲明(一九四六年十二月)
·
馬歇爾將軍的個人聲明(一九四七年一月七日)

依靠這些文件,我們可以希望能夠了解(至少部分了解)馬歇爾使命的、以及司徒雷登博士在大使任上的目標。從後來發生的情況看,我們也可以了解那些目標是有多麼困難、是多麼從根子上就是毫無可能達到的。必須對那些有了解,才能夠對司徒雷登博士個人對說明馬歇爾使命的和他自己大使工作的努力和失敗抱以同情。

在這些指令中,馬歇爾使命的目標被歸納為儘快……以和平、民主的方法使中國統一。具體說,有兩方面:

第一,美國認識到中國的國民政府是個一黨政府,並且相信如果這個政府的基礎能夠擴大,包容該國其他政治成分,就會促進中國的和平、聯合統一和民主改革。因此,美國強烈倡議,該國重要政治成分的全國代表會議,同意在中國國民政府中為這些成分安排合適、有效的代表。

第二,存在自主的軍隊,例如共產黨的軍隊,不符合、也使得中國無法有政治的團結。有了一個廣泛代表的政府,就必需取消這種自主的軍隊,中國所有的軍隊都要有效地整編為中國國民軍。

第一個目標是要使中國建立一個聯合政府,中國共產黨要能夠有合適、有效的代表;第二個目標是要取消中國共產黨的自主軍隊,並把他們改編到國民軍中。

作為國務卿,貝爾納斯(Byrnes)在一個指令中寫到:

這不是個容易的問題。……中國人自己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在我們的影響還有用的情況下,是否能夠成功就取決於我們施展這個影響的能力,鼓勵中央政府、所謂的共產黨、和其他黨派都作讓步。美國總統讓馬歇爾將軍去中國作為他的特別代表,目的是以適當和可行的方式帶去美國的影響,以完成上述的目標(隸書是我所做的)。

這是馬歇爾使命從根本上(先天上)就不可能完成的兩項任務。中國共產黨想加入聯合政府:這是斯大林在雅爾答會議上為波蘭和其他整個 解放了的歐洲狡黠設計的方案;這是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四日毛澤東公開的要求,寫在他在延安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所作的五千字報告裡,題目是論聯合政府。但是他們完完全全沒有將自己獨立的軍隊取消整編入國民軍的打算;相反,毛澤東在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四號聲稱共產黨有正規軍九十一萬,民兵二百二十萬,【xviii】在馬歇爾將軍到中國後的頭六個月,他們的正規軍就擴大到了一百二十萬人。

馬歇爾使命是以什麼方式和辦法施加美國的影響,以完成上面所說的目標呢?杜魯門總統指示馬歇爾:

授權給你用最坦率的語言對蔣介石和中國其他領袖談話。特別是有關中國希望在經濟方面得到貸款、技術援助和軍事援助時……一個因內鬥而分裂的中國,實際上,不能被認為是可以得到美國援助的適當地點。

換成直率的語言,那就是:使用的武器不是軍事壓力,不是軍事干預,而是撤消美國對中國的援助。

但是,這個武器只能限制、挫敗中國的政府,而對中國共產黨則毫無作用。共產黨的軍隊已經從陸上和海上迅速開入滿洲(東北),在那裡,他們可以從蘇聯占領軍和蘇聯取得無限的援助(蘇聯和滿洲毗鄰,也是中國共產黨最強大的革命基地)。因此,在馬歇爾使命的全部時間裡,中國共產黨的使團不斷地、而且成功地對馬歇爾施加壓力,要美國停止或延緩援助中國。由於中國共產黨的強烈的抗議,馬歇爾將軍和美國政府的確多次停止了和延緩了美國對中國所有的援助。

這樣,馬歇爾使命的目標,從開始就是無法達到的,所以它失敗了。有關這些,無論是國務卿貝爾納斯,還是總統杜魯門,還是馬歇爾將軍,還是約翰·卡特·文森(John Carter Vincent)先生(他是主要負責起草對馬歇爾的指示的人),他們從來對此就沒有完全明白過。

司徒雷登博士的大使任務也失敗了,【xix】按照他自己的說法,那是由於他是一個外交界的新手,另一個原因,還是看他自己的話:

我是全體中國人民的一個自由主義的美國朋友,【原書220】對任何一方和任何一種思想都沒有特殊的同情,因此,馬歇爾將軍最初才要我幫助他建立一個聯合政府;在我的朋友中有共產黨,我對幾個共產黨的領導還比較熟悉。

所有我所說的這些看來似乎尖刻的話,毫無奚落在那個理想主義時代的這些理想主義的政治人物的天真爛漫的意圖。實際上,在那個理想主義膨脹的時代,我在國內和國際政治上也是一個天真爛漫的新手。我的確是太天真,天真到在日本投降、抗日勝利後不久,我給重慶發去了一篇長長的無線電報,請人交給我過去的學生毛澤東,嚴肅、急切地懇求他,說,現在日本投降了,中國共產黨已經不再有理由繼續擁有龐大的私家軍隊,他的黨現在應該效法英國工黨的良好榜樣。自己沒有一兵一卒的英國工黨,在最近的大選中,剛剛贏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在下一個五年中,他取得了無可置疑的政治權力。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毛澤東在另一個外交上的新手、美國大使赫爾利(Patrick Hurley)將軍的陪同下,來到了重慶。我在重慶的朋友發來無線電報,說我的那個信件已經及時交給了毛先生本人。當然,直到今天,我從來也沒有收到過任何回音。

最後,我願意真誠地說出我由衷同意對我的老朋友司徒博士對中國白皮書、和他那偉大的國家應該遵循哪種對華政策的深思意見。由於這是一個引言,是一個舊腦筋、不信上帝的中國人為一位偉大的基督教領袖的回憶錄寫的引言,我願意用他所喜愛的聖經新約的一段來做個結束。【xx】一九四九年,當我讀到國務卿艾奇遜的轉發函白皮書,我看到了這些字句:“……中國內戰不詳的結局超出了我國(美國)政府控制的能力,在我國能力所及的合理的範圍之內,我們所作的以及可能做的一切事情,都無法改變這種結局;它並不是由於美國少作了什麼而造成的。當我讀到這些時,我在頁邊上寫到:馬太福音二十七章二十四節。下面就是那段經文:

比拉多見說也無濟於事,反要生亂,就拿水在眾人面前洗手,說:流這義人的血,罪不在我,你們承擔吧。

由於美國在雅爾答對中國的背叛,由於在關鍵時刻,美國停止了對中國有效的援助,更重要的是,由於美國的巨大威力並且有勿庸置疑的世界領導地位,美國對於中國的陷落,並不是這血,罪不在我

我同意司徒博士所說,美國如繼續拒絕承認共產黨的政府,並且繼續反對中國的那個政府取代聯合國中國的位置,這樣,美國至少可以為自己挽回一些。這至少和由亨利·司提姆森(Henry L. Stimson),胡佛(Herbert Hoover)所堅持的,並由羅斯福總統和邱吉爾首相寫入大西洋憲章中的歷史偉大、傳統的不承認主義,是相一致的。

[
胡適:一九一七年至 一九三七年,國立北京大學任中國哲學及後來中國文學教授;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七年,任該校文學院院長;一九三九年至一九三九年任該校校長;一九三八年至一九四二年任中國駐美大使。一般都認為胡適是中國文學復興的奠基人;該文學復興導致在文學和教育中,採用了生活談話的語言(白話),替代了僵死的傳統中文(古文)。]

            

 

我在中國的建樹使我有名聲;在那些建樹顯然被摧毀的時刻,我出任了我國的駐華大使;這深深地使我感到哭笑不得。但是我的挫折、失望和焦慮還都是心靈上的。我知道許多陷在(大多數是自願留下的)中國的美國人和其他外國人被粗暴地對待着,有些遭到侮辱,有些被投入監獄,有些在心靈上和肉體上受到折磨,有些不准接觸自己的中國和其他朋友,幾乎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財產。有少數在這種對待下死去了。千百萬中國人受到的對待更為悲慘。許多被處死,許多因飢餓而死去。最近聽說不少於四千萬人被強制勞動。許多人寧願背井離鄉,在流亡中受苦受難。許多其他的則盼望能夠流亡在外,但是卻無法逃脫出來。

在共產黨掌權之前,在中國,有許多是好的,也有許多是壞的。自從他們接管了之後,前一種就少了下來,後一種卻多了起來。我一生和我的教會和教育同工們的努力,是奉獻給使好的變得更好,使壞的變得不那麼不好。可以眼見的那些努力中相當一部分的證據,已經瓦解幻滅了:有些工廠、設備、教堂、學校、建築物和醫院被破壞了,更多的一些被共產黨為他們的目的而占用了。【4】但是,我覺得教會、教育和醫學事業贊助在中國的投入,以及那些獻出自己一生來為了這些事業的人的投入,重要的那部分並沒有、也不會被摧毀。

在施與一方和接受一方,施受雙方的心靈和心底里,施與受的益處依然繼續活在那裡。基督教教誨 和實踐的種子和碩果仍然繼續活在那裡。在中國大陸和台灣,由於基督教傳福音的人、基督教的教師、基督教的醫生、基督教的科學家和基督教的社會工作者的努 力,千百萬男女和兒童的身心得到了改善。即便一切都喪失了(實際上決非如此),在台灣和在海外的中國人中間,由中國基督教大學聯合會(United Board of China Christian Colleges)高舉的基督教的教育火炬,仍然在照亮着前進的道路。千真萬確,我一生的、和我的傳教士同伴以及我們中國的同事們的工作(還有在我們之前 的那些人的工作),都沒有白費力量。

我也不覺得中國,中國大陸,是無可挽回地喪失了。共產黨在大陸是鞏固了他們的地位,現在看來,他 們的確牢牢地控制着那裡。但是誰能說在中國有哪個政權會是持久不變的?只要想想自從孫中山以後,在中國和東亞發生的變化,誰會說共產黨政權會在中國持續下 去?共產黨的意識形態在中國的政治哲學裡是另類的。共產黨的作為是強暴、不顧人權並且是壓迫。他們請進、使用大批蘇聯顧問和技術人員,註定要在內部和外部 引起摩擦。看不到共產黨尊重中國在國際上的義務;他們蔑視其他國家的權力和利益,【5】他們甚至走得更遠,竟然入侵了一個鄰國,並且和聯合國作戰。

無法相信中國的這個政權會持續下去。我有信心,這個怪誕的罪惡不用多久,就會以什麼方式走完他的行程;在他被評判並且發現他的缺陷的時候,他就會被迫放鬆 他的控制而消遁出局。我對中國人民也有信心,他們的社會行為,根本上是民主的;當他們從這個謬誤的人民政府的暴政下被解放出來、重新走被阻斷的、 從一九一一年開始的長征的時候,會到達這樣的目標:國家的統一,國家的民主,國家的安全,和平,進步,並且在國際關係上起有益的作用,成為一個好鄰人。

這本書裡,我要談我一生的故事。我在多年以前就開始在紙上寫大事記。現在,我把它贈給那些有意留心這個記錄的人。本書並不是在即將出版之前作為一個整體寫 就的。一個個章節是斷續分開寫成的。它或多或少像是在很長的時間裡,一個寫日記的人的一系列文章或隨筆。有些章節是回顧性的。有些是在事件發生的時候即時 寫的。有些,最後的三章,是一九四九年我回到美國之後寫的。

最後寫的這三章,也就是這些結束章節的文字,我要感謝斯坦利·洪貝克 Stanley K. Hombeck)博士的共同努力。他是我多年的朋友,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中國,那時,他和我一樣是從事教育的,後來才步入外交界。多年來,我和他有許多愜 意的接觸,並且有許多有益的意見交換。在這三章里,一章是談了我自從離開中國之後的活動(和不能活動),【6】以及由於一些我所關注的政治發展的變化,我 自己的變化,政治景觀的變化,特別是在中國發生的變化和中美關係的變化,所得出的對前景的論斷。下一章記錄了我對過去那些歲月的反思、對當今的默想、和對 未來的窺視;並且重申仍然屬於我、支撐着我的信念和希望。最後那章,是我努力回答我思想中一再有所悔恨、但是又總在那裡的關於中美關係的一些問題。這幾章 裡面的敘述和記述都是我的;但是由於我的身體使我不能真地書寫,所以很多工作都是洪貝克博士根據我的記錄和我們的許多交談而做的。這樣寫成的文字一再提交 給我,我仔細審視多次,並且證實了它完全反映了我的回想,正確反映了我的回憶、我的思想和我的觀點。所以,這三章和所有的章節一樣,著者的責任在我,完完 全全在我。

我也感謝其他朋友的幫助。在傳教界內外廣為得到讚揚的弗蘭克·普賴斯(Frank W. Price)博士是我的老朋友;他父親菲利普·富蘭西斯·普賴斯(Philip Francis Price)是我父親的朋友,也是我朋友所尊重的一位長者。弗蘭克·普賴斯熱心地使我的文稿得到了文字上和編輯上的益處。大衛·麥克竇外爾(David McDowell)先生是蘭登書屋(Random House)的編輯,他在編輯和出版上採取的態度和深入的程度,一直是鼓勵和支持,他做出了巨大的幫助。

我要感謝馬歇爾(George C Marshall)將軍慷慨地寫了前言,表明了我們之間的良好願望,以及他對我的故事感到的興趣,這無需贅言。他知道,我知道,所有的讀者都會知道這些是 事實。同樣,我也感謝胡適博士為此撰寫了引言。他大度地費了時間,用自己廣闊的知識和非凡的能力,對我想告訴人的故事做了分析和評論。

後是傅涇波先生。本書的書寫和出版都要感謝他。他對書的內容並無責任;甚至在有些事務上,他和我的觀念並不完全一致。但是如果沒有他,我就無法完成這個手 稿;我就無法進行聯繫、接觸、討論、和書信往來,而這些卻是在出版之前必須要完成的。在寫作本書中,雖然我明顯是演出人,但是,全部主持人的功勞理應歸於 傅涇波。

對於所有上面提及的朋友們對我的幫助,以及他們的、和在這裡沒有提到的、堅持鼓勵我的人的良好意願,我深深地致以謝意。

司徒雷登
一九五四年,五月二十五日
美國首都華盛頓

            

第一章:家世和早年


大部分的日子是以中國為家的。我和這個偉大國家和偉大的人民由於必然的精神紐帶而難解難分,那不僅是由於我出生在那裡,也是由於我長期住在那裡,那裡有我 無法估量的友誼。我這個美國孩子有幸在中國度過童年,日後作為傳教士和學習中國文化的學生回到中國,成為傳福音的人,神學教授,之後成為一個大學的校長。 一九四六年,由於情況奇特,我突然被平地拋起,擔當了美國在南京的大使;一九四九年,我在這個職務上,最後黯然無歡地離開了那當前仍然不幸的土地。

看到過許多政府統治過中國:垂暮、崩潰的滿清王國,理想主義者孫中山領導下的早期民國,和軍閥和貪污腐化的官員爭戰、軟弱無力的後來的民國,開始使國家統 一、現代化的國民政府,狂妄自大但短命的日本統治的部分中國,在日本投降後悲慘的內戰撕裂的中國,以及最近在共產黨統治的中國大陸。經過了這些不同近代歷 史時期,我看到了一個古老但又是嶄新文化的痛苦在增加;它在力求使自己跟上二十世紀,目的是在物質上和倫理道德上躋身於世界強國之中。

顧過去的近八十年,我鮮明地感覺到造物主上帝一直帶領着我的生命,也知道我有多少重大的選擇是在面對外界的抑制和內心的勉強之下做出的。似乎一再有一個並 非我自己的力量,在催促我向前,向前去經歷我並沒有尋求、也沒有預料到的體驗和奇遇。【10】無論日後會如何,我極其感恩,在偉大的半個世紀的中美文化和 精神關係中,有我屑少的部分;這個關係雖然目前顯然在破裂,但是我堅信,日後一定會恢復,並且在正在出現的世界民主和國際共同體的模式中,成為牢固、鮮艷 奪目的一股力量。

我父母都是來自悠久的剛毅的早期移民。我們司徒爾特(Stuart,司徒阿兒特,司徒)祖輩來到美國大陸的是阿契巴爾 ·司徒爾特(Achibald Stuart),他是愛爾蘭(北愛爾蘭,Lonodonerry Ulster)的蘇格蘭人。傳說他是阿契爾特里(Ochiltree)爵士(後來的司徒爾特城堡的伯爵)的後裔。後來由於參與了反抗宗教迫害的運動,他和 他的兩個兄弟大衛(David)和約翰(John)逃到了美國的賓夕法尼亞州西部。七年之後,他的家屬來和他團聚。Archibald後來定居在弗吉尼亞 州韋恩斯博羅(Waynesboro)附近的一個農莊裡。他有四個孩子,分散在南邊和東邊的各州。有一個直系是亞歷山大·司徒爾特(Alexander H H Stuart),是腓理莫爾(Fillmore)總統內閣的內政部長,後來是弗吉尼亞大學的校長。另一個是傑伯·司徒爾特(J E B Stuart),是南軍勇敢的騎兵指揮官。故事說,他受了傷、被帶下戰場時,他的部隊向他揮手,呼喊他的暱稱傑伯(JEB快回去!快回去!我完 成了任務,你們要像我一樣地完成任務。

約翰·司徒爾特(John Stuart)住在弗吉尼亞州奧古斯塔(Augusta)縣的沃克科里克(Walker Creek),後來去了斯湯頓(Staunton)。他的孫子羅伯特·司徒爾特(Robert Stuart)是基督教長老會的牧師。他乘坐一個帶篷的馬車從弗吉尼亞州的谷地到荒蕪的肯德基州(當時屬於弗吉尼亞州)做開拓性的工作,在肯德基州的列克 星頓(Lexington)幫助建立了特蘭西瓦尼亞(Transylvania)學院。他在那裡教拉丁文和希臘文,並任過一段院長。

羅伯 ·司徒(Robert Stuart)和哈娜·托德(Hannah Todd)結了婚,她是瑪麗·托德(Mary Todd)的姑姑,【11】瑪麗·托德(Mary Todd)後來成了亞伯拉罕·林肯的妻子。因此,羅伯特的兒子大衛(我的祖父)和林肯總統夫人就成了表兄妹。另一個兒子是約翰·T·司徒(John T Stuart),畢業於森特里(Centre)學院,後來成了林肯的法律夥伴。我十一歲來了美國後,住在阿拉巴馬州莫比爾(Mobile)的時候,我才知 道司徒一家和林肯一家有這個關係,嚇壞了我和我的弟弟。我們覺得除了我們是來自中國之外,至少對我們的那些南方朋友來說,那是使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我們的 小命甚至會有危險!

大衛·托德·司徒爾特(David Todd Stuart)是婦女教育的前驅。他是肯德基州謝爾比維爾(Shelbyville)的司徒爾特女子學院(Stuart Female College)的創建人和院長。他的兒子約翰·林登(John Linton)是我的父親,是一八四零年十二月二日在謝爾比維爾(Shelbyville)出生的。他是在賓夕法尼亞的華盛頓和傑弗遜學院 Washington and Jefferson College)和肯德基的森特里(Centre 學院受的教育,一八六一年畢業於森特里(Centre)學院。他教書四年後,進入了普林斯頓神學院,一八六八年畢業。那是在普林斯頓,由於來自中國的約 ·倪維斯(John L Nevius)博士的激動人的信息,使他轉入國外傳教的工作。他是被新的南方長老會的國外傳教執行委員會最初派出的傳教士之一。在一八六八年他和兩個夥伴 去了中國。他們的行程是到紐約,經過巴拿馬地峽、舊金山,到上海。歷時兩個月。

約翰·林登·司徒爾特(John Linton Stuart)在杭州開始工作。杭州在上海西南約一百二十英里,他在那裡度過了四十六年的傳教生涯。

父親在一八六八年作為單身漢到杭州的時候,他發現他當時的前任殷斯里(E B Inslee)牧師相信學習中文要和中國人住在一起。所以我父親就在一個鴉片館樓上租了一個住處,雇用了【12】一個沒有學過徒的廚子照顧他的生活所需。 經過了五年連續的勞苦、外出和艱辛,他因健康衰退而被送回老家去療養。不久,他恢復了健康。但是比這更好的是,他贏得了為日後的健康最好的保證,贏得了一 個妻子,瑪麗·路易薩·赫頓(Mary Louisa Horton)。她來自莫比爾(Mobile),是古斯塔瓦斯·赫頓(Gustavus Horton)法官的女兒。古斯塔瓦斯·赫頓(Gustavus Horton)是現在莫比爾(Mobile)縣教育系統的創始人之一,還擔任過那個市的市長。在戰後貧困的南方,被稱為瑪麗小姐的瑪麗·赫頓 Mary Horton)創立了一個女子學校,以她的名字命的名,成了在阿拉巴馬州著名的一個學校。它不僅受到南方其它州,也受到北方一些評論人物的廣泛矚目。當時 有人說瑪麗小姐一位有特別資質和社交天賦的婦女。她的嗓音很好,有人建議她去德國學習,但是她卻選擇了陪同她的丈夫去了遙遠、陌生的中國。她把 她的學校交給了她的一位助手瑪麗·拜格比(Mary Bagby);瑪麗·拜格比(Mary Bagby 在此後的二十五年裡,主持了這個換成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學校。

我的母親曾經和一位南軍的海軍軍官定過婚。那位軍官在莫比爾灣(Mobile Bay)的戰役中陣亡了。這也許就是我母親決定要到外國做傳教士的緣故。她的大多數朋友都認為這個想法太荒唐,但是她卻不聽他們的勸告。當時正和她通信的 國外傳教團(Foreign Mission)的執行秘書約翰·雷登·威爾遜(John Leighton Wilson)牧師,建議她去參加長老會的一個大會,和剛從中國回來的一個年輕傳教士見見面,那個年輕傳教士可以告訴她傳教工作的第一手資料。她聽了 Wilson博士的建議。她後來發現,她這麼做,幫助了那個單身傳教士完成了他的婚姻計劃。是否為了感謝他,才使我的父母為他們的大兒子(我)起名叫約 ·雷登(John Leighton·司徒爾特(司徒雷登)?對年輕傳教士來說,威爾遜(Wilson)博士本人是個迷人、激勵人的人物。【13】在內戰(南北戰爭)之 前,他在非洲多年,是最早的傳教士,在那裡傳福音,探險新區域,並且是第一個將捕獲的猩猩活着帶回了美國的人。他健康不佳,使他不能不留在美國。他成了全 國長老會第一個國外傳教派遣機構的秘書;在內戰將國家分裂了的時候,他是新的南方教會的秘書。

約翰·林登·司徒爾特(John Linton Stuart)和他的新娘在一八七四年的夏天揚帆去了中國,定居在杭州。

州是全中國最古老、最美麗的城市之一。杭州有真被廟宇群山環繞着的美麗西湖,有遠處風景如畫、具有洶湧潮水的錢塘江,在中國的文學和藝術中,她是聞名遐爾的。馬可波羅說杭州雄偉得無可倫比,並且細緻地描繪了 它那美妙的運河、橋梁和道路。北夷入侵,宋朝朝廷逃難時,杭州是它的南都。中國有個最熟知的說法: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它代表了這兩個城市在中國 人民心中的地位。當我父母在杭州安頓下來的時候,他們發現只是在十年前,這個城市很大一部分被太平天國破壞了。但是使我母親印象極深的周圍的鄉間仍然保留 着。在街上,商貿剛剛復興;這個地區著名的產品是茶葉、絲綢和扇子。

在南方長老會傳教團開始在杭州落腳的時候,它在城裡城隍山上取得了一 塊地盤,在山麓上有一些廟宇和官府的建築。這個地方湊巧俯視着省財司的住宅。【14】在這個官員的兒子生了病的時候,醫生和風水先生把那個病歸之於山坡上 面住着的洋人發散出了惡劣的影響。當地的官方精心造了些理由,要傳教士把這個地方換到城市另一端、一塊較大的地方。達成了協議。那個新處所位於被太平天國 毀掉的一個區域的中心,是杭州最貧窮的地區之一。在那裡建立了一個教堂,一個學校和一些傳教士的家屋。傳教士大院旁邊的那條街後來就成了基督巷

了在貧苦階層和鄉村人們中傳福音之外,我的雙親還都有志於建立學校。我父親的男校後來被教區關閉了,因為它的成員認為我父親的正當職責是傳教而不是非宗教 的教育。即使如此,他還是在他的學生中拯救了幾個喜歡的靈魂;他們得到了進一步學習的機會,在很多年裡是教區內最好的中國同工。我的母親甚至更為成功。她 開創了中國的第二座女子學校(女子學校的數目和影響在穩步增加)。她擔任了多年的校長。後來那個學校成了著名的杭州基督教協和女子學校的一部分。

杭州的司徒爾特,司徒(Stuart)的家裡,出生了四個兒子:(約翰·雷登,John Leighton一八七六年六月二十四日),大衛·托德(David Todd),瓦潤·赫頓(Warren Horton, 和羅伯特·克爾克蘭(Robert Kirkland)。

在很長時間內,我們兄弟是教區里唯一的外國孩子,所以我們受到了寵愛。在後來的日子裡,我們記得我們父母的慈愛。他們對待我們是慈祥英明的,在我們的記憶中,全是歡樂。

記得去杭州的風景區遠足,【15】野餐,摘野草莓,記得春天布滿火紅杜鵑的那些小山,記得在一個山頂潮濕陰冷的古廟裡避暑(開始是單純的野營,後來發展成 教區的夏日避暑勝地),那是我們小孩子的迷人冒險活動的場所。有一個夏天我們去了山東省的芝罘(煙臺),住在海邊的一個峭壁上。我們坐騾馱轎去登州府看望 狄考文(A W Mateer)博士,他是著名的傳教士學者,是我父親的朋友,給了我們極深的印象。

我們有幾個經過經心挑選的中國玩耍伙 伴,我們很喜歡他們,和他們講中文。但是放學後的大部分時間,只讓我們在我父親和其他人種了很多樹木的大院子裡自己玩耍。我長大後回去的時候,那個地方縮 小成了一個普通的地方,和我兒童時期所聯想的寬闊、神秘截然不同了。我們極其喜歡中國的飲食,糖果點心,水果,而最喜歡的是他們歡慶的嫁娶的宴席和禮儀。 我們沒有學中國書,這是我對那個時日的唯一遺憾。但是我弟弟瓦潤(Warren)隨家從美國休假回到中國的時候,進了一所中國學校。在他日後回到中國做傳 教士的時候,他記得足夠的中文口語和文字,使他能很好地開始使用中文。雖然我們是在隔離着,但是我對那時還沒有受到接觸現代而被破壞的中國人特色生活的方 方面面,如過年的佳餚和表演、正月十五燈節的宴席、其他節氣的歡慶、坐遊艇躺椅游西湖、以及其他的類似活動,都有相當生動、光彩的記憶。

我十一歲離開中國之前,我唯一的老師是我母親。她的教學一定是很不錯,不然我和我弟弟David進入莫比爾(Mobile)公立學校的時候不會沒有困難, 我們在班上沒有被落(la)下。【16】我們除了在杭州家中天天上學之外,我們還上主日學,並且有定時的家庭祈禱。有時,我和父親到街上和廟會上傳福音。 我記得一些聽眾在他講道的時候,提出的一些對他的衣着和舉止形象的好奇的問題,使我懷疑是否值得去街上和廟會上傳道。後來在美國,我感到了對這種傳教 活動的反感;在克復這種反感之前,我是不能決定從事傳道職務的。

在一八八七年,我的父母約翰·林登·司徒爾特(John Linton Stuart)牧師和夫人,在傳教十三年後,帶着十一歲,九歲,七歲和四歲的四個兒子,從中國坐船回美國休假一年。

們回美國的行程,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些無法消除的記憶。對我們來說,那是嶄新、又是相當可怕的冒險。遠洋輪船上的女服務生說她們從來也沒見過我們這樣幼稚 的孩子”——其他孩子習以為常的許多事物,我們卻知之甚少。我們的父母說過美國高水平的生活;在舊金山碼頭看到衣着粗陋的報童,就使我們驚奇不已:這裡怎 麼會有這些貧窮的外國孩子?火車頭和火車對我們也是新奇的;那時中國只建造了一條從上海到吳淞的鐵路,而且還被農民扒了,因為怕火車騷擾墳塋地里的鬼 魂。

在我們到了阿拉巴馬州的時候,對我來說,感情上的牴觸變得激烈起來。我父母為了引起傳道界公眾對中國的注意,將我和我的弟弟們作為一 種工具來使用;在當時,這是可以接受的做法。他們真是帶回了成卡車的古董珍品,主要是中國人日常的衣着、餐具和祭拜等用具。要我們小孩子穿上服裝, 17】用筷子吃飯,用中文唱聖詩(特別是耶穌愛我,萬不錯,因有聖書告訴我…”),和其他一切,安排成一種演示。後來,我們兩個大孩子留在了莫比爾 Mobile),增加了我們不愉快的聲名。我們穿的是上海早年非常簡單、原始、古老的英國式衣服,我們的言語是我們幾乎只交往的思想嚴肅的大人的談吐。 我們對我們同輩美國人的言語、習慣、以及年輕人的卑劣行徑,無知到難以置信的地步。我們的堂表親們一方面羞於有這些奇怪的親戚,一方面又對和我們的關係感 到好玩和高興。這是個南方腹地的鄉村小鎮,是我母親承諾去做個傳教士那聞所未聞的傻事(或獻身、犧牲)的地方,我們在這裡成了同學談論、折磨的對象,甚至 也成了我母親的老朋友和過去的學生問些讓人憎惡的問題的對象。那些意味如此和善的問題,包括有,我們最喜歡哪個國家?中國人真吃耗子?我們是不是講中文? 等等;它們成了讓我們厭惡的問答集成了。來訪的人會說出那麼不得體的話,像是,啊,他們真是像些中國孩子,不是嗎?

在一八八八年秋 天,我父母回了中國,將我和我弟弟David留在莫比爾(Mobile)我母親妹妹和她丈夫那裡。他們有一子一女,年齡和我們相仿。這兩位寄養父母對我們 關懷、親愛得無以復加,他們對待我們恰如己出。但是他們的規矩卻是我舅祖留下來的嚴格蘇格蘭長老會的規矩,還加上了他們對傳教士的孩子應該是什麼樣子的理 解。他們自己不能去中國,但是他們設法在離我們所熟悉的一切很遠的城的另一處,維持了一個家庭禮拜聚會處。為了不辜負在異教徒國度里作出犧牲的我們聖潔 的父母,每個星期天都帶我們穿城到這個禮拜堂去。在星期天坐街車或其他方便的工具是不對的,所以星期天我們必須走着去主日學,然後做禮拜【18】,晚上 再去另一個宗教聚會,基督徒青年聚會(Christian Endeavor)。星期天的下午,我們要記、背聖經和讚美詩。跳舞和劇院是不允許的,這更讓人不平,因為不准我們但是准許我們大部分堂表親享有這些世俗 的歡樂,只因為我們的父母是傳教士。另外兩個姨母(一個是社會名流,一個遠在鄉間)對我們兩個年輕人很同情,這和管制我們的那個姨母正相反。

們最感到高興的是每個夏天我們都去住在莫比爾(Mobile)海灣對面一個姨母那裡。她丈夫曾是南軍的尉官。在那些炎熱的月份里,我們在灣里釣魚、捕蟹、 游泳、駕船。我清楚地記得和同年齡的一個黑人(那位廚師的兒子)玩伴的情節。我和表哥因為那個黑孩子不會划船而嘲弄他。有一天,他說,我要把船劃回 。我和表哥跳下了水,想游一下,然後回到船上。這位小黑孩覺得我們在考驗他,並且由於傷了他的種族自尊心,所以他就開始往岸邊劃。我們喊着讓他停下 來,但是他以為我們還是在嘲弄他,所以他就繼續劃,直到最後把船弄到了家。我們卻嚇壞了。我們往回遊,越來越筋疲力盡。那大約有一英里,是漫長、艱難痛苦 的延遲。我們漂浮的屍體,悲慘的葬禮,家族的墓地,新聞報道,要過一個多月後才能到達中國、給我父母的信,還有那些悲痛的眼淚!最後,我們掙扎到了岸邊, 不然我就無法寫這個故事了。在我童年的經歷里,還有一個黑人,是我們熱愛但是也必須聽從的保姆喬治亞阿姨,要是不聽她的話,會挨打的。但是在那個地 方,在那個時期,種族間的界線是嚴格劃分的,我們也認為當然如此。

對外國傳教士的理想化,和在阿拉巴馬扶養我們的威嚴的責任,【19】是 我日後所設法理解的。對我們愛護備至的監護人活到了很大的年歲,他們理應受到了自然的慈愛,一點也沒有攙雜上我們幼年的抱怨。在家中我們的兩個表兄妹,那 時以至到現在都和我們有兄妹般的感情。但是,從我們的同伴(包括很多表親)的正常歡樂來看,我們在莫比爾(Mobile)的經歷,使我們產生了長期對傳教 生活的厭惡情緒。我們早年的訓練,甚至我們這些小倒霉也顯然看得出的真誠的意願,還有夏天在海邊有健康的運動,要不是有這些,我就不會從對所有宗教都抱嚴 重的牴觸態度中走出來。

一八九二年,我十六歲,九月份,我被送去了當時被認為是南方最好的私立學院,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 Charlottesville)的潘塔珀斯(Pantops)學院。它是大學(弗吉尼亞大學)的預科學院,位於一個高地上,是原來多馬士·傑弗遜 Thomas Jefferson)莊園的一部分。因為在那裡朝各個方向能看到從蒙蒂塞洛(Monticello)到落皮丹(Rapidan)河的景觀,傑弗遜將那個莊 園稱為一覽無餘(All-seeing

在莫比爾(Mobile)的時候,我像其他男孩子一樣,把學校看作是必須忍受的一種災難, 所以儘量少費力氣。在四十個或五十個男孩子的班上,我經常處於前百分之十的下限邊沿上,從來也不處在班級的前頭。那些私立男生學校被認為是為了非常富有 的,或被公立學校開除的孩子的學校。教學是枯燥、平庸的,是無奈地被嚴格控制的,我儘量少做家庭作業。部分由於我在長大的過程中沒有學過男孩子的遊戲運 動,部分由於我沒有天賦和興趣,所以我閒暇的時間沒有去和其他孩子運動遊戲,而是讀像司科特(Walter Scott),李頓(Bulwer-Lytton),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等其他一流作家的小說。【20

當去潘塔 珀斯(Pantops)學院的時候,效果已很明顯。我終於成了一個正常的美國孩子。其他那五十個孩子來自南方的各處,我來自阿拉巴馬州。從中國回來的可怕 印記已經消失了;到後來逐漸有人知道的時候,那只不過是我的同學偶然對歷史感到興趣而已。使我改變態度的其它原因是:宜人的氣候和景色,儘管數目少但都是 非常仔細精選的學生,而更為重要的是教師的質量、水平和他們對學生的關懷興趣。校長是散普森(W J R Sampson, 他具有最為優良、傑出的個人品質;他的夫人有三個兄弟,亨利·伍茲(Henry M Woods)牧師,捷姆斯·伍茲(James B Woods)博士和愛德嘉·伍茲(Edgar Woods)博士,都在中國傳教,在我長大成人後長時間裡,都對我都很有影響。他們夫婦對我都特別慈愛,後來對我後面的兩個弟弟也是如此。只要我們需要, 在夏天,那裡總是我們的家。

部分是由於氣候,但是主要可能是由於兩個讓人極其欽佩的教師(都是剛從漢普登-希尼(Hampden- Sydney學院畢業的),我發現我可以學得好,而且願意努力。我的一位老師喬治·丹尼(George H Denny)(後來歷任華盛頓和李[Washington and Lee]大學和阿拉巴馬大學的校長)使得拉丁文和希臘文成了我着迷的課程。另一位激勵我的教師是教英國文學的捷姆斯·貝爾(James L Bell)。我很容易地贏得了那年的最高榮譽和最高平均分的金獎。

Pentops
雖然並不太嚴厲,但是還是有相當嚴格的宗教規矩;不過, 我在莫比爾(Mobile)呆了五年之後,那看來是很平常的了。健康的生活,校長的品德,高興我解脫了傳教士起源的怪名聲,美好的同伴友情,和總起來說是 明智地執行嚴格的宗教標準,這一切結合在一起,穩定了我的宗教習慣。我的態度可能相當消極,但是並不緊張對待。那一年是非常愉快的一年。

            

第二章:大學和神學院



由我所喜愛的老師喬治·丹尼(George H Denny)的介紹,一八九三年秋天,我從潘塔珀斯(Pantops)學院進入了漢普登(Hampden-希尼(Sydney)學院的二年級。我還參加 了他的ΣΧSigma Chi)兄弟會和他的文學社。一個年輕、崇拜英雄的人,所能要求的最多也不過如此。

漢普登(Hampden- 希尼(Sydney)學院是在發表獨立宣言的一七七六年,由大陸議會創立的,以兩個英國自由主義愛國戰士約翰·漢普登(John Hampden)和阿爾濟能·希尼(Algernon Sydney)命的名。在創建人中有亨利(Patrick Henry )和麥迪遜(James Madison )。在它的校友中,出過一個美國總統,三十個國會參眾議員,八個州長,和二十個學院或大學的校長。現在,它有近四百名學生,而那時還不到一百五十人。在一 九三一年一次調研中發現,列在名人錄的美國大學校友中,有7. 45%是漢普登(Hampden-希尼(Sydney)學院的校友,占第一位。第二位是阿穆赫斯特(Amherst)學院,是7.4%, 第三位是哈佛大學,是6.6%。這個事實受到了報刊廣泛的評論。諾克斯維爾日報 (Knoxville Journal) 寫到:漢普登(Hampden-希尼(Sydney)學院的價值遠遠高於最為無可爭議的成就。在南方的教育歷史中,在地位上和影響上,在歷史和風格方 面,它是獨一無二地。

大學生活最美好的方面,對我來說,是個人之間、特別是我們兄弟會同伴之間的友誼,那個學校的崇高傳統,以及它那歡 快的氣氛。但是,漢普登(Hampden-希尼(Sydney)學院在那個時候已經在走下坡,招生的人數在下降。它位於弗吉尼亞州;那裡的土地因為種植 煙草而枯竭了【22】,比較有精力的富裕的家庭都去了北部和西部。主要吸引我的那位傑出的英國文學教授,在我入校時離開了,後繼的那位則枯燥得讓人難以容 忍。我修讀了必修的物理科學,教課的人很出眾,但是我也只讀了個及格。畢業的時間到了,我並不覺得遺憾;雖然說提供我讀碩士一年多的獎學金,但是再在那裡 呆一年的想法並不吸引我。

在大學裡我最好的朋友是李·特林科爾(E Lee Trinkle),他和我在班上似乎總在一年年裡交替、輪流得第一。在漢普登(Hampden-希尼(Sydney)學院的日子裡,這個友誼是我最快樂 的記憶之一。李(Lee)和我同年,是同一兄弟會的同伴,我們住同屋,下午常常一同去散步,但都不參加有組織的體育活動。我們甚至一同約會我們的女朋友, 但是從來也不爭風。在開學的時候我先到他在弗吉尼亞西南部維斯維爾(Wytheville)的家裡和他會面,在夏天分開之前我也回到他家。我常常在他家過 聖誕節。畢業後,他到弗吉尼亞大學讀法律,我則到潘塔珀斯(Pantops)學院去教書,但是我們保持着友誼。他後來就任了謝南多亞 Shenandoah)人壽保險公司的主席、以及弗吉尼亞州教育委員會的主席。一九二一年,他以當時最大的多數票當選為弗吉尼亞州四年一任的州長。多年 來,他是弗吉尼亞州羅阿諾克(Roanoke)第二長老會的活動積極的長老。在他一九三九年去世前,我們一直互相通信;我回美國旅行的諸多樂趣中,總包括 着看望他。

事出偶然,我們班上接受榮譽的人多於往常。前一年考第一的人做了畢業生告別演說。特林科爾(Trinkle)和我十分接近,取 得第二的榮譽。為了讓我們在畢業授學位典禮時都到場,恢復舉行了長期以來停止的希臘文致詞,【23】並且讓我來做。我那好心、精深、博學的布洛克 Brock)老教授在演說辭上幫助我,我也很放心地知道,在天熱流汗的聽眾里沒有吹毛求疵的人。我在二十歲生日的前一天,取得了BAB Litt 的證書。

在我那時,漢普登(Hampden-希尼(Sydney)(HS)學院在行為、品行和指導、以及在管理上都非常著名。協和神學 院(Union Theological Seminary)也在附近(很快搬去了理士滿[Richmond]),協和神學院幾乎就像是HS學院的研究生院。HS學院的許多學生準備去從事傳道。似 乎也期待、要求我從事宗教,靈性的氣氛總起來說是熱烈而真摯的。我們這些學生並不羨慕大多數神職學生的獎學金和社會出身,也不總是仰慕他們的道德行為。必 修的聖經課極其沉悶,教堂、聖詩班和禮拜活動都不那麼鼓舞人。但是,想到它們時,並沒有不耐煩和拒絕的念頭。

主要是在基督教男青年會 YMCA)里,表現着很自然的宗教生活。青年會在我們學院、弗吉尼亞州和其他地方,都起到了生氣勃勃和重要的領導作用。我在學院生活的三年中,是青年會 比較活躍的成員,四年級的時候,我擔當了主席。當局把基督教男青年會看作是北方的一種革新,對它有些皺眉,這可能反而有助於它在學生中有更多的聲譽。學生 自願國外傳教運動(The Student Volunteer Movement for Foreign Missions)的浪潮那時影響正高漲,它激發了對全世界基督教運動的關心,並徵求大學生加入傳教服務。當它的秘書訪問漢普登(Hampden-希尼 Sydney)學院的時候,我當然成了他們的對象。我的家庭、在基督教里活躍積極的職務、健康情況、以及沒有做自願者所不可逾越的困難,這些加在一起, 使我成了被挑選的人。

在後來的歲月里,韋拉德·里昂(Willard Lyon, 富來徹·布魯克曼(Fletcher Brockman,亨利·盧斯( Harry Luce)這些秘書都成了我親密的朋友。【24】但是在那時,他們明確了我最尖銳的宗教問題:我對傳教活動缺乏熱心。從一個小孩子印象看到的我父親的經歷 (我所有的幼年的苦惱都歸因於它),以及在弗吉尼亞的生活和教書的職業越來越有吸引力,這些都使我對去國外傳教作為事業產生很劇烈的反感。學生自願者運動 則自自然然地號召說,任何一個年輕、真正的基督徒,必須表明他(她)為什麼不能夠到國外傳教。這使我進退兩難,受到折磨。我能夠承受得了不簽約的壓力,但 是我卻無法忘懷這個問題。我想在教古希臘、羅馬文學,或是在傳道之間選擇我一生的工作,但是希望不論做什麼,都能留在弗吉尼亞。我對做牧師有些猶豫,主要 是我覺得那會自然地導致派我去中國。我打算到我弟弟當時就讀的弗吉尼亞大學、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或到德國去讀研究生。但是我實在不願意繼續學習經典或神學來 從事一種事業,毫無疑問,主要是由於那個傷腦筋的傳道人的問題。

我對進一步畢業後學習(讀研究生)的猶豫中,在我腦海里現在出現了一個怪 怪的假想:如果我曾預料到後來我會在中國從事高等教育工作,我那是一定會到一個在中國有知名度的大學,至少讀一個碩士學位;但是,如果我真去讀了,我很可 能就不會就任基督教神職、因而根本不會到中國去。我一直順從我良知的指引,我也一直沒有理由來後悔。

在這個時候,我尊崇的丹尼 Denny)先生接受了華盛頓和李(Washington and Lee)大學的教習職位,我被邀請接替他在潘塔珀斯(Pantops)學院教授拉丁和希臘文的職位。【25】我有千萬種理由要接受它,我也十分急切地接受 了它。我在那裡教這些科目教了三年,生活得十分滿意。弗吉尼亞的魅力在不斷增長。我離我的兩個兄弟很近,在大學裡我有很多熟人,從那時起,我幾乎就覺得那 就是我的大學了。在頭一年之後,我就很想再呆一年,然後還是這樣,又呆了第三年。這樣做,在很大程度上是為難以做出決定而拖延時間。在潘塔珀斯 Pantops)學院的第二年,我的同事、也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吉爾摩爾(A D P Gilmour)在那時決定從事傳道工作,而在後一年開始去讀神學。我們經常一同談論這個問題,他的決定毫無疑問在影響着我。在一年後我進入神學院,在他 畢業之前我們一直住同屋。

在潘塔珀斯(Pantops)學院我是個老人兒,這使我在情感上得到益處,使我理解到那個學校的一些特殊情 況。我很年輕,比我的有些學生大不了多少,這使我遇到些危險。使我脫離險境的,似乎是在那些男生和我之間自然而然形成的友誼。在課堂之外,我和他們打成一 片,有時作為他們體育隊的經辦人同他們到其他學校去。在課堂上,我還記得我在老師喬治·丹尼(George Denny)的指引下的那個轉變經歷,我設法使學習成為有趣的事。還是那個老問題:你是教拉丁文,還是教學生?對我來說,那主要是教學生,這樣就使那 些基礎的課程看來不那麼沉悶。舉個例子,我不像傳統那樣教愷撒(Caesar)的《評註,Commentaries》(那是一個軍事指揮官關於作戰的簡潔 筆記,當然,並不是為了身處異邦、多少世紀之後、那些不耐煩的學生寫的),而是教考尼里烏斯·尼珀斯(Cornelius Nepos)專為羅馬的男孩子寫的著名人物的簡短傳記。它裡面都是有趣的軼事,足以用來練習拉丁文的文法。

這種和學生幾乎近乎自然的關係,【26】也表現在後來我和南京神學院的那些十分不同的學生之中,再後來也表現在燕京大學裡。燕京大學的學生和比較簡單的南京學神學的學生又不相同,燕京的學生和南京學生的差別之大,就像是他們和美國的學生之間的差別那樣。

這教書期間,我到麻省諾思菲爾德(Northfield)參加過兩次夏令聚會,那是基督教男青年會和學生自願運動領導的。在那非常成功的聚會中,許多高尚 的人參與了籌劃,有的到了會,有的做了演講、致詞,他們啟示着或者帶去了生氣勃勃、切實有用、極其吸引人的關於宗教的觀念。它們和我過去所最為熟悉的那些 相當呆板、單調的信仰和做法是完全不同的。耶穌基督變成了一個受人敬愛的主宰,成了年輕人熱心奉獻的完美實體,而不主要是一些神秘、難解、崇高的本質和它 的屬性,不僅是對它們如果有任何疑問就成了異端的一種神學上的教義。我和那時許多青年一樣,對基督的這種新鮮、沉醉的理解,可能都應歸功於羅伯特·斯皮爾 Robert E Speer)。從那時直到今天,它一直是我宗教信仰的精髓。在日後的歲月里,儘管神學的觀點有了變化,我有了那麼多的經歷,但是它一直光亮如初,絲毫也沒 有幻滅。

一八九九年秋季,我進入了協和(Union)神學院。它已經從漢普登(Hampden-希尼(Sydney)搬遷到了理士滿 Richmond)近郊的一個可愛的地點。在能幹的瓦爾特·穆爾(Walter W Moore)院長的經管下,在它的新校舍、設施和環境的激動下,學院正在全面地發展着。我又一次有了三年愉快的時間,它發展了我不僅對神學院、也對理士滿 Richmond)這個城市產生依戀的情感,現在它仍然在游移、徘徊着。除了是否做傳道工作的問題之外,還有一個逐漸形成着的問題,就是神學信仰的問題 27】,或者更準確地說,就是對進步的、無所懼怕的、毫無偏差的聖經學問的態度問題。雖然到那時為止,我對宗教的興趣主要是在實踐方面,但是,由於到北 方的訪問,通過閱讀,也由於內心的強烈願望,我越來越認識到,南方長老會的正統和當前自由探究趨勢之間的對立立場,而我知道我是同情後者的。

另一方面,神學院的教授們,加上著名的院長,無一例外,都毫無疑問地是真誠、虔誠、有學問、具有廣泛人類同情心的人。他們被選到這裡來,大部分是由於他們 是成功的牧師,以及和從事有爭論的神學相比,他們更願意培養有用的講道人。和他們在一起,我發現對過去和它的傳統的忠誠是首要的美德(在南方幾乎都是這 樣);在宗教中如此,在社交和政治生活中也同樣如此。所以我就決心重視、珍惜他們的特點和他們的教導,但是在思考和研究上則獨立自主。為上課做準備不需要 太多的時間,我設法把晚上空出來,讀圖書館極好的書,主要挑選關於宗教、科學和其他有關方面的新書。這幫助了我調和對我來說,有的時候似乎是無法說服我, 有時甚至是不可證明、令人拒絕的陳述。但是這個教義的主要真理卻是這樣的。在我傳教的關繫上,我內心裏面總有一點的緊張,到現在也仍然如此。因為我總是覺 得,在信仰和目的上,他們和我都最關心它。我是南方長老會的一員,我覺得沒有必要和我父輩的教會脫離關係,我一直感到,雙方都有這個感情和信念。

在神學院的第一個學期,雷西·埃維英·莫非特(Lacy Irving Moffett)受路易斯維爾(Louisville)長老會神學院的差遣來到了這裡。【28】我們立即被對方所吸引了,部分是由於這個緣故,他第二年轉 學到理士滿(Richmond)來。他已經決定要做傳道人。在珀洛克·吉爾摩爾(Pollock Gilmour)畢業後,他就成了我的室友。這樣就開始了我們密切的友情,直到現在;而且還由於我們倆和兩姐妹結了婚,情誼更為加深;在我們到中國之前和 之後,我們一生都聯繫在一起。

在第二學期,來到了我傳道問題的轉折點。它和往常一樣,那是由於學生自願運動的秘書來訪。這次來的是亞瑟· 尤文(Arthur Ewing)牧師,他是去印度的傳教士,回來休假。湊巧那時我是學生組織的主席,所以我有責任招待他,安排會見、談話,出席他的公開演講。在他即將離開的 時候,他問我:好了,司徒,那你怎麼樣?我對他說,我知道我應該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無論是他,還是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幫助我,我也清楚他可能會催促、 勸說我要考慮的都是些什麼。他很機智、老練,也有良好的判斷、感知,他緊緊、熱情地握了我的手,就這樣離開了那個話題。但是我知道,我必須終結那種猶豫不 決了;這個重要的問題是無法逃避了。

那天夜裡,我睡不着,聽着鐘樓上的鐘敲着鐘點,直到第二天早上凌晨五點鐘。怎麼描述我產生的反對到中 國做傳教士的厭惡也不會誇大其詞。中國不是我所思念的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在那裡要大聲疾呼地對閒散的人群講說;在廟會和街上小禮拜堂里,面對挑挑剔剔、古 古怪怪的人們;幾乎是白白奉送小冊子;忍受當地的人們輕蔑、鄙視、惱火、或逗趣地看你;物質生活的不舒適和艱苦,等等;也沒有學識上和努力用心方面的興 趣;一種活死人、或相當於近代的退休出世的感覺。由於特殊的傳教士背景,從那時起,我兒童時期的經歷和考驗一直以各種形式留在我的心裡。【29】和它相反 的,則是在弗吉尼亞愉快的生活,在南方任何州可能都會是這樣。它當然是一種不正常的主觀心態或情緒。如果我能夠預見到後來我在中國的生活是如何發展的,設 想那時我可能是要如何推論,一定很有意思。

幸好,我的父母從來也沒有提出來、也沒試圖勸說我作傳教士。當然我知道沒有什麼比他們的兒子追 隨他們做這種服侍,會讓他們更高興。我第二個弟弟大衛(David)那時是醫學生,十分明確他不會屈服,但是他後來終於屈服了。他後來到蘇州的伊麗莎白· 布雷克(Elizabeth Black)醫院做了兩年差派外科醫生,直到在一九零九年因為意外事故而死去。我的三弟瓦潤(Warren)在中國一直呆到十五歲,沒有經受過大衛 David)和我幼年時候受到的痛苦和後來的緊張,他似乎一向很容易地註定要從事傳教士的工作。他先是在一個中國的大學裡、後是在神學院裡做了十九年的 教授,直到一九二七年革命到來的時候。

回來說那個註定命運的夜晚。我對作傳教士很反感,但是那時候有個不能爭論的意見:一個真正、完全追 隨耶穌基督的人,如果沒有外部原因的阻礙,他就要到國外作傳教士,或者至少要在被召喚的時候願意去做。而我則確實不願意。在美國,那時我是否受到了任 何召喚,要我為基督耶穌、為精神的無上價值而犧牲所有物質上的一切?對基督耶穌的信仰真是最為真實、它真是我生命中最為重大的事體?如果不是那樣,我是否 可以在一個舒適的環境裡從事基督教的工作,而同時還可以誠實地自稱是一個基督徒?我在床上輾轉不安,翻來覆去考慮這些熟悉的問題。

最後, 我決定把我的宗教信仰放到自己認為是最後的考驗上。我要決定去做傳教士,這樣就對自己滿意地證明了基督教義對我有無上的價值。【30】如果上帝為我安排在 我自己的國家裡工作,或者知道我無法適應在中國的生活要求,那麼我必須相信祂會引領我。我疲憊不堪,入了睡。在醒來時,我告訴了我的同屋帕洛克·吉爾摩爾 Pollock Gilmour)和雷西·莫非特(Lacy Moffett)。他們沒有感到吃驚。我沒有感到是在克制自己,反而感到了滿意、解脫,甚至感到是滿腔熱情。我一點也沒有對那個決定感到遺憾。它給了我對 宗教的真實性的保證,給了我智慧去做當時似乎是正確的事情。我要從事的事業,可能使得我比做其他事情更能夠奉獻給基督的理想和目標,也能使我在一生中得到 更大的喜悅。

學生自願運動的效率很高,報名自願到外國傳教服務、熱心的年輕人的數目,多於那些重要的教會組織所能夠接受的人數。這又導致 了積極努力設法增加支持傳教的經費。在北長老會和公理會團體,開始了一個前進運動Forward Movement),要各教會支持單個的傳教士,它後來發展成了每個成員遊說,為當地的教會獲得全部的經費。這個情況也影響了南方長老會。在南方長老 會,為國外傳教的錢在幾年之間實際上沒有增減,也就沒有在原有的隊伍裡面增加自願者。莫非特( Moffett)和我以及費爾曼·普雷斯頓(J Fairman Preston)在同一年畢業於普林斯頓神學院,我們蘊育了一個古怪念頭,借用北方最為成功的那個項目的倡導者路易·韋莎德(Louis A Wishard)博士的開展方法,在我們的教會裡發動前進運動。【31

教會當局允許了,給了我們必要的資料和他們個人的祝 福,但是十分得體地使自己不承擔任何正式的責任。有少數商家提供了我們不可思議的那麼少的花費。我們沒有薪水。把住旅館看作是應急措施。我們帶着地圖和邀 請卡旅行,並且設立當地的委員會,去收回那些邀請卡。我們各自在自己過去熟悉的一個地區開始工作。普雷斯頓(Preston)在北卡州,莫非特( Moffett)在肯塔基州,我在弗吉尼亞的谷地。我的第一次試驗,是在首都華盛頓,是我從神學院畢業後的那個星期天。我曾經諮詢過的中部長老會年長牧師 A W Pitzer允許我對他的教徒做一次試驗。在聽了我的計劃後,他從躺椅上坐了起來,拍着膝蓋,說,當然,當然,多年來我就奇怪為什麼有些教會沒有這麼試 試。我說,因為那是個相當重大的主意。”“好吧,年輕人,你就勇往直前吧。希望你能從教會裡弄到更多的錢——願主祝福你。我在這個教會裡講了道;在 會眾挑選他們的外國牧師的時候,他們說既然讓我在他們面前練習,所以他們就有理由來挑選我。威爾遜(Woodrow Wilson)在他總統任期內是中部長老會的成員,有一次我從中國休假回來,到那裡講道,有幸他在那裡做禮拜。

這個辦法的徹底性和新穎 性;青年男女要求去傳道服務,但是由於沒有錢而不能成行;這又理解為主要是由於大家認識不到有那個需要,以及缺少系統的組織;所有這些因素導致了很容易地 取得了驚人的結果。對於一般的人,他們把到國外傳教看成是職業;對於另一些人,它有浪漫的意念;而那並不是一個模糊的抽象屬性,它關繫到一個具體的外國 場合並且也是個人化的。【32】這個計劃的成功幾乎是自動的。錢源源不斷地流入到總部里。我記得,第二年春天,教會組織最高的總部一致同意,批准了那個 計劃。我們三個人都成了有薪水、有花費支出、有正式地位的秘書。看來,為了證明我們的忠誠,我們最好有一個人在那個夏天去到現場就任。普雷斯頓 Preston)被選中了。他那時已經定婚(那是他旅行的一個副產品),我們都參加了他的婚禮之後,他和他的新娘去了朝鮮。莫非特( Moffett)和我要再等一年,到那時,我們覺得永久性的機構就會建成了。他們願意讓我們無限期地擔任那個職務,但是我們相信,只要能夠募集到錢,講明 我們自己也是準備好去做傳教士,那對於整個的事業是有更大的好處。我們已經完成了我們最初的目標,並且很滿意我們的極為保守的教會正式認可了那個方法,並 且還聘任了一個固定的秘書來維持它。

回想起這個經歷對於我個人的宗教價值的影響,它對我的新目標給了我立即可行的出路,而同時又變得承諾 於它並不只是基於虛構的自我犧牲。在從神學院畢業的時候,已經給了我讀研究生的獎學金,但是由於同樣的理由,我也謝絕了它。我錯誤估計了獎學金在傳教領域 中的重要性。但是我預計在同一個大學裡再多讀一年不會有多大好處,則估計得可能並不錯。但是,積極的一個考慮是活躍地從事於冒險、可能有用的像我們小小的 那個前進運動的一個項目。在持續擁護傳道事業以及對反對的意見做出回應中,我能夠理解它的意義,並且對它產生出熱情;它使我在最後進入到傳教事業中的 時候,立於很好的地位。【33】我全神貫注在這些振興和管理上的事務,而學問和神學上的事情則在那裡沉寂着。我有機會在南方各州旅行,感覺到我對弗吉尼亞 的深厚感情在擴展着。在那時候,我的信仰是集中在一個工作上,在那個工作里,我是和牧師和教會的領袖在一起,無論和他們在信仰教義上有什麼分歧、有多少相 似之處,我們結成了許多愉快的友誼。我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感到我和我的教會內在的和諧更加深了(我相信大多數的教會都是如此),這是基督教義的真正基礎。

西·莫非特(Lacy Moffett)和我從神學院畢業後不久,我們的長老會就授予了我們神職,任我們為牧師。有了兩年的前進運動經驗之後,我們已經準備好去中國作傳教士 了。我們是否不結婚、獨身前去?我們決定,除非我們兩個人都結婚,否則就都不結婚。在造訪新奧爾良的時候,莫非特(Moffett)和我遇到了我的幾個遠 房表姐妹,是約翰愛德文羅德(John Edwin Rodd)夫婦的幾個女兒。我們逐漸發現有點什麼事在發展着,那個糟糕的思想進入了我們的頭腦中:是同一個女孩嗎?我們的協議怎麼辦?一九零四年七 月,我們到查塔努加(Chattanooga)的盧克歐特山(Lookout Mountain)參加一個會議,我提議莫非特(Moffett)和我邀請我們都感興趣的兩姊妹。當她們來到了的時候,我們鬆了一口大氣,發現我們各人所 喜歡的不是同一個人。我們決定同時提出求婚,我們也這樣做了。

她們接受了我們。同年的十一月十七日,我們在新奧爾良(New Orlelans)一同舉行了婚禮。我的新娘是艾琳(Aline),莫非特(Moffett)的新娘是凱特(Kate)。另一個妹妹佛勞倫斯 Florence)後來到中國作傳教士,【34】第四個去了非洲。艾琳(Aline)過去沒有考慮過做傳教士,但是她的其他三個姊妹幫助她做出了肯定的 決定。

我和艾琳(Aline)共同的戀情生活持續了二十二年,直到她在一九二六年在北京去世。

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二)3-6章,回到中國創辦燕京大學及其感受)


第三章:回到中國


我父母在一九零四年十二月末到上海接我們,然後一同在除夕那天回到了杭州。莫非特(Moffett)一家被派到了蘇州,我們雙方都很失望。

時,當我看到我父親一生的努力所取得的成績微弱、那個小小、人數不多的教堂時,我那舊時的厭惡又復活起來,但是還擁有我在促進前進運動時的那種對國外 傳教理想化的反應。幸好,我當時緊急的任務是掌握中文。我對學習語言的天然興趣,增加了所有學習中文的人似乎都感到的中文的魅力。我在年幼時所學到的那點 中文,在流逝的那十八年裡似乎完全記不得了,但是在聽、也可能在發音上,以及學習俗語、習慣說法上,毫無疑問還有些幫助。那時,還沒有年長一些、熟知使用 中文的人督導的語言學校,或語言班。

請了一個年輕人做我的老師,但是他絲毫也不知道他該做什麼。他以前沒有接觸過外國人,不敢喝我們 的茶,因為懷疑我們在茶里放了一種喝了會變得信基督教的藥。(後來他成了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但是,不久後我們就學到了該怎麼一同工作。自從他開始理解到 問題所在之後,他就對問題十分注意,使我得到了很大的幫助。他幫助我學了很多諺語、格言和當地日常的俗語;假若我繼續在杭州呆下去,【36】我可能會把當 地的話說到流利得是一個西方人所可能達到的水平。這裡的地方話在中國極為特殊,在杭州是南宋國都的時候就有了,是朝廷官話(普通話、國語)和所謂的吳語 (江蘇南部和浙江北部的地方話)的混合物。我覺得它音調優美,而且有其他語言所缺少的表達情調,不過,我可能是對它偏愛了。很多杭州人來自寧波,包括和最 初的傳教士一同來到杭州的那些人。由於這個情況以及派給我的是我父親在杭州和湖州之間廣大的農村地區,所以我就熟悉了包括上面說的這些地區的和上海、蘇州 的多種吳語。它們基本上相似,但是各自都有些差別,尤其是在代名詞上。在杭州度過的那些年,對我意義重大:除了在家裡的和和城裡其他傳教人不多的交談外, 我和當地的人密切地生活在一起,幾乎不間斷地聽、說他們的話。

我生在中國還有一個很奇怪的益處:中國的傳道人、教師和其他僱工都認為我生 在中國,所以我能夠理解他們的觀點,這使得我很快就取得了他們的信任;而他們對老一輩那些外國傳道人則不是那樣。因為我是我父親的兒子,所以他們也把我看 作是兄弟和徒弟、生手。我很快就理解、領悟到他們的思想方式、推斷、假定、不滿、牢騷、不平、以及對傳教方針的誤解,這有特殊的益處。有了這個開端(我對 此毫無歸功於自己的念頭),我總是尋求中國同工的信任,而且從他們把我看作是理解他們的人、並且寬宏的接納、贊同我之中而得到益處。這有助於順便解說一 下,生在中國並不能夠讓人取得中國人的思想習慣、也不能取得學到中文的特殊能力。

學習了語言一年左右之後,我就開始在杭州以北的一個較大 的農村地區開始了工作(我的父母曾經在那個地區呆了許多年)。【37】立刻就用當地的一個船家做為交通工具,沿着眾多的運河往來於那個地區和在城裡住處。 在我父母的指導下,我學會了管理當時正在迅速增加的一些教會,學會了帶領福音布道的聚會,也學會了到人們的家裡去和他們熟悉起來。這些在鄉村裡的走動,以 及在城裡和人們類似的接觸,使我和中國的生活有了很密切的聯繫,對我後來從事社會教育等活動有莫大的益處。

我也開始估量傳福音的各種辦 法。接受洗禮(受洗)是教義信仰主要的簡單形式,星期日到教堂聚會,以及嚴格遵守安息日,這些比福音對精神和社會的含意還要重要。對中國人皈依基督教,拋 棄對祖宗的崇拜,似乎是個毫無必要的嚴厲的激惹。禮拜主要是講道,沒有用壯觀的儀式、優雅的裝飾等來激發美感的要求,而所有的這些卻都是中國人的本能和習 性。總的趨勢是嚴肅、壓抑、正式的宗教概念,是一種自然地實現原來教會所接受的標準。在其他教會,近來在大多數教會裡,對於這些已經有了很顯著的改變。

為嚴重的一個問題(當時正處於最嚴重的時期),就是在傳教活動的背後,濫用了各個政府所代表的非宗教勢力。羅馬天主教通過和法國政府訂的宗教事務協定,使 他們的教士團成員取得了官員的地位,並且保護他們的成員不受法律和其他政治方面的管轄。加入一個教會,就意味着在經濟上和政治上的安全。這樣說並不是對天 主教神甫的動機有任何異議,也不是對他們的虔誠和獻身有什麼批評;我對他們是十分敬佩的。但它導致了使人抱着不正確的緣故而入教,並且導致了由於中國官員 害怕列強而經常做出一些不公正的處置,因為列強常常找藉口要求領土和經商的優惠。【38】在基督教差會工作的中國人,他們的親戚和鄰居在遇到困難的時候, 會要求他們幫助,在幫助做這種交涉的時候,他們還會為補助他們微薄的收入而經受金錢的誘惑。傳教士被誤導着以為在某個地區有了認罪的覺醒,渴求得到拯救, 但是後來卻發現在昄依入教的背後,有很卑鄙、骯髒的動機;他們所信任的當地的布道人,常是忙於社交,牟取不義之財。傳教士,特別是有商業習性、實際操作以 及有推銷員思想的美國傳教士,常常自然而然地追求增長昄依入教的人數、新組織了多少次聚會布道、以及其他類似的組織起來的布道活動的數目。對於資助的人來 說,這些數字是容易計算、也看得明白的。很善於看人的動機、目的和行為的中國人(這是他們著名的特點之一)不會看不到這一點,他們也設法對此給予滿足。中 國的協助者是靠此為生的。雙方都有那麼一點點故意的虛偽或偽善,傳教士自己真地理解不到自己有意強調的神職上的成就,和顯示一種新的生活並不一致。但是在 那小小的基督徒團體的里里外外,具有的那些誤解、錯誤理解,都是可悲的。

但是,記下了我的這些早期的印象之後,我應該在此見證,從那時開 始有的,也被後來在中國所有的經歷所加強了的結論:傳教士作為一個整體,他們具有純正的宗教目的,是真摯、熱心、目的高尚、不知疲倦、忘我奉獻的。當我的 態度不再拘泥、原來的那種偏見變得消失在過去的時日裡的現在,我寫了這些。在稱職上,他們平均的智力和總的能力,遠遠高於一般人所想象的。【39】很快我 就對我和這樣傑出、美好的人們共事感到驕傲。我也開始在派遣給我的工作的細節里、更在一般的策略方法上、以及管理和聯合計劃(這時正在緩慢地被人接受)中 尋求真正的樂趣。我是否可以高興地終生做一個典型的福音傳道人並且獲得成功,這是我曾經不只一次反覆思索的問題。

我所說的大多數傳教 士的高水平,對於在中國的許多基督徒也很適合。是有一些人為了卑劣、不足取的緣故而加入教會;但是在一九零零年義和團造反時那千萬個殉難者,和在許多情況 下不顧環境惡劣、社會和家庭的反對、而信仰堅定的那許多人,我們只能表達我們的崇敬。從十九世紀的基督教家庭里,出現了一些今天中國基督教運動的傑出領 袖。

我來到中國不久,在美國北方長老會和美國南方長老會管轄下開辦了一個聯合的事業,那就是南京的金陵神學院(Theological Seminary in Nanking)。在美國南北內戰結束了四十年之後,在太平洋的這一邊,屬於同一教派但仍然隔裂的這兩個分支,終於做到了如此有限的聯合;這表明教士的聯 合是何等的困難;它荒謬絕倫地阻礙着擴展人類友情的努力;但是也表明有了耐心、機智、並且對於我們的宗教的性質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之後,即便是在教會的聯合 上,也有希望得到進展。

在這個神學院邀請我加入教員隊伍的時候,它只有來自這兩個教會的兩位高年傳教士,和一位年輕的中國人。在他們請 我、但是我拒絕了兩三次之後,我讓我的差會去做決定;除了一位之外,大家都願意要我接受。【40】例外的那位是弗蘭克·普賴斯(P Frank Price)牧師,他反對讓年輕的傳教士不做傳福音的工作而從事教育。幾年後,我很高興地歡迎他加入這個教學隊伍;他在一九四一年退休前,一直是受人尊敬 的教師,也是受人熱愛的牧師。在我去到南京不久,先是美國南方衛理公會,後是美國北方衛理公會以及基督徒教會(Disciples of Christ)陸續加入了那個聯合。如果更願意保持教派之間的團結、而不迫使比南方長老會在教義上更為僵硬的南方浸信會退出上海他們自己的聯合大學和神學 院的話,我們很有可能會爭取到北方浸信會。

當時的協議是讓我主持新約文學和釋經學科(Department of New Testament Literature and Exegesis);因此,我有了機會研讀我過去沒有那麼研讀的這些福音書。長老會信奉聖經的標準是強調聖經的無上權威;但奇怪的是在神學院課程里,我只 有不多的時間教授聖經的本身,而更強調的是希伯來文、希臘文、神學和教會歷史等等。這可能由於認為學生已經對聖經本身有了足夠的認識。無論如何,很快我就 不只發現我對它的內容所知的如何有限,還發現那內容是多麼令人沉醉。因此我就找所有能夠得到的最好的幫助,以我最大的探索熱情,去熟悉聖經新約的經文、歷 史、哲理、信仰、奉獻等方面的學問。還有一個需要思索的問題,就是用什麼方法去教學生,才能夠使他們不超出自己的理解範圍,但引起他們有同樣的學習興趣, 而同時並不擾亂他們過去的各種信念。他們都不是大學畢業生,程度高的相當於近代高中的教育上下,低的只是讀過中國舊式的私塾。孟子提出過忠告,說【41 要因材施教;我制訂教學計劃,讓它為近代知識做準備,同時也使它淺顯、基本、有教義而且還實用。

我在南京金陵神學院時非常忙碌。我一般一 天上四小時的課,和同事分擔其他的任務;必須準備講課,還要不斷學習中文。遷到南京就需要學習那裡的方言,那是官話(北京話)的一個南方的很糟的變種,在 全中國是最難聽的方言之一。它貼在吳語的邊上,混雜着粗糙的北京話音。我的生活和一般的人們相當隔絕,但是我講課完全用中文。我也講道,也偶然做公開演講 並有社交活動,幾乎總是用中文。

不久,我就開始做些文學、文字的工作,為長老會教內和教外都有很多人閱讀的長老會的周刊寫些信仰方面的文 章;也為正在節譯為中文並有些評議的Hasting的聖經詞典(Bible Dictionary)寫些文章。我還為國際布道會評論(International Review of Missions)、中國記事(Chinese Recorder)(跨教派的布道活動的月刊)等雜誌用英文寫文章。我們的校址離南京大學很近,我常去那裡講道,教查經班,並且和宗教研討組織見面。我有 了一個信念:中國的傳教人,特別是不能閱讀英文(懂英文已經成了受過新教育的標誌)的中國傳道人,如果能夠閱讀原本的希臘文新約,就會受益良多;這能使他 們更好地理解翻譯成中文的困難(沒有更不相同的另外兩種文字了);使他們在閱讀原始經文的時候感到親切和真實;並且有一種總的文化的價值,正如 Macaulay的警句所說,只有懂了至少另外一種語言之後的人,方才能夠正確地理解自己的語言;【42】同時還可以因為有了這種專業的成就,就能夠替代 對掌握英文的羨慕,而使人有面子或地位。由於這些原因,我出版了一本初級希臘文新約讀本,後來又出版了一本希臘-英語-中文字典。我很有意思地發現 到,為了閱讀經典希臘作品所需要的許多希臘文的詞形,新約聖經里並沒有使用它們,從而可以略去。我也有幸,在編纂那個字典的時候,埃及和其他地方的新考古 發現,完全、自然地表明了新約是用整個地中海一帶使用的現代希臘文的形式書寫的。這說明在某種程度上稍稍和古典的標準不同,它並不反映它的作者的學識。並 且使得更自然地用中國人的口語風格翻譯了聖經。它也使得字詞定義更為豐富,更有生氣,在某種意義上,給許多名詞術語和短句增添了新鮮感和生動的含意。

成為神學院的教師之後不久,我就對基督教牧師少有大學畢業的這一情況很擔心,並且設法找出原因和補救的辦法。在尋求了好幾年而沒有成效之後,我們迎來了第 一個大學畢業生,那是從南京大學來的Handel Lee李漢鐸;十五年後,他被推選為這個神學院的第一個中國人的院長。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學生自願傳道運動(相當於美國學生自願外國傳教運動)組織了起 來,我是熱心的支持者之一。山東的一位傳道人丁立美(Tin Limei)牧師做了它的秘書,到全國到處旅行,組織各地的學生分部。這個運動擴展到獻身於基督教的服務,而完全不強調職業、業務方面,這導致了它的衰 落。但是在一段時間裡,它吸引了不少很有才幹的人成為傳道人,而且也讓人注意到教會領導的問題有多麼重要。【43

我在杭州的三年半和後 來在南京的十一年裡,另一個對我有很大影響的是基督教男青年會(YMCA)。在韋拉德·里昂(Willard B Lyon),富來徹布盧克尼安(Fletcher Brocknian)等人的明智領導下,沒有教會、教義或組織的限制,適時地滿足年輕知識界學習西方知識和先進思想的需要,男青年會對我展示了一個和當時 流行的傳福音(包括對中國工作人員的培訓)的辦法極為不同的傳教做法。男青年會能夠吸引住大學畢業生,包括一些曾經在國外學習過的大學畢業生。這些人在各 方面都被待如同事,在方針和經濟方面等一切事務上都和外國的幹事有相同的地位,而不是作為雇員、只按照外國人所單獨商定的去作事。

它強調在政治、社會、知識和經濟問題中實現基督教的信仰,並且坦誠地討論它們。男青年會積極組織、推廣、支持競賽、科學講座、社交、交友、以及查經班和宗教聚會。我常被請去參加暑期會議(多是在幽靜宜人的山間召開的),這個活動更多地影響了我的見解。

巧,在一次這樣的會議時,我第一次見到了羅根·魯慈(Logan Roots)主教。在幾次會上,他和我是唯一的西方外人,這使我們更密切起來,使我開始了我傳教事業中一個最為使人高興的友誼。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 他盛裝全副主教袍的時候,我是多麼吃驚,因為我以前只在夏令營見過身着非正式的便服他。

我們在南京居住的早期,我認識了羅德爾夫·希爾茲 Randolph T Shields),他那時正在協和醫學院教學。這個學校後來遷去濟南,稱為齊魯醫學院。認識結了果,成了友誼,這是我一生中第三個偉大的友誼。我們後來住 在一個房子裡,我的妻子和他的妻子就像是姐妹,他的女兒和我的兒子相隔一天出生,【44】他們一起學習,一同玩耍。苒(Ran後來成了在中國醫學教 育中傑出的一位領袖和學者。

在神學院內的專業職責,不可避免地使人思考一些問題,它們可以粗略地描述為保守或自由、正統或近代。我所有的 訓練和正式的聯繫都是前一種類型;但是我所有的內在同情和審視的研究則使我傾向於後者。我在弗吉尼亞州讀書的時候,以及就要來中國之前、為了到國外傳道的 原因而旅行中,我對傳教士中我的年長的同事的信仰和行為的尊重,以及真正的相互間的友誼和理解,張大大減輕了我的緊。我總是設法區分虔誠的宗教信仰、悔 悟,和那些屬人的看法和理性研究的事體。後者是受地區、傳統、氣質、閱讀和研究等外界的情況所影響着,其影響可能比一般所理解的要大得多。迫使人進入互相 敵對的群體的分歧,依我看,大多數是屬於後者,雖然混雜着認為是宗教教義的不同,而且進一步被情緒所加劇了。

南京神學院雖然是依據有保留 的接受新教教義而建立的,但是它從來也沒有完全免於遭到更為堅持、自認是合理、健全的或保守、穩健的神學的那些人的批評和懷疑。這在所謂的蘇北差會對 我們南方長老會上最為明顯。我們有兩個差會,一個在長江以南,一個在江北,神學院是屬於江南的。我屬於華中差會;華中差會的人雖然有基本的神學立場,但是 遠遠不那麼愛爭辯,也不那麼不寬容。【45】在我全部經歷中,我從來也沒有遇到過像北方差會裡面的那些富有敵意並且好辯的人。這實在奇怪,因為作為單個的 人,和在私人關繫上,他們和我們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也許是他們生活在中國的一個貧困、管理不善、非常偏僻的地區的艱苦環境,使他們變得苦澀或者至少是變 得冷酷起來;在他們自己內部傳道事務中,他們也表現着類似的情緒。賽珍珠是在那個環境裡長大的,她在結婚之前,對其他差會所知甚少。她那些故事中的爭戰的天使,也就是他的父親,原來是我們差會的,後來轉成了蘇北的。可能是由於這個情況,她才對差會有那種反應。

北方差會的人總是在 調查神學院這個或那個教員(我是特別被懷疑的)的正統性,要不然就是批評那些本人在神學上無可指責、但是說他們對其他具有可疑觀點的人過於容忍。幸好,我 們教師自己和諧,互相信任,沒有被這些攻擊所干擾。在我最終辭職去北京的時候,絕對沒有想逃脫這種詢問的意向;但是想到那時在中國的各個差會中,好鬥的原 教旨主義在滋長的趨勢,我很可能成為一個靶子,並使得這個神學院陷入一場神學的辯論中,那就比什麼都更令人厭惡了。

實際上,在我離開南京 的時候,我的確已經成了這種攻擊的對象;雖然那時我對此一無所知,幾年之後我才知道。它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神學上受到責難,我把它記在這裡。情況是 基督教男青年會請我在他們的幹事會議上使用讓他們那些年輕的中國幹事能夠聽懂的近代語言,做一次系統的演講,談上帝,耶穌基督,聖靈和聖經等基督教的信 仰。【46】那些演講沒有文字稿,有人用速記記了下來。後來,青年會問我,他們是否可以印出來自己用,而不是發表。當時,我甚至在沒有看看校樣的情況下就 同意了;那時,我正關注在北京要我去的問題。我懷疑,即便我沒有同意,情況是否就會不同。

同一年稍後,從美國來了兩位造訪者,表面上是在 夏令度假地主持傳道人靈修的聚會,但是還有一個使命,是在中國的傳道人中尋找近代主義的證據。我在青年會上演講的記錄不知怎麼被那些熱心的原旨主義者得到 了,並且給了這兩位一份拷貝。後來,在《普林斯頓神學評論》(Princeton Theological Review)上刊載了格麗菲斯·多馬士(Griffith Thomas)博士寫的一篇渲染、激烈的文章在中國的現代主義,其中大量引用了我的演講記錄,還摘錄了其他書籍的評論和其他出版的文章。

在我下次去美國為燕京大學募集基金的時 候,我們年長的國外傳道秘書給了我一封信,要我做點什麼,來幫助他們評論寄給他們關於那個文件的一些問題和責難。我是在理士滿(Richmond)那個轄 區的東漢諾佛(Hanover)長老會被任命的牧師,但是根據那時開始的做法,把我調任到了中國的長老會,所以我和漢諾佛(Hanover)斷開了關係。 但是我要求允許我為了這個目的,特地從底特律到東漢諾佛(Hanover)長老會的春季大會去。

長老會可能給予什麼判斷對我實際上並沒有 什麼關係。我是燕京大學支持的。我的聲譽、威信不會由於弗吉尼亞長老會對我宗教上的健全與否投反對我的票,而致使在美國北方那些州和在中國的教民中有 任何屑少的偏見。但是我急切地希望,在我早期作學生、【47】和作為年輕同事時候就認識我的所有的那些保守的南方人,會更關心真正的宗教信仰,而不是知識 性的看法和對事務的解釋。在我自願把自己送到他們的面前,接受他們的審判的時候,在某種意義上,我也是用我自己的頭腦來審判他們。

在他們 問我我願意怎麼進行這個審判的時候,我回答說,我願意由一個特殊的委員會,根據基督教男青年會的那些演講記錄(熱心的原旨主義者已經分發了大量的拷貝)做 詳盡的調查,或者採取任何能夠讓他們滿意的程序。但是我個人期望對全體與會者做一次陳訴,談談我所討論的那四個基本信仰對於我有何等的意義。我使用他們所 熟悉的語句做了那個陳訴。他們還有個委員會來訊問、審訊我。結果是全體一致起立投票支持我。有一位瘦高的弟兄提議,對違反了君子風範(且不說更違反基督精 神)的北方人採用的秘密方式來譴責我,做一次投票去否決它。但是後來沒有堅持這樣做。

但是,(在費城和普林斯頓)發動攻擊的那些人不情願 接受這個決定,他們鼓動了在南方有類似看法的人把這個問題帶到了弗吉尼亞宗教會議、甚至帶到大會上。在技術上講,那個宗教會議只能處理它的長老會,不能對 我做什麼;那裡的長老會有完全的信心,拒絕談論那個問題。事情就那麼結束了。但是在我再次到美國、再去造訪理士滿(Richmond)的時候,我請求將我 的長老會身份從中國轉回來,這樣,如果日後對我有類似指責的時候,他們對我就有正式的裁判權。全體一致通過了,所以我仍然是東漢諾佛(Hanover) 老會的一個虔誠、優等、正式的成員。

在一九二六年九月二十九日的《南方長老會》上說,長老會審查任何人的觀點也沒有像對司徒博士 那樣詳盡過。【48】也沒有其他人能夠如此充分地使長老會確信他具有南方長老會所擁有的信仰。長老會認為對司徒博士的攻擊是毫無道理、毫無根據的。他不參 與對這個問題的公開爭論,將它完全交託在長老會的手中,而自己則靜靜地從事於他那中國遠方的重大工作。

我認為,這段敘述的要點是:從事基督教工作、但對宗教有不同理解的人,如果互相對他人的宗教信仰有信心,有在所有人際關係中顯示基督精神的共同目標,大家就可以歡樂、和諧地工作在一起。


第四章:燕京大學——實現一個理想


一九一八年末,當要我離開南京神學院、去北京建立一個新的聯合大學的時候,我的本意就是拒絕。我非常滿意在神學院的工作,在教學和研究方面,已經達到了一種境地,覺得我的科目真正是屬於我的,並且還有幾個寫作的項目。

從一九零零年義和團的災難之後,北京匯文大學(英文名字是北京大學,Peking University,屬於衛理公會)和北京附近通州的華北協和大學(North China Union College,屬於長老會和公理會),這兩個小教會學校,一直在試圖聯合起來。它們終於同意了聯合,臨時用北京城內東南角衛理公會那個大學後面的房舍。 但是還有些爭論,情緒還很激昂,特別是聯合之後學校叫什麼名字。如果這些分歧不能妥協,沒有一個新的開端,就沒有希望在北京建立一個強大的教會大學。

文(北京)大學董事會的一個成員是住在西雅圖的退休牧師,他從北京來到南京,住在我們家裡。他問我是否願意考慮做這個新學校的校長。我回答說,我願意在中 國為基督教事業做任何最為有用的事情,但是接着說,我沒有適合做這個工作的管理經驗,我覺得我在各方面都適宜於我當前的工作,所以他應該不把我考慮在內。 不久,我才知道【50】他去北京是去解決那兩個小學院之間的僵局,他那時正在事前物色去鞏固那個聯合併且做領導的人。

幾個星期之後,我接 到了擔任北京大學校長的正式邀請。我所有的朋友都勸我遠離他們認為是毫無希望的那個一團糟;只有哈里·盧斯(Harry W Luce)博士屬於例外,但是他警告我說,在接受之前,要非常仔細看看經濟方面的情況。很多人拒絕了的這個邀請,現在到了我這裡。他們原則上同意,校長必 須不是原來當地的,必須和那個問題毫無牽掛;我至少符合這個條件。我記得我面對決定做個傳道人那時的經歷,決心將這個問題也做為一個類似的考驗。幾個星期 過去了,雙方都敦促我做出決定,但是我覺得沒有清楚的意向。那時,我曾經猶猶豫豫地答應去北京看看情況,儘管我想擺脫,但是還是不得不被迫履行那個承諾。

在一九一九年一月三十一號到了北京。坐着洋車(人力車),在強勁、寒冷的西北風裡到了北城的基督教長老會。我當即就開始意識到,那兩組人之間分歧的程度遠 比我想象的要大許多。匯文畢業生的代表告訴我,那個聯合的大學無論用什麼英文名字,但是如果中文不繼續叫匯文,那麼他們就拒絕把它當作是自己的母校。如果 要求和對方類似的代表見面,在我看來,這會十分嚴重。他們願意用任何其他名稱,只是不能用匯文,如果決定了用匯文,他們就要在通州的校園裡把他們的畢業證 書堆起來,放火燒掉,去象徵他們母校的毀滅。在兩方面我見到的都是畢業生的領袖人物,【51】很多在做重要的教會工作。他們的態度表示了他們反對聯合的強 烈感情,以及中國人面子的意識。那時匯文(北京)大學的勞瑞(H H Lowry)表示毫不退讓,堅持要保留原來的校名,新校址要連在原校址旁邊。但是另外的那一組人則拒不接受中文用匯文做校名。

使得我注意 的是,隨着滿清王朝的覆滅,在傳教士們為自己學校名稱爭吵的時候,一個中文和英文都稱作北京大學的政府公立大學建立了起來,並且很快就在國內和國外贏得了 聲譽。它的校長蔡元培有舊科舉制度最高的功名,又受過一些歐洲的教育。他把許多在西方受過教育的年輕、光輝的學者吸引到了他的教員隊伍里,其中最為著名的 是胡適博士。他們出版關於進步改革的書籍和雜誌,受過教育的青年都熱切地閱讀它們。正像其中一本的名稱那樣,那是文藝復興。在南京我一直熱情關注着這個覺 醒。開始這只是兩個教會團體之間純屬內部的爭論,使得他們的不出名的小學院,想潛越一個應該屬於中國人的校名變得荒唐,而中國人正在使它成為他們國家知識 界的火車頭。

在我和董事會的成員(都不是中國人)會見的時候,我說,我只能在他們之間解決了那些爭論的問題之後,我才可以決定我的問題。 他們看到應該是這樣做,並且認定了雙方各出十個代表(五個外國人,五個中國人)來取得協議。要我這個唯一中立的人做主席。他們為那個校名和其他意見不同的 問題激烈爭論了整整三天。一次過了午飯的時間,一次到了午夜以後。我聽得非常清楚,他們都很迫切希望找到解決的辦法,但是【52】他們糾纏在允諾、分歧、 和機構之間的競爭之中不能自拔。如果在這些激動的問題下,我拒絕了,他們就不會有心腸再去努力了。我心裡設想,在曾經是文化和政治首都的這個古城裡,以博 大的思想蘊育,試用新的措施,建立一個教會大學會有多麼大的潛能。

在第四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希伯來先知會說那是見到了耶和華的異象。 那時,我知道我的使命是接受那個召喚,主要是因為我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是他們最後的依賴;也因為他們身處困境,孤立無援,既無前途,又無退路,儘管那些問 題的本身都是小事,也不是無法解決的;還因為像北京這樣的一個城市,值得有一個教會的大學。我祈求帶領我的祈禱得到了回答。所以在他們重新聚會的時候,我 冒昧地設想,並且提出,如果他們真想按照我的建議來行動,我就準備接受他們的邀請。我建議他們任命外國人和中國人組成一個不偏不倚的委員會,對每一個爭議 做出果斷的決定,各方要將這個決定看作是最終的決定。他們都欣然同了意。整個的氣氛改變了,他們立即都變成立原來心底裡面的朋友和同事。【53

是,那個委員會迎合了中國人妥協的喜好。他們提出,一方做了某些讓步,另一方就要做更多的讓步,直等到他們大家都又回到原來的那個泥塘里。我回了南京,去 等那個結果。從董事會的成員也從局外的朋友那裡接到電報,要我不得耽誤,再去北京一次。那時是三月,我第一次嘗到了早春的沙塵暴的滋味。除了戈壁沙漠吹來 大風,北京的居民會是喜愛那時的氣候的。

我又和沮喪的董事會見了面,指出我看到他們有三個解決辦法:1)將問題再交到那個委員會,附帶一 個說明,要他們完全遵循最初的指示;2)放棄過去所有的努力,不再聚會;3)放棄他們各自堅持的,只去考慮如何對那個新的學校有好處。我還說,除非在這次 會議上把問題解決掉,我覺得我已經精疲力竭、無法再來幫助他們。這時親切的勞瑞(Lowry)老博士站了起來,眼淚流到面頰上,說,他開會已經開夠了,放 棄聯合的想法是不可思議的,說他可能是最最頑固的一個人,他現在要把所有的底牌都放到桌面上來,重新開始。

這就帶來了需要的那種觸媒,一 直看來似乎無法逾越的分歧這時很快就消散了。決議說,在那次會議期間,還用原來那個中文的名稱,而起新名字的事情留給我去定。可能是中國基督教的傑出人物 程靜逸(音譯)博士提出了燕京的字樣。燕京這個光輝的字眼意思是古代燕國的首都,但是所有的中國人都理會它就是詩意的北京。不久,中英文都用了這個大 家都滿意的名稱。這整個過程表明了實現聯合有多麼困難,也表明完成了聯合後有多麼大的好處。

愉快地解決了那些老問題,我就正式聲明我接受 邀請,但是有兩個條件。第一個是校址,校址要重新考慮,而不管過去的地方。第二個是我不負經濟上的責任。我覺得這既聰明也有新意,只是後來才知道那是要上 任的美國大學校長的標準行事,而且是個昏庸愚昧的想法。在這第二次旅行時,我請Harry W Luce和我同行,並且提出推薦他擔任董事會(託事會)的副主席並擔負日後的經濟事務。他【54】曾經成功地為山東齊魯大學的新設施謀措基金,對於為燕大 可能做些什麼,他和我有相同的希望。

只有這個可能性才對人有點吸引力。那時的確沒有資財。四個教會(差會)的董事會各承諾給我們伍萬美元 作為基建投資,但是那些錢早已經為購買和修繕各自情願的、分散的校址花過了頭。從開始,一想到那校址是如此有爭議,我就感到沮喪。那時的支出預算儘管很 小,但已經是進項的兩倍。學生不到一百人,大多數還不是想象中的大學生的資質,大多數都是靠着助學金。合併之後只有兩個中國教師留了下來,一個是Li J F(李榮芳)博士,另一個是陳在新(Chen T H)博士。教師中的許多外國人,沒有什麼資格在大學任教。在北京和紐約市兩地,所有的人都在專心關注那些爭議的事項,而沒有做(甚至想到)進一步爭取基金 的打算,也沒有打算做其他的發展。除了所有這些之外,我知道我對教育行政管理是個新手,對中國北方和未來的共事者也不熟悉。我思考衡量着我南京職務的穩 定。那裡沒有行政上的憂慮,除了講授和我旨趣相投的科目和進行感興趣的研究外,沒有其他要做的事情。作為一個傳教士,我似乎是從糟糕走向了更為糟糕:先是 脫離了傳道進入教學,現在又脫離了教學而進入了大學的管理!我真不知道在我這個新的冒險里,有多少是信念、信仰,有多少是蠻幹。

我來到的 這個學校不只是錢無分文,而且似乎也沒有人關心。當地的人過去一直忙於用資助他們點錢去購買土地,根據他們的目的而改造那些房舍。【55】我不久就發現, 理事會的成員主要是由差會理事會(Mission Boards)的成員組成,挑選到裡面,是去關照他們各個教派的利益,而不覺得他們有責任去籌募基金。在那個暗淡的情景里,哈里·盧斯(Harry Luce)博士是一個光明點。董事會批准了他擔任副校長,但是在紐約的託事會反對他。我用一封辭職信做了回答。他們還是不簽署任命他,而且不做出另外的建 議。這時,我在北戴河召集了理事會的成員,給他們看了信件的複本。理事們加上了他們緊急的建議,託事會同意了!

Luce
博士立即去了美國,開始了他不屈不撓的全國旅行,拜訪過去贏得的朋友,並且通過他們再接觸新的人。他是為一個完全無人知曉、甚至連校址還沒有的學校在設法募集經費來建造房屋。他寫了許多信抱怨這是他最大的問題。我們是在水面之下建立一個碼頭的基礎。

那時,已經同意在城牆之外、不要遠於三四里,尋找一個地點;但發現那很困難。多少世紀以來,住在京城的外省官員一向需要有地方埋葬他們的家人;他們購買了 城外近處許多小塊的土地。環圍着北京,到處都是這種分散的私人墓地,很多都荒蕪失修,業主是誰都難以找到。我們每次要購買一處夠大的土地,總是遇到一個或 幾個這種找不到業主的墓地。中國人極其反對、忌諱遷移墳墓。所以那的確就成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我們圍着北京步行、騎驢或騎自行車,但 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一天,【56】一些朋友邀我去清華大學,其中一位說,你們為什麼不買下我們對面的那塊地?我去看了,它是在去頤和園的主要大 道的一邊,離城約十五六里,但是實際上它離開北京城不遠,因為它比我們已經考慮過的其他地方的道路都好,而且還相當有魅力。那個地方面對著名的西山,西山 的山麓上有一些古老的中國美麗寺廟和殿堂。過去,它是一位滿洲王爺荒蕪的花園,現在是陝西督軍陳樹藩(Chen Shu Fan)的避暑山莊和祠堂。我們認識的一位官員說他去為我們購買想辦法。理事們和董事們同意了那個地點。第二年夏天我到陝西省會去見陳督軍。他表示了很大 的興趣,要了陸萬美元的中國錢,把那塊地賣給了我們,並捐出了售款的三分之一作為獎學金。最初買到的地是四十英畝(二百四十多畝),後來,我們買了相鄰的 幾個荒蕪的花園和空地,土地增加到了原來的四倍以上。

我們一開始就決定大學的建築要採用中國的式樣。外部設計得線條優美,顏色鮮艷,而主 要的結構全部是鋼骨水泥,要有近代的採光、取暖和上下水道的設施。這樣,那些建築的本身就是我們的教育宗旨:保留住中國最為寶貴的文化遺產。我們的水塔裝 潢成了一個十三級的浮屠(塔),在我們校園裡,它可能最有特點。我們整復了舊時花園的景致,加上了我們的栽植,從附近的廢園(圓明園)那裡移來了石雕,並 從幾個景點移來的幾個亭閣。其中一個亭子是在湖的島上,是亨利·盧斯(Henry R Luce)贈與的,成了他父親盧斯(Luce)博士的永久紀念。在另一個亭子裡安置了一個音色清脆的廟鍾,那個大鐘在校園裡敲點報時。【57】多年來,很 多來訪者說燕京的校園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我們自己幾乎也就相信了那個說法。它的確加深了學生對這個學校和它的國際性理想的依戀。至少在一個方面,這個現實 比我的理想還要美好。

但是我也知道了理想是需要花費金錢的。盧斯(Luce)博士留在美國各地,既無引導又無支持;另外還有一個人,也是這樣;那人募集到的甚至不夠他自己的開支。

九二一年,由芝加哥大學埃耐斯特·博爾頓(Ernest D Burton)教授為首的一個教育調查團來到了中國。它代表幾個教會團體,來考察在中國的基督教的教育,並提出建議。邀請了三個中國人和三個傳教士擔任協 作人。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是三個中國人之一,我是三個傳教士之一。我們走遍了中國,我們將調查教會大學、中學和神學教育的結果寫成了一個詳盡的報告,並且 為整個中國提出了一個計劃。

在一九二二年,要我去美國幫助把那個報告提交給各教會團體。藉此機會,我第一次見到了燕京託事會 Yanching Board of Trustees)。這是最使我醒悟的經歷之一。在那些成員聚會的時候,我聽到有個人挖苦另一個,因為後一位似乎弄不清楚,這個機構到底是他們兩個人都參 加的類似的多個機構中的哪一個。我可以說,沒有過多久,由於一些人辭了職,另一些人煥發了熱情,以及由於託事會極為大度地讓我提名了一些新成員,託事會變 得無法更為積極、合作了。【58

在我這第一次旅行的時候,前景還是暗淡的。魯斯博士不知疲倦地儘量讓可能的支持者意識到燕京大學,並且 廣泛地贏得了朋友,撒下了種子,就像常情那樣,日後由其他人來獲取豐收。但是,實際得到的捐款是極少的。一天晚上,在威廉·亞當·布朗(William Adams Brown)的家裡,我聽到一個女子學院(Constantinople Women’s College)的一個教師和布朗(Brown)博士的兒子談到通過專業公司來募集資金。在我離開我這位朋友家後,覺得這是個解決的辦法。託事會的成員對 此則十分懷疑。開始的資金從哪裡來?有一個成員反對將國外傳道事業化。這家公司從來也沒有為美國以外任何事業做過工作。但是沒有人有更好的辦法,所以,最 後和坦布林和布朗(Tamblyn and Brown)公司簽了合同。

那個公司說,我必須隨時在場。他們根據經驗,美國的有希望援助 的候選人在心理上希望和所涉及的那個機構的主席打交道。因此,在此後的幾年,我就來回於北京和紐約之間,在美國度過了大部分工作時日,做一些我並不特別 適合做的事情,而把似乎是我的主要任務放到了一邊。在中日戰爭之前,我一共去了美國十次。我的一個同事還記得我在某次募款旅行回來的時候曾經說過:我從 來也沒有見到過一個不認為我是屬於乞討行業的乞丐。那是個緩慢的艱苦工作,所有的錢都是美國人民自願的禮物,沒有一塊錢來自美國政府。

布林和布朗(Tamblyn and Brown)公司使用了一種精巧、絕妙的技巧。他們的機靈的大學畢業生組織所有的事情,但是從來也不出面。Luce博士和我,以及中國人和其他和燕京有關 系的人到某個城市、在各種各樣的場合中演講。【59】舉行向我們表示敬意的招待宴會。然後,我們就拜訪安排給我們每個人的那些人。它起到了作用。在最初不 長的時間裡,效果明顯,但是沒有能夠達到目標,所以就停掉了那種安排。在了解到其他人如何做這類的事情之後,我決定我還是使用我自己的票友、非專業的辦法 為好。幾年之後,在採用比較直接方式的另一個公司的安排下,要我和一位從西部來的能手去波士頓。他的論點很恰當,說唯一能夠要到錢的辦法就是開口要。他帶 着我去拜訪波士頓上層的一些人物(有些我過去曾經見過),他對他們施展了他那高壓性的推銷人員的本領。我感到極其屈辱,離開了那個城市,並且決定儘管我的 大學需要許多錢,但是我再也不會採用這種辦法。

對我來說,經常需要結交可能的捐款人,而且向他們祈求捐款,這是件使人厭惡的事,而且還給 我一種在任何事情上都沒有遇到過的令人沮喪的感覺。我甚至遭受到一種神經性消化不良的折磨,而在每次集資旅行結束的時候,消化不良也總是消失了。但是集資 旅行也帶來了許多令人愉快的友誼和其他有趣的經歷。我試圖遵循兩個指導原則:一個是不論是否能夠得到捐贈,都要把向其募款的人看作是那個大學和中國的朋 友;另一個,我可以說我從來也沒有不遵循的是,不去評判涉及的那個人的錢是如何取得的,只是他要對我們大學當局的方針和目的有充分的了解,不限制我們如何 使用他所提供的錢的時候,我們方才接受那個捐贈。雙方處理這個問題在道德上的正確與否,在我看,能夠涵蓋所有任何時間會出現的任何具體問題。在日後開始在 中國相似募款時,它使我立于堅強的處地。

募集款項的問題還有一個方面,它似乎應該讓我更為焦慮的是,在魯莽從事和機靈審視之間作出平衡。 60】營造和建築不只是教學大樓和教員住處(為這些獲得捐款相對比較容易),還有一些平淡無奇的東西,譬如非常昂貴的發電廠。燕京大學越是能夠表現出自 己實際的成就,它就會更容易取得更多的基金。另一方面,必須有信心保持我們財政的廉正性。冒一定的風險是要考慮的一個問題。

有個名為黃國 安(KA Wee)的中國人,來自新加坡的一戶殷富人家,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被帶去了美國。他畢業於俄亥俄州的維斯里安(Wesleyan)大學,從哥倫比亞 Columbia)得到了文學碩士學位。在回新加坡之前,他的家人帶他豪華地旅遊了美國和歐洲。但是他已經有了美國人的樸素、直率、奉獻的理想,希望回 他的祖國做些有益的事情。他的家人威脅他,說如何他不和他們回去,就剝奪他所有的繼承權。他的回答是,他要剝奪他們的繼承權;他真這樣做了。這樣,他就要 找事謀生。在這時,坦布林和布朗(Tamblyn and Brown)聽到了他的情況;因為那個公司正在為一個中國的大學搞活動,就讓他作為雇員,但是對於如何使用他並沒有明確的設想。

當時,衛 理公會的國外差會委員會(Board of Foreign Missions)已經決定在燕京大學的校園裡建個以貝施福(J W Bashford)命名的大樓來紀念那位主教。貝施福(Bashford)曾經積極地說服他的華北差會加入聯合的計劃。他也是黃國安就讀於俄亥俄州維斯里 安(Wesleyan)大學時那裡的校長。根據某個程序,在某些地區的衛理公會募集到的基金的超出部分,可能會被指定用於這個紀念性的建築。那時黃國安在 我們手下沒有特殊的目標,我想到讓他完全去做找那些教區牧師簽署所要求的單子;如果基金有多的,靠着那些簽署的單子,款項就會自動轉到那個賬戶里。 61】他很喜歡這個工作。由於坐火車很費時間,他為此請求了一輛汽車。不久他把汽車用得太多、用壞了,那個公司很惱火。但是款子源源地來了;我為他調 解,條件是他要更為細心使用那個新車。衛理公會的當局驚奇了,因為他們未曾預料到會有那麼多捐款。但是他們都是明理守信的人。款項數額有上限,完成的時間 有極限。黃國安向他們許諾,他一定小心謹慎地遵循這兩項(按期完成那個數額)。

當限期接近時,黃國安訓練了另一個中國孩子,然後又訓練了 一個極有魅力的女孩來幫助完成他的任務(科替斯[Curtis]出版公司的一個高層經理提供了自己的豪華轎車為這個女孩使用)。這就是我們如何如何在我們 的校園中心得到那個漂亮的貝公樓的情況。公路警察因為黃國安超速攔住他五次,但是看到是位中國人在開車,還說些什麼那是一個主教的差使,警察就都讓他走掉 了。完成了這艱辛募捐之後,黃國安告訴我說,他談燕京大學談的那麼多,多得連他自己也願意留在燕大了。我回答說,我們只在體育方面有個空缺。他對這個職位 不是太願意,但是同意先就任一下作為開始。就我所知,他是唯一的一個曾經在美國大學裡做過籃球隊教練的中國人。一就任,他驚奇地發現中國的隊寧肯退場也不 肯認輸丟面子,一個隊員會在他的競爭對手當選為隊長的時候,為報復,會糟蹋對手的名聲,如此這般。在和這種缺乏公平競爭、運動員氣概鬥爭之後,有一天他告 訴我說,他逐漸相信了,他為中國所能夠做的最有用的事情,就是訓練學生建立體育競技中的道德品質,那是他在美國的經歷中所學到的。但是他還說,他從來也沒 有接受過任何技術上的訓練,要求讓他回到哥倫比亞大學去讀體育的博士學位。【62】那時我並不知道還有體育博士的學位。黃國安博士在燕京建立了公平競爭、 運動員氣概的新精神,這種勝不驕、敗不餒、尊重對方、尊重自己的精神感染了華北各大學之間所有的比賽;還不僅如此,他還建立了一個體育系,以及所謂的 大精神,它在校園生活里所起到的作用,遠遠不止是增強學生的體質和健康。

只有在美國才會發生的一個工業傳奇,後來證明對燕京有了極大的 影響。那時,在歐柏林學院(Oberlin College)里,一位化學教授在實驗室做一個試驗,告訴那班上的學生,那試驗可能會導致發現一種有很大商業前景的輕金屬。查理斯·霍爾 Charles M Hall)按照這個線索繼續試驗,製成了鋁。他使用的那個簡陋設備現在還陳列在歐柏林學院的博物館裡。在他的遺囑里,在給出了各種私人的遺贈之後,把其餘 的三分之一捐給歐柏林學院,三分之一給南方的一些學校,三分之一給美國人在亞洲和巴爾幹辦的高等教育。他的兩個好友,美國制鋁公司的主席和它的一個法律顧 問擔當執行人。他們被所有合乎要求的和許多不合要求的人所追尋,很難找到他們。

鍥而不捨的哈里·盧斯(Harry Luce以光輝的友善態度爭取到了克利夫蘭(Cleveland)市的那個律師,並且把他介紹給我。他安排我和他、還有亞瑟·大衛(Arthur V Davis)先生在紐約共進午餐。戴維斯(Davis)先生無情地詰問了我,我完全意識到他這麼做是在考察我的能力。這是一種可怕的情況,在精神上受到折 磨的那個人幾乎看不到飯食,知道他的成敗就懸在那裡。一切完結的時候,我真是出了汗。這時,戴維斯(Davis)先生說道:今天下午我要去巴黎,但是我 會採取我同事的立場(約翰遜[Johnson]先生已經說過,如果能夠說服戴維斯[Davis]先生,他會同意捐助五十萬美元)。【63】但是不要讓你的 代理人來打攪我們。你回去建設一個值得我們支持的大學,到時候我們會做我們該做的。再見。過了一年左右,我再次見到約翰遜(Johnson)先生的時 候,他說:我們決定給你一百萬美元,我們一直在查看你;是那樣,我們把數額加了一倍。後來我又經歷了一次精神緊張,我請求為他們認為合理的一些原因, 要求把捐款增加到一百五十萬。

在亞洲完成了所有的他們的撥款之後,他們還在帳面上有四百五十萬美元的股票,但是其中的一半那時還沒有分到 紅利。他們打電報給我,諮詢如何處置他們那時還沒有分發出去的贏餘。我感到非常有興趣:一個美國大企業的化身人物和一個典型的公司律師,在他們之間能夠想 出創立一個機構,使用在西方為研究外國文化而研製出來的設備和技術方法,來幫助中國人研究他們自己的文化,並且幫助美國人學習中國文化,學得能夠在美國人 之間傳播那個文化。他們承認,他們腦子裡的狀態這時還很混沌。但是這個萌芽的想法卻是他們的。哈佛經濟管理學院的院長 儋漢(Donham)曾經為他的學院探索從霍爾(Hall)基金得到機會,但是沒有成功。他湊巧是那位律師約翰遜(Johnson)先生的大學同班同學, 所以,他們讓我去哈佛,和那裡的人一道,看是否能夠按照他們的想法做些什麼。哈佛當局非常大度,允許將他們大學那美好的名字和在中國的一個小小的教會學校 連在一起。這就是哈佛燕京學社(哈佛燕京中國研究所[Harvard ·Yenching Institute of Chinese Studies])的由來。戴維斯(Davis)和約翰遜(Johnson)從儋漢(Donham)那裡得到了大量的幫助。儋漢(Donham)曾是銀行 家,和他們有共同的語言。他在無意中,被拉進了一個新的事業,並且在託事會裡擔任了多年、稱職的主席。【64】在燕京大學的許多優越性之中,哈佛燕京學社 使得我們(而且通過我們使得其他幾個在中國的教會大學)的中國研究真正提升、達到了任何中國人自己的機構的最高水平。

託事會的司庫是麥克布麗埃爾(E M McBrier)。在早期募集捐款的時候,我曾經到烏爾沃思(Woolworth)大廈他的住所看他。他開頭就說:我猜想你是來貸款的。

我回答說:不是。我把那些事情都留給託事會的成員去辦。我來是為了相對說是件個人的事情。我來要求你辭去託事會的職務。麥克布麗埃爾(McBrier)驚跳了起來。我繼續說,讓我來解釋。你對這個項目顯然不像對其他事情那樣感興趣。你為什麼不卸下這個擔子?

麥克布麗埃爾(McBrier)先生問我:你有什麼根據?

的地位是要你幫助你理應關心的事情。到現在,你什麼都沒有給燕京大學,給的只不過是哈里·盧斯(Harry Luce)買火車票的260美元。你是託事會的司庫,你知道我們的需要。由於這個,我不相信你關心。我不抱怨,可是我覺得你應該卸掉這個重擔,這樣,我們 就能夠有個使他沒有對其他那麼多事情感興趣的人。

麥克布麗埃爾(McBrier)先生開始非常憤怒,在椅子上轉來轉去,說些其他的允諾。最後他聲明,我可以對你保證:或者我讓你相信了我是感興趣的,要不然就辭職。

在我就要回中國之前,他寫信給我,答應給十萬美元,後來他又說他要馬上造一個樓。我以為他的意思是改變了計劃。他回答說,噢,不是,這是額外另外的。後來有幾次,他提到幾個其他董事的時候,對我說,你為什麼不像你以前找我談的那樣,去找他們談?

寫了這些幸運的情況後,我能夠把在努力爭取中的失敗寫成一個長長的、無味的章節。往好處說,籌劃募集錢常常也是個乏味、使人厭倦、讓人失望的事情。 65】我在許多有希望捐款的人那裡浪費了許多時間,他們或是不感興趣,或是已經沒有了錢,或是由於一些區區小事造成的不滿而疏遠我們。這種專業性的 乞討最使人興奮的方面,是可能從引誘那些有希望捐款的人那裡,成功地得到友好的說法,但從這樣的關係裡得不到進款。例如,我通過傅涇波在他的一次政府差遣時,相當好地認識了亨利·福特和Edsel福特。只 要我到了底特律,他們就請我共餐,並且尖銳地問關於我學校的一些問題。美國所有的大學校長都對我能夠和他們在一起,並且可能會有所實惠感到眼紅。但是我的 直覺告訴我,如果那人不提出,我即便提出,他也不會有所反應。

在我學到了觀察那些有錢人的特性之後,再和洛克菲勒 Rockefeller)基金會的人員打交道就帶來了很大的歡樂。和他們交往,問題只是要有一個能夠足以符合於他們計劃的、有價值的理由。任何時候,可 以保證會有友好、謙恭和禮貌、以及同情的理解。我看到了洛克菲勒(Rockefeller)基金會更多的內部工作(因為我常常拜訪他們)之後,我對他們原 始的設想和實現設想的辦法就越感欽佩。

所以,經過了許多年,為了建築和器材設備,以及越來越多的維持和教育經費,以及基金,先是在美國,後來也在中國募集到了捐款。到一九三七年,燕京的基金達到了二百五十萬美元。

為創立我理想的大學,我的任務似乎有四個方面:它的基督教宗旨;它的學術水平和職業性課程;它對中國環境的聯繫、對國際理解和善意的貢獻;以及它的經濟來源和物質建設和設備。【66】最後的那項,我已經說過了。

了對教會成員的子弟提供教育設施,更可能是為培訓教會工作者,燕京大學成了傳教事業的一個組成部分。這個輔助作用是它唯一可以聲稱說它為什麼建立在中國的 土地上,以及它唯一可以希望得到經濟支持的正當理由。我希望它繼續在氣氛、影響上完全是基督教的,但是不(那怕是看來也不)涉及傳道運動。不能要求去禮拜 堂,不必須參加宗教活動,信仰基督教不能對學業有好處,拒絕信仰也不能有壞處。用任何尺度衡量,它必須是個真正的大學,傳授真理完全不能受到阻礙,信仰和 信仰的外部表達被看作是私人、個人的事務。在挑選教師上,在提供設施上和有益於影響上,行政管理可以創造條件,幫助學生主動從事宗教活動。因為如果沒有一 個活躍的基督徒學生核心,也就不成為一個基督教的大學了。不論每個人對基督教的態度是如何,在校內和公眾一般都把燕京大學看成是基督教的。我們努力讓人看 到,嚴格的大學標準,和承認基督教的目的,這兩方面並不是不相容的;一個完整的團體,其中大部分人委身於基督教生活的觀念,會造成一種集體生活的質量,它 是為善的;一個這樣的大學是能夠證明,對所有形式的人類有組織的生活來說,基督教信仰是有益處的。

在最初傳一個從來也沒有聽說過的福音的 階段過去之後,我就開始感到傳教的工作可能就要在許多情況下大膽地採取以昭示基督的生活方式為形式。我認為燕京大學的校園為此提供了一個卓越的機會。 67】燕京大學的基督教團契是宗教生活的組織,是由教師、學生和工作人員組成的一個執行小組指導的。團契會員的資格是要保證進一步遵循、學習耶穌基督所 教導的、所實踐的生活,而不是依據任何的經文。

將這些活動和大學的管理分開,以及在一個聯合性的大學裡避免教派的問題,這樣做都是有益 的;對於那些想有自己特殊宗教活動的人,他們就那樣做,這和團契並不衝突。對於中國的公眾輿論來說,這種純屬自願的安排也使問題簡化了,因為不然的話,輿 論會提出反對用一個精巧的教育計劃來做宗教性的宣傳。最大的好處是那個自發和現實的意識和感覺。只是真正感興趣的人才參加進來;但是對於他們,那卻是至關 重要的事情。

可以驕傲地說燕京大學裡的教學和研究是高質量的,我不必謙虛,因為在這些方面我沒有做什麼。我的責任是儘量讓教師自由地去完 成他們自己的任務,雖然我對於我們的項目的細節也有很大的興趣。我已經談到了我們得到了霍爾的資助和哈佛燕京學社的贈與,激勵了中文系所達到的高水平。我 還希望改善英文的教學。使得在中國不一定必要掌握外國語言的最好的辦法,是讓學生將西方的知識導入中國人的生活中。我們的學生實際上是生活在一個雙語的環 境裡。入校的時候,就認為他們能夠使用兩種語言來學習任何一門大學課程,隨教師願意用哪種語言都好。【68】請來演講的人從來也沒有翻譯,儘管在聽眾裡面 幾乎總有一些人因此而感到痛苦。在和學生團體講話的時候,我有時在講台上改變主意,到底是說中文,還是說英文。這都表明在從一種語言變換到另一種語言的時 候,學生是靈活的。繼續到國外就讀的學生,似乎能夠這樣做,語言的困難並不很大。

在當地教會的聯合中,醫學院是更為成功的一面,北京協和 醫學院的名字,就銘記了那個協同合作;甚至在洛克菲勒基金會給予支持之前就是如此。再一個就是華北協和女子學院,那主要是路易拉·麥娜爾(Luella Miner)女士的成績,也是在中國第一個女子高等教育的嘗試。學生的數目並不多,水平也不太高,但那是一位具有難得的眼力和能力的女性所輝煌創始的。在 我就任後幾個月,就決定將它組為燕京大學的女子學院。國立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在那個合併儀式上做了主要發言,戲稱它是個結婚儀式。在我們這個男女合校的大 學裡,它證明了那是十分愉快的合作關係。

我們理學院的進步也很令人滿意。中國的知識界受到了十九世紀後期理性主義科學的影響,認為宗教不 可信。因此在一個基督教大學裡面,讓感到這兩方面並不矛盾的教師來加強這些科目,就有特殊的好處。我們和北京協和醫學院建立了密切關係,由於這個關係,我 們幾乎成了它的醫學預備(醫預)學院,而我們的學生到醫學院一年之後,就取得它們的科學學士學位。我們的護士預科課程也是這樣。北京協和醫學院很早就覺得 需要培養英語流利的護士。但是,讓大學的女生去做高級的阿媽(保姆),傳統的中國思想是難以容忍的。當粉碎了這種觀念之後,我們就有了穩定的優秀學生來 源,【69】為中國的姑娘開闢了另一個職業。我們在工業化學裡設立了製革課程的時候,也遇到過同樣的問題。勞力——手工勞動是學者所不齒的。再說,我們那 些男生是否會喜歡鞣革的那些髒忽忽的勞苦呢?他們會不會覺得在同伴中丟人,丟面子?這個課程很快就前進起來,快得讓我們吃驚。

我們的公共 事務學院(College of Public Affair)是從普林斯頓大學的公共和國際事務學院(School of Public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拿來的名字,主要是普林斯頓大學的同學會(稱為普林斯頓-燕京基金會Princeton-Yanching Foundation)支持的。對我們來說,這比單純的經濟利益強得多。普林斯頓的教授和它的新畢業生到我們的這個學院裡教一年或幾年書。我們的比較有前 途的學生到普林斯頓大學去讀博士,他們常常再回來教學。學院設有政治系,經濟系,和社會學系,都對中國的現代化十分有用。讀了社會工作那些課程的畢業生, 是私人和政府機構最需求的。

我個人的看法是,中國接受美國的四年大學課程的制度是個錯誤,而教會大學在這方面有部分責任。中國的經濟狀況 和其他的因素都表明更好的體制是,將高中的後兩年和大學的頭兩年組成一個單元,在此之後,其他的課程可以更專門一些。大多數的學生負擔不起大學文科基礎普 通(liberal arts)教育。教會大學的很多學生因此用這個文科基礎普通教育作為使用英文的職業教育。無論如何,我對強調職業課程有很大的興趣,特別是關於表示基督精 神,和滿足社會的需要的那些。上面已經談到了幾個。在日本人破壞了我們的設備之前,有一個很有前途,那是用新的科學方法來恢復中國古老的陶瓷工業。 70】我自己寵愛的可能是新聞事業。託事會授權給我增加這個系,但是說得很明白,他們沒有資助它的責任。冒險設立它可能是由於我情有獨衷。但是報紙變得 越來越影響中國人的生活,在幾乎是這個新的行業開端的時候,高水平的編輯和倫理道德似乎有特別的價值。從一開始,它就是我們最為出名的一個主修科目,它和 經濟學在入學人數上互爭高低。在一段時間裡,中國新聞社在世界上所有重要的首都的代表,幾乎都是我們這個系的畢業生,他們在中國的那些報社裡,也是非常突 出的。

從日本人那裡恢復了燕京之後,在我們的技術課程里有了一個最使人高興的發展。在天津周圍的一些中國的領袖人物建議,要我們創立工程 科目,所有的支出都由他們承擔。他們解釋說,他們需要的人,不是像在國外學習(甚至也不必像在國內大學學習)、過於理論、並且要求高薪水的人,而是學得不 必那麼精的人。他們一向觀察我們的畢業生;他們需要的人是:既有必要的技術知識,又肯在車間裡工作和學習的人。安排的辦法是,學生開始讀兩年工程預科,然 後再讀三年,後三年是半年在校學習,半年在工廠接受專家的指導。這個科目立刻就吸引了好學生,但是在國民黨失敗時它也亡故了。

由於多年來 我在神學院教書,我自然就對宗教學院的發展有特殊的興趣。它主要是為大學畢業生的,是大學的一個組成部分,在那個環境裡維持着同樣的學術標準。【71】在 教師隊伍中,中國人越來越成為主體。幸好,我們保住了一個卓越的群體,他們的學術水平和我們自己的和其他大學的中國教師是相同的。他們有絕對的自由去制訂 禮拜的形式、教義的陳述等等,來和中國的傳統相和諧,並且創作中文的基督教文獻。但是他們更多是選擇了西方的模式,而不選用任何驚人的新形式。他們對這種 自由十分高興,並且充分的使用它。但是他們之間完全無拘無束,並且有作為受到差遣的中國人的責任意識,這對基督教的宗旨以及特別是在學院內的宗教生活是極 為有益的。

在我去北京時帶去的許多設想中,最為明確的一個,是那個新的大學必須建立在中國的社會中,不和西方國家的條約和其他外界的因素 相關聯,只接受中國人自己所具有的和他們希望和我們分享的權利。我認為帝國主義和傳福音是可以分開的。在參與大學事務中的任何方面,外國人和中國人都是平 等的;住在一起,住的房舍也都是同樣的式樣。在那時,這些都是很激進的思想。當在南京成立了國民政府的時候,燕京大學立即登了記,服從政府教育部的所有條 例。但是那些多數涉及的是內部事務。我開始和處於權威地位的人熟悉起來,包括許多重要的人物,他們之所以重要,或是由於過去的從事,也可能是他們可能要就 任什麼工作。他們除了在政治上的影響外,其中的許多人還捐助了相當數量的款項,這樣他們就更多地關注燕京大學,並且更把它認同是中國的社會。【72

過了在美國廣泛深入的經濟努力、燕京大學發展得相當不錯之後,我就開始更為認真地想在中國引起興趣,部分是為了在一個懷疑和潛在的對立環境裡,機智地贏得 同情、好感和友誼,部分是要實現中國人在經濟上的支持。在傅涇波的伴同下,我實際上到過了中國所有比較重要的區域,包括滿洲(東北),並且認識了幾乎所有 的政府要人,和許多在教育、經濟和工業方面的著名人物。在這些旅行中,建立了許多私人的和對我們大學的永久性的友誼。馬上就得到的小效果,是使得中國人將 燕京大學至少看作可能是他們自己的,值得他們慷慨資助的,而不把它看作是外國人為他們興建維持的一個事業,不論那些外國人的動機是多麼有價值。

原始的目標是讓中國人越來越多地參與教育、管理、宗教和其他如經濟維持等方面的領導,這樣最後它就基本上成為從歷史上還記得它是源於西方的一個中國的大 學。從他們表現出來的能力和對這個大學的理想來看,我的理想實現得很好。燕京的第一個校長是吳雷川先生(Wu Lei Chuan),他是信奉了基督教的一位翰林,多年來都是我們的一位德高望重的教師,在那之前他曾擔任過教育部的副部長。他的中文頭銜是校長,我的頭銜是校 務長,但是英文的頭銜沒有改動。他在日本占據了華北之後故去。在日本投降後,理事會選舉心理系系主任陸志韋韋博士接任了吳校長。在南京我擔任大使期間,我 仍保持着原來的頭銜。

但是,我知道在確保和平和以及【73】最終導致某種形式的世界共同體中,國際間更好地了解是至關重要的。我認為,大 學應該是形成這種世界性的觀點的中心。燕京的基礎情況,可以成為永久性的財富,並且可以由此擴展,去包括和其他國家的聯繫。我的這個理想在較小的程度上是 開始實現了,但是完全實現它還有待於將來。當燕京大學在徹底中國化上要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前進的同時,燕京也應該更廣泛地、更公開聲明它的國際性。

燕京大學,我們已經朝向了這個方向。燕大的起源和支持主要是美國的,但是還有一個較小的英國成分。燕大建立在中國,設想是要更完全更永久地成為中國的學 校;燕大有這個構架。此外,我們開始有了其他的關係。要加強和過去已有的英國的聯繫,得到了英國的特殊支持,我們試驗性地在一般稱為牛津現代偉大舉措的高級(榮譽、優等生)課程里採用牛津的導師制度。自己曾讀過這些課程的英國牛津大學過去副校長林德賽(Lindsay)的兒子麥克·林德賽 Michael Lindsay),給予了領導。幾乎從一開始,瑞士的一個委員會就在我們的教師隊伍里保持着兩位瑞士教師,王克私(Philippe de Vargas)博士和夫人。法國政府給了一個獎學金,為在巴黎讀研究生;第一個獲得它的那位,在巴黎讀完了四年,準備回來教書,但那時歐洲爆發了戰爭。德 國政府過去曾經每年給我們的西語系一個不大的資助,他們重新續了起來,我們也高興地接受了,甚到一直延續到一九四一年的秋天。意大利政府在那年春天提供給 我們八個獎學金,幾乎可以支付在意大利旅行和居留的所有花費,並且可以在該國的任何有名的大學裡讀任何科目。【74】選好了八個學生,他們也都很勤奮地在 學意大利文,但是在他們就要在夏天起航之前,嚴峻的國際緊張局勢迫使停掉了那個項目。

我特別希望和日本、蘇聯有類似的聯繫。但是戰爭和共 產黨粉碎了所有的這些幻想。無論如何,我堅信這是個很好的設想。假定燕京能夠以他原來的基礎重新開始的話,我希望能夠建立一個制度,來和世界上儘量多的國 家(尤其是日本和俄國)交換教授、學生獎學金,特別要包括這些國家的語言和文學、現代政治和經濟問題,等等。這樣的安排會使學生專門於這種或那種外國文 化,或者研讀在不同國家裡都在處理的某個課題。他們會和那些教師取得個人的聯繫。

但是主要的益處可能是在這個學校里遍布着一種氣氛,使學 生在不知不覺之中建立國際性的頭腦,並且將多個國家的有類似頭腦的人帶到一個友誼的團體之中,這樣就會使得校園內整個的生活更豐富,更廣泛。在中國做這樣 的一種試驗似乎是特別適宜的。任何國家的道德哲學觀點都沒有像中國的那麼寬廣、那麼豐富。除非中國的人民被不愉快的經驗所說服,即,他們國家生存的唯一希 望只是狹隘的愛國忠誠,否則它和近來加深的民族主義傾向並不矛盾。在創造出意氣風發的力量上,在表現出和所有國家可以友善交往中,燕京大學似乎都有自己的 合適地位,這似乎並不特別是個荒誕的願望。到那時,它的外國起源不會由於歷史的緣故被忘卻,而會成為一個永久性的長處,用來帶給在中國土地上的很多中國青 年想要到外國去學習的東西。【75

我到燕京開始工作了幾個月之後,我和查爾斯·靠爾貝特(Charles Corbett),傅晨光(Lucius Porter)見面,要制訂校訓。我們都出生在中國,我們都相信,一個教會大學應該成為表率,將宗教信仰、科學精神和方法、以及毫無障礙的無畏探究融和在 一起。有一位提出要包涵耶穌基督所說的(人子-耶穌的自稱-來)不是要受人的服事,而是要服事人(馬太,2028)。我記起了在弗吉尼亞大學大門上 刻着的希臘文,那是多馬士·傑弗遜(Thomas Jefferson)所引用的話,它也刻在1893年芝加哥世界博覽會的大門上,那是:你們必曉得真理,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約翰,832)在 我們討論之中,靈感來到了,把耶穌的這兩個重要的言語結合到一起,從而把神的教導的真諦歸納為: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

這個校訓很 快就滲入學校的各個方面,固化到學校的精神結構中,進入了學生的出版物和標誌物里、流行到校園詩歌里,但是最好的是它融入了一個個學生的意識之中。至少大 多數人將它結晶到自己的生活哲學裡面,想要實踐它,把它作為用來判斷同行者的標準。我有的學生參加了共產黨,帶着幻想、樂觀的熱情,回來告訴我,他們為老 百姓所做的就是忠實地遵循這個校訓。就我所知,沒有任何其他大學的校訓對於學生有如此重要、如此有生機的影響。

在加強燕京大學中,我的同 事們是靈感和指導的可靠資源。從一開始,我們就是一個團隊。【76】那種同志般的關係給我的歡樂和對我的價值都是無法高估的。有一次,我聽到小約翰·洛克 菲勒(John D Rockefeller Jr)先生在宴會上談到他父親的一件軼事,大意是:當問他父親取得那麼大的成就的秘訣時,他父親回答說:我的同事。在我聽到的時候,那似乎是過度謙虛的造作;多少年過去之後,我方才真正理解他是什麼意思。程度要小得多,但是我以最大的忠誠可以說同樣的話。我希望能夠有 篇幅來提到每一個人的名字以及他們對我們的共同事業做出的特殊貢獻。

對高厚德(H S Galk)博士必須要說幾句。他除了有神學的訓練之外,他還專門於教育學,並且在通州曾任學院的院長。在他來中國之前和之後,他曾有很廣泛的實踐事務。在 傳教士之中,他的中文口語和文字造詣都很不一般。在大學生活的所有方面他幾乎沒有一方面不是積極的。在我一再離開學校的時候,他就替代我的位置。他幾乎一 直是土地和建築委員會的主席。特別在建設的階段,那是個極其重要的職務。他寫的燕京大學的歷史History of Yanching University)不僅是他準確的文學著作,也是他在燕京大學的事務中取得的第一手資料。但是,書中沒有將我們共同努力中他取得的成績給予應有的贊 許。氣質和習慣使他謹慎、穩健、保守,遵循固有的和其它已經建立了的程序。這樣,他就經常防護了我那比較不夠經心、冒險的傾向。對於任何一個新提案,我們 都願意包容相反的意見,後來總是達成一個避免了兩個極端的協議。我們總是尊重雙方的意見,並且保持着沒有任何個人敵意的純潔友誼。【77】有如此明智、無 私並且忠誠的一位同事,這個校務長真是高興。

也要對劉廷芳(Timothy Lew)致意。他從小就是我的朋友。在我承擔這個新大學的管理責任的時候,他就隨我從南京來到了北京。他在聖約翰(St John’s)大學預科的時候,獲得了所有的學習和演說的榮譽獎勵。在美國,他也取得了這樣的成績,幾乎是一個外國學生所能夠取得到的最好成績。他在喬治 亞(Georgia)、哥倫比亞(Columbia)、和耶魯(Yale)等大學,以及紐約州的協和(Union)神學院讀書;和一位同學結了婚,按他的 說法,那是按照了到美國的計劃。儘管東南(Southeastern)大學極力要他去,但是他回到了南京神學院,和我在一起。我向他認證,在我開始到北方 開始那個未經考驗的冒險時,我希望他和我一同去,但是他必須自己做決定。神學院和東南大學都急切地要他,條件優厚得願意讓他在兩個大學各擔任半職。但是他 決定和我一同去,這本身就是中國人對朋友忠誠的一個十分明顯的事例。不久他擔任了我們神學院的院長,並且開始說服他在美國認識的其他人來那裡就職。他也去 說服那些適宜於來文理學院的人。對所有這些高水平的中國人,他說,儘管他們有所疑慮,但是這實在是個教會學校,中國人和外國人的同事共同享有着一切,他們 理應幫助使這個獨特的試驗能夠成功。在開始的那個階段,他先是幫助選擇後是留住合適的中國人任教,這對於燕京大學的政策有很大的影響。劉廷芳博士後來作為 中國基督教的領袖,他的事業在基督教運動的歷史上是很大的一個部分,在這裡難以重複。在宗教聚會和各種有組織的活動里,【78】他都是其中的傑出人物,那 既是因為他的熱烈、激情的口才,也是由於他的中文表達能力是少有的。在一九四八年他去世之前的二十年裡,在大多數基督教國際會議里,他都是一位著名的人。 在這裡提到他,不僅是因為他和我的美妙友誼,而更是由於我和那些中國同事的關係。他代表了從燕京大學的一開始,我和我的中國同事的關係;他們都有相似的學 識、能力,在所有管理事務中都有所作為。我對劉廷芳所說的,實際上也適用於我所有的中國同事,在程度上和他們在燕京服務的時間和我個人與他們接觸的機會多 少相當。

在前面的段落里,我談論了實現我的美好理想和燕京大學成長的不同方面。在本章最後的這個段落,我必須談談燕京大學的學生。歸根結 底,一個大學的如何,要看它的學生。有些學生讓人失望,大多數可能都在某個方面有那麼一點;但是在記得他們的歷史背景和當前國內生活的紊亂狀況時,我對中 國學生總的看法是,他們在前進的道路上克服了許多障礙,表現出了一種我所沒有預料到的風格和氣概。他們是中華民族青年的優秀品質、活力和智力的證物,也是 接受教育的效果在整個個性中的自我表現。通過他們,美國人民顯示出自己對中國的善良願望,以及對中國的進步和對更為明智的相互友好關系所作出的貢獻。在這 些成就中,這個大學的明確的宗教目標是一個有力的影響因素,【79】也使它在中國的基督教運動進展中,具有不是沒有價值的力量。

在我生活 在中國的期間,我有充分的機會觀察中國學生生活的一種不讓人愉快的現象,生動地稱為風潮,颳風和潮水。這些組織起來的突然爆發越來越劇烈,也是他們在 愛國示威中最有效的一種方法。但是,當他們這樣組織起來、發現了自己有力量之後,全中國學校裡面的激進學生就開始使用這種罷課等行動作為手段,來改良真實 的和假想的各種內部抱怨,從校長的個性、品質到飯食的口味,各式各樣的抱怨。在慷慨激昂、雄辯演說的橫掃下,通過巧妙的操縱,基本是最守紀律、最友善的學 生也參加到這種群體的運動之中;如果處理得不好,它很容易造成難以解決的危機。我們十分幸運,在燕京大學從來也沒有失去控制的風潮,但是我到達過一個很接 近崩裂的時候,使得我十分懼怕群體心理,特別是影響到有特殊弱點和受到社會抑制的中國學生的群體心理。

在個人情感上,我和眾多的燕京大學 校友的關係是極其使人歡快的。在中國人生活中最為美妙的傳統之一,就是師生之間的關係。教過不論是多大年齡的、和屬於什麼階層的學生的任何一位外國人,都 能夠證明這個經驗是多麼豐富。在學生方面,它比單純的尊敬和甚至崇拜還更為熱情、人性、直感、而且有令人高興地自發。在我剛到燕京的頭幾年,那時學生還不 多、我還在探索一個大學的校長真正該做些什麼的時候,熟悉每一個學生還很容易。隨着學生的數目和我的任務都在增加,而且我又經常離開校園,我就無法熟悉每 一個學生了。我想方設法彌補這個損失,但沒有完全奏效。【80】可是以某種極為奇怪的方式,我覺得我好像認得入校的那上千的最為陌生的每一個學生,而且很 微妙地感到他們也有同樣的感覺。不論是在學院裡,或是在日後的生活里,他們總是用充滿了中國的禮貌態度,不讓我感到難堪,而告訴我他們是誰。

然我和他們的接觸並不需要太多,但是由於某些無以名狀的緣故,他們似乎喜歡我支持他們,也喜歡我對他們所有的人都有激情的感覺。在經常的反對日本和其他愛 國風潮掃動中國學生團體的當時,我常常能夠設法和他們的領袖相當地熟悉起來。對學生團體談話演講,並感受他們的熱烈回應,這總是使人鼓舞的。男女同班的大 學生活,導致了許多戀愛故事;不斷地請我在我自己的家中主持婚禮,常常是,但也不一定是按照基督教的儀式。順便談談,在學院裡的這些婚約,不論是否由我主 持的婚禮,我不知道有一個是悲慘的。似乎有個說法,認為這是尋找合適配偶的好辦法。在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這種感情關係,即便是非常不明確地泛指的那種,可能 也只會在中國才有可能,它對一個美國人會有更多的意義。我到任何地方,有無數的信件都使我想到這一點。

我對燕京大學的畢業生的自負,最不 使我不好意思的那些,常是後來到國外讀了更高的學位,又回來教書的那些校友。我們意識到這樣的老師太多了,會有不好的內在生長、自我繁殖的影響。但是作為 一個由外國人奠基、有特別目標、在要本土化但又不要失去它特殊性質的一個學府,沒有比它自己的老學生更好的人來實現這個轉化了。他們重視、並且也同樣擁有 這些原來奠基人的理想和信念。他們記得他們早年求學時代的生活,【81】並且有其他中國學生所不容易具有的那種忠貞。

在日本人的暴虐之後 恢復了的燕大精神,是否能夠在共產黨的不容忍之下存活下去,只有時間才能夠證明。在共產黨解放了的最初兩年,人民政府把燕京大學定為進步的學校, 允許它繼續開辦,干擾也很少。在一九五一年,它被迫和北京的其他大學合併,取消了它那私立和教會學校的名稱和存在。但是即使它失去了它的最大的力量之一的 自由,我覺得所花費的金錢和人力還是十分值得的。在三十年學校的經歷和在學生的生命里,它散發着精神的力量。在目前為掌握中國的複雜的對立思想鬥爭之中, 這些結果是不能完全化為烏有的。


第五章:在燕京大學時個人的感受


搬到了北京,我就有機會學純正的北京話 了。那時,它剛剛被定為國語(全國使用的語言),這使它有了更高的地位。但是我卻立刻就陷到管理的細節里,使用的多半是英文;不久,我又開始花很多時間旅 行來往於、並且停留在美國;這樣,我就忽視了好好練習北京的發音。再說,北京的人大部分是來自全國四面八方,我也很少能和真正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一起密切、從容不迫地閒聊。一直在加強中國的教師隊伍,它意味着大多數教師都是在國外學習過的,他們使用英文,遠比長大後學習中文的 西方人所能希望使用中文的熟練程度好得多。我們改善了英文教學,學生理解得也就更好,我們和他們相處的時候更常是講英文,以便讓他們多多練習。老師和學生 一樣,大多數來自其他省份,有地方口音,他們的中文發音可能對我學習北京話的熱心有些妨礙。我越來越發現我自己不是留在使用英文很自然的燕京大學的校園之 內,就是旅行離開了北京。但是我還是盡力使我的國語在聽和發它那優美、清晰、動聽的聲音上有些進步。北京話實在值得成為全國使用的語言。

習讀中國的象形方塊字當然是學中文的一部分。和大多數學中文的西方人一樣,我覺得方塊字是中文最迷人的特點。但是不能過於強調這個方面而忽略了說好中文。 83】即便只是為了說得好,對漢字的知識也是不可或缺的。我書寫每一個漢字,來試試看我是否能夠認識它們,是否理解它們構造的原理以及書寫的筆劃順序。 但是我從來也沒有用中文寫作,因為要想用中文寫作好,必須花費很多時間,即便是中國人也很困難,對於外國人,那幾乎不可能不顯示出那些外國人的毛病。

習語言之後自然會接着學中國文學。我們的差會要求的語言課程包括了四書(儒家的經典著作)和一本小說(The Fortunate Union 《好逑傳》)。因為必須閱讀這些書,使我第一次見到這大量偉大的文學。差會做這樣的要求是明智的,無疑是為了激發起讀書的習慣。但是實際的壓力卻反對了 它。美國人關心實際的結果,加上對宗教的責任的曲解,使得大多數傳教士忙於傳教活動的細節。不幸的是,由於我們有優越感的情結,還由於我們不能理解即便是 對如此豐富的一種文學做粗淺的涉獵,也會對我們即便是當前的目的有何等的價值,因而更加重了這個情況。它能夠幫助了解一個民族,了解他們的思維習慣,他們 對基督教福音的反應,他們對待我們的交往態度。榮耀應該給予傳教士中極為少數的特殊人物,他們不顧所有的困難,不顧他們的同道誠心誠意的批評,堅持學習, 達到了真正順利閱讀中國書籍的地步,從而洞悉了這個民族文化的背景。我對所有的這些都有感受,並且決心要系統地閱讀,但是我卻常常違背了自己的決心,部分 原因是由於讓位於我緊急的那些工作事務,【84】部分是由於我對堅持閱讀的好處缺少先見之明。

在經典的文體文言和現在完全建成的簡單 容易的會話白話之間,我坦率地承認我喜歡文言。我知道這是相當逆潮流、反動的,也是老古董的,但我也知道我常常是站在另外的那一邊。在胡適和他的同道開始 他們英雄般的文學革命的時候,我就熱心贊成地注視着這個運動,並且盼望它成功。它在難以置信的短期內就取得了徹底的勝利。歐洲各個國家的學者停止完全用拉 丁文和希臘文、而使用本國的語言寫作,從而產生了意大利、德國、英國和其他國家的文學;中國的這個發展和歐洲的那個運動是一樣地合理,一樣地進步。我只是 記記我喜歡文言,因為它是美妙、簡潔、優雅、並富於表現的文學體裁,精於表現微妙精細的思想,在暗示意念上有說不出來的力量,它本身就是最高形式的文學藝 術的工具。所以,多少世代以來,中國最有能力的人為掌握它投入了心血,這是毫不為奇的(即便不說它還能夠提升人的仕途)。對於外國人,文言的困難不在於它 本身,而在於其中那極其大量的經典的暗示隱喻。如果不理解所說的引語,就無法理解那個行文。但是要熟悉那些引文,即便有字典的幫助,也需要多年不懈的學 習;所以任何外國人如果不和中國的學者基本經歷同樣的科班學習,是無法掌握它的。

回頭來看我在中國的生活,我很遺憾我沒有堅持更為系統、 更為廣泛地閱讀這個豐富文學寶藏的極品。我除了讀過那些重要經典之外,還讀了一些偉大的哲學家的全部或部分著作、最著名的小說,以及近代【85】的和 其他的作品。即便只是如此,它已經足以使我感受到了存留下來如此甘美的文化,和道德和精神上的理想;最卑微的文盲到學者,所有的人都至少能夠原則上明了並 接受這些文化和理想。

在所有的哲學家中,我最鍾情於孟子(因為他的先進的社會意義的教導)和王陽明(他將一個活躍的管理官員的生活,和具 有難得的精神內省的一位教育者、思想家的生活結合到了一起)。墨子著名的但是有些教條的鼓吹兼愛(普遍地愛),離開基督教的立場並不太遠,他敦促在婚葬中 要儉樸節約,那幾乎像是現代人所說的。荀子因為常使用特別的字眼而使他的書很難讀,他認為人性並非生來就是善良的,而是需要對它進行良好的教育和管理,在 這樣的議論時,他比正統的孔門弟子還要孔門弟子,而且也更合理,更有邏輯性。

這些閱讀既使我加深了對中國文化的敬仰,我相信,它也造就了 我的個性,儘管我很難說是在多大的程度上和是以何種的方式。它使得我更能容忍,使我更關懷基督教的道德和社會價值。我至少學着去欽佩、讚美中國文化、溫文 爾雅的人道主義;它對個人之間的關係、忠誠、公正、權力的重視;它對世界的道德秩序的衷心信仰,以此並以自己的社會組織來努力使個人與之和諧。

提到中國的藝術並不是我對它有什麼真知灼見,我從來也沒有對它下過功夫。我提到它只是作為學着對他欣賞和讚揚。只要學漢字,就一定會導致欣賞書法。繪畫和 書法是密切相連的。我沒受過任何技巧的訓練,【86】但是我沉醉於中國的繪畫,特別是山水和花鳥。山水畫似乎在明代的柔和棕色中達到了最佳的境地。我對青 銅特別喜好,有時也曾想收集一些,但是總有事務纏身,又被經濟所限制,使我沒有着手。欣賞瓷器並不需要特殊的能力;我所有的大部分都是珍品,因為它們是中 國朋友經心挑選給我的,各自都有內在的美。

我對戲曲的經歷是很特別的。由於一般的演出常常和寺廟拜佛有連帶的關係,所以中國的基督徒似乎 都該遠離它們,傳教士也不能太公開去看戲。偶然的一瞥引起了我的一點好奇和興趣。伴奏的音樂是沒有意義的嘈雜聲音。在宗教的偏見不再限制的時候,我仍然十 分忙碌,也漠不關心,無動於衷。但是去到北京不久,在一次慈善演出中,梅蘭芳演了一小段京劇,我立刻就被他細膩優美的動作吸引住了。過了很久,我方才能夠 有點真正欣賞中國當時這位最著名的男演員的唱腔。直到最近以前,女性不准演戲,梅蘭芳總是扮演女角。時間一久,我們熟悉了。在他到美國出演的計劃有了眉目 的時候,他不僅向我諮詢事務的安排,也徵求關於選什麼劇目和如何適應美國人的口味。我說不行,我對中國的戲劇一點也不懂,對美國的也所知甚少;但是他堅 持,我只好去看他的演出,有了這個刺激,也就仔細審視了一下那些劇本。梅先生荒唐地聽從了我的意見,為他的旅美演出做了準備(後來證明非常成功),這使我 研讀了英文寫的關於中國的戲劇,在明白人的指點下觀看了最好的演出,同時還和這位當代戲劇泰斗有了個人的友情。【87

我們決定用改良的 中國式樣來建造燕京大學校舍,這時候,建築學就成了一個實踐的問題。除了杭州西湖周邊非常優美的寶塔,和在美麗的自然環境中的寺廟之外,我從來也沒有怎麼 注意過中國的建築,直到後來搬到北京,我和所有來訪的人都一樣,迷上了北京那些無與倫比的建築。北京和西山附近的宮殿和寺廟都有它們那輕拂掠過的曲線和輝 煌的色彩,把這種藝術表現得淋漓盡致。但是對於我來說,它特殊的美妙在於它所有的線條都很有比例、均衡。在這方面,領人進入古老的紫禁城的天安門是最好的 例證。還有一個不是都注意到的特點,就是用所謂的人造的自然,像亭台、小橋、甚至將房舍有意地散布成不規律的型式,建在真山或假山、山谷或池塘之間,來緩 解主建築的僵硬、對稱所帶來的單調和嚴肅,一切都不遵循羅盤的各個正點,毫不看齊於線條。在燕京大學,我喜歡將中國的外表和近代的內里,看作是我們將中國 文化和近代知識二者的精華結合在一起的象徵。

在談論中國藝術的末尾,我不能不提到,在一般日常的生活中,使用形狀和色彩的巧妙。無論是精 巧地為寺院或寶塔選擇最獨特的位置,或是在百般手藝里的藝術修養,斯文、優雅的服裝,尤其是男人的服裝,即便是在卑微的店鋪和家庭中,都可以見到整 潔、條理和優美,固着在各種工筆的書法裡,或者在情緒輕鬆的時候變成了極富想象的個人表現。這使得人們產生一種想法,認為喜好藝術是民族的一種遺產,它相 當廣泛地滲入了中國人的生活。【88

我父親在一九一三年故去,我母親就搬到南京和我們同住,自然也就和我們一同去了北京。最初,她以為 她自己是個無用的老婦人,遠離了她過去常去的地方和活動,但是實際上她卻成了在我們團體裡極為忙碌的人。她留意新聞,從來不錯過參加她可以去的聚會,也願 意和到我家裡來的各種人談話。她是在一八七四年聖誕節那天來到上海的,之後很快就幫助開辦了中國第二個女子學校。那時,只有窮人中最窮的人才會想把自己的 女兒送到那些不可思議的外國人那裡;那裡從飯食、衣着到書籍、紙筆一切都免費。所教的儘量基礎、淺顯。入學只有兩個條件:沒有纏足,學校有權廢除她的(當 然是父母包辦的)婚約。五十年後,我妻子和我在慶祝聖誕節的時候,把家門打開,讓學生來祝賀我母親來到中國的五十周年的金慶。這些老練的女大學生高興輕快 地帶着男朋友(她們和他們很多是來自全國各地著名的家庭)來了,為我母親展現了最初在杭州的那種簡單的女孩子的教育進步的情況。

兩個星期 後在八十三歲生日那天她生了病,幾天后故去。中國的和西方的情結都使我要將她埋葬在杭州我父親和一個弟弟的旁邊。但是那時正值內戰,我不得不從天津走海 路。政府好意地提供了一個原是為慈禧太后設計、因此上面浮雕着幾個巨大鍍金的龍、裝飾華麗的專用火車車廂,從北京去了天津。【89】我母親一定會對她如此 在中國走完一生心懷微笑,但是我覺得它是有點哭笑不得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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