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爾之雪（舊作）

歲末的蒙特利爾，日復一日的雪使人更容易產生詠雪的衝動。在眾多的詠雪詩歌中，我最鍾愛的是唐代邊塞詩人岑參的詩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身臨其境，才能有如此的感懷：大雪使得莽莽森林銀妝素裹，好像一夜之間春風悄然來臨，吹開了果園裡的所有梨花。不僅詩句的描寫與現實的景色非常貼切，詩人客居北方邊關的身世之感也會在異國遊子的心中產生由衷的共鳴。

蒙特利爾位於聖勞侖斯河下游的一座島上，東去大西洋，西溯安大略湖，緯度與中國的哈爾濱相近，一年中有六個月與皚皚白雪相伴，每年十一月中旬開始降雪。

蒙特利爾的“雪姿”是豐富的。有時，它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樣悄然而至。常常是，你一覺醒來就驚喜地發現整個世界已經被雪光所充盈；而仰望天空時，你會看到火紅的旭日從東方冉冉升起，似乎它並不理會這楓葉之都已經變為晶瑩剔透的雪城。有時，寒風怒號，終夜不停，攪得周天寒徹；大雪覆蓋了整個城市，街道兩邊停泊的車輛如同白色荒漠中的丘陵；繁華的鬧市好像變成了無人之境。夜幕下的霓紅燈把雪花映射成飛舞的彩蝶，孩子們夢想着聖誕老人的鹿拉雪橇將在雪花中匆匆馳騁。

雪城的主要街道都與地鐵相通。你可以“武裝到牙齒”，在砭人肌骨的風雪中從地鐵的入口處撲進地下城。在地下城裡，你可以着春秋的時裝，瀏覽藝術長廊、欣賞“露天”劇場的歌舞。或者，抱着蹣跚學步的稚童坐上小火車作一次地下遊園：假山上的飛瀑、鮮花中的湧泉、大劇場裡的音樂，等等……。也許，你並不認識迎面而來的遊人或售貨員，但你們仍然會互相招手致意。久居地下城，會使人忘卻地上的隆冬、迷人的雪片、怒號的寒風、甚至晝夜的運行！

如果雲消雪霽，你可以登臨位於市中心的皇家山(Mont Royal，蒙特利爾因此山的法語拼法而得名)。此山並不太高，但你可以從此鳥瞰全城。山腳下就是市中心和麥基爾大學。那麥基爾大學就是白求恩的母校，也是發現原子核放射性的盧瑟福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在這隆冬時節，聖勞侖斯河的寬闊水面已經被冰雪所覆蓋，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鋪展開去，一座座橋梁跨河而過，連接着遠方的林海雪原。如果此時正值禮拜日，山另一面的古綠色圓頂大教堂那邊會傳來莊重沉古的鐘聲，這鐘聲在冰晶玉潔的天地中傳播更加遙遠，它給人以一種神聖感，又好像是對春天的深情召喚。

於1991年12月17日，麥基爾大學(McGill University)
加拿大蒙特利爾(Montreal, Cana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