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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大師 - 南懷瑾 傳 4
送交者: wu6 2005年03月09日16:51:38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蜀道初登一飯難

南老師第一次出門到杭州,第二年暑假,回家住了一個月,妻子懷了第二個孩子。畢業後,他沒有回家,只是在十年之後,才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回家鄉。

南老師從杭州出發、經九江、漢口、重慶,最後到了成都,一路上相當順利。南老師似乎有先見之明,他如果晚走幾天,就要吃更多的苦頭了.因為南京不久被日軍占領,國民黨的中央政府遷移重慶,大批難民跟着湧向西南大後方。而南老師在難民潮之前已安然抵達四川。 初到成都,南老師落腳在貴州會館。會館裡供奉着南霽雲將軍的神像.南將軍是唐代名將,姓南的本來不多,想不到在他鄉遇到.也許是一種緣份,南老師就在這裡住下來了。在這裡.他和錢吉(錢宗本)成了莫逆之交,南老師對他永誌不忘。錢吉是四川彭縣人,有一段非常慘痛的戀愛放事:他年輕的時候,在封建思想極為濃厚的彭具鄉下,他與同村的一個少女有了戀情,結果被女方家裡知道了,家族群起反對,他們想要離家出走。那個少女被家族中人抓回去,活埋了。錢吉懷恨在心,想殺人放火,後來受一高僧指點,帶着老母離家,出家為僧,住在成都貴州會館成都佛學社裡,養母修行。

同是天涯淪落人,南老師同錢吉結成患難之交。在一段時間裡,錢吉迫隨南老師,幫助照顧南老師,直到後來南老師閉關學佛,錢吉改行做小生意去了。錢吉當時寫了一首詩贈南老師:

俠骨柔惰天付予, 臨風玉樹立中衢。 知君兩件關心事, 世上蒼生架上書。

知君兩件關心事,世上蒼生架上書、”南老師當時才二十出頭,難得錢吉的兩句詩,判定了南老師的一生行誼,確實是高山流水有知音。有一次,我同南老師說.錢吉的這兩句詩寫得不錯。南老師說,是古詩上借用的。

時間過了差不多五十年,到了一九八六年,南老師在美國開始同成都的老朋友聯繫上,他喜打聽當年朋友的下落.其中就有這位錢吉。但錢吉怎麼也沒有找到,連當年他們共同棲身的貴州會館,也因城市的擴建而無跡可尋了。有人寫信告訴南老師說。在“文革’”期間曾見到過錢吉一次.他在街上賣舊衣服,境況大概很不好。南老師寫下了一首很富感情的詩懷念這位老朋友:

蜀道初登一飯難. 唯君母子護安康。 肯知蘇季非張儉. 不信曾參是項梁。 徒使王陵有賢母, 奈何維詰學空皇。 千金投水淮陰恨, 今古酬恩枉斷腸。

從這首詩可以看出,南老師剛到四川的時候,生活上是很窘迫的.“蜀道初登一飯難”,這個“一飯難”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一般人大概一輩子都沒有嘗過這個滋昧,但南老師嘗到過.有一次.在從宜昌到成都的路上,他同表叔兩人,整整三天沒有吃過一頓飯.飯館酒家裡飄出的美味佳餚的香味、饞得他們口水直流,但他們身上沒有一分錢。在餓急了的情況下,南老師在一個饅頭攤上偷了兩個饅頭,一人一個.就像雨果《悲慘世界》裡的冉阿讓一樣,不過他的運氣比冉河讓好.沒有被人抓住。所以,南老師後來講課,多次引用古人的詩句“美人賣笑千金易.壯士窮途一飯難”,來告誡他的學生們,要知道人生的艱難,要珍惜青春年華。在台灣的時候,他對很多家境清寒的學生,總是寄以極大的同情.並儘量給與資助,因為他自己嘗過“一飯難”的滋味。

錢吉母子,同南老師萍水相逢,卻伸出援手,使他擺脫困境,“唯君母子護安康”,南老師自然沒齒不忘。南老師在上面這首詩中,提到好幾個歷史人物,涉及好幾個典故.都是歷史上很有名的,南老師給我一一解說過,為了節省篇幅,我不想把它都記錄在這裡;其中一句,“千金投水淮陰恨”,講的是淮陰侯韓信的故事,韓信在早年落魄甚至餓肚子的時侯,曾經得到過一位漂母———在河邊洗衣服的老太太的一飯之恩,等到韓信成功發跡之後,回來我這個老太太,卻再也找下到了.韓信不忘舊恩,“‘千金投水”,拿出千金,撒在當年老太太洗衣服的那條河裡。這個故事流傳千古,成為傳統文化中知恩必報的典範。南老師在他的著作里曾引用過這個故事。對南老師來說,錢吉母子猶如漂母對於韓信,南老師現在雖然不能說發跡了,但他要報答他們.遺憾的是,卻再也找不到錢吉母子的任何蹤跡了。南老師只能“千古酬恩枉斷揚”了。

南老師在成都住了一段時間,無所事事,他就遠走高飛,去創一翻事業。他到了川康邊境大小涼山地區,在那裡辦起了一個‘大小涼山墾殖公司”,自任總經理兼自衛團總指揮;錢吉在母親的動員下,還了俗,跟隨南老師、說是墾殖場,實際上是南老師,一個乳臭未乾、嘴邊無毛的小青年,在一個偏懈的蠻荒之地,拉起了一支隊伍,要做保家衛國的事業。當年他有一首詩很能說明他的這個志向。

東鳳驕日九州憂, 一局殘棋尚未收. 雲散瀾滄江嶺上, 有人躍馬拭吳鈎。

南老師的這個舉動.在當時頗引入注目.南老師的一位朋友也是自稱學生的王啟宗回憶道:“幾乎已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了。記得那時正值日本軍閥對我發動侵略,全國上下奮起抗戰,一般愛國青年無不熱血沸騰,紛紛投筆從戎,救亡圖存。當時我也投身軍旅.於役重慶,一日見報載:‘有一南姓青年,以甫弱冠之齡,壯志凌雲,豪情萬丈,不避蠻煙瘴雨之苦,躍馬西南邊陲,部勒戎卒,殫力墾殖,組訓地方,以鞏固國防。迄任務達成,遂悄然單騎返蜀,執教於中央軍校.”’

王啟宗先生的這段回憶,給我們留下了十分寶貴的歷史資料,但是,也許時隔幾十年.他並沒有講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說南老師“任務達成”,實際上,好像沒有人給南老師什麼任務,也就無所謂達成未達成、南老師一時熱血沸騰,遠赴涼山,戌邊保國.其志不可謂不大矣,但理想同現實之間的距離也不可謂不小矣。據南老師自己回憶說;這麼個地處窮鄉僻壤的墾殖場,竟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波。當年,四川一直在地方勢力控制之下,同蔣介石的中央政府矛盾很大,控制與反控制的鬥爭非常尖銳、南老師在這裡突然拉起一支隊伍,因為他是浙江人,當地的地方勢力以為他是國民黨派來的;而重慶的國民黨特務機關,發現這個地方突然冒出來一股武裝,非同小可.就要收編他、南老師受到兩面夾擊,不到一年,就放棄了墾殖場,回到了成都。他曾把這一段經歷寫成書.題為《西南夷區實錄》,可惜這本書沒有保存下來。

這段時間,南老師找到一個工作,在宜賓《金岷日報》擔任編輯。說起來也很簡單,南老師為了找碗位吃,找到這家報社。櫃檯上坐着一個老頭子,南老師上去請安,問能不能在這裡找到一份差使。老頭子把他打量了一下,問他是哪裡人,不是日本人吧。那時候的人都很怕日本的特務或漢奸。南老師連忙說:我是浙江人.逃難逃到這裡,想找一個差使.好有碗飯吃;隨便什麼事都行,倒茶掃地也干。這時,坐在裡面的老闆聽見了,伸出頭來看看,就叫南老師進去。南老師還是那句話,流浪到大後方來,舉目無親,沒有飯吃。老闆就說:那好啊,你就來上班,我們缺一個工友,掃地的。南老師當天就在那家報館上班——掃地、這個老闆姓許,他在一邊看着,一會兒,便把南老師叫過去。對他說.看樣子你不是幹這種事的人;南老師以為自己做得不對,老闆卻問他會不會寫文章。南老師不敢說大話,只說自己在私塾里念過子曰什麼的。許老闆馬上出了一個題目,叫他寫一篇文章.南老師大筆一揮。許老闆看了非常滿意,讓南老師當報紙的副刊編輯、報社也就那麼幾個人,所謂編輯,除了經常寫些文章外,什麼雜事都要干;對南老師來說,吃點苦算不了什麼.總算有一個立足的地方,有一碗飯吃。編輯,寫文章,都難不倒南老師。有一次,那天報紙排好了,還空一小塊地方,拼版的師傅要南老師找一點東西湊上去、南老師手頭實在沒有什麼現成的東西,靈機一動,編了一份《徵婚啟示:,為拼版的人救了急。想不到報紙出來以後,收到了好多來信,都是看了那則《徵婚啟示》來應徵的。南老師現在同別人談起新聞工作的職業值德時,說自己也幹過新聞這一行,指的就是這一段,其實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

成都軍校當教官

從宜賓回到成都,他謀到了一個公職,在成都中央軍校軍官教育隊擔任武術教官和政治指導員.並在中央軍校政治研究班第十期畢業。

蔣介石投靠孫中山先生後,以黃埔軍校校長而發跡,後來,黃埔軍校改名為中央軍校.蔣介石仍擔任校長。軍校出來的人,成了蔣介石的嫡系,在國民黨的派系裡是最有實力的.成都軍校在成都的北校場,規模相當大,當時是總校,其他地方還有中央軍校的分校。南老師到軍校任教,少校軍銜,穿軍服。名義是政治指導員,實際上教的是武術。武術的本事是他小時侯以及在浙江國術館學的.想不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在成都軍校當教官的時間並不長,他也沒有成為蔣介石的嫡系。此後再也沒有在國民黨政權中做事,但他這一段經歷,至少在感情上把自己同國民黨政權連在了一起,影響了他人生的很長一段時期。他在軍校穿的那身軍服,經過幾十年的流離顛沛,至今還保存在身邊,每年總要拿出來穿一次,關起門來,自我陶醉一下。南老師後來常說:對蔣老頭子。儘管我好多地方不同意他.但我見了他還是要敬禮的.因為他是我的校長.

軍校的生活是很嚴格的.那是對學生而言的;作為教官,則比較自由.南老師沒有家室的負擔,除了上課之外,很是自由自在,他又像在杭州那樣,充分利用課餘時間,到處求仙訪道。軍校後門外,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廟子,那是南老師經常去的地方,同廟裡的老和尚談經說佛,研習武功。星期天和節假日,他更到處遊逛,訪賢問道。軍校成了他的一個很好的落腳點,在這一段時間裡,他結交了不少名人;後來,等他結識了禪宗大德袁煥仙,乾脆辭去了教官的職務,跟着袁老師學禪去了。

南老師在成都軍校這一段,最值得提的是一個人——賈亦斌.當年.賈亦斌和南老師是軍校的同事.他比南老師大六歲.上校軍銜,教軍事戰術課。

賈亦斌的前半生頗具傳奇色彩,根據他向我提供的貿料,我在這裡做簡要的介紹。賈亦斌在成都軍校執教的時間不長,便離開軍校,上前線打仗去了,很快升到師參謀長,領少將銜。後又進陸軍大學深造。一九四六年,經人介紹,投在蔣經國麾下.為蔣經國所賞識,成了蔣經國的副手,擔任“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副局長;不久,又接替蔣經國任該局代局長。一九四八年,蔣經國在上海“打老虎”,一時間搞得轟轟烈烈。所謂“打老虎”,就是國民黨政權在前方兵敗如山倒、經濟面臨崩潰的情況下,企圖挽回敗局.推出經濟改革方案,以“金圓券”限期兌換形同廢紙的法幣.所有商品必須限定在八月十九日的市價上,官方稱為八·一九防線”.蔣經國被任命為“上海經濟督導員’,發動犬規模的“懲治奸商”的運動,他的“勘建隊”喊出了響亮的口號:’‘只打老虎,不拍蒼蠅、蔣經園高喊“一路哭不如一家哭”,名噪一時。開始時,賈亦斌對蔣經國此舉寄以希望,但這個希望很快就破滅了。要說貪污腐敗.蔣家政權的”四大家族”是最大的貪污腐敗.蔣經國根本不願也不能觸動“四大家族’的一根毫毛,他只能“拍蒼蠅”而不“打老虎”,賈亦斌終於與蔣經國分道楊鑣,秘密加人了中國共產黨。

一九四九年四月.賈亦斌率領“預干團”在浙江嘉興起義.加入了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解放事業.“嘉興起義”在當時是一個頗為轟動的事件,因為賈亦斌被認為是蔣經國的親信,而 “預干團”又被認為是蔣經國的嫡系,這次起義當時被認為是 “從蔣家的心窩裡反出來了”,這對本已民心喪盡、鳳雨飄搖的國民黨統治,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建國後,賈亦斌長期從事統戰和對台工作,擔任的最高職位是政協全國常委、民革中央名譽副主席.南老師與賈亦斌在成都軍校同事的時間也不長,南老師沒有在仕途上求發展,很快就離開了軍校。但想不到四十多年後,這兩位當年的同事,別後重逢,雖然都是鬢髮斑白、年愈古稀的老人了,但他們沒有悲嘆年華易逝、人事滄桑,而是“烈士暮年,壯志不已”,為中華民族的繁榮昌盛、為祖國的統一大業,在盡心盡力。

我為了寫這本書,寫信給賈亦斌,希望他談一談成都軍校這一段歷史、他接到信後,馬上打電話給我,表示很歡迎我去。賈亦斌已是八十多歲的人了,身體還很硬朗.很熱情,很健談。他說;“你來找我,我很高興。成都軍校的那一段,我同南老師相處時間很短,沒有太多的東西可講;我主要向你談談南老師的後半生的事跡。古代名人賢士一生追求三件事;立德、立功、立言。南老師出了那麼多書,在台灣,在大陸,那麼多人讀他的書,那是‘立言’方面的情況。但是,南老老在‘立功’和‘立德’ 兩個方面的情況,現在知道的人並不很多.我在台灣有三位最好的朋友,一位是南老師,還有兩位,胡秋原和徐復觀。他們三位的共同點是,都很愛國,都很有學問。但南老師對弘揚傳統文化、國家建設和實現祖國統一大業方面的貢獻是很大很大的,是非常難得的。這些情況,一般人都還不知道,你現在着手寫這本書,我很高興,我願意幫你。”

賈亦斌已屆耄耋之年,儘量減少應酬,在家寫回憶錄。他出於對南老師學問為人的推崇.鼓勵我寫好這本書,並給我提供了一些鮮為人知的材料,更增強了我寫作此書的信心和勇氣。儘量把南老師的情況介紹給讀者,哪怕寫出了萬一,也算是一件幸事。

摘自《我讀南懷瑾》http://shixiu.fjbtv.com/nanshi/zhuzuo/wdnhj.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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