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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大師-南懷瑾 傳 7
送交者: wu6 2005年03月24日14:14:38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一九四九年二月二十八日,南老師到了台灣,直到一九八五年七月四日離開,一住就是三十六年.這個時期是南老師的壯年和中年,也是他開創一片天地、達到享有盛名的時期。我不想把南老師的這個時期劃成明顯的階段,但為了敘述的方便,大至可分為前期、中期和後期。五十年代為前期,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為中期,八十年代為後期.

亂世人生路

南老師一個人到了台灣,把父母、妻子和兩個兒子留在了大陸家鄉,一別四十年,恍如隔世.有些文章說他去台時“挈婦將雛”,那是不確切的。抗戰勝利後,他在一九四七年回了一趟老家,住了一段不長的時間,又出去闖蕩了.一九四八年,他去了一趟台灣,但時間不長,很快便回來了。一九四九年,他是隻身渡海,便再也沒有回過老家.

話說台灣被清朝政府割讓給日本以後,被日本統治了五十年,抗戰勝利,台灣回歸中國.國民黨派浙江省主席陳儀去接管。接管工作需要人,當時願意去台灣的人並不多,派到台灣去被認為是流放。國民黨的官員忙着當“劫收大員”,忙着搞 “五子登科”。當時。國民黨在內部登記,徵集五類人員去台灣工作,台灣省籍人;福蓮人主要是閩南人;留學過日本的;浙江平陽人.因為也講閩南話;還有其他特殊情況的人。至於後來,有些不屬於上面這五種情況的人,也志願報名去了台灣、這種人因為復員沒有路子,沒有靠山.在大陸找不到差使,只好去台灣找一條出路。那時候,南老師沒有跟隨國民黨接收大員的潮流回鄉,他還在大西南東奔西跑,訪師求道。

在國共兩黨和談失敗後.內戰烽火再次燃起。戰場形勢發展迅速.中國人民解放軍從弱到強,勢如破竹,國民黨兵敗如山倒。到了一九四八年.國民黨在戰場上節節敗退,毫無招架之力。“黨國要員’和巨商富賈,攜帶妻兒老小、黃金美鈔。坐飛機坐輪船,來個大搬家,紛紛跑到台灣,照樣過他們的富貴生活;跑到台灣去的人,像南老師這樣的單身漢。也大有人在。一種是當兵的或機關的下級人員,隨着部隊或機關一起過去;一種是並不屬於哪個部隊或機關.只是全家一起走太不容易,要賣掉大陸的家產,湊足路費,在當時那種兵荒馬亂的情況下.談何容易,只好一個人先去,等那邊安排好之後。再把全家老小接過去、這樣做的人確實有,但很少。那些腦子特別靈,動作又特別快的人,把全家搬到台灣安頓下來;動作稍為慢一點,想再來接家屬,就接下成了,只得天各一方.望洋興嘆了。

南老師一九四七年回家鄉時,談不上衣錦還鄉,但在家鄉這種小地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物了。當時,溫州雖然還聽不到槍聲,但內戰的消息也不斷傳來、有一天半夜,父親把他叫起來,問他天下大勢將如何收場,共產黨會不會成功。南老師回答:國民黨已是落日殘陽.共產黨絕對會成功,肯定會坐天下.父親問他,你是不是共產黨。南老師回答;我是你兒子,我要是共產黨,我會告訴你的;這次我回來,是同你商量,全家一起走、南老師的父親沒有被他說動,對他說:我不走,你趕快走。

南老師沒有說動父親,只好辭別了年邁的雙親和妻兒,再次離開家鄉,但他沒有馬上去台灣。南老師到了上海,住在虹口區的一個佛教醫院裡,當家的智方法師,把一間特等病房的鑰匙交給了南老師.使南老師在兵荒馬亂的年頭,有一個又舒適又清靜的安身之處。

在這段時間裡,有一件事值得提一下。杭州一個老和尚,巨贊法師,被國民黨特務列入黑名單,想要他的命,罪名是:他,還有虛雲大和尚,陳銘樞等人向共產黨靠攏.同共產黨有聯繫。巨贊得到這個悄息後,來找南老師求救。南老師問他到底同共產黨有什麼關係。巨贊說,他同共產黨己搭上手,共產黨來了.他也不走,他要留下來,目的是保護佛教、南老師聽說他要保護佛教.這個想法很好.這個忙一定要幫.救巨贊一命.南老師立即奔赴南京.找保密局、戴笠已於一九四六年墜機身亡,軍統局在他死後改編為保密局,由鄭介民主事。南老師同鄭介民底下的人還能說上話.南老師說:這個和尚不要殺,請手下留情.放巨贊和尚一條命;巨贊同共產黨搭上手.是要保護佛教,其實,你們最好也去同其產黨搭個手。鄭介民底下那個人口頭答應不殺巨贊後,南老師還不放心,要他寫一張條子.拿回去.讓巨贊自己交給保密局杭州站站長。南老師的這一番奔波,總算救了巨贊的一條命。解放後,巨贊和尚曾經當過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

南老師沒有留在大陸等待解放,他怎麼也不會留在大陸迎接解放,這一點是肯定的;雖然他不是國民黨的要員。但他畢竟在國民黨統治下生活了幾十年,在政治上、思想上以及人事關係上同國民黨政權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曾經在成都軍校當過幾個月的武木教官.並接受過政治訓練,自認為是蔣介石的學生;在西南的時候,他的一個朋友、國民黨的西康行轅主任賀國光,曾經送給他一個“少將參議”的頭銜,雖然國民黨里將官頭銜滿天飛,他的這個頭銜完全是一頂沒用的帽子,但在南老師的心裡,共產黨來了,他的這頂帽子足以使他掉腦袋。還有,從政治思想上來看,南老師受懦家的思想影響很深.儘管不滿國民黨政權的腐敗無能,卻不會跳出這個營壘反戈一擊,他不會這佯做的。

在南老師要走未走之際,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一日,蔣介石宣布引退”.李宗仁當上代總統。李宗仁的“軍師”白祟禧,從武漢托人傳話給南老師,請南老師出山,許諾的官銜是政洽參議兼秘書。有人說這是”老亮”找‘小亮”.因為白崇禧有“小諸葛”之稱。南老師聽了,笑話,我怎麼會去.他引用了兩句古詩;“千里長江皆渡忙,十年養士得何人.”這個時候請南老師出山,南老師當然不為所動,他已經看到,國民黨政權“日薄西山,氣息奄奄”的敗局根本無法挽回了。

真正促使南老師離開大陸的是一條新聞。台灣當局宣布,從一九四九年三月一日開始,台灣實行出入境管理制度,凡是進出台灣的人,都得有當局頒發的出入境證件。南老師一看,情況不妙,得趕緊去.晚了就麻煩了。南老師不是怕拿不到一個證件,而是主管這件事的人,南老師不願意向他低頭.於是,南老師立即買好了去台灣的輪船票.趕到台灣的那天,正好是二月二十八日、南老師慶幸自己能活着跑到台灣,因為那時都是倉皇逃難,大陸去的船一般都超載,就在前幾天,發生了一起翻船沉船的事件,釀成幾百人葬身魚腹的慘劇。南老師平安抵達台灣基隆,回想這段狼狽出逃的經歷,菲常感慨,想起古人兩句詩:“三百年來養士潮,為何文武盡皆逃。”

台灣。南老師前一年已來過一趟,給他的印象有好有壞.南老師覺得驚奇的是.台灣的基礎設施搞得不錯,電力、馬路、自來水,都搞得不錯;社會秩序也比較好、但老百姓都很窮,滿街的木拖板,老百姓都穿木拖板。台灣的“酒吧女”很漂亮,大概是混血的關係.因為菏蘭人、葡萄牙人、日本人在此都統治過.但“酒吧女”上下都不能看,上面,一笑,“滿口金牙”;下面,一抬腳,“兩條爛腿”,沒有襪子穿。總之,台灣的老百姓那時過着貧窮的生恬。

南老師到台後,先是棲身在基隆海濱一陋巷中,他帶到台灣來的不是黃金美鈔,而是一大堆書。到台灣幹什麼?南老師沒有自已明確的打算。蔣介石後來“退到”台灣,是想把台灣變成“反共基地”,夢想有朝一日從這裡“反攻大陸”,奪回在他手中失去的王朝。南老師當時並不相信蔣介石的這番話。南老師是熟讀史書的人,古今中外,從海島反攻大陸,沒有成功的先例。一個政權,被打敗了,被趕到海島上去了,再想反攻到大陸上去,絕對是不可能的;拿破崙失敗後,被流放到聖赫勒那島,最後死在那裡、何況面對現實,共產黨在大陸如風捲殘雲,勢不可擋,說不定哪一天共產黨就要打過來了,渡過海峽,占領台灣。蔣介石到台灣不久,就到菲律賓作了一次訪問,據《蔣經國傳》的作者江南分析.蔣介石這次出訪.實際上是為自己安排後路,萬一共產黨打過來,美國他是不會去的,他很可能流亡菲津賓或者南美洲。南老師也要為自己的下一步作出安排。萬一共產黨過來怎麼辦?逃到外國去?南老師不干、他曾經說過;這一點我同吳佩孚一樣,一輩子不喜歡外國。南老師給自已想了一條後路:萬一台灣守不住了,共產黨過來了,就再跑,找一個小島,在那裡住下來.做點生意.當時.要做海上生意,有兩樣東西必不可少.一樣是船,一樣是槍.可是,這兩樣東西,當時一般人不容易搞到。還是南老師的朋友多,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戴笠的一些老部下也來找南老師。三條船,十幾條槍,很快就搞到了。南老師同幾個朋友一起,在基隆辦起了一個公司。那時候不興叫公司,而叫“行”,南老師為公司起的名字叫“義利行”,又講義又講利,這是孟子的話.南老師熟讀古書,生平第一次做生意,也忘不了古人明訓。

“義利行”開張,南老師自己當大老闆,但他自己沒有多少錢,資金大部分是別人的。當時倉皇逃到台灣的人很多,官僚、土豪、劣紳、地痞、流氓,這是共產黨的形容詞,南老師說,事實上就是那麼回事,這些人都跑到台灣來了。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帶有黃金美鈔。但這些人個個如喪家之犬,驚魂未定,加上人地生疏,也不知道到哪兒賺錢,怎麼去賺錢。南老師朋友多,人緣好,四川的朋友,雲南的朋友,浙江的朋友,同鄉的親友,什麼“立法委員”、“游擊司令”,都來找南老師,許多人都願意把黃金美鈔交給南老師,同他合夥做生意,“義利行”很快就籌集了幾千兩黃金、南老師現在經常講.天下的錢多得很,就看你會不會去拿來用。我看,南老師的這個經驗之談,最早是從“義利行”的實踐中得到的.

現在有些介紹文章,把南老師說成是“台灣商人”,那是不準確的。從真正意義上說,南老師做生意,“義利行”是他生平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南老師現在雖然掛着香港一家公司董事長的頭街,那不過是掛名而已,董事長不“懂事”,他並不管實際操作、而南老師第一次做生意,把個“義利行”還真弄得有聲有色,三條機帆船。從琉球運貨到舟山,當時舟山還在國民黨手裡;再從舟山把貨運到琉球去賣,錢賺得不少。’‘義利行”天天賓客盈門,經常是席開五六桌。賺來的錢,別人入股的錢,金條拿布一裹,隨手塞在枕頭底下。

既然又講義又講利,南老師在這段時間裡,燭了不少“義事”.大陸逃來的人當中,窮光蛋也不少,這種人找到南老師,南老師都慷慨解囊,雪中送炭。國民黨的一些殘兵敗將,蓬頭垢面,鬍子拉碴.來找南老師,南老師就接濟他們。更重要的 “義舉”是.南老師救了不少人的命、國民黨在大陸殺了千千萬萬的人,“撤退”到台灣以後,又殺人不計其數。有名的“二·二八”事件,殺的大多數是台灣本土人,不知道製造了多少冤魂, “二·二八”的死結至今還沒有解開。緊接着,國民黨又在“抓匪諜”的口號下,又大開殺戒,抓了人,往麻袋裡一裝,扔到海里去、這批被殺的人,以大陸去的人為多,說是抓“匪諜”,其實,真正的共產黨並沒有幾個,被殺的絕大多數是冤枉的。那時,國民黨實行身份證制度,凡是從大陸來的.辦理身份證都得有人擔保.如果查明是共產黨,擔保人也要跟着送命.南老師早親一步,基隆的擎察、憲兵聯檢處處長是當年成都軍校的學生,同南老師的關係自然非同一般。這樣,來找南老師擔保的人很多;南老師又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人家找上門來,他就有求必應,掏出私章在人家的擔保書上一敲,不管是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不管是不是共產黨,救人濟難的事.他是很樂意干的。啟來。求的人多了,他嫌這樣做麻煩,乾脆把自己的私章放在聯檢處處長那兒,凡是能說出南某人名字的人,他都給擔保。南老師回憶,那時候被國民黨殺害的人無數,都是冤枉死的,哪有什麼共產黨的影子。台北有個叫馬場町的地方,槍斃人的地方,每天都有人被拉去槍斃,一提起馬場町,人人不寒而慄。有一天,南老師碰到那位聯檢處處長,一問,用自已名義擔保的人已有四百八十多人。南老師一聽.趕緊把自已的私章要回來,還是得慎重一點好,萬一擔保的人當中,真的出了個共產黨,自己這條命也要搭進去;幾十年來,能活下來也不容易,不要毫無意義地把這條命往馬場叮送。南老師當年擔保了那麼多人.有些人後來成了南老師的好朋友;在危難之中,能得到別人的幫助,自然是終生不忘。

“義利行”總的來說還算順利,但好日子沒有維持多久,就遭受了一場滅頂之災。一天中午,在舟山做生意的合伙人突然出現在南老師的面前,面如士色,一副狼狽相。他是從舟山回來,剛下的船,向南老師報告:國民黨要撤退,三條船被徵用,用來運國民黨的殘乒敗將;三船汽油被燒掉,損失黃金三干兩.他覺得很慚愧.對不起南老師.南老師一聽,“義利行”的老本通通輸光,何況許多錢都是別人的血本。但是,南老師表現得很鎮定,就像他一生對待錢財的態度那樣,他對這位合伙人說,沒有事,不要緊.你先回家去,洗個澡,睡一覺,生意的事明天再說.

明天,南老師也沒有什麼高招。一夜之間,南老師從一個有錢的老闆,變成一個窮光蛋,甚至要靠典當衣服來維持生活,生活陷入平生從未遭遇的困境。不久,南老師離開基隆,遷到台北,住在一個菜市場旁邊。此後,在整個五十年代,南老師幾乎都是過着清貧的生恬。關於南老師的這一段生活狀況,他的學生張尚德教授曾有這樣的描寫:“一家六口擠在一個小屋內,‘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窮,因力他連‘四壁’都沒有.然而.和他談話,他滿面春風,不但窮而不愁.潦而不倒,好像這個世界就是他,他就是這個世界,富有極了。”這是一九六 O年的事。

在這段文字裡提到,南老師“一家六口”,我來解釋一下事情的背景.八年抗戰和三年內戰,使千百萬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製造了無數的人間悲劇;同時,也大大地衝擊了人們的婚煙關係。在電影《一江春水向東流》裡,有所謂的“抗戰夫人”、”勝利夫人”,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國民黨官場的狀況。一九四九年,國民黨敗退到台灣以後,“改組婚姻”又成為一種普遍的現象、最高層的“黨國要人”、富商巨賈,都是全家老小搬到台灣,但許許多多的人都是孤身一人,隨大流而去,把妻兒留在了大陸。本以為“委員長”能很快帶領他們”反攻大陸”,打回老家去,與家人團圓,但這個夢想很快就破滅了、於是,那些在大陸有家室的人,紛紛重組家庭,被稱為“改組派”,不重組家庭的反而是少數。

南老師到台灣後.不久也重新組成了新的家庭。新夫人名叫楊向薇,東北長春人,為人熱情,心地善良,也是孤身一人隨大流到了台灣。南老師同楊向薇的姻緣,說起來也帶有一點偶然性。南老師那時在基隆,有一天,基隆一間小旅館失火,住在旅館的旅客本來都是從大陸逃難來的.現在又成了無家可歸者.南老師天性慈悲仗義.他的家就成了接待所.楊向薇也在這批火災難民之中,住到了南老師的家裡。不久,難民們一個一個先後搬出去了.只有楊向薇還住在南老師家;同是天涯淪落人.兩人結為夫妻。在家鄉的原配夫人,從同鄉的嘴裡知道南老師在基隆落腳後,帶了還不到十歲的二兒子小舜,頗費艱辛,尋到基隆。南老師有兩位夫人,當時沒有現在的《婚姻法》,不犯重婚罪;兩位夫人融洽相處,相安無事。後來,南老師做生意失敗,經濟上陷入困境,原配夫人領着兒子返回老家,從此天各一方。新夫人結婚之後,孩子一個接一個出生,一共生了四個孩子,兩男兩女,生活是十分的艱難。這段婚姻維持了二十多年.夫妻沒有能夠白頭到老,於一九七三年最後分道揚鑣了,其中的原因肯定非常複雜,講起來是一個長長的故事,我只好一言以蔽之了。

總之,整個五十年代,也就是南老師到台灣後的十多年的時間裡,除了“義利行”興隆紅火的幾個月時間外,屬於他一生中生括最困難的時期,他胼手胝足。默默耕耘.做出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惰。在這段時間裡,即使在個人生活極端困難的情況下,他還念念不忘弘揚中華傳統文化。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推行奴化教育,早年,學校里還可以教“四書五經”,到了抗戰開始,報紙的中文版被禁止了,學校里“四書五經”也不讓念了。南老師剛到台灣的時候,書店裡買不到“四書五經”、《紅樓夢》;現在台灣某些高官,從小接受的是日本的教育,連《三國演義》都讀不懂,要看日文版的.國民黨逃到台灣後,根本沒有心思顧得上文化建設的事、南老師看到這種情況,心裡很着急。重視文化是南老師的一貫思想,他認力,文化是根本,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沒有文化.不管你經濟怎麼發展,這個社會也不可能繁榮安定的。

南老師就在文化方面全力以赴,做他想要做的事。當時,到處找不到一部佛經.南老師就從自己帶來的書中選了一部佛經。沒有錢印不了。不過.好事自有好心人相助,有人出錢給他印了幾百套佛經,但是。很長時間裡也沒有賣出去。後來,碰到一位商人.他願意出錢全部買下,南老師當然很高興,算碰到好心人,自己的苦心沒有白費。誰知道,這個商人原來是一個肉商,他把這些佛經買回去,然後把書都撕開來,拿來包肉用。這件事,南老師後來經常提起,當作一個笑話、實際上,這裡面包含了多少文化人的悲哀。

這裡還有一點值得提一下,在他到台初期的那段艱苦的日子裡,他仍然保持了那種熱情好客、仗義疏財的豪放氣派。他得知鄰居揭不開鍋,可以把自己家僅有的米送去。那時,台灣整個社會經濟不發達.一般老百姓生活都比較困難,比南老師窮的大有人在,只要求到南老師,他總是慷慨解囊,受過他的接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這種作風或這種品德.貫穿了他一生的行跡.一個人,當他的錢多得花不了的時候,拿出一小部分來.捐給教育機構.捐給慈善事業,自己留個好名聲,這樣的人當然也不錯,西方國家和港台地區,很多人就是這樣做的,但畢竟還是比較容易做得到的;難的是在自己並不富裕的情況下,能從自己的碗裡撥出半碗飯給餓肚子的人,這就非有菩薩心腸不可了,南老師就是這樣的人.近年來,我碰到南老師有的學生,在南老師面前表示.等自己賺了大錢.發了大財以後,一定去做事,做善事.南老師聽了,一笑了之。

道德文章開闢新天地

南老師在台灣的第二階段,我算它為中期,大概從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中期,這十幾年的時間,是南老師的事功最輝煌最鼎盛的階段,所謂著作等身、桃李滿天下的局面,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形成的。

這個階段,台灣社會的特點是.一方面,國民黨、蔣介石的獨裁統治,恩想上採取禁錮主義,但又拿不出什麼像樣的口號來維繫人心,蔣介石的“反攻大陸”的口號喊了十幾年.天天喊,年年喊,喊得老兵們鬍子長了,頭髮白了,也看不到反攻大陸的影子。另一方面,台灣經濟從穩定開始走上繁榮,人民生活開始富裕,但因為沒有一種理念、一種精神來支撐,整個社會的價值觀、道德觀出現了問題、如果說,時勢造英雄.那麼,在這佯一個大環境中,南老師的一整套理論,或者說他的全部學問,才有了需要,有了市場,他的弘法傳道、濟滋救人的理想才能夠實現.

這十幾年裡,南老師做了很多事情,而且,做得都比較順心。

一九六三年,“中國文化大學”聘請南老師擔任教授,這是南老師在台灣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南老師接到聘書後,非常感慨,他寫了一首詩:

門外忽傳走轉車.

聘書遞送卻愁余。

自從長揖山林後,

又向人間填表書。

後來,輔仁大學也邀請南老師給學生講哲學講禪宗。輔仁大學和中國文化大學都是私立大學,規模和名氣都相當大。南老師沒有到公立大學上課,原因是南老師沒有學歷資格,前面說過,南老師一輩於沒有一張文憑,連小學的文憑也沒有。台灣當時還是沿襲國民黨在大陸時的老辦法,公立大學的教授都由“教育部”任命,不管你學問多大,你是自學成才.沒有學歷資格,“教育部”也不會任命你當教授。後來,南老師名氣越來越大,教課很受學生的歡迎,教育部想給南老師特批一個教授資格。六十年代初,“教育部長”幾次派人登門,請南老師在一張表格上簽名蓋章,就可以給他頒發教授資格證書.但南老師就是不簽名蓋章.他對來人說:“麻煩你跑了好幾趟,真對不起部長和你、並非我不識抬舉,不通人情,無奈我從來不想取得什麼資格,事實上我不想把我這些不成文的著作拿去請人審查,我當然不能在申請表上簽名蓋章。”這就是南老師!別人拉關係走門路都求之不得的東西,白送給南老師他都不要.南老師不希罕這種任命的教授,就是不去公立大學教書。

當時.台灣大學校園裡流傳着“不三不四”教授的稱呼,這自然是貶義的,是諷刺那些教“三民主義”和“四書五經”的教授,滿口的教條和空洞的口號.學生當然不愛聽。但南老師認為,學生不愛聽.原因是你老師教得不好。他甚至自願去代課.講四書五經,結果,大受學生的歡迎。

南老師講課有一個特點,不帶講稿。他的普通話不很標準,略有家鄉江浙口音和四川口音,除個別字外,一般還比較容易懂。他講課非常生動,所謂厚積薄發,他腦子裡裝的東西太多了,真是信手拈來,出口成章。我開頭三次去香港,都是他叫我做記錄整理工作的。第一次講《大學》,第二次講《禪宗與生命科學》,第三次講《莊子》.每次上課大約一個半小時。他自己拿一本原書,叫學生也準備一本書。有時侯.沒有那麼多的書,他事先叫秘書把有關的章節複印出來,聽課的學生人手一冊,南老師逐字逐句解釋。像《大學》,《莊子》這些書,我們現代人讀起來確實感到很深奧,很難懂。近年來,國內出版界掀起一波一波的傳統文化熱,把我們的老古董翻了個遍,或注釋.或今譯,甚至一部古書有好幾種今譯本、這種古書的今譯本,翻譯得好不好,效果到底怎樣,早有出版方面的權威人士提出過質疑。南老師對古書今譯這種事當然是不以為然的.因為就他而言,差不多所有的古書都是青少年時代念的,私塾里的老師教他們的時候.只帶領他們念,一天一段,第二天就要背出來.背不出來就要打板子,打手心,教書先生的“戒方”就是拿來打學生的手心用的,起一種震懾作用。可憐古代的學子,從五六歲開始.整天在“戒方”的威脅下.搖頭晃腦,死記硬背四書五經。如果有哪句話是什麼意思搞不懂,去問問老師,老師根本不理踩你,眼晴都不看你一眼,惡狠狠地說;”‘叫你背就背,什麼意思,你大了自然會懂的。”

達種教育方法早就不復存在了,現在的學生可以不受“戒方”的威脅,可以不用背那麼多的古書了、那麼,這種古老的教育方法是不是一無是處?南老師的回答是“不!”因為他從這種老式教育中受益匪淺。儘管他沒有吃過多少板子,但老師教他的,老師要他背的書.他都背下來了,當年沒有搞懂書中的意思,等他長大了。經過人生的磨練,書中的道理自然明白了,當年背的書使他一輩子受用無窮、所以,南老師經常對他的那些二三十歲、四五十歲的門生講;“你們算是讀書啊?你們讀過幾本書?我講過一百遍你們都記不住。”有道理嗎?當然有。但用南老師當年所受的那種方法來教現在的小孩,行不行得通呢?恐怕行不通.南老師有個學生想出錢在國內辦學,讓學生從小接受傳統文化,要學生從小背古書,這事恐怕辦不成,畢竟時代不同了,不要說孩子不干,家長也不會送孩子去受這份罪。

南老師自己能背書.但並不要求他的那些成年學生背書,他知道這是做不到的事.但他要求學生在讀古書時,要“以經解經”、“經史合參”,從原書裡找答案,而不要被前人的註解套住了,以至越弄越糊塗、這是他對學生的要求,也是教給學生的讀古書的方法、“以經解經”,說起來很簡單,真正做到又談何容易.

南老師講課。先是逐句逐段解釋原書。碰到有些字句.千百年來學術界有不同的語釋.爭論不休,南老師也會點出來,引起大家的注意。但南老師非常自信,他認為自己這樣解釋是對的,講話從來不模稜兩可。他經常說這樣一句話:“至少我今天是這樣看的.也許,明夭我發現自已錯了,再改過來。”

解釋完一段原文以後,南老師就進行發揮,古今中外.天南地北,人情世故,隨手拿采說明書中講到的道理,可以說是理論聯繫實際,也是大家最愛聽的.有時候,還拿在座學生的事情來當例子,經常引起哄堂大笑。詩詞歌賦更為南老師的課增加了色彩、每節課.他總會引用好多詩詞。每當他提到一首詩時.他的助手或者說他的學生,就在黑板上寫出來。近年來給他寫黑板的學生是李素美和李淑君小姐.她們兩位都是大學畢業,而且追隨南老師十幾年二十幾年,對南老師講話的口音和講課的內容都很熟悉,所以南老師一提到哪首詩,她們馬上能在黑板上寫出來偶爾想不起來或寫錯了,那就要挨罵了:“都聽了一百遍了,還不會寫!”一般人肯定受不了這樣的罵,但這兩位學生只是笑笑。打是親,罵是愛,南老師的學生都知道,南老師不隨便罵人,他只罵他最親近的學生。

南老師講課,那麼嘻笑怒罵,海闊天空,他會不會毫無條理地胡侃一通?恰恰相反,他講課很有條理,邏輯性很強。實際上,他每次上課前都作了充分的準備.頭天晚上找好資料,第二天上午叫秘書複印出來.因為他搬了好幾次家,現在的住處是臨時性的,地方又不大,很多書沒有帶在身邊。有時侯,手頭沒有他所得的資料,他就叫人到書店去買,或者給台北的一位學生發傳真,請他查到了馬上傳真發過來。這樣的條件,內地恐伯沒有哪個專家學者能辦得到。

我為南老師的講課作記錄整理的工作。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他上完課以後,第二天,我根據錄音整理。他講一個多小時的課,我要花一整天的時間才能整理出來。一節課整理出來有五六千字,最多的一次.我記得有一萬字。我把整理好的材料拿給南老師,他翻了翻,說我整理得好。我說,老師,這裡面沒有我的一個字,甚至連順序都是照老師講的那樣,我所做的只是把一些重複的話去掉、他這三次講課,我記錄整理出來.有三十多萬字,只要再花點時間加以潤飾,就可以出書.但南老師不急着出版.他把我整理的書稿通讀了一遍後,表示不滿意,說不能出書、他不是對我的記錄整理不滿意,而是對他自已講的內容不滿意,他要重新講,從頭再來。我開頭不太理解,你辛辛苦苦講了.我認認真真記了,你一個不滿意,大家都白辛苦一場.後采我了解到,這是經常發生的事,南老師己經出版的書,都不是一次就完成的,他自己不滿意,都不會匆忙出版;在他講課的過程中,我也發現,如果碰到他情緒不好,或者身體不舒服,講課的質量就要打折扣,難怪他有時會對自已講的內容不滿意。

南老師的三十多部專著大多都是這樣出來的,就是他講,學生記錄整理,自己再反覆修改.從已經出版的書中,可以看出記錄整理的水平是不一樣的.南老師最滿意的,也可以說公認整理得最好的,是《論語別裁》。這本傾注了南老師和他好幾位學生的心血,南老師在前言裡特別提到了蔡策先生.說他“不但記錄得忠實,同時還詳細補充了資料”,“其情可感,其心可佩”.蔡先生比南老師還稍年長一點,當時還在《中央日報》擔任秘書.在繁忙的公務之餘,幫助南老師完成這部六十多萬字的巨著,確實功德無量。後來,蔡先生還想幫助南老師完成其他著作,南老師看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很好,就沒有忍心讓他做。遺槽的是,蔡先生已經作古了,現在,再要找到蔡先生這樣的人是很難的了。所以,南老師那裡有一大堆講課的錄音帶,整理的進度很慢。南老師周圍的學生很着急,他自己也經常為此而苦惱。找過不少人。有台灣來的,有大陸去的;還有人自告奮勇,以為這還不容易.不就是記錄整理嗎?拿了南老師的幾盤錄音帶.吭哧吭哧。整理出來,拿給南老師,南老師翻了一下.就扔在一邊了。

上面講了一大堆話.都是關於南老師上課的情況,是我自己親身經歷的.我可以想象,南老師當年,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在台灣大學裡受歡迎的情景。書教得好.學生愛聽,一傳十,十傳百,“南懷瑾’三個字不徑而走,南老師的名氣越來越大,請他教課的學校也越來越多。

這段時間,南老師總算有了一個比較安定的生活環境。在大學裡教書,傳道授業,桃李滿園,社會上也有人請他去講課。但南老師並不滿足這個現狀,他需要一個更大的舞台,在巨大的範圍里,弘揚傳統文化。把他自己腦子裡的好東西裝到更多的人的腦子裡去。大學校園這個天地太小了,他要走向社會,走向更高的層次。他在《禪話》這本書中提到禪宗著名人物傅大士(傅翕)時,有這麼一段話;’‘我們從傅大士的賣妻子、集資財、作布施的事.便可了解世間法和出世間法事難兩全的道理。世間法以富貴功名為極至,‘洪範’五福,富居其一。出世法以成道的智慧為成就,所以佛學以般若(智慧)解脫為依歸。但作法施(慧學的施捨)者,又非資財而不辦、自古至今,從事宗教與學術思想者,莫不因此困厄而寂寞終身、否則,必依賴於權勢與財力,方能施行其道.傅大士力了要弘法利生,先自化及平民.終至影響朝野。”南老師當然要弘法利生,當然也要影響朝野.這是他一輩子的心願,一輩子的理想。但他沒有依賴權勢與財力,他要自己干。

一九六三年,當時台灣的某委員會給南老師送來一個聘書,請南老師擔任委員,南老師堅辭不受,他寫了一首詩:

一紙飛傳作委員,

卻慚無力負仔肩.

人間到處宜為客,

免着頭銜較自然。

各種各樣的職位、頭銜是很有誘惑力的,多少人為此孜孜以求,有人名片上印滿了各種頭銜,令人眼花潦亂、而南老師又是顯示出他的與眾不同之處,什麼頭銜都不要.“免着頭銜較自然”。他這個作法到他晚年都沒有改,內地好多單位要送給他這樣那樣的頭銜,他也一概不要。

大約在一九六六年左右,應蔣介石、蔣經國父子的邀請,南老師到台灣三軍各駐地巡迴演講。其中有一次,在高雄岡山空軍基地演講,蔣介石親自聆聽,有所感悟,回台北後即命令成立“復興中華文化委員會”,蔣介石親任會長,並請南老師主持實際工作。這真是天賜良機,在當時當地,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可望不可得的殊榮。但是,面對“當朝天子”送上門來的這份厚禮.南老師並沒有為之動容,他婉言謝絕了.因為,一方面,那樣做不符合他一輩子做人的理念;另一方面,是他對蔣氏父子存有固定的看法,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後來同別人談起這件事的時候說,他“以保持超然身份之故,婉辭美意”。我想他這樣做是不奇怪的,這是他一貫的作風、一貫的脾氣而且他的這個脾氣一輩子也沒有改,他要自己干,他真的自己幹了。

一九六九年十一月,日本蓋了一個徐福廟,邀請台灣派一個“中日文化訪問團”參加落成典禮.徐福的傳說,中國人幾乎家喻戶曉.說的是秦始皇派方士徐福去求長生不老之藥,徐福帶了五百童男童女,到東海仙山求藥,中途遇台鳳.漂流到日本島,沒有採到藥,卻在日本定居下來了,經過世世代代的繁衍,就是現在的日本人、日本人過去對徐福的故事是諱莫如深的,而現在居然為徐福蓋廟,恭敬祭祀,並請台灣派人參加慶典,顯然是一種友好的姿態。台灣派了一個規格不低的代表團,團長由何應欽擔任,南老師則學者的身份被選中參加代表團,這是南老師生平第一次到外國訪問。在日本短短的一星期里,除了遊覽名勝古蹟外,還同日本學術界進行文化交流,南老師應邀作了《東西文化在時代中的趨向》的報告。

訪日雖然只有短短幾天,所見所聞,感慨頗多,在回程的飛機上,南老師寫了一首詩:

空到東瀛走一回,

平添感慨有沉哀。

低徊富士山頭白,

我又乘風歸去來。

南老師這裡說‘平添感慨有沉哀”,他究竟感慨什麼呢?對日本侵略歷史,南老師有親身難忘的體驗,對日本本來就沒有好感;對戰後日本經濟的騰飛,南老師認為“值得欽佩和欣賞’、但南老師相快就感觸到,”十九世紀以來,西方各種經濟思想與工商業的發達,帶給東方經濟思想的影響而憂慮”,他給日本朋友指出:“一個經濟發展到實力充沛的國家,如果沒有遠大的經濟哲學恩想,往往會躊躇滿志,挾富而驕,欺凌弱小。”他在看到日本經濟發展的同時,社會文化方面存在的問題,指出“日本在文化思相上的危機,的確是一件更為值得擔憂的問題”。東道主對南老師的意見,說“要講東方文化,中日兩國原為兄弟之邦,中國是老大哥”,希望南老師開誠布公有所指教,請南老師把他的講演內容形成文字,這就有後來的《致答日本朋友的一封公開信》,發表在台北的《中央日報》上.

一九六九年九月,在一些外籍學者專家和南老師弟子門生的籌劃下,“東西精華協會”在美國加州成立。同年十一月,在台北創立了“東西精華協會”總部,南老師自任會長。

辛苦艱難獨自撐.

同儕寥落少辰里.

松筠不厭風霜苦,

雨露終教草木青。

熟讀經書徒議論,

實行道義太零仃.

乾坤亙古人常在,

欲起天心喚夢醒。

從這首詩可以看出,南老師搞這個協會的目的,是“ 欲起天心喚夢醒”,要從事文化教育工作,以弘揚傳統文化為己任.從這個名字可以看出.協會不是一個保守的、排外的組織,對外來的文化、西方的文化。不是一味的排斥、南老師為協會訂下了三大目標;一、喚醒近世東方各國,使他們恢復自信,不再捨棄固有文化的寶藏.而一味盲目地全盆西化、二,重新振興中國人文思想的精神.以糾正西方物質文明的偏差;三、溝通東西文化,以謀人類的和平和幸福、後來,他在向內地有關方面負責人談起這件事時說:“處此交通訊息極發達的時代,全人類來往密切;弘揚中華文化優良傳統固屬立國之根本,但若不能與世界各國之文化精華結合,則極易重蹈清末‘國故派’之覆轍.欲躋中華民族干真正強盛之域.無異緣木求魚。”

摘自《我讀南懷瑾》http://shixiu.fjbtv.com/nanshi/zhuzuo/wdnhj.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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