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喜歡數學,尤其是後來知道稱為運籌學的一個分枝.媽媽每星期回家一次,總要給我借回一堆科普讀物.目前印象最深的運籌學書,就是華羅庚的那本泡茶高論了.到底是我先喜歡數學媽媽再借書還是她借了書我才感興趣,大概就象雞蛋之爭一樣永遠無法考證了.從我稍微懂點事,知道世界上有大學這玩藝兒,我就想往着以後進大學念運籌學.

運籌學本身還有很多分枝,我最早顯露這方面才華的是合理下料,上次<勾股定理>一文中的三角形種樹好象也屬於這一類.小時候的鞋子大多是做的,買雙現成的鞋近乎奢侈.鞋底是自己(不是我)納的,鞋面一般是買的,有好幾次,姐姐或媽媽斷言鞋面布不夠,我說讓我看看,居然行了.做褲子因為是兩面對稱的,媽媽總是把布料一折二,然後拿那幾片紙樣比來比去.有一次她貪小便宜,買了塊零頭布,結果宣布無解,我一看,折縫兩邊各有一大片,看上去是半片,實際上是一片.後來發現我這方面真還有點天才,去黑龍江裝旅行包,來美國裝箱子,搬家裝車.推而廣之,買了菜放冰箱,還有現在放洗碗機,經常使旁觀者目瞪口呆.我的口號是,只要裝得下,我就裝得下.

文革中,我去了黑龍江,上大學學運籌學是想都不敢想了,但要從腦子裡把這點記憶和興趣抹掉,倒也並非易事.從黑龍江回來後,我進了一家很小的紙箱廠,被分配做雜務工,苦力的幹活.紙箱廠的最高級技術工作即排料,有兩個優化目標.一是省料,不言而喻.二是儘量少拼,小盒子是不能拼的,大紙箱最多只能拼一次.拼過的紙箱,外觀和強度多少會有影響,拼接本身自然也費工費力.我在干雜活休息時,喜歡看我後來的師傅計算“最佳”方案,,有時也會象小時候那樣,提出一些頗有價值的寶貴意見.當然有的“寶貴意見”是顧此失彼的,他就會給我解釋,我就學到一些書上沒有的知識.有一天,管生產的支部副書記把我叫去,說讓我擔任一個車間的副主任,工作的重要部分,就是把大部分的排料工作,從師傅那兒接下來.當時文革尚未結束,讓我這黑*類子女擔任副主任,思想實在是夠解放了,哪知她還補了一句,主任是個黨員同志,所以生產上的事主要你負責,讓**聽到準會把她給殺了.主任對我相當客氣,也很配合,這就不提了.

中國人常說感謝領導信任,用在這兒已絕對不是八股套話.再加上這也算低標準的夢想成真了,所以我幹得非常努力.沒過多久,阿姨們(200多人的廠,男同胞大約10個)就發現我的排料利用率經常比師傅還要高些.不管怎麼精打細算,邊角料還是有的,應該有機會就用掉它.師傅事多,經常忘掉以前留下的邊角料.我上任後,新的邊角料產生的比以前少,還把舊的用掉不少,使倉庫空了好多.我估算過,每個月大概能比以前節約好幾百元稀缺的面料,.讀者可能會笑出來,我上次請人吃飯還遠不止此數呢.我說的是1976年,我的工資是30元.那年代什麼東西都是計劃供應,由於好紙張都去印毛選了,紙張更是稀缺物資,幾百元的面料,配上其他不太稀缺的紙張,可以做出幾千元的產品.

沒過多久,我又發現了另一個問題.我們的訂貨單大都是月初一起來,那些阿姨們總是交貨早的先做,大家不妨暫停,想一想這是否天經地義.廠里倉庫不大,15日要交的貨,就會被16日的擋住或壓住,再接着是17日18日等等.等到交貨時從倉庫深處挖東西實在是苦不堪言,有時還有遺漏.有一次看到<參考消息>,說是新日鐵沒有半成品倉庫,生產線上的存貨不超過10分鐘,我們交貨並不均勻,當然不能這麼幹,即使交貨均勻中國的國情也不允許你這麼幹,一個工人搗蛋整個廠就癱瘓了.我就讓工人們先做31日的,堆在倉庫深處.再30日的…如果某一天要有貨要交,就提前一兩天臨時抱佛腳,做出的東西只要堆車間門邊上就行,節省了很多時間和力氣,接着繼續從後往前做.讀者不是博士就是碩士,這樣帶來的好處就不用我解釋了.

後來大學可以考了,我就滿懷信心的填了復旦數學系,確實有點想用更先進和系統的方法來管理這百人小廠,後來知道復旦數學系很少有人做這玩藝兒,已是後話.由於父親當時尚未平反,我只進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物理系,夢想徹底破滅,入學後三個月,父親平反.金博士的夢想是否已實現,是否能實現,討論很多,見仁見智.由於當時中國的國情,我的夢想已不可能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