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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破(二十一)
送交者: 建議看醫生 2003年08月21日17:42:23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東風破(21)

那天回到辦公室不久,就被大老闆一個電話叫去,被告知從下個星期一開始我就可以搬到James的辦公室,升任經理了。

下班後,我拎着紙盒子,望着這間我已經坐了兩年的辦公室,心下突然一陣戚然。

不錯,努力地工作賺錢,養一個老婆兩個孩子和一條狗,我陳子豪只有沿着這條路心無旁甙,中規中矩地走下去,才能對得起良心,對得起祖宗!

我頹然地坐下,手上一松,那個紙盒子便從手中脫落,在地毯上打了幾個滾兒,最後在桌腳那兒停住。

我抬頭望了望窗外,西下的陽光正在晃動的樹葉上活潑地跳躍,然而我卻在眼花繚亂中依稀地望到了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

辦公室外的人聲越來越弱。周五的晚上,大家都急着下班,或者回家或者赴約。我站起身來,“嘩啦”一聲放下了所有的百葉窗簾。

我知道我不想回家。

“老派”的決然離去的確讓我有些觸景傷情,但我更加相信對於這個世界上的某些人來說,悲傷其實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存在。

當我的視線最終定格在牆上,定格在林珂送我的那幅工筆蘭花上,終於我的悲傷開始沉澱出某種讓我心痛的理由。

這個時候她在幹什麼?我自嘲地微笑,我陳子豪一定是全世界最懦弱的男人,我只能躲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偷偷想一會兒我愛的女人,其餘的時間我卻衣冠楚楚,熱情滿懷地做着另一個女人的居家男人。

一曲東風破一壺相思愁。

東風暗換年華。我到底錯過了多少?

牆上的蝴蝶蘭在羞澀地綻放。看花開花落的時候,有沒有想到,看花的人盼望白頭的眼裡,有溫柔瞬間停留?

候鳥能飛,可以離開那個寒冷的地方。我卻沒有一雙逃跑的翼,只能在掌心盤旋。

你是不是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你是不是不願意春天一過就要走開
真心的花才開
你卻又隨候鳥飛走

花開的時候,你離開。
留下孤單的我,獨自看——
候鳥再來。

我陳子豪正在強烈地思念一個婚姻之外的女人,我犯了姦淫的罪。

如果真的有神,那麼讓我下地獄吧!

消失的天堂,有火光刺眼;濃濁的地獄,卻有忘卻的良藥。

“陳子豪,你在裡面嗎?開門!”“咚咚咚”的砸門聲一下子把我拉回到了現實。

屋子裡漆黑一團。我揉了揉眼睛,我竟然忘了開燈。

拉開門,沒想到是小月。

“陳子豪,你下了班不回家在這兒幹嗎呢?手機電話都不接。”小月一邊說一邊順手拉亮了燈。

我的眼睛一下子被刺的生疼。

“你怎麼來了?我有點累,在這兒坐了一會兒,這就回去。”我一邊說一邊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小月不說話,小月開始盯着牆上的那幅畫,她看的很專注。

我突然想到,那上面提着林珂的名字。

可是已經太晚了。

小月已經怒髮衝冠起來,“陳子豪,你什麼意思?你每天坐在這裡就是想這個女人嗎?”

“小月,你別誤會。”我試圖解釋,可她說的是事實,我又能做何解釋?

“陳子豪,你還是不是人?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我為了你,什麼都不要了,你竟然這麼對我!你,你!”

小月說不下去了。

“你不要這樣,一幅畫而已,你何必那麼認真?”我的心又軟下來。我心虛地試圖安慰小月。

小月一把甩開我的手,“陳子豪,你把那畫給我拿下來,當我的面撕了,我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你這次。“

“小月,你不要太過分!一幅畫又礙着你什麼事了?你這麼咄咄逼人有什麼意思?”我惱怒地叫道。

“什麼意思?我在保護我的家庭,保護我的丈夫不要走火入魔!陳子豪,你少廢話,趕緊把畫摘下來給我扔了!”小月不依不饒。

“小月,別鬧了。大周末的回家吧。聽話,好嗎?”我覺得心裡突然湧起一股邪火,馬上就要從喉嚨口竄出來了。

小月冷冷地盯着我的臉,“陳子豪,你捨不得是不是?你心疼那個女人是不是?”

我咬着嘴唇說不出話。

“你有種!陳子豪,我認識了你這麼久,你就今天最有種!”小月說完,猛地伸手,從牆上扯下那幅畫。

頃刻間,那株憂傷的蝴蝶蘭支離破碎。

我甚至聽到了花落的聲音。

我默默地走過去,走到小月跟前,我揚手給了她個嘴巴。

“陳子豪,你!”小月捂着臉,“你竟然打我!你為了那個賤女人第二次打我!”

“我打了,你去告我虐待吧!離婚還是不離婚隨便你!想好了,讓你的律師給我打電話。”

我拿起皮包,繞過小月,拉開辦公室的門。

我聽見小月在後面哭着喊,“陳子豪,我不會離婚成全你。你會有報應的!“

我頭也不回,毫不遲疑地往前走。

花還在同樣的開着,風還在一樣的吹着,可是,那個曾經含笑看我淘氣的你,卻將眼光背離方向。

來不及說的話,再也沒有機會說;來不及愛你的心,再也沒有地方寄託。

胸中有一種壓抑不住的厭倦就要噴薄而出。我捂着胸口,十五年的朝朝暮暮從我的指間洪水一樣地湧出,一眨眼,就流淌的一乾二淨,無影無蹤。

我把車子開的飛快,儘管無處可去。

左後方突然竄出一輛紅色的跑車,開的比我還快,車裡的bass開的震天響。車上坐着一個氣質優雅,但卻面沉似水的白人女性,約莫二十出頭。

估計不是失戀就是剛被laid off。

她就那麼把車從後面直直地插進,緊貼着我的車,我不得不扭了一下方向盤,才避免了擦傷。

沒想到她居然理直氣壯地對我按喇叭。而且伸出右手,一邊對我做着那個美國國罵手勢,一邊沖我叫,“f uck you! stupid Chinese!”

我的火就在那一刻“騰”的燃起。

我沒有說話,我開始按喇叭,我跟在她後面連追了她四個街區。

“what do you really want?”她終於在我的喇叭聲和窮追不捨中全線崩潰,把車停在了路旁。

我把車緊靠着她的車停下,搖下車窗,伸出兩隻手詮釋着中國的國罵(我一直認為這個手勢比美國的那個經典形象的多!)。

“I am here to teach you how to be f ucked! Do you understand? Chinese style!”

她臉上的青白之色終於讓我有了一點兒報復的快感。

我一踩油門,車子竄出了老遠。

然而憂傷之情竟又在剎那間漫天襲來。

我不知道又在高速上遊蕩了多久,直到聽到手機聲嘶力竭地叫。

是我爸。

“你馬上給我滾回家來!”老爸就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就掛斷了。

記得路遙在《平凡的世界》後記里有這樣一句話:有時候要把艱苦的勞作看作生命的必要,即使沒有收穫的指望,也心平氣靜地繼續耕種!

其實人所存在的這個世界,並不是真空!我們不僅要為自己活着,還要為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的家庭、我們的兒女活着!也許這話很庸俗,很拋棄自我,但是人生本來就是這樣!即使頭破血流,你還是要走下去!就象荊棘鳥,即使渾身是血還歡快地唱着歌兒!

我掉轉車頭,往家的方向駛去。突然覺得握不牢方向盤,原來竟在突然之間出了好多汗。

進家門,父親滿臉的凝重,母親滿臉的淚痕,當然還有小月怨恨的眼神。

“畜生,你現在馬上給小月道歉,然後保證不和那個女人再有糾葛!”老爸下着命令。

“我沒錯!”我躲開老爸憤怒的盯視,咬着牙說。

“子豪!”我媽突然哭起來,“你不要這樣,小月懷着孩子。你就聽你爸的話,認個錯,有這麼難嗎?”

“媽,你看到了吧。”小月突然站起身來,“我沒說錯吧。他從來沒有在乎過這個家,在乎過這個孩子!他心裡只有那個女人!”

“你給我閉嘴!”我再次被憤怒完全占有,沖小月吼道,“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不是總恨這個孩子影響你的前程嗎?你現在有本事就去做掉,然後我們找律師離婚!”

“陳子豪!”小月衝上來抓住我的衣領,“你還有點人性嗎?我為了你不要說放棄了進Lawson實驗室的機會,現在連那篇我做了大部分工作的paper都要放棄第一署名。你,你,居然跟我說這種話!”

“原來是為了這個。”我冷笑道,“童月,我們倆真的不合適,相互放了對方吧!”

“陳子豪,你夠狠。”小月咬牙切齒道,“好,我們從今天起就分居!”

“畜生!”我爸突然走過來,狠狠扇了我一耳光,“你先把老子氣死了,再談離婚!”

“子豪!”我媽也在一旁哭起來,“你們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孩子怎麼能一生下來就沒有父母呢?!你們別鬧了,媽求你們了。”

我哆嗦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月冷着臉看着我。

難道我陳子豪只有屈服這條路好走?

那天晚上我到底又做回了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和一個未來的好父親。

我在上床的時候背棄了剛剛燃起的對神的渴望。我把《聖經》扔到了垃圾筒里,因為我已經相信,救贖的神並不存在,我們不過生活在輪迴的天空下,就像候鳥的自由——候鳥南飛,春又來;候鳥北往,寒再起。

一切掙扎和努力不過是徒勞。

我不再胡思亂想,想什麼是痛苦什麼是快樂什麼是愛什麼是不愛,日子周而復始。

李威約我吃飯。

我們去downtown的“銀座”,那是C城最好的日本餐館,舒緩的日本小調中,穿着和服的日本waitress有着水一樣柔軟的低哞淺笑。

我們喝着燙的滾熱的日本清酒。

“哥們,一個童月就把你給折騰成這樣了?”李威大口地吃着生魚片,“靠,我就不信了。一個女人就能讓她翻上天去了?不聽話,廢了她!”

“廢了她?”我苦笑道,“我沒用。她現在聯合我爸媽,教會還有個孩子,我哪敢提離婚二字。現在她說什麼我就得聽什麼。”

“離什麼婚啊?”李威仰頭喝了一口酒,“離婚對你有什麼好處?我讓你在床上廢了她,靠,讓她生孩子,生個仨倆的,我就不信去不了她的傲氣!”

“呵呵。李威你說什麼呢。我現在對男女之事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倒是覺得她已經把我給廢了。”

“不會吧?”李威一邊夾菜,一邊揶揄道,“你小子我太了解了。呵呵,不是還想着林小姐吧?!”

“我和她徹底完了。”我呷了口酒,“別說我結婚了。就算我沒結婚,我和她也沒戲。她不相信男人,誰也不信。要不我跟她前後兩年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李威。”我嘆了口氣,“我已經沒什麼要求了,什麼漂亮什麼有情趣,做不做飯都沒關係,只要不跟我鬧,不跟我喊,我就心滿意足了。”

“呵呵,子豪,你可是被童月廢的不輕啊。這樣,你請假跟我回北京一次。我給你找兩個雛兒,用處女之血給你壯壯陽!”

我望着李威不說話,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雛兒?呵呵,李威,這年頭女人都不好惹,我看還是自己玩自己更省心!“

李威大笑起來。

“子豪,哥們一場,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李威突然正色起來,“不是我有意拆散你們夫妻。童月和你早晚得離,最後你還得回去找林珂,你這樣的男人必須找一個那樣的女人才會幸福!”

“李威,我這個人其實是個混蛋!”我被酒的辣氣嗆的咳嗽起來,“我睡在小月身邊,心裡下意識想的是林珂,而林珂卻以為我一直在暗戀一個並不存在的蘭花妖。愛情滿街都是,只是我不是個能把愛情和理想統一在一起的男人,所以我身邊的女人沒有一個會幸福。我不打算再招惹誰了。”

我盯着手中的白瓷酒瓶,“我就等着小月有一天煩了,這場鬧劇就收場了。”

我們不再說話,喝光了酒拍着桌子唱歌,就像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年少時代。

出了“銀座”,站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夜風愜意地吹在身上,吹得人不想回家。

“子豪。”李威突然扭過頭來,“帶我去看看你的蘭花妖吧?”

“什麼蘭花妖,她是我一個同事。再說有什麼好看的?”我不耐煩地回絕道。

“看看嘛。”李威央求道,“這麼早,你是不是打算回家向老婆大人報道啊?!”

一提小月,我頓時泄了氣,“就這一次。而且我可沒帶作案工具,你看不清楚別怨我。”

“呵呵,”李威笑着在我前胸捶了一拳,“小看哥哥的眼神了?當年大學裡偷看對面女生換衣服,你們哪個有我看的清楚?”

我笑着搖了搖頭,李威永遠這副德行。“做流氓也要做的灑脫。”他的這句經典名言看來我是一輩子也學不來。

我們把車悄悄停在路邊,然後又悄悄繞到了蘇眉家的後面。

蘇眉在廚房裡洗碗,看樣子也是剛吃完飯。

李威脫了鞋子,爬到一棵樹上。

我卻一點興致也沒有,只覺得酒一個勁地上涌。我挨着棵小樹,慢慢坐了下來。

“子豪,你快點過來。”李威壓低着嗓音,急迫地叫着我。

“什麼事啊?”我不耐煩地回敬道。我的腦子開始不清楚起來,酒勁上來了。

“你丫痛快點過來。”李威從樹上蹦下來,“你不是說她和她老公分居了嗎?那這個抱着她的男人是誰?”

“抱着她的男人?”我一下子清醒起來,使勁揉了揉眼睛,向窗口張望過去,我的心在剎那間就停止了跳動。

一個男人正從後面緊緊抱着洗碗的蘇眉。他們就像兩隻正在交歡的水鳥,脖頸纏繞在一起。我雖然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是肖明偉。

“不是他老公,那肯定就是姦夫。”李威興奮起來,“今晚沒白來,看到一場好戲。”

我卻覺得渾身發冷。我不愛蘇眉,但她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那個冰清玉潔蘭花妖的化身,讓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忠貞不逾的愛情,也有與之終老山林的女子。

可是,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正在一個丈夫之外的男人懷抱里慾火焚身。他的手在她的胸前恣意地揉捏,她用劇烈的喘息熱烈的回應着他。

李威拽着我的手,又悄悄靠近了那窗口幾步。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水管下衝掉泡沫。

他把她扳過來,他解開她的襯衣,他用嘴撕撤掉她玲瓏的內衣,她沒有反抗,她在快樂的呻吟。

他們拼命糾纏着,用舌頭,手,和身體一切可以接觸的部位,他們在欲望中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下去。

我和李威大氣都不敢出。

血脈噴張中,他抱起她走出了廚房,我想他們一定是去了臥室。

半晌,李威扭過頭來,“子豪,我終於想起她是誰了。”

To be continued

Chenzihao2003@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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