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貝兄一起聊聊天 (10) --- 風物長宜放眼量

一個清華鉈中毒案，一場網絡盛宴；兩個妙齡少女，兩撥有閒無聊人；浪費了寶貴的網絡資源，榨幹了稀缺的慈善資源，壓碎了可憐的社會道德底線。

曾見長劍辟空影，曾聞叭叭作響聲。原以為妖魔盡斬，到頭來卻發現不過是空氣劃破，雖蹤跡亦不留。此舉，只是有人要顯示自己的勇武，祈求擊草驚鳥之效。然效果不彰，可惜啊可惜。

更可惜的是，當今網上，隨聲者眾，審音者寡！

人人心中都有一桿秤，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正義標準。如果認為自己的正義高於他人的正義，因而將他人刻畫成邪惡，必除之而後快，那這只能是一個叢林中的動物世界。用所謂的正義，扼殺掉親情，扼殺掉友情，六親不認，情誼全拋，雖豬狗而不為。我們所追求的，應該是社會的公正，而不是個人的得失。社會公正的基本保障，就是健全的法制。以非法手段追求個人心中的正義，是對社會公正的破壞，是對社會公德的破壞，是對社會秩序的破壞，是對社會法制的破壞。

當然，國人崇尚“助人為樂”、“見義勇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無意去評判其利弊，只想指出，這些特點容易被人利用。我覺得，更有助於社會文明的道德規範應該是：不影響別人，不打擾別人。雖說眼見為實，即Seeing is believing，但同樣Seeing is deceiving。

這也就是為什麼中國青年，每次運動中都被推到先鋒的位置，每次運動中又都受傷最重。但每次中國青年都感到無怨無悔，都躲到一隅自我舔干療傷，因為自己“見義勇為”了，因此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但對被自己所謂的“義舉”傷害的無辜的人，他們心中卻不感到半點愧疚，沒有半分同情。因為“見義勇為”就是他們的最高道德標準，就是他們的最高境界，就是他們的神聖目的。

義和拳的“義舉”，只能給國家帶來災難；暴民和愚民的“民意”，只能給社會帶來混亂。

具體到這次清華鉈中毒案的網絡喧囂，我不希望看到一哄而起，又一鬨而散，結果只是募捐到兩個錢。我希望看到，邏輯的力量，平和的心態，平等的意識，共處的觀念，臨危的風度，臨機的智慧。即便是殺人，我也希望見到的是光明正大仗劍執槍的君子決鬥，而不是躲在人背後的小人舉刀。

一個人記憶中的東西，隨着時間的推移，離真實越來越遠，即便是感覺清晰。而這清晰，只不過是根據自己“合理推斷”填補出來的，以“推斷”代替了“真實”。這就像PS過的照片，就像翻新過的老電影，影星的面孔清晰了衣服鮮亮了，可是少了質感，少了質感就失卻了真實。可以這麼說，最接近真實的記錄，是當時警方排查時的口述記錄，絕不是十年後再現的記憶碎片。十年後的回憶，時間上的錯位、空間上的錯位、人物上的錯位，均是難以避免的。可是就有人堅持要收集這些記憶碎片，其目的顯而易見，不能不說是想利用蒙太奇手法，藉此隨心所欲地拼湊其心中的圖片。

有人對現行司法原則不滿了，不認為“疑罪從無”是司法的進步，不認為“刑訊逼供”是法西斯的標誌，而認為司法普遍適用“疑罪從無”原則、取消“刑訊逼供”是對某個具體個體的不公，因此需要修改，要修改到把已經被警方解除嫌疑的人判成兇手為止。作為受害人，或者受害人的代表律師，這樣說可以理解，但理解不等於贊同。這裡牽扯到“枉”“縱”關係問題。

寧縱勿枉，說的是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決不冤枉一個人。這有可能暫時放過真兇，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兇手只能終日生活在無形的恐懼之中。

寧枉勿縱，也就是常說的“寧可錯殺三千，決不放走一個”，是把嫌犯或最大嫌犯判成罪犯。在任何案件中，都可以通過排查確定一些嫌犯，如此說來，則無案不可破了，中國“命案必破”可以百分之百地實現了。問題是，一旦由此冤枉了一個好人，不僅是一個無辜者受冤，而且放過了真兇，並且兇手從此可以逍遙法外，其心頭也無半點恐懼可言。

孰優孰劣，自不待言。別忘了，不冤枉一個好人，要比不放過一個壞人，困難得多，複雜得多，危險得多，意義也大得多！這就是文明與野蠻的分野，這就是人與獸的區別。

退一萬步講，找到兇手又如何？可以這麼說，兇手早已死了。這從沒有人敢於承認自己是兇手中可以看出，這從沒有警察確定出兇手中可以看出。找到了，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但對於具體受害者來說，除了索賠到一點錢，還能有什麼？至於仇恨，只恐是去了舊恨來了新仇，徒添別人飯後網上的談資。實在看不出還有什麼別的意義。

一場炒作過後，我希望能沉澱留下的，是確立出一種公正的程序和方法，一種防範機制，而不是設定結局的鞭伐，不是以暴易暴的劣跡，不是謠言謊言的騙局，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野蠻。

我失望，失望的是代表這次網絡盛宴的理性巔峰之作，是孫薇聲明，一份自我辯護性質的帖子；而此後，念念不忘以“正義”遮面的口頭“正派人士”，竟無人能拿出有分量的理性之作與孫薇聲明相抗衡，除了些讓人不齒的蟲叫蟬鳴。

我驚異，驚異的是造謠陷害者被奉為“最偉大的人”，賣友求榮者被視為“人類良知的代表”，到處發傳真發電郵進行騷擾誣告的惡棍被看成英雄，像貼街頭狗皮癬一樣到各網站契而不舍地張貼垃圾的混混被看成勇士。

我痛恨，痛恨的是個別中國人至今還在念念不忘要吃“血饅頭”，哪怕沾着的是無辜生命的血和淚。

我詛咒，詛咒清華鉈中毒案的真兇，詛咒那些有選擇性報道的不良記者，詛咒那些企圖操控輿論的無行律師，詛咒試圖從這次炒作中獲益的所有垃圾。

我可憐，可憐那些“屁股決定腦袋”的暴民，可憐那些用別人的腦袋代替自己腦袋的愚民，高喊着“正義”的口號，以別人的惡為藉口，自己正干着實實在在的惡！

我欣慰，欣慰地是孫薇身邊有那麼多不顧個人安危，堅定支持她的同學和家人。

我慶幸，慶幸這次空耗網絡資源的盛宴到此正式告一段落，慶幸造謠惑眾的清華鉈中毒案網絡炒作無疾而終。

真理和謬誤看似分處兩極，但extremes meet, 實則只差一步。任何把個人利益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的人，任何把個人訴求凌駕於國家法律之上的人，任何把個人意志凌駕於國家意志之上的人，任何為達到個人目的敢於不擇手段的人，最終都不可避免地走上出賣民族利益的不歸路。遠有吳耿尚，近有魏柴王。

朱令真君，你有幸生在中國，生在這樣一個仍然有人鼓吹刑訊逼供的國家，而鼓吹刑訊逼供的人可以逃避懲罰；你有幸生在中國，生在這樣一個為了你一個人的冤屈，有人可以肆意鼓吹必須修改法律的國家，為你一個人修改國家法律。只有在中國啊，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可以通過這種輿論操控把已經被警方解除嫌疑的人打成兇犯，為你陪葬，不管這人有罪還是無辜，而這人碰巧就是你大學班裡最好的朋友。何其幸哉！

[後記]：清華鉈中毒案炒作告一段落了，這個《舞者》也告一段落了。但願這個《舞者》系列，能告慰朱令真君的靈魂。
有網友好奇地問：貝兄是誰？是現實世界中的貝兄，是個人眼中的貝兄，還是網友眼中的貝兄？我回答說：我寧願我的朋友里沒有這樣一個齷齪的貝兄，我寧願我認識的人中沒有這樣一個卑劣的貝兄，我寧願這個世界上沒有這樣一個無恥的貝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