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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黑靈之舞 (1)
送交者: 晨雪 2007年06月12日17:53:58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李西閩


從曼谷到上海的航班午夜起飛,這是泰國航空公司的航班。這個航班上的旅客基本上都是上海到泰國旅遊返回的人,雖然去年印度洋的海嘯讓人心存恐懼,但是泰國的海島風光和民俗風情還是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們,這從飛機上的座無虛席就可以看得出來。旅客們雖然滿臉倦意,眼皮浮腫,可是飛機上仍然充塞着各種嘈雜和高談擴論,似乎每個人還在回味着讓他們難忘的泰國之旅。




  飛機起飛後,整個機艙里氣氛還十分的熱烈,人們相互議論着所見所聞。只有經濟艙里第十三排A和B座的一對青年男女沒有說話。他們相互依靠着,閉上了雙眼,也許他們是太累了,需要睡覺了。身穿傳統泰服的空姐面帶笑容,穿梭來往,熱情地為旅客們服務着。周到的空姐也沒有忘記給那對睡覺的青年男女的披上了毯子,在披上毯子的瞬間,那個空姐微笑了一下,她似乎聽到了他們睡覺時發出的鼾聲。

  飛機在一片黑暗中穿行。在飛機還沒有起飛的時候,有人聞到了一種難聞的異味。剛剛開始,那種味道似有似無,也分辨不清是什麼味道。所以,就是聞到了這種味道的人,也沒有發表什麼意見,最多輕輕地嘟噥一聲,什麼臭味?也許是哪個旅客把鞋子脫了吧,有些人縱使自己的腳臭,他們也不會顧及別人的嗅覺。又或者是誰吃過榴蓮,他(她)的嘴巴里和身上還有榴蓮的味道。不過這種難聞的味道一開始是若隱若現又很頑固的持續着,沒人說得清楚到底是什麼味道。

  飛行了一個小時後,黑夜逐漸吞噬了一切,包括旅客們意猶未盡的聊興。飛機上的燈暗了下來,旅客們在吃完晚點後紛紛睡去,飛機上此起彼伏地出現了不同韻味的鼾聲。經濟艙里第十三排A和B座的那對青年男女沒有吃晚點,他們似乎太累了,從飛機起飛時就開始睡覺,食物的香味和旅客們的說話聲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他們神態安詳,相靠而眠。這樣的旅客對於空姐他們來說是很常見的,其他旅客也不會去關心陌生的人,所以這對年輕男女並沒有在飛機上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飛行了兩個小時後,第十四排A座的一個女人站了起來,她拉了拉上身的衣服,試圖能掩蓋住自己凸起的肚子,可是這一拉把她的上身拉出一個完美的米其林輪胎廣告。她試圖把她肥碩的身體擠出那個窄小的位置,一不小心她的手抓到了前排的頭髮,女人說了聲對不起,前排沒什麼反應。

  女人成功地擠出座位,走到了飛機衛生間的門口,拉開了衛生間的門,突然衛生間裡的燈暗了一下。女人遲疑了一下才走了進去。她關上了門的時候衛生間裡的燈突然滅了。女人心想,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或者是電力不穩吧。果然,不一會,燈又亮了。

  女人完事後邊洗手邊朝鏡子擠眉弄眼,她在賞視着自己臉的各個側面。鏡子裡的她,臉上的皮膚白嫩而光潔,看上去很有彈性,和她身上臃腫的肉產生了極大的對比,她戀戀不捨的看着自己在鏡中還算端正的臉。女人低頭洗手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上有一根細長的頭髮,那肯定不是她自己的,她自己沒有留那麼長的頭髮。頭髮服貼地粘在她的手指上,女人把那根頭髮拉起來,放在了水池裡,洗完手,她朝鏡子笑了一下,可是鏡子裡的她卻沒有一絲笑容,女人一驚,湊近鏡子,那張鏡子裡的臉居然不是她自己的,那張臉的皮膚同樣白嫩而光潔,卻更加年輕而秀麗。女人嚇了一跳,那張臉的嘴唇動了一下,仿佛要和她說什麼。她趕緊朝身後看了一眼,什麼也沒有,這間狹小的衛生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女人轉頭又往鏡子裡看了一眼,看到的卻是自己蒼白的臉和驚慌失措的眼睛。

  女人自言自語說了一聲,難道自己的眼睛出毛病了?

  接着,她就走出了衛生間的門。

  飛機上出現的那股奇怪的異味更加的濃郁了起來。旅客們對這股異味還是沒有什麼反應。他們大都進入了夢鄉。

  女人慢慢地穿過走道,她看到一個男人嘴巴大張着,鼾聲如雷;一個小女孩靠在她媽媽的懷裡在夢裡輕聲嘟囔,還有那對坐在她前面的青年男女,他們的頭側着挨在一起,飛機上的燈光很暗,她沒有看清他們的臉,他們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女人的打擾。女人想着剛才在衛生間裡鏡子裡出現的那張臉,她好像似曾相識。那是誰?誰會出現在她剎那的失神里?她想和坐在自己身邊的同伴說話,但她看同伴已經睡着了,就打住了說話的念頭。女人原來準備去衛生間後回來好好睡覺的,結果她回來後卻再也睡不着覺了。這個晚上幾小時的旅程對她來說是痛苦的折磨。


女人剛剛閉上眼睛,眼睛裡就出現了鏡子裡的那張白嫩而光潔的臉。她嘆了口氣,就打開了頭頂的小燈,拿起一本時尚雜誌看了起來。其實這本雜誌她從上飛機開始翻了兩遍了。她決定從頭看起,不漏過一篇文章和一幅圖片。胖女人看了一會雜誌,她抬起了頭,環顧了一下左右,然後用鼻子呼吸了兩下。沒錯,是有一種奇怪的味。她覺得這種味道很特別,說不出的難聞。上飛機時,女人也聞到過這種異味,但那時這種異味還不是很重,只是淡淡的一縷飄過去。女人克制着自己,她儘管不習慣這種異味,但是她沒有辦法改變什麼,這個飛


機上的所有人都在忍受着這種味道,誰也沒有辦法把它清除。她忍耐着,並且自嘲地笑了笑,她突然想到飛機不可能因為這種異味而迫降,停止飛行。

  女人感覺到異味越來越濃郁,好像她自己在逐漸逼近異味的源頭。她用一隻手捂住了鼻子,儘管如此,異味還是從手縫中頑固地透進來。女人顯得有些煩躁,她不停地換着二郎腿,還不時地扭扭腰。她其實很悃了,這個時候無法入睡對她而言是最無情的折磨。女人用力地翻了一下書頁,旁邊坐着的一個男人突然醒來,抬頭看了她一眼,她趕緊對他說,對不起!她說完後,男人又把頭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胖女人想問他聞到異味沒有,但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男人似乎又睡過去了。

  其實不只是女人聞到了這種異味,飛機上的人基本上都聞到了,不過大多數人太悃了,顧不了這異味了。飛機上的空姐們也聞到了這股異味。她們在過道上輕輕地走動起來,好像要找出異味的來源。可她們很細心地找了幾遍,沒有發現什麼。讓她們奇怪的是,這股難聞的異味似乎分布在飛機的任何一個地方,十分的均勻,讓她們根本無法找出異味的來源。

  女人想吐,她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巴。這種異味讓她想起了腐肉的臭味,那種腐爛了很久的肉,帶有一種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難道這飛機上有人帶了什麼動物的肉,那肉腐爛了?這不可能,機場安檢那一關就通不過。胖女人強忍着不讓自己吐出來,她對腐肉的味道最反感了。她正在想着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突然飛機顫抖起來。

  飛機劇烈顛簸着,像是要散架一樣。

  女人乘坐飛機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強烈的顛簸。她緊緊抓住扶手,手指發青,她心裡說,見鬼了,在衛生間看到鏡子上陌生人的臉,又聞到難聞的異味,現在飛機又要散架一樣,真是見鬼了,怎麼會這樣呢?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飛機的強烈顛簸讓飛機上的人幾乎都醒過來了。廣播裡機長一遍一遍地說着話,他說飛機碰到了強氣流,讓大家不要慌張,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帶……機長的話並沒有讓旅客們平靜下來,他們神色驚慌地說着話,仿佛飛機馬上會在黑暗的空中解體。和嘈雜的機內截然相反,窗外是漫無邊際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靜。空難是讓人恐懼的,尤其在這樣的深夜裡,儘管大家都很緊張害怕,但是他們都不會把空難這兩個字說出口,他們只是在內心祈禱着,希望安全回家。

  女人感覺不到那異味了,也許是她的注意力轉到飛機的顛簸上來了,飛機要是出了什麼問題,那比異味要殘酷一億倍,在飛機的安全問題上,那異味又算得了什麼呢?女人和大家一樣的擔心着,她的同伴也醒了,同伴伸出一隻乾瘦的手死死地抓住女人的手,她感覺到同伴的手濕漉漉的,那是嚇出來的汗吧!奇怪的是,坐在女人前面的那對年輕男女還是無動於衷,他們似乎睡得很沉,飛機上發生任何事情都和他們沒有關係。女人看不到他們的臉,她只能看到他們相互倚靠的頭,她沒有心情來關心他們,可是看着他們相互倚靠的頭,女人突然間想起了那根粘在她手上的長髮。

  一個孩子在飛機的顛簸中大哭起來。然後又一個孩子跟着哭鬧起來。

  孩子的哭聲弄得乘客的心更加的慌亂了。

  就這樣,乘客們在慌亂恐懼中渡過了將近半個小時。在一次劇烈的上下震動後,飛機突然平靜了,平靜地沒有一點聲音,甚至聽不見發動機的聲音。飛機里也突然安靜了,孩子的哭聲也突然消失了,只有乘客們沉重的呼吸聲,直到機長告訴大家已經通過了強氣流區域,乘客們才鬆了一口氣,大家又紛紛睡過去,這時已經是零晨四點多,再飛兩個多小時就應該到達目的地上海。沒有人注意那難聞的異味。女人的同伴也重新睡去了,女人想和她說什麼,但是女人才說一句話,她的同伴就沒有理她睡覺了。女人在飛機平穩後又聞到了腐肉的臭味,她可以想象那是一塊什麼樣的腐肉,那腐肉一定爛得不成樣子了,說不定還生滿了蛆。想到這裡,胖女人就受不了了,她的五臟六腑被那異味攪得難受極了,她知道自己要吐出來了,便朝衛生間快步衝去。

女人在衛生間裡狂吐着,她狂吐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身後是不是還站着一個人,或者說鏡子裡會出現一張陌生的臉。女人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胃裡的所有東西都吐光了。她用水漱了漱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發現自己已經笑不出來了。她用衛生間裡的香水往自己身上不停地噴着,她想,這香水的味道或者能夠沖淡那難聞的異味。此時,她突然聽到了一聲嘆息,那一聲嘆息是那麼的真切,她可以感覺到嘆息聲中透出的悲涼。女人渾身冰冷起來,她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鏡子,鏡子裡是她自己蒼白浮腫的臉,可是仿佛間她看到有


一絲長發在眼前漂浮,女人揉了揉眼睛,長發消失了,她匆忙走出了衛生間……

  飛機準點在上海浦東機場落地。

  飛機在霞光中停穩後,旅客們就紛紛的站起來,打開行李箱拿着東西準備下飛機。女人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而且受了不小的驚嚇,飛機停穩後,她就迫不及待地要下飛機。她要馬上離開這架飛機,這飛機上一定有什麼不祥的東西,那股異味讓她實在忍受不了。當女人提着行李擠向機艙門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十三排A和B座,那對年輕的男女還在沉睡着,竟然沒有人叫醒他們,告訴他們飛機已經到上海了。她發現他們的臉死灰死灰的,沉睡中沒有一絲表情,讓她驚訝的是,其中的那個年輕女人長髮披肩,而那張臉像極了她在衛生間的鏡子裡看到的那張臉……女人差點沒有叫出來,她心裡倒抽了一口涼氣後,就走出了飛機,匆匆逃離這個不祥之地。出了飛機後,女人就聞不到異味了,可是她的臉還是舒展不開來……

  乘客們都下了飛機,只有那十三排A和B座的兩個人一動不動地繼續沉睡。一個空姐走了過去,她在叫醒他們,可是她怎麼叫也叫不醒他們。幾個空姐圍了上來,她們中的一個推了那對男女一下,那兩人就突然倒了下來……

  那對年輕男女已經死了!飛機上竟然有兩個死人,那奇怪難聞的氣味也是死屍散發出來的……從這兩個死者的護照上看,他們是上海的一對夫妻,他們是在十天前出境去泰國旅遊的。經法醫鑑定,他們其實已經在兩天前就死了。奇怪的是,在曼谷出境的地方沒有查到任何他們的資料,也就是說,他們根本就沒有上飛機的記錄。他們是怎麼死的?又是怎麼上飛機的?沒有人知道。這是一樁無頭無緒的疑案。沒有人可以破譯的無頭無緒的疑案。


李梨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可他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奇怪在哪裡?他突然想,這次重新踏上泰國的土地,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或者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但是,那種奇怪的感覺就像長在了他胸口的肉里,有些隱隱作痛。




  上海已經是金桂飄香的晚秋,到了泰國,卻還是夏天。李梨和張藍剛剛走出普吉島機場,一股帶着異國情調的熱浪迎面撲來,他們聞到了熱帶水果的香味。他們的皮膚像是被抹上了層海水,他們都感覺剛才還清爽的皮膚變得有點黏。接站的是一個華人,他高舉着寫着張藍名字的牌子站在出口處。張藍和李梨準確地找到了那個華人。李梨的目光和他對視了一下,李梨的眼睛慌忙避開,這個華人眼睛裡有刺?李梨好像看到的不是刺,而是一條蟲子,華人眼睛裡有一條蟲子。李梨不敢把這個感覺告訴張藍,他這段時間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幻覺,不知道有什麼預兆。華人把他們帶到了一輛本田轎車旁邊,把他們的行李放好後,就讓他們上了車。那個華人告訴他們他的中文名字叫陳博。現在是晚上7點35分。本田轎車從普吉島機場往海邊的喜來登飯店駛去。

  李梨和張藍坐在車的後排座位上,張藍的手自然地放在了李梨的大腿上,李梨的手握住了張藍的手,張藍的手冰涼。張藍把頭側放到李梨的肩膀上,甜甜地朝李梨笑了一下,李梨也笑了笑,不過,他笑得有些勉強。李梨的內心隱藏着什麼,張藍似乎什麼也沒有察覺,她看上去是一個幸福的妻子。

  泰籍華人陳博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一路上邊開車邊不停地說話。通過他的話,李梨和張藍知道他爺爺的爺爺就來到泰國創業,陳博出生在泰國,一直沒有去過中國,儘管他知道自己的祖居地在中國廣東的潮州。李梨和張藍都沒有去過潮州,所以對他問的關於潮州的問題沒有辦法回答。陳博也沒見怪,活潑的他又問起別的問題。比如上海的一些問題。張藍對上海的問題倒是沒有什麼障礙,回答得十分的流利。李梨很少說話,他上車後一直心神不定地看着窗外閃過的燈火,他看不到陳博的表情,也看不到張藍的表情,更無法看清他自己的表情。李梨突然覺得,每一個人的活着的表情是那麼的重要!李梨認為張藍今天的話特別多,他知道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張藍說太多的話了。

  他們說着話的時候,李梨突然想到了去年的12月28日,他和張藍在看電視新聞,新聞里正在播報印度洋大海嘯的消息。李梨記得張藍當時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碰到像海嘯那樣的大災難,李梨會不會捨身救她。李梨當時回答是肯定的。張藍冷冷地笑了笑,說他是在說假話。李梨也笑笑,他沒有和她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他覺得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人只有到了那最危險的關頭才能作出自己的決定。……此時,李梨聽着他們說話,他想到了海嘯。他想問一句,現在那些遭受過海嘯摧殘的地方還有沒有海嘯過後的痕跡,那些人心裡還有沒有關於海嘯的沉痛記憶。但是他沒有問,因為他根本就插不上嘴。李梨甚至想,海嘯會不會在他和張藍的這次旅行中再度發生?

  從普吉島機場到喜來登飯店也就是半小時的路程,陳博和張藍說着說着就到了。李梨和張藍下了車,把行李拿下來後,陳博就和他們告別,開車走了。陳博走時,還給他們留下了名片,告訴他們有什麼事情要幫助的可以找他。陳博的熱情和友好讓張藍心裡暖暖的。李梨卻有點疑惑,陳博為什麼要這樣熱情?這不僅僅是和他的職業有關係吧?

  他們順利地辦完了入住手續住進了酒店。酒店的客房寬敞豪華,他們都很滿意,流露出喜悅的神色。李梨一放下行李,就把自己投進了鬆軟的大沙發里,李梨聞到了熏衣草的香味,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張藍環顧了一下房間,臉上漾着笑意,她看着享受的李梨,覺得他此時特別像個孩子。

  李梨坐在沙發上用輕鬆的口氣對張藍說,藍,你先洗個澡吧,然後一會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張藍點了點頭,從皮箱裡拿出了換洗的內衣內褲,進了盥洗室。

  李梨看得清楚,張藍拿出來的是黑色的蕾絲花邊的內褲和胸罩。李梨心裡抽動了一下,張藍黑色的內褲和胸罩像片烏雲遮住了陽光,他臉上喜悅舒服的神色消失了。李梨曾經問張藍,為什麼她喜歡穿黑色的內衣褲,張藍的回答是,因為它和她的靈魂一樣!李梨嘆了一口氣,未來會怎麼樣,他不願意多想,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所有的事情都是那麼的充滿了不


確定性。

  李梨點燃了一根煙,使勁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吐出。他聽到盥洗室里傳來的水聲。他可以感覺到熱水滑過張藍細膩的皮膚聲音,那應該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李梨吞了口唾沫,有些苦澀。他閉上了雙眼,如果……這個世界上那有什麼如果呢?如果這個詞是多麼的讓人乏味和無聊。他又使勁地吸了口煙,長長地吐出藍色的煙霧,煙霧飄飄緲緲,像李梨此時的心情,他不清楚張藍此時的心情是怎麼樣的,他好像一直沒有弄清楚過張藍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張藍漂亮,能幹,至於其他,李梨不得而知,他不知道自己和她的兩年零三個月的婚姻生活是怎麼過來的,這讓他覺得自己十分的可悲。

  李梨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

  李梨的第一反映是張藍的尖叫,他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衝到盥洗室的門口,焦急地問道,張藍,你怎麼啦?

  盥洗室里只有水聲傳出,張藍沒有回答。此時,李梨聽不到水滑過張藍細膩膚肌的聲音了,張藍難道出了什麼大事?

  李梨的心七上八下的,他不希望看到張藍發生什麼事情,他又問了一聲,張藍,你沒事吧!?快開門!

  張藍還是沒有回答。裡面的水聲還在繼續,水聲似乎在慢慢的把張藍淹沒,也在慢慢地把李梨的靈魂淹沒。裡面已經沒有張藍的聲音,李梨的心被水聲無情地蹂躪着,疼痛而且焦躁,甚至恐慌。

  李梨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猛地撞開了盥洗室的門。

  張藍倦縮在浴缸的一角,兩眼睜得很大,卻很木然,渾身顫抖,這顯然是受驚後的表情,而且是嚇壞了。浴缸上面淋浴的蓮蓬還在沙沙地噴着熱水。

  李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讓張藍嚇成這樣,就是他進來後,張藍也好像無視他的存在,繼續沉緬在巨大的驚恐之中。李梨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揪着,他根本就不希望看到張藍如此的情景。

  李梨趕緊走過去,關切地問道,藍,你怎麼啦?發生什麼事情了?快起來!

  他看到張藍的脖子下掛着一個小象牙掛墜,這東西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它來自何處?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李梨十分茫然。

  張藍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的嘴唇蠕動着,顯然,她的內心還被是極大的驚嚇折磨。李梨馬上用浴巾裹住了張藍的身體,把她抱出了盥洗室。張藍在李梨抱起她後,雙手緊緊地箍住李梨的脖子,李梨的呼吸困難起來。李梨忍耐着把張藍抱到了床邊,輕輕地放在了那張看上去十分潔淨和舒服的大床上。這時,張藍的雙手還沒有從李梨的脖子上鬆開,李梨的臉憋得通紅,他的喉嚨里擠出了一句話,放開手,沒事了!

  張藍好像還是沒有聽見他說的話,雙手越箍越緊,張藍是不是中了什麼魔法?李梨沒有辦法,他只好用自己的雙手使勁掰開了張藍的雙手。李梨直起了身,吐出了一口氣。

  李梨用浴巾輕輕地擦幹了張藍的裸體,然後上床抱着她,充滿愛意地撫摸着她,說,藍,我在呢,不要怕,什麼事情也沒有的,藍,你放鬆,什麼事情也沒有的,我在呢……

  李梨的手輕輕地在張藍的皮膚上游動,配合着溫柔的語言。張藍的身體在李梨的撫摸中漸漸放鬆了緊繃,她的大腦也在李梨的柔聲細語中鬆弛開來。張藍就是一個受驚的孩子,而李梨就像一個慈愛的父親。李梨覺得如此,和往常的任何一次撫摸都不一樣,開始時一點情慾的味道也沒有。


張藍在李梨的撫摸下漸漸的恢復了常態,她的口裡吐出了兩個字:蜘蛛!

  什麼?

  蜘蛛!




  李梨和張藍生活了兩年多,他知道張藍害怕蜘蛛,他說,藍,不要怕,我在呢,你放鬆,告訴我,蜘蛛在哪裡,我去把它殺了!

  等張藍緩過神後,李梨放開了張藍,跑進了盥洗室里。他在盥洗室里仔細檢查了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根本就沒有蜘蛛的影子。盥洗室里異常的衛生和乾淨,怎麼會有蜘蛛呢?一定是張藍看花了眼。李梨又回到了床上,他擁抱着張藍說,藍,什麼也沒有,你不用害怕,真的什麼也沒有。

  張藍說,我真的看到一隻蜘蛛,很大的蜘蛛,有一個手掌那麼大。

  張藍說話時,眼睛裡又流露出驚恐的色澤。李梨又抱住了張藍,他的手在張藍光潔細膩的皮膚上游動着,他溫存地說,藍,不要害怕,什麼也沒有,真的,什麼也沒有。

  張藍也抱住了李梨,她顫抖地說,你不要放開我,我怕!

  李梨深情地說,我不放開,永遠不放開!

  張藍的身體溫熱起來,他的身體也臊熱起來。此時,李梨感覺到了張藍身體的某種渴望,他此時的撫摸和剛才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經過驚嚇後的張藍渴望通過李梨的進入來緩解她內心深處的困難,李梨也有了衝動,他沒有想到這種衝動來得這麼快。很長時間了,他們沒有這樣的衝動了,李梨的手放在了張藍潮濕的部位……他們於是相互在尋找對方的嘴唇,他們交溶在一起……他們被突然而來的激情燃燒完後,張藍就沉沉地睡了。看着睡着了的張藍,李梨心裡難過極了,他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他真的不知道。就在他們來泰國之前,他們就認為他們的愛情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一起來泰國,是雙方約好的最後一次出遊,而且約好像度蜜月一樣旅遊一次,然後回國後就去辦離婚手續。李梨的心酸酸的,他和張藍走到這一步,並不是他可以想象得到的。他的內心裡還是抱着一個希望,就在張藍進入盥洗室時他看到她拿的黑色的蕾絲花邊的內褲和胸罩,他的內心感覺到了某種東西,因為那是李梨送給張藍的生日禮物……他情不自禁地吻了熟睡中的妻子的唇一下,張藍的嘴唇有點涼。

  2

  張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8點多了。

  她發現李梨不在床上了,張藍心裡一抖,李梨會到哪裡去?自從踏上泰國的土地,張藍就發現自己對李梨有了一種依賴感,儘管她儘量的不表現出來,但是她無法掩飾自己的神色。其實,他們每一次到陌生的地方,張藍都會對李梨產生這種依賴感。張藍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在房間裡搜尋李梨的影子。房間裡沒有李梨。

  張藍下了床,她來到盥洗室門口,遲疑了一下就推開了那扇門,盥洗室里靜悄悄的,還是沒有李梨,張藍本能地想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那隻蜘蛛,那隻巨大的蜘蛛讓她不寒而慄,她使勁地關上了盥洗室的門。她不相信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蜘蛛是一種錯覺!

  李梨會去哪裡?張藍有些氣喘,現在,她發現自己特別需要李梨在自己身邊,不想他離開一秒種。此時,也可以這麼說,在她這十天的泰國之旅中,李梨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都是那隻蜘蛛鬧的,張藍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害怕會突然發生什麼預料不到的事情,也害怕那隻巨大的蜘蛛會突然出現。如果那樣,她會被再次擊垮。在她眼裡,蜘蛛是不祥的,它或者會帶來預想不到的災禍,她不希望蜘蛛再次出現,也不希望災禍降臨。張藍想到蜘蛛,腦海里總會浮現起那一幕:她看到了那隻蜘蛛,它掛在一棵樹的蜘蛛網上。那是棵香樟樹,就在街道的邊上,她看到那隻蜘蛛差點叫出來,那隻蜘蛛動了動,好像看着她,要告訴她什麼秘密。她害怕它,害怕看到它後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她匆匆地逃離,就在她走出不到十米遠,她就聽到了撞擊的聲音,聲音大而沉悶,她回過了頭。她的臉頓時扭曲了,她叫出了聲。她看到就在她剛才站的地方,那棵香樟樹的下面,一輛大貨車撞在了樹上。如果她不逃離,她一定被撞死了!蜘蛛?為什麼她看到蜘蛛就會出現問題?她不希望看到蜘蛛,永遠也不想看到!對她而言,蜘蛛是災禍的信使,她不知道蜘蛛還給別人帶來了什麼想象不到的事情。


張藍大喊了一聲,李梨——

  怎麼啦——

  李梨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李梨的聲音剛落,張藍就看着他撩開厚厚的窗簾從外面的陽台上走了進來。李梨還抽着煙,他看着窘迫的張藍,輕柔地說,藍,怎麼啦,又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在陽台上抽煙呢,放心吧,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張藍的臉頓時紅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臉紅了,一種羞澀,一種尷尬。她說,沒什麼,沒什麼!

  說完,張藍就穿衣服去了。李梨的出現,她的內心平靜了許多。

  他們在這裡還有一天的時間,明天,他們就要到另外的地方去,至於到那裡去,他們還沒有確定,但是他們是一定要到一個小島上去的,普吉島只是他們一個過渡的地方,一個中轉站。張藍邊穿衣服邊和李梨討論去別處小島上的事情。按照他們的經驗,他們應該到普吉鎮去找個能夠把他們帶到某個小島上去的小旅行社,然後通過他們決定去哪裡。

  張藍穿了一件印着粉紅色菊花花朵的吊帶裙,然後進了盥洗室,張藍進去時還有些猶豫,她看到李梨一直跟着她注視着她,她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李梨就站在盥洗室門口微笑地看着妻子,他心裡說,李梨,你什麼也不要想,好好的陪張藍玩,要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陪張藍盡情地玩,讓她快樂你自己才能快樂,這次和張藍出來,是一次機會,這樣的機會錯過了就永遠不會再來了。

  張藍梳妝完後朝門口微笑站着的李梨笑了笑,她的手上拿着防曬霜,她的手朝李梨揚了揚。李梨明白,張藍要他給她塗防曬霜了,李梨就走了進去。李梨在給妻子抹防曬霜的時候,他的心裡鼓盪着一種情緒,最後,他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了妻子。張藍讓他抱着,不一會,李梨聽到了張藍輕輕的一聲嘆息,他還聽到張藍輕輕地說,梨,我們去吃早餐吧,吃完我們去普吉鎮,好嗎?

  李梨放開了妻子,他們走出了盥洗室。他們簡單地帶上了必須帶的東西,就走出了房間的門。一出房間的門,他們就看到了燦爛的陽光和不遠處迷人的海,一切夜晚裡的陰霾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相視一笑,仿佛他們美好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3

  從喜來登飯店到普吉鎮也就是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以往李梨和張藍來普吉島旅遊,他們會用一天的時間在普吉鎮購物,然後到另外一個海邊小鎮芭東去吃海鮮。他們購物的品種很多,有工藝品,也有普通的生活用品,比如胸罩內褲之類的東西,這裡的物品都要比上海便宜許多。但是他們今天沒有購物的欲望,儘管到了普吉島後,李梨提醒了張藍,要不要去買東西,但是他這個提議被張藍輕描淡寫地否決了。張藍說,還是去找個旅行社吧。

  李梨聽從了張藍的話,其實很多時候,他都是聽張藍的話的,他聽張藍話的時候就像是張藍養的一條小狗。

  普吉鎮是個熱鬧的地方,很多旅遊的人在這裡購物和找當地旅行社去別的島上遊玩或者去出海潛水什麼的。這些小旅行社的價格相對來說要便宜得多。一般的旅客都在普吉鎮轉來轉去,一家一家旅行社談,最後找價格最合理的那家旅行社簽下遊玩的合同。李梨和張藍也不例外,他們到了普吉鎮後就開始了轉悠。他們找了幾家後,都覺得不太合適,而且去哪個小島上也定不下來。他們就在街上走着。

  李梨突然說,是不是給陳博打個電話,問問他。

  張藍眨了眨眼睛說,哪個陳博?

  李梨笑了笑,你真健忘,就是昨天晚上到機場來接我們的華人司機呀。

  張藍喔了一聲。她過了一會說,你看着辦吧。

  李梨弄不明白,張藍昨天在車上和陳博說了那麼多話,怎麼那麼快就把他給忘記了呢。

  李梨想起陳博眼睛裡的那條蟲子,心裡有點不舒服,但他還是從背着的小包里掏出了手機,給陳博打電話。李梨在撥電話的時候,張藍看到一個女人在不遠處審視着自己,那個女人好像也是個中國人,她可以感覺到那女人的臉十分的漂亮。她穿着一件紅色的T恤。紅色的T恤把她的臉襯托得像一朵花。張藍看了她一會就把目光移開了,可是,她覺得那女人的目光一直還在注視着自己。她還看到女人的後面跟着一個孩子,那孩子的臉十分模糊。李梨撥通了陳博的電話,他是按陳博留給他的手機號碼撥的,陳博的手機裡傳來奇怪的音樂聲,這好像是泰國的一種民族音樂,聽起來詭秘和悠遠。怎麼,陳博不接電話?李梨耐心地等待着陳博接電話,但是陳博沒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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