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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人不算光彩的“十好”(ZT)
送交者: 灰狐 2002年08月27日19:29:06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有很多讀者希望我換一個視角來認識西部文化,比如專門談談陝西文化心理的弱勢和弊病。現在電視、電影都興戲說,我說陝西人的弱點也用戲說吧。我雖然是南方人,但在西安生活了四十年,這裡是我真正的家鄉,對老陝,對鄉黨常有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我現在用這種心情來說說陝西人的“十好”,陝西人的十個嗜好,十個不算光彩的嗜好。


正文開始前,我要簡說幾句陝西人自稱“老陝”的心理。“老陝”是對陝西人“生、蹭、冷、倔”精神徽號的一種鄉土味很濃的表達,他們不滿意自己這種粗礪,有點自嘲,又想掩蓋,轉而成為自負。蚤子既然飛到自己頭上,也就變成好蟲蟲了。這樣,“老陝”的稱謂便帶着一種自大、一種苦澀流傳開來。


一. 好溯源


“我們先前……”這是阿Q和未莊人的一個口頭禪,不料竟成了咱老陝最愛說的話。以致讓我懷疑,上世紀20後代魯迅先生來西安講學,給易俗社題的“古調獨彈”四個字,那“古調”未必是指劇社的秦腔戲,倒恐怕是反映滿街可聞的秦音“我們先前……”吧。


不錯,古長安,古關中(秦川)是中華文化的一個重要發祥地,中國文明史最悠久的那一段,寫在這兒,所以陝西人最喜歡追溯各種事物的源頭,而把“第一”拿到自己手裡,在心理上得到某種虛假的滿足。


古代神話中有神農氏和后稷,傳說他們最早教民稼穡,因此就認定中華民族從游牧向農耕轉移是從“咱陝西”開始的。造字的倉頡,據說是關中白水人,由此文字也是“咱陝西”創造的。


最早的禮教是周禮,周在我們陝西的岐山、鳳翔一帶。最早的政治改革是秦國的商鞅;最早走向世界的是漢代城固的張騫;最早的史書又是韓城司馬遷寫的《史記》。你說“咱老陝”先前了得吧?


西安更不得了,是建都歷史最長、建都時間最早的城市,又是中國第一個百萬人口的大都會,那時候的世界,只有西安和古羅馬可並稱最輝煌的大城市。全球惟一呀!


還有一個神話色彩很濃的軒轅黃帝,我們把農耕、紡織、冶煉、蓋房子,以及團結統一中華民族的各個版塊等等一切創造發明的東西,都歸到這個軒轅黃帝身上。


大禹治水是在韓城的龍門,花木蘭是在膚施替父從軍,膚施就是今天的延安呀。黃河文化的源頭是在延川境內的黃河拐彎處,君不見這段黃河自古叫伏羲河嗎,河彎里的山色多麼像陰陽八卦,那就是中華太極圖的誕生地啊,現在都印到韓國國旗上去了!


……談到這些,秦人無不興高采烈。我也經常談,談得眉飛色舞。


這些史料,許多都是對的、值得我們驕傲的。有的雖屬傳說,也是秦人美好的願望,它一直構成秦地重要的精神凝聚力。但如果我們總是陶醉在過去的輝煌,總做源頭上的冠軍,而有意、無意忽略我們在現實社會並不樂觀的排名,甚至是非常落後的序號,不是很有那麼一點悲哀嗎?


二. 好為中


似是而非的中心論,也是秦人自傲於人的資本。如果說中國是中央之國,這個中央之國十三個王朝的首都西安,那就是中央之國的中心。西安在空間位置上恰好大致在國之中央,因地位居中,北京時間也採用地處西安郊區臨潼陝西天文台的報時(時間中心)。西安城北的涇陽又是中國的大地原點(空間中心)。這種時空的中心感,輻射着全球的華人,西安人當然可以自傲於人了。


更了不起的是,縱貫陝西南北有一條神秘的東經119度。不但中國的時空中心在這一帶,而且精神中心也在這條縱線上:黃陵是中華民族的發祥地,在這條縱線上,周秦漢唐建都的西安也在這條縱線上,革命聖地延安也在這條線上,我們民族的歷史文化傳統和革命文化傳統都在這條線上,陝西的中心情緒就更濃郁了。順便說一句,這些歸納、鼓吹,我自己便唱着主角,20年來不遺餘力。


山東人孔子曾經不無嘲弄地說陝西人“地雖僻,行中正”,而陝人自己不但把北方人叫夷狄,把南方人叫南蠻子,惟有自己開化得早,而且說“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將,陝西埋的是皇上”,一說到黃土地下的72個皇上,腰也挺了,氣也粗了,聲也大了。


我到過成都,成都由於地處西蜀,盆地意識較濃,他們編了一段民謠,描述盆地小民百姓的生活追求:“打點小麻將,吃點麻辣燙,喝點根兜酒,看點歪錄相。”(“根兜酒”是那種很便宜的雜酒)可見他們常常陶醉於一種小康而閒適的生活。陝西人則不一樣,比四川人窮,可是參與意識強,眼睛常常瞅着中南海,總是關注國家中心地帶的動向,並熱衷於參與其中。最好每天中央台的新聞聯播都能上幾條陝西新聞。“文革”時代我去陝北米脂高西溝,見到村支書高祖玉,他第一句話就問:“彭老總打進冷宮掛甲屯,現在怎麼樣了?”這件事當時我還壓根不知道呢,這位村支書地處邊緣,卻絲毫沒有邊緣意識,很叫我吃了一驚。說到底,這還不是故都情結!


三. 好稱大


陝西無論從面積、人口到經濟力量,乃至政治影響,在中國都不算大省。但正如宋代理學大師朱熹在剖析秦俗時說的:秦“悍然有拓八州而朝同列之氣”和“強毅果敢之資”。陝西人自古素來“尚質”、“尚直”、“尚武”,到了現代,實力不足以撐住“強”與“悍”的面子時,仍然改不了老大自居的習慣,一有機會便要自吹自擂,稱一次“大”,過個把癮。一會兒說自己是文學大省,一會兒說自己是科技大省,一會兒說自己是文物旅遊大省。


這些“大”,不能說“大”得全沒有根據,但有些兄弟省市這方面的實力比我們強,他們卻並不稱大。上海曾經稱過大上海,那是名副其實,而且是30年代半殖民地畸形商業經濟的產物,帶一點廣告的味道;北京實力也比我們強,廣東、江蘇、山東等地實力更是遠比我們強,可沒有聽說過稱大北京、大廣東、大江蘇,他們不喜歡這樣炫示。


好稱大,常常忽略了我們的弱勢、弱點。就是在這些真正大的領域,熱衷於稱大也容易掩蓋發展的不平衡和潛伏着的危機。不是有些明智的人說,與其稱陝西是╳╳大省,不如稱為╳╳資源大省來得確切。(其實,既然還只是“資源”,又何必稱“大省”呢?)陝西省科技人員比例在全國很高,但科技成果轉化率卻在下游,科技產生的效益在全國排在後面;科技人才固然多,但中、低級人才比例過大,高級科技人才嚴重匱乏,結構失衡,跟不上高新科技現代化步伐。文化、旅遊資源豐富,但開發和管理差距很大,嚴重影響了豐厚的資源轉化為豐厚的經濟與社會效益。過去是“白天轉廟,晚上睡覺”;現在這方面好轉了不少,卻又假冒偽劣滿天飛。在去秦俑館的路上,假秦俑遍地,搞得有的外地遊客來一趟西安,進了好幾個秦俑展館,竟然沒有看到真秦俑。所以有外賓說,去中國,常常是北京交朋友,西安看景點,上海花錢。就旅遊而言,我們不過是京滬感情投資和經濟投資的一個中轉站。


秦人的確應該深思,這樣、那樣的“大”,加起來為什麼反倒等於“小”,反倒成了一個經濟小省呢?


在好稱大的背後,隱藏着一種心理自卑。真正大的地區,有實力的地區,誰都能看見,他們也很自信,所以無需稱大。我們既小且弱,又不服小、不服弱,歷史上又稱慣了大,便以此來掩蓋自己信心的不足。我記得拿破崙傳記片第一個鏡頭就是讓他的手下人為他量身高,因為他矮,幾乎天天要量,經常踮起腳以獲得一個假的高度來滿足、撫慰自己受了傷的心靈創傷。我和賈平凹都是矮個子,有次談起來,竟然都覺得比對方高一點,說完哈哈大笑,都明白了自己在身高上的虛弱,所以後來賈平凹為我一部書寫序,開宗明義第一句便是:“我和肖公都是矮子,照相總是坐着。”


好稱大,也有積極一面。孔子說過,秦國雖小,氣勢大,因此好稱大也可理解為對大的熱切嚮往和追求。這當然無可非議,但那不是靠嘴頭功夫可達到的,而要用幾倍、十幾倍於別人的勞動、奮鬥來換取的呀。


四. 好不爭


儒的哲學是“入世”,道的哲學是“不爭”。秦人一面好入世,一面又很君子,好不爭。道的不爭是一種精神境界,秦人的不爭情況卻很複雜。


一是自慚形穢。因為我們窮,說不起話,也爭不過別人,便不爭。我們到了京城,總是坐在旮旯拐角,當二排議員。不說話還能顯出一點矜持,一說話反倒露出了窮酸。所以京滬穗的人、東部的人說我們“沒有也不爭”,中央的人、上級單位的人,說我們“不給也不要”。當然“爭”不光是爭錢,重要的是爭項目,而我們在市場中的競爭力比較差。花大本錢總算改造了一點投資環境,但是把海內外的投資吸引來了,我們有時卻又過分古道熱腸、重義輕利,熱情的溫度超過了爭項目、落實項目的溫度。在抓項目上,我們常常過分大度、寬厚,在我們舉辦的洽談會上,有的項目空中飛人般讓別人截走了。我有一位深圳朋友,來西安參加商貿洽談會,給西安也簽訂了幾個項目,卻也把外商帶到西安的一個億元以上的大項目半空截走,帶到他那兒落地了。他好不得意,我好不臉紅。


好不爭還有一種心理,是貴胄情結在作怪。自古以來,天子腳下的古都人,看慣了別人送上門的貢奉,養成了君子不言利,君子不開口的毛病。到了市場經濟時代,還想以不爭來掩蓋失落,便只能顯出自己的無能。受農耕文化薰陶的小生產者從來沒有風險意識,習慣了小打小鬧,不敢大踏步向前、大踏步後退,不能將有得有失、時得時失、大得大失,視為市場競爭中的正常現象。我們總是怕輸、輸不起,以輸羸論英雄。為了不輸,寧可不爭,窮日子窮過。窮有窮福,窮得挺有面子。


五. 好自閉


陝西農村每家每戶都有一個院牆,關中八大怪之一是“房子半邊蓋”,不讓雨水流到院子外面。農家房舍的窗子都朝院內開着,沒有一扇外向的窗子,自己不看外面的風景,也怕別人窺探自己的領地。關中的地窯更封閉了,整個村落都在地平線下,一家切出一個方形土坑作為院落,三面是窯洞,一面是上地面的通道,像墓穴一樣。陝北的窯洞,窗子也是朝向院落,密不通風。這種民居建築方式,在相當程度上反映了陝西人的自閉心理,又反過來一代一代培養了三秦兒女的自閉文化。


城市也一樣,西安的城牆是全國惟一一個保留完整的城牆,它的文物價值當然是無與倫比的,但從陝西人對於城牆的珍愛、眷戀和自豪中不也透露出一種消息,那就是傾向自閉、安於自閉的潛意識。我曾說,西安城牆是歷史老人將鐘樓這顆石印蓋在黃土地上的一枚印章,它也深深地蓋在陝西人的心上,成為陝西人自閉心理的極好意象。


封閉內視是陝西人的一種不自覺的嗜好。在歷史的鏡子中,反覆端詳自己,發現自己逝去的風韻,美人遲暮卻顧影自憐。我出席過一些全國文化人聚會的場合,在交談中,老陝一不小心就把話題扯到周秦漢唐,扯到羊肉泡饃饃,而且總要說,全國哪裡的羊肉都膻,就陝西的羊肉不膻(好像陝西的羊也吃的是宮廷後院的草),當下逼着別人回答好不好吃。當然沒有一個敢說不好吃,最後剩在碗裡的卻不少。不要說了解、熟悉外國了,連兄弟省市都知之甚少,常常為全國早已聞名的某省某地的名人名城名產驚詫不已,而且最初的本能的反應是懷疑:“你們那裡也有這麼好的地方?”自閉得叫人臉紅。


另外,一千多年中央王朝的優越感,總有一種以為自己是中華文化正宗嫡傳而自豪的意識,別人都是夷、是狄、是海派、是胡脈。高傲導致自閉,自閉又涵養了高傲。


自閉的直接後果是自執、偏執、執拗、倔強,一條道走到黑,不願根據千變萬化的現實生活調整坐標,這可能是關中人“生、蹭、冷、倔”的負面表現。


六. 好自足


有個老朋友快要退休了,單位讓他到南方各地考察了一圈。回來後,他對我說,走了這一圈,我發現天下最好之地還是關中。我聽了十分吃驚。這是在改革開放20年之後,東西部差距明顯拉大的情況下說的,這是從一位老幹部、決策者口中說出來的。這種無緣由的自足,實在匪夷所思。


說奇怪也不奇怪。小富即安、不思進取,大概是關中人的老毛病。記得60年代初,我在《陝西日報》社工作,有記者了解到生活境況稍稍比陝北、陝南好的關中農村,有一種“夠吃論”思想,農民最大的理想是吃飽就成,至於吃什麼和吃得好不好的問題,他們是不講究的。在吃之上的精神追求和精神生活質量,對他們更是奢侈得連想都不敢想的事。這就好像柳青筆下的梁三老漢,他能夠想到的最大的消費,便是去集上吃豆腐泡饃。他生氣時對兒子說:“我天天去吃豆腐泡饃呀,把家產踢騰了算毬”。那時《陝西日報》專門就“夠吃論”組織了討論,促進關中農村克服“夠吃論”的小生產思想。


三十多年過去了,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了,富裕的南方都在進行富而思源、富而思進的教育,我們這裡安貧樂道、小富即安的現象卻俯拾皆是。農民年均收入已掉到全國最後幾位了,還覺得天下惟我富有。既不富裕卻又不思進,怎麼能有大的作為呢?


西安郊區的農民由於城市的擴展,正逐步地失去土地,他們本可以將出售土地的錢作為自己搞實業、搞商貿的起步資金(這樣的人當然也不少),但是我們的確看到有相當多的農民靠吃地租、房租過着閒散庸懶的日子,乃至於成為新時期農村的“八旗子弟”。在西安有許多小市場,像布匹、裝修、飲食,都被浙江人、四川人占領,更多的市場空隙也正在被其他的外地人所占領,西安人的錢裝到了人家的腰包里,人家在西安買房子,攜家帶口的搬過來,甚至於組成了成片成片的社區,文明富裕的“西安浙江村”不過是其中之一。西安人不但不屑於去占領市場,反而用一種古都子民的傲慢口氣說:“這些活都是我們古都人能幹的嗎?”


這就使我們看到了,在自足的深處是懶惰、是好逸惡勞,自足掩蓋的是現代市場意識的欠缺。


七. 好沉穩


都說陝西人醒得早、起得遲,許多事情不是不知道,是知道了不去干。即使得了風氣之先,也總是想着:等等看看再說吧。等到沒有了風險再動,結果把機遇看過去了,等過去了。等別人把路踏出來、老陝才急急忙忙去趕末班車,那已經是拾人牙慧了。這叫我想起俄國一個作家叫岡察洛夫的,他寫了一部長篇小說叫《奧勃洛莫夫》。主人公是農權制崩潰前的最後一代農場主。他好冥想,不行動。小說一開始他就醒來了,到了七八十頁第一隻襪子還沒有穿上。列寧曾經讓蘇聯共產黨人好好讀這部書,檢查自己心裡有沒有“奧勃洛莫夫”的影子。我看陝西人也該查一查自己心中的“奧勃洛莫夫”情結。


陝西人好靜不好動,好出門不如賴在家,金窩銀窩不如窮窩,在一種靜態生存中苟活着。對於動,對於變,有一種本能的恐懼。“掙起賠不起”,求穩求保險這些與現代大都市日趨激烈的競爭氛圍格格不入的文化心態,仍然根深蒂固。據《西安晚報》報道,置身今日激烈競爭的大環境中,西安市民生活仍然以“穩”字當頭,投資與消費理念與南方差距很大。西安人把錢往銀行里送,為的是“穩當”,南方人把錢從銀行里往出貸,求的是發展。


咱們老陝信奉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滿足於取得低水平的消極的平衡。有時候這一招還真靈,例如它使陝西在政治上比較穩定。因為陝西人不愛跟風,等風頭過去了,他才懶洋洋的想到要跟一下,但是原來的風頭已經被新風頭替代了,已經用不着跟了。這又鞏固了陝西人的信條,還是一動不如一靜好啊!


現在有人說北京霸氣、上海洋氣、深圳酷氣、成都閒氣、瀋陽虎氣,西安該是什麼氣呢?我想該是暮氣吧,靜觀待變,以靜制動,老氣橫秋,暮氣迷濛。


其實我們祖先並不是這樣暮氣沉沉的啊,他們以活躍的生命力在中國歷史上建功立業,開創了一個一個的新局面,比如周代的管理(周禮)、秦代的改革(商鞅)、漢代的開拓(漢武帝和張騫)、唐代的開放(貞觀之治),都揭開了中國歷史的新篇章,在社會思潮和社會管理的每一個方面都起到了奠基禮的作用。歷史老人在這裡寫下了最有為的篇章,建功立業的豪強之音在這些篇章中迴響。


我們的祖先比我們年輕多了,而我們比祖先還老態龍鍾,這真是歷史的幽默。


八. 好名分


陝西人窮講究、好熱鬧。幹啥事都講究形式,追求排場,愛搞這樣那樣的儀式,而且總要把這些形式、儀式搞得熱熱鬧鬧、紅紅火火。你仔細聽一聽古城井字形大街上哪天不響一兩遍鑼鼓,不馳過一兩隊花車。在古城牆上,城樓或者角樓的旁邊,又有哪一天不飄起幾個氣球標語,飛出一曲洋鼓洋號。和陝西人好靜不好動相反,陝西人可又愛起鬨,愛圍觀,愛趕時尚,既滿足了好面子的主事者的面子,又滿足了自己膚淺的小市民式的好奇,給平談的生活加了一點裝飾音,放了一點調和面。


在好面子、好起鬨的混亂中,陝人從不忘爭名分、列順序,不管是什麼性質的活動、會議和儀式,請官員、請名人並且給名人、官員排座次、排名單,總是最重要、最麻煩、最煞費苦心,而最後又總是鬧得八面不討好、四處焦頭爛額的一件事。


陝西人好面子、好名分,說近一點和官本位思想作怪有關係。這幾年又加上了“金”本位,誰的含金量大,誰就往前站。論資排輩的這個“資”實際有兩個意思,既是資格,又是資金。


這種現象,說遠一點大約還是脫不了皇城根下子民的貴胄情結,雖然鳳凰落架不如雞,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窮愁潦倒,架子還是不倒,譜還是要擺的。在這裡面,我們浪費了多少精力、時間、金錢,引起了多少明爭暗鬥,又激起了多少很不高尚的欲望和行動。我曾想,如果把耗費的這些能量都輸到發電機里去,古城的夜景會美麗一千倍吧。


九.好非異


“異”不一定是反對自己、阻礙自己的東西,更多的情況下只不過是和自己不同、自己感到陌生的東西。對於異己的人和事,開始是好奇,接着便看不慣,並且熱衷於把這種看不慣傳播出去,形成輿論。再下來,輿論誘發行動,非議便轉化為排他。回想起來,我們生活中的許多矛盾不都是這樣開始的嗎?一個窩裡鬥很嚴重的地區和單位,常常是非異心態很濃重的地方。


如果“異”者是錯誤的、落後的,那該非;如果“異”的正確,甚至“異”的進步,那非異便是一種社會前進的障礙心理和消解力量了。你邁着四方步在黃土地上走慣了,見有人騎馬揚鞭而過,你就看不慣、討厭,千方百計要把別人從馬上拉下來,最起碼也要來一句“省罵”:你算個毬。在這樣的環境中,新事物成長之難是可以想見的了。


世界文化發展的第一階段是封閉發展階段,相互不交流、不溝通,也就是看不到“異”的時代,所以發展緩慢。第二階段是競爭發展階段,相互看到了異,看到了不平衡,於是競爭。這種競爭常常是一個吃掉一個、一個打敗一個。由見異到非異到排異,有時甚至發展到流血。異質文化以流血的方式在競爭中發展。雖然社會在這樣進步着,但是在打敗對方的同時,把對方的優勢和精華也抹殺了。這仍然是一種非此即彼的單向思維。現代社會文化的發展進入了綜合發展階段,這裡沒有誰打敗誰的問題,只有融會各家優勢,構成發展自己的動力,非異、排他,在鬥爭和兼併中前進,已轉化為交流、融會,在“雙羸”中共同前進。如果我們還熱衷於非異,前進的步子將會越拉越遠。


十. 好農本


我60年代中期住在西安東大街,經常能看見鄉里的馬車轔轔而過,一路馬糞,把你引到騾馬市的騾馬大店。那時西安一出城門便是麥地,我在南廓門割過麥子,在草場坡春遊看過田野風光。西安居民也大多才從農村土坑搬到城裡的木床上,被子還沒有暖熱。那時候的西安可說是一個很大的村落,世界第一村。它使人感到純樸,也給市民心裡帶來了農本意識的濃厚影響。前面談到的自足、自閉、不爭、非異,在某種程度上都和農本意識脫不了干係。


農本意識必然導致重農抑商,只願意在土地上以終生的辛勞維持簡單的再生產,換取低水平的生存循環。不會也不願意去學會通過市場使自己的勞動產品增值,擴展和深化原有的生產領域。對於運用現代市場新的操作方法,在許多沒有商機的地方看到商機,使資產轉換為資金,存量轉換為增量,則更是陌生。最重要的是農本意識使人對市場、對商業、對金融懷着天生的戒備、厭惡,這就從集體無意識的層面,從社會文化氣氛的層面抑制了市場經濟的發展。


農本意識在人際關繫上,自覺不自覺地以血緣、族緣、地緣關係網代替在事業中建立起來的理解和友誼,代替公平、公正、公開的現代競爭。血緣、族緣、地緣關係網,是種種不正之風的溫床、權力腐敗的溫床。由於它是人生道路上的一種不公平競爭,甚至不是競爭,而是交易,它也滋生着懶惰和無能。這都是陝西現代化的精神路障。


熱愛鄉土、崇尚農耕,這是我們民族極可寶貴的感情,但是如果我們在心理上永遠停留在農耕文化階段,雖然沒有土地,心裡還是農民,遲遲完成不了由鄉而城的轉化,完成不了由自然經濟到市場經濟的轉化,真正的現代都市和市場觀念就無從誕生,更何談發展?


最後,我開個玩笑吧,我發現,半年前陝西電視台的標誌,三秦——QQQ,如果不用拼音而用英文讀,那不正是阿Q的Q,不正是阿Q精神的三級強化麼?真不願意這是一個具有諷刺意味的暗示啊。好在現在改成了有點現代味兒的閃電式圖案。


如果這“十好”是一面鏡子,我想說,它首先照出了我自己精神某些零碎的影子。因而,儘快甩掉千年文化積澱的歷史重負,知恥而後勇才能輕裝疾進,重鑄西部精神文明的現代新輝煌,這樣一些結束的話,也就首先是對我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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