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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火柴的小女孩——柔情版 1 zt
送交者: 飯小妮 2003年11月04日18:54:52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夜幕已經低垂,雪仍在紛紛揚揚的下着,在街燈下的城市,洋溢着溫柔的氣氛。

    今天,是2月14日,情人節。

  想想在我的家鄉,這時候,雖然會很冷,但是,是不會下雪的。自從七年前,來到這個城市,這個遠離自己的故鄉和祖國的城市,心情、是一種很無奈的痛楚。

  七年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裡奮鬥,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覺得一種莫名的失落。

  七年的時間,已讓當初椎心剌骨的疼痛消逝,取而代之的,應該是一抹沉澱下來的悲哀。

  雖然在這裡度過了七年,卻始終找不到家的感覺。總覺得是異鄉。

  每年的今天,這個時刻,我都會去第六街的街角酒吧,泡到第二天的清晨,今年也不例外。

  從我的辦公室到酒吧,要步行二十分鐘,穿過一條很長而且很暗的小巷。

  在這個現代化的都市裡,這樣的小巷,已經很難見到了,但這樣的小巷,幽暗而深遂。卻使我莫名的感到親切。

  樹起風衣的衣領,走在路上,聽到皮鞋踩在積雪上“咔咔”的聲音。我仿佛躲避着一對對的情侶和街上的溫馨氣氛般走進那熟悉而幽暗的小巷。

  雪落在臉上,涼涼的感覺,心情也略有些惘然。

  巷子很長,很暗,街上的燈光,照不進這裡,與街上的浪漫的氣氛相比。這裡更顯得淒涼、陰冷。

  "倒是很適合我的心情呀。”我自嘲的笑笑,自衣袋中取出煙盒,叼了一根煙在嘴上,但摸遍了所有的口袋,才想起打火機忘在了辦公室里。

  就在我搖了搖頭,準備回辦公室取打火機的時候,聽到一旁的牆角,一個很低、很虛弱的聲音怯怯的問:“先生,您要火柴嗎?”我停住腳步,轉向那個牆角,借得雪光,見到一個很纖弱,很蒼白的小女孩披着一件很舊的披肩。正站在那裡,不停的跺着腳,一雙凍的發白的小手顫抖着放在嘴前呵着氣,臂彎處挽着一隻很大的竹籃,籃子上蓋着一塊很舊的布。

  我一邊暗暗詫異,一邊走過去:“你有火柴嗎?小姑娘?”

  “有的,先生。”她緩緩的走上前來:“一克朗十五根。”

  “克朗?”我怔了一下,我的身上只有歐元和美元,克朗不是已經在三年前歐元正式啟動後退出流通了麼?所以我不由得重複了一句:“一克朗十五根?”(我的天,買火柴,有用根計算的嗎?)小女孩仿佛瑟縮了一下,一雙清亮的眼睛裡閃動着畏懼的光芒:“是的,先生。”她小聲的說,“因為天氣太冷了,而且,又這麼晚了,您可能是我唯一的顧客了。”她想了想,又仿佛鼓起勇氣:“我的火柴很好用的、真的、很好用的。”

  “小姑娘。”我儘量令自己的聲音變得溫和一點,以免嚇着她,看上去,她的膽子似乎很小:“我的身上沒有克朗,歐元可以嗎?要不,美元也可以。”

  “先生”她的樣子看上去更加畏懼了。“對不起,先生,我不明白,這樣吧,一克朗十八根,先生,這是最便宜的了,您走遍全城,也不會找到比這個價格更低的了。”

  我想她說的對,自從我來到這個城市,還沒有發現過有地方出售火柴,不知是由於政府重視環保,還是這個城市的工業太發達,我從未見過有火柴,以致我在用完自國內帶來的火柴後亦不得不用討厭的打火機。

  “小姑娘,不要再開玩笑了,”我彎下腰,看到她清亮的雙眼裡晶瑩的水色:“我用歐元或者美金買,好不好?”見到她眼中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我在這一瞬間突然有些遲疑:“她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小女孩緩緩搖頭:“對不起先生。”她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慢慢的退回街角,又在牆邊慢慢的蜷縮起來。

  我失望的吐了一口氣,看了看街角的那個小小的人影,無奈的轉身,準備離開。

  雪更加大了,在這樣一個寒冷寂寞的夜裡,把這樣一個纖弱無依的小女孩丟在這樣一個幽暗昏昧的小巷裡?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

  我是有克朗的!而且是一枚十克朗的金幣。

  這是三年前的聖誕節,我的前任秘書仙杜麗娜為了感謝我回國時替她帶來的中國瓷器而送我的聖誕禮物,據說這是一枚很古老的錢幣,是她外婆的外婆傳下來的,在一個小小的瓶子中,閃閃發亮的小東西,我一直把它放在我辦公室的書架上,今天中午拿書時不小心時把瓶子碰到地上摔碎了,這個小東西便滾了出來,我便把它順手放進了襯衣的口袋裡。

  但這是仙杜麗娜送我的聖誕禮物呀!我在一剎那,猶豫了一下。但越來越大的雪終於使我轉過身,走到牆邊,掏出那枚金燦燦的硬幣:“小姑娘,請給我一克朗的火柴。”

  一絲興奮的神色出現在小女孩蒼白而瘦弱的臉上,她如泉水般晶瑩的雙眸中閃動着快樂的光芒:“好的先生。”她很快的說:“這就給您,先生。”但當她看到那枚錢幣時,她眼眸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對不起。”她囁嚅的說:“我……我找不開。”她抬頭望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您是第一個向我買火柴的人。”

  “沒關係的。”我微微的笑了,一絲柔情在我的心裡漸漸滋長,“不用找了,沒關係。”

  “這不行。”小女孩搖頭,“媽媽說過不可以的。”她垂着頭:“我不能拿您這麼多錢。”她緩緩抬頭,“對不起,先生,可這不行。”

   "哦!”我暗暗責怪自己不該刺傷孩子的自尊心,一邊在腦袋中飛快的想着解決問題的方法。“這樣吧,孩子,”我笑着儘可能放柔語氣,“你還有多少根火柴?”

  “一百……一百四十根左右,先生。”小女孩低着頭,輕聲答道。

  “全部賣給我吧。”我笑着說,“這樣十克朗就不算多了。”

  “可是……”小女孩抬起頭,一雙眼睛燦亮如晨星,“可是,錢還是太多了,我連一克朗也沒辦法找給您。”她囁嚅道:“這裡所有的火柴加起來,也不到八克朗。”

  “你算錯了。”我被她逗得笑了起來:“一克朗十五根火柴,一百四十根火柴便要九克朗多。你並沒有占我的便宜呀,再說,天這麼冷,又這麼晚了。我能在你這裡買到火柴已經很幸運了,而且我相信,你的火柴一定很好用的。就這樣,十克朗,全部賣給我,你也早點回家,好麼?”

  “謝謝先生。”她的眼中浮起一抹喜色,但當她掀起臂上籃子上的布時,失望迅速布滿了她的臉上:“對不起,先生。”她的聲音一下顯得無力而虛弱。“我不能把火柴賣給您。”

  “又怎麼了?”我皺了皺眉,覺得自己的耐性正在一點點消失,在這個黑暗陰冷的小巷裡,我已耽擱了近十分鐘。

  “火柴,全都濕了。”她低着頭。如果不是錯覺的話,我感到她在微微的顫抖,仿佛非常的恐懼,準備承受我的怒氣。

  她的神態,令我在半秒內迅速消散了不耐煩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自已也不明白的心情。

  她這樣的年紀,應該正是依偎在父母懷中歡笑的年齡呀。

  “沒關係的。”我微微的笑了,“我拿回去烘一烘,烘幹了就可以了。”

  當我碰到她纖小的手掌時,心裡不由得一動。

  “她的手,怎麼會如此的冰涼?”

  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的舊披肩,已經濕透了。

  這麼冷的天,這麼纖弱的孩子,穿着這樣一件濕透的披肩會凍壞的。

  “你住的地方,離這裡遠嗎?”看見她低頭用心的包着濕了的火柴,我有點擔心的問:“這麼晚了,家裡人會擔心的吧。”

  她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我聽到她低低的聲音,“對不起,先生。”她低低的說:“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了,媽媽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我怔住了,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小心的把包好的火柴遞給我:“給您,先生。”

  我接過,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向她點了點頭。轉身,沿着小巷走去。

  走出幾步,我忍不住回過身望去,她仍站在那裡,用手托着那枚小小的金幣,一點點的金光照在她的臉上,顯得那張纖秀而嬌弱的面龐是如此的純淨無邪。

  她望着我的目光,是如此的令我心動。

  我回過身,走到她的身邊:“你吃過晚飯了嗎?”看着她不解的目光,我不自然的清清嗓子:“我是說,如果你還沒有吃過晚飯,你看、我也沒吃過晚飯,現在天氣這麼冷,又這麼遲了。”我越說越覺得自己不知所云:“那個,你如果回去也沒有什麼事,不如和我一塊兒去吃點什麼,然後我送你回去,好嗎?”我不由得有些詫異,我竟在這個小女孩的面前顯得如此的不安。“我沒惡意的,我只是、嗯、只是想請你吃點東西。你看,你幫我找到了這麼多的火柴。”

  小女孩垂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更加的不安,或許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天氣,對着一個陌生的女孩說這樣的話,實在是非常的不合時宜,我幾乎準備放棄了。

  可是,我見到她削瘦的雙肩在微微的抖動,當她抬起頭的時候,我見到兩道淚痕滑過她蒼白清秀的臉頰。

  “謝謝您,先生。”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但是,很抱歉,我不能。”

  “不要,別哭呀,”我手忙腳亂的在口袋裡翻出手帕,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別哭呀,不要這樣子,別哭了。”

  “不是的、先生。”她哽咽着說:“我很想去,但是我不能,&127;我不能離開這裡。”

  “不能離開這裡?”我一怔:“為什麼。”在我的腦海中迅速掠過在報上經常看到的黑社會控制孩子們乞討和進行其他不法活動的報道,“有誰不讓你離開這裡嗎?”

  她一面無聲的啜泣,一面拚命搖頭。

  “沒關係的,孩子。”我輕輕拍着她的肩頭;“我在這裡有很多朋友,其中有很多警察,如果有麻煩,他們會像樂於幫助我一樣幫助你,你不必害怕的。”這樣的話出自我的口中,令我自己也非常的詫異。早已習慣冷漠處世的我怎麼會對這樣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女孩說出這樣的話?

  “不是的,先生。”她拚命搖着頭,我撫在她肩頭的手傳來一陣陣的寒意。(我的天,這樣穿着濕透了的衣服呆在雪地里,像她這樣纖弱的女孩子,一定會生病的。)

  “好吧,孩子,你看。”我自衣袋裡掏出我的名片。“我是一個律師,你可以相信我的,你有什麼困難,告訴我,我會幫助你的,現在讓我們離開這兒,先找個地方,讓你換掉這身濕身服,然後再去吃點東西,吃東西的時候,你可以告訴我,你有什麼麻煩,讓我們看看怎麼解決好嗎?”

  她又抬起了頭,那雙令我心動的眼眸里充滿了淚水,但我見到一絲絲的希望自她的眼底燃起:“您說您會幫助我?先生、是嗎?”

  “是的。”我暗罵自己笨拙的不知該說什麼,也暗暗詫異自己的表現竟是如此的反常,這個纖弱嬌柔的小女孩,竟如此輕易的打開了我封閉已久的心防。“如果你願意,我們先離開這裡好嗎?這裡太冷了,你的衣服,已經濕透了。這樣下去你會被凍壞的。”

  她又低下頭,沉呤了一會兒,令我欣慰的是,她終於漸漸止住了哭泣。

  “您真的願意幫助我麼?”她抬頭望着我,充滿希望的目光令我的心再次顫動、隨後,她說了一句令我幾乎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的話:“即使,我不是人?”

  我瞪大了眼睛,這一瞬間,我真的以為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你說什麼?”

  小女孩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她的頭也重新低垂了下去,她輕輕掙脫我扶在她肩頭的手,向後退:“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嚇您的。先生,謝謝您肯買我的火柴,謝謝您。”

  我望着她,試圖想找出她說這句話的真正含意,但我的面前,只是一名蒼白,瘦弱而無助的小女孩而已。

  “我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望着她蒼白的小臉,用盡心思想着如何遣詞造句。“你剛才說,你……你不是……人?”

  “是的先生,”她又退回到牆角,有些畏懼的蜷起身子:“對不起,先生,我不是人,我只是一個……幽靈,我真的不是故意嚇您的,先生,可是剛剛,我聽說您會幫助我,才忍不住跟您說的。”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她臉上的神情無助而憂傷,她的聲音和她的身體一樣微微顫抖,她不像是在和我開玩笑的樣子。

  可是、可是,她告訴我,她是一個幽靈?

  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在這樣一個雪夜,一個在我面前的女孩子卻告訴我,她是一個幽靈?

  我有些擔心的走上幾步,伸手輕撫她的額頭。(這孩子不是因為受了風寒,生病了吧?)

  觸手冰涼,至少我可以確定,她並沒有發燒。

  “你知道你剛才在對我說什麼嗎?”我澀澀的問,“你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嗎?”

  “是的先生。”她抬起略有些驚慌的眼眸,“希望沒有嚇到您。”

  我暗暗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腿,很疼、我不是在做夢。

  “你說、你是……幽靈。”我小心的問,我的喉嚨發乾,心跳也變得快了,“那麼、你在這裡做什麼?”

  “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嚇唬您的,真的很抱歉,”她又低下頭。輕聲的說:“對不起,先生。”

  “不、不要這樣。”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無論怎麼說,我眼前的這個小女孩都是一個無助的小傢伙。令我心動的小傢伙。“你並沒有嚇到我,真的、我為我的反應,我是指我剛才的反應感到羞愧,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先生。”她抬頭望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您對我很好,兩百年來,從來沒有人,像先生您這樣親切的待我。”
“兩百年?”我望着她低垂的頭,她有一頭漂亮的亞麻色的長髮,溫柔的披在肩頭。“你是說,你在這裡已經兩百年了?”

   “是的先生,”她低低的回答:“兩百一十三年零五十二天。”

   “這麼久?”我有些驚異的問:“而且……你記得這麼清楚?”

   “是的先生,”她低垂着頭道:“我記得很清楚。”

  這麼漫長的歲月,這樣一個纖弱的小女孩,究竟是什麼,使她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流連在這幽暗的小巷?

  “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呢?”我問:“這麼長的時間,你為什麼要留在這裡呢?”

  她仍然沒有抬頭,低聲道:“因為有一位天使告訴我,我在人間還有還有完成的心願,所以,還不可以去天堂。”

  “心願?”我喃喃的重複,“就為了這個心願,你便在這裡,等候了二百多年?”

  "是的先生,”她低聲回答:“那位天使告訴我,我必須完成心願,才可以去天堂,他說當我的心願完成時,天堂之門會向我敞開……”

  “等一等,”我終於反應過來這個女孩子正在和我說什麼,忙打斷她的話,用力理清自己的思緒:“你是說,你是一個幽靈,兩百一十三年零五十二天以前,你便應該去天堂,但指引你的天使告訴你,你在人間還有末了的心願,你必須完成自己的心願才能去天堂,因此,你在這裡,等了兩百多年?”

  “是的先生,”她低低的答道:“是這樣的。”

  “很抱歉,”我看着她低頭蜷在牆邊的小小身影,儘量使自己的聲音和心情平靜下來:“我知道我應該相信你的話,但是,但是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我不想討論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天使和幽靈,但是,你怎麼能證明,你是一個幽靈呢?我能看見你的樣子,聽見你的聲音,還能接觸到你,你和一般的女孩並沒有什麼不同呀?”

  “我不知道怎麼證明,先生。”她小小的身體更加蜷縮起來, “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我的直覺告訴我她並沒有對我說謊或者說笑,但我的理智卻嘲笑我的直覺所做出的判斷。

  現在是什麼時代了,一個二百多年前的幽靈?

  用什麼能證明她的話和我的判斷呢?我望着她,她蜷縮的身體瑟縮的顫動着,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她給我的感覺仿佛虛弱的輕輕的一碰就會化為碎片。

  我習慣性的取出煙盒,取出一根煙街在嘴裡,又將手伸進衣袋裡摸火機時才想起,我並沒火機。

  但是我有火柴呀。

  我的眼睛亮了,火柴!

  打開小女孩剛剛替我包好的火柴,借着雪地映射的光芒,我清楚的看到,在我手裡的紙包中,包着的火柴。

  這不是普通的火柴,不是我從小見慣的裝在盒了里的安全火柴。而是一種更粗,更長的火柴,這種火柴,我只在電影裡見一些早年的牛仔們用過,是一種可以在牆壁,靴底,甚至皮帶上劃着的火柴。

  這種火柴不屬於現代社會的。

  這樣寒冷的雪夜,這樣幽暗的小巷,一個無助的纖弱女孩,賣着火柴,披着古舊的披肩,不收歐元而只知道已不再使用的克朗。

  我想,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小女孩有些瑟縮的看着我,見到她無助中帶有一絲絲疑惑的目光,我感到在自己的心中,有一種久違的溫柔感覺正慢慢升起。

  我將火柴放進衣袋,然後向她,一個兩百多年前的小幽靈伸出手。

  “我們去吃點東西好不好?”我微笑着望着她,“在此之前,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你應該先換上幾件乾衣服,這麼冷的天,穿濕衣服,會凍壞的。”

  她的目光由疑惑,轉為驚訝,然後,便又湧出了晶瑩的淚光。

  “不要呀,”我又手忙腳亂的在衣袋裡翻着手帕,“不要哭呀,要是你不願意就算了,不要哭呀,如果需要我做什麼,告訴我就好了,只是不要哭呀。”

  “先生,您真的願意幫助我?”她有些哽噎的說:“即使,我……不是人?是一個幽靈?”

  我停住微笑和動作,迎着她的目光,用我所知道的最認真的語氣告訴她我的決定:

  “是的,我會幫助你,因為你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小姑娘。”

  在她的淚水再度湧出之前,我趕緊擦去她臉上的淚痕:“不要哭了,讓我們去找個暖和地方吃點東西吧,你一定餓了吧。”

  她望着我,輕輕的搖頭:“謝謝您,先生。可是我不能離開這裡。”

  “不能離開?”我有些疑惑,“剛剛你好象也這麼說。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離開這裡?”

  “在這條小巷的兩端,分別有一座銅像,”她畏懼的看了看幽暗的小巷,“他們是睡神和死神,他們不允許我離開這裡,因為我只是一個幽靈。”

  “那麼,我該怎麼幫助你呢?小姑娘?”我有些疑惑的望着她,“怎樣才能帶你離開呢?”

  “我不知道。”她輕聲的道:“我以前從未想到過要離開這裡,因為我想,不會有人願意幫助一個幽靈的。”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被這樣一個小姑娘低聲的說出來,卻是如此的富有震撼力。

  “沒關係的,孩子。”我張開寬大的風衣,伸出右臂環住她瘦小的身體,她是如此的纖弱,被我風衣掩住後幾平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們走,離開這裡。”

  看着她略帶些奇怪的雙眸,我溫柔的告訴她:“我不會讓人阻止我帶你離開這裡的,除非……”我微微的笑了一笑,拂去一片沾在她額上的雪花:“你自己不願意離開這裡。”

  她的眼睛又紅了,沒有說話,只是用她的手,緊緊的握着我的手,蜷着身體,依偎在我的風衣下。

  我用風衣遮掩着她,儘量替她擋住越來越大的風雪,就這樣,蹣跚着,沿着幽暗的小巷向前走去。
    
  當小巷到了盡頭,經過那尊高大而威嚴的銅像時,我感到依偎在我身邊的那具小小的軀體劇烈的顫抖起來,她牽着我的手的勁力是如此的大,仿佛溺水的人緊緊握住最後一根浮木的樣子。

  我抬頭,眯起眼睛望了望巍然屹立的銅像,正低垂着雙目高大而健碩的身軀掩在一襲曳地的長袍下,高高在上的他,莫名的給我一種壓迫感,那種壓力便仿佛是在法庭上,高高的法官面無表情的審視着座下的被告一般。

  但我不是被告,絕不是!

  越靠近銅像,壓力就越大,當經過銅像的大理石座邊的時候,小女孩已經顫抖的令我的風衣似水紋般起了一陣陣的漪漣,我緊緊掩着她,咬牙承受着越來越重萬壑滔天般的壓力排山倒海般向我湧來。

  雪塊與碎冰在我腳下被“咔嚓咔嚓”的踩啐,壓力越來越重,我聽見自己的骨骼隨着我走出的每一步“格格”作響。呼吸也變得困難,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巨手壓榨着我的肺葉,將裡面的空氣一絲絲的壓榨出來。

  幾乎有一瞬間,我想要放棄了,我的全身疲累欲死,舉步維艱,一陣寒風和着一大片亂冰碎雪迎面撲來,敲在臉上如同刀割一樣,我睜不開眼,只得低下頭,暫停前進,努力穩住身體,和風雪相抗。

  就在我低頭避開風雪的時候,我看見了,縮在我風衣下,依偎在我懷裡的小女孩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呵!

  明亮、裒愁、憂傷,還有一點點小動物受驚時的惶恐無助,但在這雙眼眸的深處,我卻見到了深深的依賴與信任。

  依賴與信任?!

  在異鄉的這七年,每當午夜夢回,夢中都是這樣的一雙眼眸,充滿了對我的依賴與信任。
七年前,我選擇了逃避,從南京逃到了這裡,七年後,難道還要我辜負這份依賴與信任,再次逃離嗎?

  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就這樣總是逃避嗎?

  我搖了搖頭,用力擁緊懷裡女孩纖弱的身軀,抬起頭冒着越來越烈的風雪,向前走。

  一步、又一步。

  我和小女孩,相互依偎着,攙扶着,步進那一片呼嘯的風雪。

  ……
  
  風如利刀,割在我的臉上,呼嘯的風聲,刺激着我的耳膜神經,一塊塊冰雹似的雪塊,如一個個怨毒的詛咒,重重的敲在我的頭上,身上。

  本來這時候,我應該坐在酒吧溫暖的火爐邊,喝着醇美的陳酒,聽着柔潤的音樂,感受着異國的溫柔情調。

  但此時,我卻與一個幽靈相互憑依,在如同地獄中襲來的風雪裡苦苦的掙扎,而奇怪的是,我的心,在一層層面具包裹防護下的心中,卻有着七年來從未有過的充實與……歡樂!

  是的,是歡樂,七年來,無論身處何時何地,我都不曾有過的歡樂,我本以為已在我身上心中絕跡的歡樂,卻在這樣的情境下,在我的心中,安詳的重視。

  小女孩緊緊依偎着我,開始時,她顫抖如風中的落葉,但後來她漸漸止住了顫抖,我從她小小的軀體上,竟然感受到一種力量,一種平靜而安詳的力量,以致到了後來,我已分不清究競是我在護衛着她,還是她在支撐着我。

  我只知道,在風雪中還有一個人,默默的與我,相互扶持、相互依託。

  “我不會放棄的,”我咬着牙,“我絕不會放棄的。”

  我要守護她,守護住她。

  只為了那一份,深深的依賴與信任!

  
  風驟然停止了,雪又在悠閒的飄落,那天愁地慘的壓力在一瞬間,驀的消失了。

  街燈溫馨的光芒,溫柔的灑落在我的身上。

  我們已經經過了銅像,來到了燈光明亮的街上,充滿了情人節溫馨氣氛的街上。

  我終於把她帶出了那條幽暗深遂的小巷,帶出了過去。

  回過頭,望了望那座銅像,他仍然垂着雙目,巍然屹立,&127;仿佛已這樣經過了千百年,並且還將這樣屹立千百年。

  只是,不知是不是錯覺,我似乎看見他的嘴角,微微的牽動了一下,似乎是一個微笑,這使得那尊嚴的面龐,在一剎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慈祥了。

  我眨了眨眼,定睛再看,他又屹立如山峰般,堅毅而威嚴的一如既往。

  我低下頭,輕聲告訴懷裡的女孩。

  “我們,已經離開那裡了。”

  小女孩回過頭,望了望那條她渡過了兩百年漫長歲月的小巷,目光中有深深的眷意,但更多的是一份難以言傳的恐懼。

那漫長而寂寞的等待,不知道未來究竟會是怎樣,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方是盡頭的壓力,對於她而言,實在是太沉重了。
  
  我掀開風衣前襟,露出她的小臉,卻仍提着衣襟替她遮住風雪,看着她望着小巷時那蒼白的臉色,我不由有些擔心起來,俯下身子,掏出手帕,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淚水:“怎麼了,小姑娘,怎麼又哭了?”

  她望着我,怔怔的,似沒有聽到我說什麼。

  我有些擔心的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仍是一片冰涼的感覺,我才悚然醒覺,她穿着一件濕透了的單薄披肩。

  “來,我們走吧,”我拍了拍她削瘦的肩頭,“去找個地方,讓你換件衣服,最好還能讓你先洗個澡暖和暖和。”

  “這條小巷,是我離開人間的地方。”她雙目失神的望着黑暗的巷口,喃喃的道。

  “什麼?”我沒有聽清楚,低下身子,湊近她,“你剛剛在說什麼?”

  “這裡是我離開人間的地方,”她低聲重複道:“可是今天,我將要離開它了。”

  我怔住了,順着她的視線,又看了一眼那條深遂幽暗,卻對眼前這個小女孩有莫大意義的小巷,然後轉身,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將她的眼神和思維都喚了回來,“孩子,聽我說,你已經離開那裡了,那裡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這樣我們才能過得更加的開心與快樂,明白嗎?你已經離開那裡了,而且我想,你不會希望再回去,是嗎?小姑娘,是這樣嗎?”

  她盯着我的臉直到我把話說完,然後她又轉過去望了一眼那小巷,隨後她轉過身,對着我垂下了頭:“是的先生,我想是這樣的。”

  我長吁了一口氣,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在故鄉南京生活了二十五年,剛剛離開時也常常回憶故鄉,回憶那裡的人和事,回憶我在那裡度過的歲月,這些回憶差點毀了我,直到有一天,我懂得了遺忘和放棄有時比回憶和執著更加容易讓人振作,我才會堅持到現在,而她,要離開的卻是她在人間的最後驛站,兩百多年的風雨飄搖她就是在這裡渡過的,這樣的感受,她能否承受?

  我牽着她的手,擁着她離開那個巷口,她垂着頭,緊緊的握着我的手,自始至終,沒有再回頭。

  我的公寓在城效,距城裡太遠,而且我今晚也沒有打算一個人回公寓裡,至少在我還沒有把自己弄醉之前不想,牽着小女孩,當務之急是找一間服飾店,先替她買一套衣服,換下她身上那一套濕透了的衣服,但今晚是情人節,大多數服飾店都早早的關了門,很少還有營業的,加上時間才過了八點鐘,開着的鋪子就更少了。

  我只好帶着女孩,一邊在街上走,一邊找着還在營業的店鋪,路過一條街口的時候,可能是地下的水管凍裂了,漏出水來,在路面上結了亮亮的一層冰,非常的滑。

  我一邊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邊要她注意腳下,不要跌倒,但當我低頭看着腳下的時候,我卻不由得怔住了。

  我看着一雙纖瘦的小腳在雪地里被凍得通紅。

  她竟然沒有穿鞋襪!

  “你的鞋呢?”我問,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現在可是零下二十幾攝氏度),“你沒有穿鞋嗎?”

  “嗯,”她垂下頭,用手不安的捏弄着衣角,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囁嚅的道:“早上出來時,穿着的,是媽媽以前穿過的,一雙大大的拖鞋,雖然、雖然走起路來很……不是,是不太方便,但是很暖和的,真的很暖和的……”說到這裡,她又怯怯的抬眼望了我一下,又迅速垂下頭去。

  看到她緊張的樣子,我驚覺到眼前的小女孩是很容易受驚的,她一定誤將我對她的關心導致的聲音的緊張顫抖當作我生氣的前兆了,我連忙把聲音放溫柔些,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嗯,真的很暖和的,後來呢?鞋子到哪裡去了?”

  “我過街口的時候,有輛馬車衝過來,沖得很快,我躲閃的時候摔倒了,一隻鞋不知道掉到什麼地方去了,另一隻……”她低着頭道:“被旁邊的一個小男孩撿走了,他不肯還給我,他說:”她抬起頭望着我,帶着一個怯怯的笑容:“他說將來等到他有孩子了,他可以用它做搖籃,嗯,那隻鞋真的好大。”她笑着說,兩隻站在雪地里的小腳卻禁不住互相碰了碰。

  “嗯,看來那隻鞋真的很大,”我笑着說,但是淚卻忍不住奪眶而出,“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沒穿着鞋呢?讓我帶你光着腳在雪地里走了這麼久?”

  “沒關係的,”她仍然保持着微笑,“我這兩百年來都是光着腳的,已經習慣了,”她微微哆嗦了一下,續道:“其實現在並不是太冷耶,每年聖誕節的時候才特別冷……”她突然頓住,伸出小手撫向我的臉寵,手卻在半空頓住了:“先生,您……您哭了?”

  “不是,”我抽了抽鼻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淚水和聲音,“沒有,是雪花被風吹進我眼睛裡了。”我握住她停在空中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腮上,她的手指,輕輕撫去我的淚痕。

  她的手,是如此的冰涼。
我撫了撫她亞麻色的頭髮,伸出雙臂,將她抱了起來,然後將她冰冷的雙腳,塞進我西服的衣襟里,用我的體溫,溫暖着它們。

  “不要呀,先生,”她低呼:“會把您的衣服弄髒的……”

  “沒關係的,”我笑着揉揉她的頭髮,她很輕,纖弱的幾乎讓我感覺不到重量,“走,我們快到了,動作要快一點,不然我們會被凍壞的。”

  她不再說話,用手臂環住我的脖子,伏在我的肩上,我抱着她,大步向前面走去。

  穿過一條街,我來到了一間賓館,當服務生替我拉開廳門的時候,他緊緊的盯着我看,我想他是有理由驚訝的,一個黃皮膚黑頭髮的中國人,抱着一個光着腳,穿着披肩,渾身濕透的小女孩在這樣一個風雪漫天的情人節之夜進來,當然是很少見的事,但我還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嚇得他再不敢正眼看我們。

  一個穿着帶有鋥亮的銅紐扣制服的人走過來,看樣子他是這裡的領班:“先生,有什麼可以為您勞的?”

  “我需要一間套房,一個女服務生。待會替這孩子洗個澡,在此之前,告訴我,你們的商品部在什麼地方?”我告訴他我的目的,順手塞了兩百歐元在銅紐扣的手中。

  “好的先生。”銅紐扣恭敬的點頭,“我帶您去商品部。&127;”免去了一切詢問,他引着我向商品部走去。

  “先生。”小女孩在我耳邊低聲道:“我們來這裡幹嘛?”

  “替你買幾件衣服,洗個澡,然後去吃飯。”我笑着望着她,滿意的看到由於室溫的原因她蒼白的臉上抹了一抹暈紅,“你餓了吧?”

  “嗯。”她伏在我肩頭:“這裡好漂亮,我以前只是在夢中到過這樣的地方。乾淨的桌椅、雪白的牆壁、白鐵的火爐、黃銅爐身、熊熊的、溫暖的爐火。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應該不是吧。”我握了握她的小手,終於感覺到不再冰冷,一邊隨着銅鈕扣向前走。一邊微笑着看着她好奇的四下再張望。

  到了商品部,銅鈕扣殷勤的替我拉開門,一個金髮女人迎了上來:“先生,能為您做點什麼?”

  “我想看一下你們這裡的女裝部。哦……”我看了看伏在我肩上的小女孩:“不,不是。是童裝部。”

  “好的先生,請跟我來。”金髮女人引着我們穿過一排排衣架,來到了童裝部,我正想着替小女孩挑一件什麼樣的衣服時,身後的銅鈕扣輕聲道:“先生,她的衣服全濕了,您是不是快一點,凍着孩子可不好。”我一怔,看看懷裡的女孩,雖然臉色紅潤了些,但嘴唇仍然有些青紫,我輕輕放下她,在確信厚厚的地毯會對她的小腳有所幫助後鬆開了手,女孩卻仍然緊緊依偎着我,我掏出手帕,擦掉她頭上順着髮絲滴下的溶化的雪水,輕聲對她說:“別怕,我們給你買兩件衣服就好了,你看看,喜歡什麼樣的衣服?”

  一邊的金髮女人微笑着對我說:“先生,您想替這位小姐買什麼樣的衣服?”我皺起了眉:“她的衣服全濕了,我想替她換一套,里里外外都要,要正式一點,過一會,我們要去吃飯。” 

  “明白了先生。”金髮女人打量了緊靠在我身邊的小女孩,微笑着在衣架間走動,迅速的展示着一件件盛裝華服,我注意到小女孩的神情很緊張,面對着一件又一件的時裝,她只是搖頭。

  我至少知道了這個小姑娘並不虛榮,她對那些名牌華服毫無興趣(不過也是,在她的時代還沒有名牌這個概念吧)對皮衣珠寶也興趣缺缺,只是當金髮女展示一件雪白的鑲銀狐皮的長天鵝絨裙時,我看見,她的眼裡閃動着光芒,但她還是搖了搖頭。

  最後,她選中了一件深色的外套和一條格絨裙,我怕她着涼,又讓金髮女子替她挑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加上金髮女子替她挑的襯衣、毛衣、長襪、一雙很精緻的小羊皮靴,包在一起一個大包,銅鈕扣自告奮勇的替我們抱着,我結了帳,抱起小女孩,隨着銅鈕扣向客房部走去。
  
  客房大而整潔,銅鈕扣放下女孩子的衣服後,拿着我給的兩百歐元告退了,而小女孩怎樣也不肯讓飯店的女服務生替她洗澡,我只好順着她,打發走了女服務生,看着女服務生退出去,我只好自己走進浴室,替她放好水,調好溫度,然後看着她抱着衣服進了浴室。

  這時候,身體才感到一種仿佛被拆散了似的感覺,我坐在窗前的搖椅上,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看着漫天的飛雪在燈光的映射下紛紛而落。
  
  “看、下雪了,”琦興奮的拉着我的手,“下雪了!”

  “在我的故鄉,是不下雪的,”琦望着漫天的風雪,呵着凍得通紅的雙手告訴我,我笑着看她,用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替她暖手。

  “你的手真暖和,”琦笑,“這麼冷冰冰的一個人,手卻這麼暖和,就是不知道能讓我焐多久?”

  “你願意的話,就一直焐下去吧。”我笑着說,然後便看到琦的臉紅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在她白嫩紅膩的肌膚下一點點的彌泛開來,我也臉紅了,想為這不是表白的表白解釋些什麼,卻不知說什麼好。

  “今年我們看雪的時候,去年的雪在哪裡呢?明年我們看雪的時候,今年的雪,又到哪裡去了呢?”琦眯着眼睛,看着悠然飄落如飛絮的雪片,輕輕的問,不象是在問我,也不象是在問自己。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只知道,今年看雪時,我身邊有你,你身邊有我,我們在一起,這就夠了,明年看雪時,我身邊還有你,你身邊還有我,我們還在一起,那樣,也就夠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緊緊握住琦冰冷的手,琦依偎着我,很緊。

  可是等到第二年,再下雪的時候……

  
  “先生,”小女孩怯怯的聲音把我從回憶帶回現實,我循聲回首,然後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原先的她顯得纖巧瘦弱,楚楚可憐,而沐浴後的她,穿着現代的服飾。小小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紅暈,纖弱而略帶一絲羞澀的神情,亞麻色的秀髮還帶着一絲絲未乾的水珠,長長的睫毛下燦亮如星的明眸,正有些擔心的望着我,“先生,打擾您了嗎?

  “不、不、沒有。”我掩飾的笑笑:“你這麼快便換好衣服了?喜歡這衣服嗎?合不合身?”

  “喜歡。”她甜甜的笑,“很合身的.”她原地轉了一圈,讓我看她的新衣服,“好看嗎?”

  “很好。”我笑着看着她,“非常好,象是為你訂做的一樣。”我看到她手裡仍托着她原先穿着的已濕透了的披肩與裙子,它們已經疊的整整齊齊的。我揚了揚眉:“這些舊衣服怎麼辦?”

  “等它們幹了,我想換回來。”她垂下頭,囁嚅地說:“我不能拿您的東西。”

  “為什麼?”我微微皺了皺眉,“為什麼?你不喜歡現在這身衣服?”

  “喜歡。”她垂着頭說:“但是媽媽從前告訴我,不可以拿別人的東西。”

  我微微的笑了,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沒關係的。媽媽說的對,不可以拿別人的東西,但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啊。媽媽沒有告訴過你,拒絕別人的禮物是很不禮貌的嗎?”

  “嗯。”她仍垂着頭,悄悄地又抬眼望了我一下,又迅速低下頭去,“沒有,以前,從沒有人送過禮物給我。媽媽說,只有聖誕老人才會在聖誕節的時侯把禮物放在乖孩子的襪子裡……”她垂着頭,聲音低了下去:“……可是,我連襪子都沒有……”

  我感到自己的眼睛又開始有些澀澀的感覺,只是握着她的手,告訴她:“聖誕老人送的是聖誕節的禮物,和我的禮物不同的。因為我們是朋友,為了表達感情,才會送禮物給對方的。”

  小女孩抬起頭望着我:“先生,您要離開我了嗎?”

  “為什麼這麼說?”我有些詫異的問,不知她怎麼會在這時候說 “媽媽說,除了聖誕老人送的聖誕禮物,平時,人們只有在離別的時候才會送禮物的。”她低聲說,“因為分開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所以人們才會送禮物,留作紀念的。”

  “先生,您要走了麼?”她怯怯的問,眼裡又閃動着淚光。

  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有人因為我的離去而流淚,我的心裡,一時不知是怎樣的感覺。而我的耳邊,卻反覆迴響着她的話。“……人們只有在離別的時候才會送禮物的……”、“……因為分開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所以才會送禮物,留作紀念的……”

  “……因為分開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所以才會送禮物,留作紀念的……”

   真的是這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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