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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火柴的小女孩——柔情版 2 zt
送交者: 饭小妮 2003年11月04日18:54:53 于 [跨国婚姻] 发送悄悄话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的。”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我会帮你完成心愿,直到你离开的时候。”

  “真的吗,先生?”她看我的眼神是一种欣喜的眼神,“真的?”

  “我想这世界上不会有人会欺骗一个像你这么美丽的小姑娘的。”我笑着回答,“来,我们勾手指。”

   她小小的脸上隐隐的透出了红晕,有些羞涩的问我:“先生,什么是勾手指?”

  “来,把你右手的小指头伸出来。”看着她依言伸出纤细的手指,我也伸出小指,和她的小指勾在一起:“这是我家乡的一种仪式,勾勾手指,就表示说过的话,许下的诺言,决不改变。”

  “好的,先生,我们勾手指。”她用力的勾了勾我的手指,“谢谢您,先生。”说这话时,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

  “怎么了?”我已经不记得第几次掏手绢为她擦眼泪了,“不要哭呀,你真是一个爱哭的小家伙。看来我得买一打手帕带在身上才行了。不要哭呀。”

  “对不起,先生。”她哽咽着说:“我很高兴。可是,就是忍不住流泪。”

  “没关系的。”我小心的擦去她柔嫩脸颊上的泪痕,“其实,偶尔流流眼泪也没什么,女孩子嘛。可是,我最怕女孩子流眼泪了,一见到女孩子的眼泪,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琦是知道我不喜欢见到女孩子流眼泪的。所以,即使分离的时候,她面对我,也是一张最明丽的笑脸。只是转过身后,我才看见她的双肩在微微的抽动。

   我想知道,她流泪了么?但她却始终,不肯转过身来。只是很平静,很理智,很温柔的告诉我:

   “没什么,只是有沙子吹进我的眼睛里了。”

   原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为什么,此刻想起,心里,仍隐隐作痛?

   为什么,在离开故乡,经过了千山万水,七年以后的现在,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雪夜,陪在一个异国小女孩的身边的时候,我会如此真切的想起琦,想起那段曾经一起走过,却已逝如流水的日子呢?
  
   “先生,您在想什么?”小女孩望着我,轻声的问,“您不舒服吗?”

   “没有,没什么。”我笑了笑,“没在想什么……”这时,却听到一阵低低的“咕咕”声,小女孩一怔,脸迅速的红了,低下头去。

   “你饿了吧。”我失笑,“光顾着说话了,差点忘了我们还没有吃东西呢。你想吃什么?”

   “烤鹅……”小女孩迅速的回答,但立刻又飞红了脸,低下头去,“对不起,先生,我……”

   “好的,就吃烤鹅吧。”我笑着牵起她的手,发现她换下的旧披肩和裙子仍湿淋淋的在她手上,“就把衣服放在这里吧,好吗?”

   “我想带在身边。”小女孩低着头,“这是妈妈留下的。是妈妈亲手替我做的……”

   “好的。”我伸手,接过衣服,衣服虽然湿透了,却叠的平平整整非常整齐。我小心的把它们放进小女孩一直提着的装火柴的篮子里,“我们带在身边,我来替你提着,好吗?”

  看到她略有些迟疑的神情,我微笑着向她伸出小指,“你可以信任我的,是吗?”

  她微笑了,“我想是的,先生。”一边说,她一边也伸出细细的小指,对着我晃了一晃。
  
 “你很喜欢吃烤鹅么?”下楼梯的时候,我问她,“很喜欢吃?”

 “嗯。”她有些羞涩的点点头,“我不知道,先生,我以前从没有吃过……”她不好意思的告诉我,“只是,我曾经见过,在熊熊的炉火旁,雪白的台布,明亮的灯光,银色的刀叉插在肥肥的烤鹅上,烤鹅的肚子里塞着果子和蜜饯,看上去非常的诱人,非常好吃的样子……”她的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亲口尝一尝它的味道。”

 看着她充满希冀的样子,我不由的笑了,我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天真而充满了纯纯的梦想。本来,每个孩子的童年应该都是充满美丽的梦想的。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为什么总是会笑呢?为什么她能给我这么大的快乐?这个纤弱瘦削的小女孩,令我的心感到自在,令我这一个晚上,笑的次数比过去七年加起来还多?

  还有,她竟使我流泪了,我原本以为,我已经丧失了流泪的能力,我原本以为,我已丧失了笑的能力。

  这个小姑娘,在与我相遇不到两个小时之后,成功的突破了我心外的层层防护,进入了我的心里,令我感到她的欢乐,便是我的欢乐,她的忧伤,便是我的忧伤。七年的禁锢,那个原本已渐渐被我遗忘的“我”,仿佛又回到了我的心里。

  这样的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下到大堂,一边侍立的铜钮扣立即迎了上来:“先生,需要我为您效劳吗?”他看了一眼小女孩:“这位小姐真的很漂亮!”

  小女孩羞涩的藏在我的身后,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侧首对她安慰的笑笑,转向铜钮扣:“你们的餐厅有火炉吗?”

  “对不起,先生。”铜钮扣一脸困惑,“您说什么?”

 “火炉,就是墙边放的,大大的,方方的,烧木柴的那种。”我努力的想说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但却找不到我想说的那个词。

  “壁炉。”铜钮扣帮助了我,“先生,您是想说壁炉,是吗?”

  “壁炉?”我皱着眉头,“不,不,我想不是,是那种铜的,铜做的,上面有花纹的,传统的……”

  “火炉。”铜钮扣微笑着说:“传统火炉是吗,铜火炉?”

  “是的。”我释然的笑了,“传统铜火炉。”

  “有的。”铜钮扣笑了:“您很幸运,先生,我们平时是不用她的,但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为了增加气氛,我们取出来了。”

  “很好。”我满意的点头:“我要两个离火炉最近的位子。”

  “请跟我来,先生。”铜钮扣对我微笑:“我带您去。”

   铜火炉,大大的,上面用白铁镶嵌着古朴的花纹,年代应该很久远了吧,炉身被擦得雪亮,炉膛里的木柴哔哔剥剥熊熊燃烧着,空气里有一种浓郁的树脂的清香。

  明亮的烛光,照耀在银制的餐具上,雪白的桌布衬着光可鉴人的烛台,低低的音乐如泉水般缓缓流动。铜钮扣引我们入座后便适时的退了下去。

  “烤鹅。”我告诉送菜单上来的侍者,“再加一份蔬菜色拉。”侍者恭敬的退了下去。

  我满意的环顾,餐厅里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一对对的情侣在低声谈笑,从火炉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慢慢烘干了我的潮湿的外衣,我把外套脱下,放在桌边的椅子扶手上,外套旁,是装着小女孩原先衣服的篮子。

  小女孩坐在我的身边,离着炉火很近,精致的脸上或许是因为湿度的关系显得红扑扑的,她似乎有些不安,不时的四下张望,似乎有什么东西令她很困惑,但我想她一定是饿了,当香味四溢的烤鹅被送上来的时侯,她不再四下张望,一双大眼睛便望向了塞满了果子,蔬菜和蜜饯的肥肥的烤鹅。

  这是一只很肥的鹅,烤得非常的好,诱人的香气,微微焦黄的皮肤,衬着鲜红的果子,翠绿的蔬菜,还有浇在上面如血般的陈年葡萄酒,确实令人食欲大振,即令是我这个素食主义者,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小女孩怔怔的望着这盘令人垂涎的佳肴出神,小小的脸上露出惘然的神色。我有些担心的伸手轻抚她的面颊,触手温湿,借着烛光,隐隐见到她的眼中又有泪光闪动。

  “怎么了?”我轻声问,“怎么又哭了?不舒服?这烤鹅不好?”

  “不是。”她用手背拭去泪痕,“我只是忍不住流泪。”

  “别哭了。”我柔声哄着她,又用手帕替她擦去眼泪,“不要哭了,眼睛哭红了就不好看了。”

  “我以前,就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那天晚上,也下着大雪,我又冷又饿,蜷缩在那条小巷里。我身边只有一些火柴……”她低低的说着,“当我擦亮第一根火柴取暖时,我便见到了这样的情景——熊熊的炉火,黄铜的炉身,白铁的花纹,明亮的烛光,银色的餐具,雪白的桌布,还有,还有一只和这只一模一样的烤鹅。它的身上插着刀叉,从盘子里面跳了出来,摇摇摆摆的向我走来,可是……”她略顿了一顿“……可是当我伸出手去抚摸它时,火柴熄灭了。烛光,火炉,餐桌,还有烤鹅,都消失了……。”

  我安慰的拍拍她的肩,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默然不语。

  “……后来,当我划亮第二根火柴的时候,”小女孩的眼神茫然而遥远,“我见到一棵很大的圣诞树……”

  “圣诞树?”我有些诧异的问:“你是说,圣诞树?”

  “是的。那晚是平安夜,普天同庆的圣诞平安夜。”小女孩的笑容有些苦涩,“那棵圣诞树好高的,高的几乎伸到了天空。树上装点着上千支蜡烛,明亮的烛光如同夜空里闪烁的星星,它们闪烁着,燃烧着。但当那根火柴熄灭的一刹那,我见到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静静的离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这么想?”我有些担心的握着她的小手,她的手又变的冰冷且微微颤抖。

  “妈妈以前告诉过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颗星,当人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星便会坠落。”她低下了头,眼泪静静的落在面前的银色餐盘里,晶莹剔透如风中的朝露,“妈妈去世的那天晚上,我也见到了流星,在天边划落。”

  我替她拭去泪痕,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安慰她,见到这个小女孩落泪,我的心,竟也莫名的感到悲伤。

 “当我划亮第三根火柴的时候,”小女孩甜甜的笑了,但泪水仍然滑过她精细的脸庞,“我见到了,妈妈!”

  “她在空中,那么高大,那么亲切,温柔的望着我,我听见她在轻轻的呼唤我,叫我不要害怕,不要慌张,她会带我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去一个没有寒冷,没有饥饿的地方。在那里,会有我们自己的家,温暖的家。”

  “这时候,火柴又将燃尽,我不想让妈妈又象圣诞树那样消失,便划着了所有的火柴,妈妈的身影在火光中显的更加高大,她向我伸出双臂,拥着我,温暖着我,在那一刹那,我感到自己在妈妈的怀里,在妈妈的呵护下,向天空中飞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雪已经停了。我见到一群人围在墙角,便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谁知道,我竟看见,另一个我,我自己,脸上带着笑容,蜷缩在墙脚,身上,铺了厚厚一层雪,手里面……”小女孩的泪水如泉般自大眼睛里涌出“……手里面,还紧紧握着一把烧尽了的火柴。”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还会有一个我,还会有一个我蜷缩在那里?我只是听见那些人在叹息,他们说我一定是想用最后一把火柴为自己取暖,他们不知道,我划着最后所有的火柴,是为了……留住我亲爱的妈妈。”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已满是泪水,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滑落,牵着她的手,拥她入怀,她小小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剧烈的颤抖着,瘦削的肩头随着抽泣而微微抽动着,我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我再次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苯拙的轻拍她的后背,紧紧的拥着她。

  或许,我不能为她做什么,但是,我至少可以为她提供一个可以依偎着哭泣的肩膀,一个可以躲避寒冷和凄楚的怀抱。
“我的要求其实不高。”那一个下午,天高高的,云淡淡的,我笑着坐在一旁,看琦在纸上勾勒着秋天田野里那动人的风景。琦用心的画着,忽然轻声说:“……我只要有一个可以依偎着哭泣的肩膀,一个可以躲避寒冷和凄楚的怀抱,就满足了。”

  那一天的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已经在记忆中消褪了颜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竟会心痛的无以复加?
  
  “不要哭了。”我低下头,轻轻的告诉小女孩:“都过去了。”在我的怀里,小女孩渐渐停止了颤抖,也渐渐止住了泪水。

  “来,让我们吃点东西吧。”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如果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女孩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盘里热腾腾的烤鹅,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立即拿起刀叉,而是双手交握,合上双眼,开始祈祷。

  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上虔诚的神色,就着温柔的烛光,在这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在她的身周,有一片很温和,很恬静的圣洁的光芒。

  是的,她闭上眼睛,合掌祈祷的样子,确实只有用“圣洁”方可以形容。

  当她低声的祈祷终了的时候,我要的蔬菜色拉也被送了上来,我小心的切下烤鹅上看上去最嫩的一块,放进她的盘子里,小女孩有些羞涩的望了我一眼,小心的拿起刀叉:“先生,您不吃么?”

  “我有自己的食物。”我微笑着看着她:“你不必顾忌我,喜欢吃就多吃一点。”为了不让她觉的害羞,我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盘中花花绿绿的蔬菜。

  我是真的饿了,或许已经饿过了分,以致面对烹调的非常可口的食物,也觉得没什么胃口。

  当我端起酒杯,用酒将自己嘴里的食物冲下去时,我才看了小女孩一眼。

  我想她的确是饿了,尽管她吃的并不快,但却吃得非常仔细,细细的咀嚼,慢慢的品味,似乎努力用全部的精力去品尝着这只烤鹅。

  当她感觉到我正在看她的时候,她有些害羞的停止咀嚼,红着脸望着我:“对不起,先生,我想我是太饿了……。”

  “不,不,不,”我摇头:“别介意,这烤鹅……好吃吗?”

  “是的,先生。”她红着脸垂下目光:“非常好吃。”

  “那就多吃一点。”我微笑:“还有,不要再叫我‘先生’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轻轻的说,看着她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望着我,我接着说:“我有名字的,我的名字叫邵修远,朋友们都叫我Robert,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不,先生。”她有些惊慌的说:“我不能……。”但看到我笑眯眯的对她晃了晃右手的小指,她的脸更红了,又垂下头去,“是的,先生。”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又浮现了那令我心动的微笑:“好的,先生,不,Robert。”

  我开心的微笑:“很好,是不是比叫我‘先生’顺口多了?”

  “是的,先……Robert。”她也有些羞涩的笑了。“Robert,Robert。”

  “你呢,小姑娘?”我笑着望着她,这一刹那,我发现她的眼眸是一种很深很纯的湛蓝色。

  为什么即使在她微笑的时候,她的眼底,仍蕴涵着如此深沉的忧伤?

  “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姑娘’呀。”我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娜。”她有些羞涩的垂下头:“妈妈以前总是这样叫我。”略顿了一顿:“也只有妈妈才这样叫我,云娜。”她垂着头,低声的告诉我。

  “云娜?”我低声重复了一遍。“很美的名字,和你一样美丽。”小女孩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我又见到一抹淡淡的红晕潜上了她的双颊。我笑着拍拍她的头:“看,你的脸色现在好看多了,多漂亮的小姑娘。”

  她轻轻的抬起头,笑着望向我,我看见她美丽的眼睛里有抹疑惑的光芒一闪而过。

  “怎么了?”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我有什么不对吗?”

  “不。”她又低下了头,“没什么。”

  “告诉我,怎么了。”我安慰的拍了拍她,“你想问我什么?”

  “先……Robert。”她有些腼腆的抬了抬头:“我吃不了这么大一只鹅的,你也吃一点吧。”

  “我好象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有些奇怪的望着她,“我不喜欢吃鹅的,你怎么想到这个的?为什么又想起来叫我吃鹅?”

  “没什么。”她偷偷抬头望了我一眼,又迅速的低下了头:“我只是觉得您看上去不太好,您的脸色,不太好。”

  “我的脸色?”我有些诧异的摸了摸我的面颊,努力想弄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我的脸色不太好?”

   猛然间,我明白的她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因为我发现这个小家伙非常容易害羞。“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上去有点,有点黄,面黄肌瘦的样子?”

  “嗯。”她又偷偷望了我一眼。“您并不是很瘦,但的确看上去……皮肤有点黄。”

  “你以为我是因为……”我已经努力想忍住笑,但我想并不成功。“你以为我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才面色发黄的么?”

  她垂下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我从她的目光中证实了我的想法。

  “云娜。”我笑着揉揉她的长发:“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比如说,你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还有一头美丽的亚麻色的头发,而我的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
她抬起头仔细的端详我,我看到她如海水般碧蓝的眼睛里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的眼睛,晶莹而深邃,给人一种平静安详的感觉。

  “是不是?”我笑着问她。“除了我们的肤色不同,我们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也不一样,是吗?”

  “是的,Robert。”她似乎已渐渐习惯了不叫我“先生”。我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怎么会这样呢?”她好奇的问。

  “答案很简单,”我微笑着告诉她。“因为我们的种族不同,你是欧洲人,我是亚洲人,所以我们看上去不一样。”

  “种族是什么?”她的小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我不明白。”

  “嗯。”我想着该如何向她说明,对一个生活在两百年前的小姑娘说明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云娜,你看,你的家人,还有你,平时见到的大多数人,都是白皮肤,都象你一样,有着漂亮的蓝眼睛,是么?”

  “嗯。”她点头。

  “但是在我的家乡,”我想着该如何措词。“在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那里的每一个人,我的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其它所有的人,都象我一样,黑头发、黑眼睛,还有……”我伸出手,“黄皮肤。”

  “可是,为什么呢?”她的眼睛里闪动不解的光茫,“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我们住的地方不一样呀。”我笑着说,自己也不由得为自己的耐性所惊奇。“我们居住的地方不一样呀,但是,我们身体里的血的颜色,都是红的,我们都一样会笑、会哭、会生气、会烦恼的。”

  “Robert,”她轻声的问:“你的故乡,是不是很远?”

  “嗯。”我抿了一口酒,“是的,离这里很远,在很远很远的东方,那里有一座古老的城市,也是座很美丽的城市,我的故乡就在那里。”

  “有多美?”她的眼睛里有着晶莹的水色。“有多美呢?”

  “很美。”我微微仰起头,合上双眼,回忆那熟悉却遥远的故乡景色。“那里的四季都很美丽。春天的时候,在我的故乡,会有温暖的阳光和碧绿的草地,五颜六色的花朵象明亮的星星洒落在天幕上一样,遍布在草丛里,树木郁郁葱葱。很多象你一样的孩子会在晴朗的日子里在广场上放风筝,风筝飞的很高很高。孩子们望着风筝飞得高高的,会开心的笑,他们的笑容,都象你的笑容一样灿烂而可爱……”

  云娜的脸又红了:“风筝,什么是风筝?”

  “是一种用纸扎的很漂亮的……玩具,在有风的时候,它会飞得很远很远,风越大,它们飞得就越高。”我笑着告诉她,“我们故乡的孩子们,都喜欢这种玩具。看着自己的风筝飞上天去,在云彩里快乐的飞翔,我们就好象自己在飞一样,就象是自己在天空中飞翔一样高兴。”

  “夏天的时候,河边的柳树象女孩子在水边梳洗长发一样将枝叶垂在水边。我的故乡夏天非常热,就象在火炉一样。但是,在夏天,下过雨以后,所有的街道、树木、花草,都被冲洗的清新亮丽,非常的清新,连空气都凉爽的象是被洗过一样。雨后的城市,显得那样的生机勃勃。”

  “到了秋天,我会去城外。那里的田里,可以看见一片片金黄色的庄稼,真的象大海一样,望不到边。风吹过的时候,田里的植物随风起伏,就象海风吹过,海浪翻动一样。在傍晚的时候,在城外的一座山上,山上有一种树的叶子,象火焰一样红,红的热烈而豪放,象一团团的火,一片片的血。在夕阳的辉映下,就象在歌颂着生命的辉煌与壮烈。”

  “冬天,我的故乡也会下雪,但不象这里天天下雪。每年的冬天,只会下同几场雪,雪后的城市一片银白,那里的雪花和这里一样晶莹美丽。我一直相信这样一句话:‘没有点点白雪不会有传奇’。而且,在我生活在故乡的岁月里,几乎所有令我难以忘怀的事,都发生在漫天飞雪的时候。我生命中的每一场雪,几乎都有它特别的意义。”

  “你的家乡真美。”云娜的小脸上充满了向往的神色,“真的,太美了。”

  “是呀。”我向后靠在椅背上,淡淡的笑,“我的表达能力有限,没办法告诉你我的故乡的美丽是多么令人难忘,这里虽然也很美,但七年来,我总是忘不了故乡的那片风光。”

  “那么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云娜不解的问,“您的家乡那么美,为什么您会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呢?”

  笑容,凝结在我的脸上。

  心,猛烈的疼痛起来。

  是呀,故乡那么美,我又为什么会离开自己的故乡,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呢?

  为什么呢?

“先……Robert,您怎么了,您怎么了。”云娜也发现了我的神情不对,忙用力推了推我的手臂,“Robert,您怎么了。”

  “喔。”我乍得惊醒,见到云娜的脸上流露出的焦急而不解的神情,忙安慰的笑笑,“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而已。是呀,我的故乡那么美丽,我又为什么会离开那里,来到千里之外的这里呢?”

  云娜不安的低下头:“对不起,Robert,对不起,我不应该乱问的。”

  我微笑着轻轻抚摸着她亚麻色的秀发,尽我所能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她。我已发现,这个有着亚麻色头发,淡蓝色眼眸的孩子,总是能将我内心深处隐藏的温柔在不知不觉中引发出来:“没关系的,云娜,没关系。这个原因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你明白吗?很难,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我微笑着看着她淡蓝色的眼眸,“一个很长的故事。”

  “是的,Robert。”云娜点头,“如果您愿意说的话,我愿意听。”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忧虑,“可是,Robert,你真的没关系吗?”

  “嗯。”我微笑着点头,靠在椅背上使自己有所倚仗,在我开中说话之前,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躯和声音不要颤抖。然后,便开始打开自己生命中曾经的那片尘封了七年,但偶而念及会心痛的回忆……
  
  我知道,我必须面对,必须面对这七年来午夜梦回,仍让我泪湿枕巾,汗流浃背的那段曾经光辉却已不再的岁月。

  否则,这将是我一生的梦魇。

  奇怪的是,面对着云娜纯净如水的目光,我原本狂乱激荡的心,竟然渐渐平和起来。

  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我所不知原由的力量,使我感到恬静、平和,而且安详!
  
  “我出生在一个古老的东方国家,我的故乡叫南京,那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我从小就不爱说话,很难与人相处。”我自嘲的笑了笑,“或许我就是那种天生就只能生活在黑暗阴影中的人吧,我喜欢一个人独处,不愿意和别人相处交往。就这样,我慢慢长大了,开始念书,我一直默默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直到我上高中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女孩子,她是那种生活在阳光下的女孩子,开朗,欢乐,充满了活力,而且也很可爱。可能是我和她的家住得比较近,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心中还有着对在阳光下生活的羡慕和渴望,我和她,渐渐成了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彼此信任,无话不谈。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总是觉得自己象一个从小就生活在阴影中,成长在阴影中的人突然走到了阳光下,局促不安却又充满了憧憬和渴望。她改变了我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和观念。她让我感到,我也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看见云娜微笑着,从她深湛的眼眸中,我见到自己的脸上,也有一个温柔的笑容。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我越来越发现,我喜欢她,但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爱,而且我亲眼见到许多追求她的人在她面前碰了壁,我不愿意破坏我和她之间的友好关系,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她可能也感觉到了,但可能出于同样的原因,她也没有说出来。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而我却始终只是一个旁观者。”我感到嘴唇发干,抿了一口酒。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在和我闲聊的时候,总是无意的提到另一个男孩子,当时使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象是失去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时的那种感觉,我觉得心里面很不舒服,我想告诉她我喜欢她。但是,在我约她出来,准备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却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她的丈夫,是她的老板。”

  “那种感觉,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种感觉……”我咬牙,努力试图控制自己,但这一次,我失败了,我根本无法抑制自己不自禁的颤抖。

  “可怜的Robert。”云娜靠近我,用她的小手轻抚我的面庞,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那个女孩一定很傻。”

  “不。”我摇头,“不是她傻,而是我不适合她。我太不切实际,至少当时的我是这样,我根本无法让她过上她想过的那种生活,我不能让她的愿望得到满足。她希望过的,是一种安定、闲适、平静中带点激情的生活,而这一切,我当时无法给她。而且,正如我刚开始所觉得的那样,她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女孩,而我则是生在阴影中的人,就象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对我说的那样,她和我越接近,就发现自己身上的阳光越少,她害怕当她真的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完全被我身上的阴影所遮掩,再也放射不出自己的光茫了。”

  “就是因为她,你才离开自己的故乡吗?”云娜轻声问我。

  “不,不完全是。”我向后靠在椅背上,习惯性的摸出烟盒,叼了一根烟,想点燃时却发现没有火,刚要放下,一旁的侍应生殷勤的替我点着了烟,我深深的吸了一口,让烟雾缓缓的滤过我的胸口。

  “后来我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妹妹,只是我当时知道这一层关系的时候,已经是认识她很久以后的事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想到后来与她之间,竟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我望着烟上的火星一点一点的闪烁而飘落,思绪也随着回忆回到了过去……
  
  “认识你很高兴。”琦在出门的时候告诉我:“……你的人和你的文章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什么意思?”我笑着问。

  “你的文章很慷慨激昂,但是很空。”琦微微的笑,“但你这个人并不空,而且也不是一个激进的人,我觉得你挺消极的。”

  “仅仅是消极么?”我也微笑,“你不觉得我很颓废?”

  “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挥手告别的时候,我也告诉琦,“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这是我和琦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
“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我吸着烟,轻轻的告诉云娜,“她也很活泼、好动、自信,但最重要的是,她很善良。”

  “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温柔。她给我的感觉就象是在告诉我,无论是生活在阳光下还是生活在阴影里,人们都有自由自在的生存和快乐的权利,我不必再为自己生活在阴影里而烦恼,也不必担心我的阴影会消磨掉她身上的阳光。她让我觉得只要是和我在一起,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在阴影中,她都会自由自在,幸福快乐的。”

  云娜低声自语:“无论在阳光下还是在阴影中,都会自由自在,幸福快乐的……”

  “是呀。”我点头,“正是这样。”我抬起头,发现云娜正在怔怔的出神,“怎么了?云娜,怎么了?”

  云娜仿佛被唤醒似的愣了一下,“没什么,Robert,没什么。只是,我忽然觉得很难过。”

  “你不舒服吗?”我担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不舒服?”

  “不,不是。”云娜摇头,“只是听你说话的声音,看到你的样子,我的心里觉得很难过,非常难过。”

  “是吗?”我苦苦的笑了一下:“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Robert,我不知道。”云娜的眼泪落了下来:“我只是觉得……悲伤。”

  “是吗?”我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滴,“你是不是听我的语气,便已经知道,这个故事并不是有一个完美结局的故事?”

  云娜轻轻的点头。

  “后来,我和她渐渐的熟了,她也告诉过我,她喜欢我,我想,我也是喜欢她的。但后来我发现,无论在什么时候,我总是会想着以前的那个女孩子,无论我怎么下决心、努力,都无法忘了以前的那个女孩子。”

  “就这样,我和她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和她在一起,心里面,却想着另一个,另一个女孩子。”

  “她开始时并不在意,但渐渐的,她忍不住了,她问我究竟是想和她在一起,还是,还是只是在她的身上,寻找过去那个女孩的影子。”

  “而我竟然无法回答,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最终她告诉我,她要走了。她说只要我一句留她的话,只要我一句话,她就可以等,可以为我等待,她甚至不要我的承诺,只要我给她一线可能的希望,她就可以为我留下来。”

  “但是我没有留她,我不能这样自私。如果我不能确定可以忘记以前的那个女孩子,我就不能够留下她。如果留下她,我就必须对她负责,必须对她爱我的心负责。我不能给她一个无法实现的空洞的幻想。我必须对她,也对我自己负起责任。”

  “然后她就走了,她走的那天,下着小雨。虽然她没有告诉我,但我还是知道了。我赶到车站,见到了刚要登上远去列车的她…….”
  
  送琦走的那天,下着小雨,我把琦送上了火车,放好行李,彼此,相对默然。

  琦的眼里,有一点惘然,也有一点期待,而我却始终不敢正视她的目光。车快开了,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紧紧抿住了唇。

  “保重!”我低声说,“我下车了。”

  “你也一样。” 琦的声音低沉却动人如昔,“保重!”

  车开动的时候,我看见琦的脸紧紧的贴在车窗上,在她的眼里,闪动的正是我们认识以后那种让我心动,令我心痛的目光。

  隔着车窗,我看见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握拳放在心头,又伸出手指指了指我。

  胸口象被重锤猛击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起来。

  那是我们刚认识时,开玩笑似的约定。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我爱你!

  我怔怔的看着火车,那辆载着琦的火车渐渐远去,我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它将琦带走,带出我的生命。

  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庞,栗然惊觉,我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呢?我不是已经想的很清楚,我并不爱琦的呀,可是为什么她的离去,竟会让我的心,如此的疼痛。

  “我很怀念刚认识你的那些日子。”琦曾悠悠的告诉我,“那时的我们,虽然不象现在这样彼此了解,但却比现在的我们更加懂得珍惜。”

  真的是我不懂得珍惜吗?还是……

  走出车站,雨下的更大了,在一片蒙蒙的雨幕中却有着低沉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在我的耳边心上萦绕回荡。

  我想,这首歌,或许,会让我听上一生一世的。
“就这样,琦离开了南京,而我却留在了那里。我听到的那首歌,是一首很忧伤的歌,是一个男孩怀念离开了的爱人的,歌的名字就叫作《当初应该爱你》。”我苦笑着将烟摁熄。

  “你后来再没见过她吗?”云娜安慰的握着我的手,轻声的问。

  “一年以后,她再次回到了南京。只是,这次,她是带着未婚夫一块儿回来的,她快要结婚了。”

  “当她约我见面,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期待和企盼,似乎在暗示我,只要我说一句话,她会放弃婚礼,放弃一切,回到南京,回到我身边,和我在一起。”

  “但我还是默默无语,什么也没说。因为直到此时,我还是无法明确自己的心,究竟爱的是谁。”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第一次对另一个女孩付出感情时,就已将所有的感情挥霍殆尽。”

  “最终,她还是走了。这一次她离去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约了她的未婚夫出来谈谈,我告诉她,琦是个好女孩,如果他让她哭的话,我不会放过他。”

  他很愤怒的打断了我的话,“你没资格说这句话。”他气冲冲的说,“让她哭泣的人,不是你吗?”

  “那天晚上,他们就离开了南京。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琦这个人。”

  “但是每天晚上,我都无法安眠。一闭上眼睛,便会看到琦的眼睛,那是一双悲伤的眼睛。”

  “让她哭泣的人,不正是我吗?”

  “我发现我已经无法在南京生活下去,我和琦几乎曾走遍过整个南京城。所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想到,想起从前那段一起走过的日子,我变得更加阴郁、暴燥、冷酷。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无法忍受,便来到了这里。”

  “离别故乡当然是痛苦的,但这痛苦和我对琦的愧疚和思念比起来,却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在这里,一呆,就是七年。七年里,我努力的工作,就是希望可以借助工作的压力,忘却过去的事情。我也几乎做到了,直到今天,遇见了你。”

  云娜没有说话,又是悲伤的看着我。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对了,你应该告诉我,你在人间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看看我能不能帮助你。”

  “没有了吧。”云娜秀气的双眉微微的皱了起来,“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心愿,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

  “应该还有吧。”我微微的笑了,“仔细想一想,除了烤鹅,还有什么……对了,当时那个天使告诉过你什么吗?”

  “嗯,好象没有。当时他只是告诉我,当我的三个愿望都得到满足之后,我就可以去天堂了。”

  “三个,是三个吗?”我的注意力顿时专注起来,“他告诉你,你应该实现三个愿望?”

  “是的,是三个。”云娜努力的回忆着,“他告诉我,当我在人间的最后三个愿望都实现了,我就可以,可以进到天堂里去。”

  “三个愿望都实现了,才可以进入天堂?”我皱了皱眉,“你还能记起什么吗?”云娜的眉皱的更紧了,她想了好一会儿,抱歉的摇了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太久了,离现在太久了。”她的眼里又有了那种让我觉得心痛的惘然神色,“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天使只告诉我,当我的三个愿望重现的时候,天堂之门就会为我打开……”

  “重现。”我的眼睛睁大了,“你说的是重现吗?”

  “是呀,是重现,怎么了?”云娜吃惊的望着我,“Robert,你怎么了。”

  “重现,三个愿望的重现。”我喃喃的道,一边仔细想着自己的想法是否有问题,越想,越觉得我的想法没有错。

  “我想我知道让你去天堂的方法了。”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微微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微笑着看着云娜。云娜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的微笑感染了她,她看上去也有些放松,不象刚才那样的紧张了。

  “对了,你知道你的妈妈去世以后,埋葬在什么地方吗?”我的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起来,“你知道在哪里吗?”

  “嗯,在雪野墓地。”小女孩有些诧异的望着我,“在雪野墓地,在城的北面的一座小山旁,妈妈就长眠在那里。”

  “好的。”我用餐巾擦了擦嘴,轻轻站起身来,告诉云娜,“你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你等我一会儿。”

  “电话?”小女孩一脸茫然的表情。

  “噢。”我微微的笑了,我想要向这个生活在两百多年以前的小家伙说明电话是什么恐怕需要费很大的劲儿。因此我立刻改变了说法,“我离开一会儿,你在这里,不要离开,等着我好吗?”

  “好的,Robert。”她轻轻的说,湛蓝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目光是那种充满了信任和依恋的神色,令我的心,再一次震颤起来。
走出餐厅门的时候,我看到门边微笑侍立的侍者,念头转了转,便问他:“你知道雪野墓地在什么地方吗?”

  那个年轻人怔了怔,一脸茫然的告诉我:“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我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餐厅。

  来到饭店的门外,雪仍然纷纷扬扬的下着,我深深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在大脑中迅速的将所有的事过了一遍。

  我想,我知道云娜遇到的天使所说的愿望是什么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三个愿望,应该就是她离开人世时所见到的三个情景,也就是洁白台布上的烤鹅,高耸入云的圣诞树和她亲爱的妈妈。

  这三个景象如果重现的话,我想,云娜就可以去她早就应该去的天堂了吧。

  回过身,饭店的门边,那个恭顺的铜钮扣正好奇的盯着我,我招了招手,他打开门走了出来:“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想知道,在哪里可以看到圣诞树?”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他,“现在,今晚。”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半晌才怔怔的说:“对……对不起,先生,可……可是,现在,现在才二月。”

  我想他在这件事上帮不了我了。我想了想,对他说了几句话,这次他明白了,点了点头向商品部走了过去。

  “我该怎么办呢?”我抬起头,让冷冷的雪花静静的落在我的脸上,云娜的三个愿望,我只帮她实现了一个,而且是最容易办到的一个。那么,余下的两个愿望呢?”

  高耸入云的圣诞树,亲爱的妈妈,雪野墓地……

  我的眼睛猛的一亮,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可以对我有所帮助的人。

  仙杜丽娜,我的前任秘书,她对这座城市是如此的了解,她很可能知道,两百多年前的雪野墓地在什么地方。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再是我的秘书,但她却始终是我很好的朋友。她,和她的男友奥斯丁,都是我的好朋友。

  想到奥斯丁,我的眼睛更亮了,这个温和而富有的年轻人,身为王族,却凭自己的努力在二十五岁那年成功的跻身豪富之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和仙杜丽娜的爱情,如果细说起来,又将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了。但是现在,我想到他们,却是因为,我想,我找到了帮助云娜的方法。

  自衣袋中摸出手提电话,在拨号的一刹那,我不由的有些犹豫,今天是情人节,在这样一个属于恋人们的夜晚,拨电话给他们,是否会打扰了这一对历经风雪才最终能够长相厮守的情人?

  但在我眼前,始终是云娜那双深湛、信赖、依恋,而略带一丝悲伤的眼眸。

  我按下了电话上的“通信”键,将歉意随着电波,传了出去。

  铃声响了两下,里面传出了仙杜丽娜柔柔的声音:“你好,仙杜丽娜。”我笑着告诉她,“是我,Robert。”

  “Robert,是你,你在哪里?”她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谁?”我有些奇怪的问,“有人在找我吗?”

  “啊,不,不。”她急着否认,“什么事,Robert,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你知道雪野墓地在什么地方吗?”我问她,“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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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再侃北京大吃
2002: 生命就是拿来浪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