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回憶：彈玻璃球
秦令卿
各位看官，一提到玻璃球，您可能會想到那不過是小孩撒尿和泥的玩意兒。如果真是這樣，那
您還真得聽我細細道來。我就是要用我兒時彈的玻璃球與現在成人玩的遊戲一比高下。
去年我重返家鄉，訪問了我兒時的胡同。物換人非，胡同兩側的平房住宅早已被高樓大廈所取
代。大部份的玩伴已經搬走。只有一兩個還住在原地。後來他們聯絡二十幾個兒時的玩伴在一
家比較高級的酒店裡組織了一次聚會。飯前，在朋友的引導下，我們參觀了酒店的設施。什麼
游泳池，健身房，遊戲室，應有盡有。最熱鬧的要屬檯球室了。到了檯球室，看到很多人在擊
杆撞球。而大家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地落到一個球檯上。在這個台子上，只有一個人在擊球，是
一位風流女郎，上裝遮點，姿勢異常優美，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不久一位大腹男子加入。
幾分鐘後，兩人雙雙離去。這時一位兒時的玩伴說，秦小讓你見識見識，這就叫傍大款。我隨
即反問道，怎麼知道大肚子不是她的男朋友。兒時的玩伴笑了，說道，都說美國來的就是土，
此言不虛。。。。
我並沒有聽清下面的話。觸景生情，思緒把我帶入兒時的遊戲,彈玻璃球。打檯球和彈玻璃球
真是有很多相象的地方，都是用球擊球，都要考慮反射角度，都有對策問題。彈玻璃球是我兒
時非常喜愛的一種遊戲。我一度沉迷與此。可是大人們把這看成是野孩子們的遊戲。當然，彈
玻璃球有很多玩法，有的也很不入流，有的也很有水平。現在我就把代表我們胡同最高水平的
乾鍋型玩法，八，九，十歲小孩玩的，與紳士淑女們玩的檯球，在智力層次，技巧要求，對策
應用等方面做一個比較。
先說說這玻璃球。顧名思義，玻璃球是一種玻璃做成的球，其直徑和人的食指的直徑相仿。球
的裡面有花瓣，顏色有紅，黃，藍，綠，白，黑。還有一種透明的沒有花瓣。有的跳棋用玻璃
球作棋子。所謂彈玻璃球就是將拇指捲起，中指，無名指，小指捲起，同時中指壓在拇指上，
玻璃球夾在捲起的拇指和食指之間，拇指用力，中指釋放拇指使球彈出。彈玻璃球的主要技術
是彈射玻璃球撞擊別的玻璃球。一般的講，高手在兩尺到一米左右的距離內命中另一球的機率
很高。
接下來我就要講講乾鍋型玩法。這種玩法以團體賽居多。四個人，六個人，八個人都可以玩。
在我們胡同，六個人玩比較經常，也就是三個人一夥對另外三個人。這夥是長期彈球形成的，
高手找高手，大俠找大俠。要想入夥，光彈得准不行，還要有對策意識，犧牲精神，全局觀念。
對於乾鍋型玩法，每個人都得準備一個“頭”。這“頭”是個玻璃球，用來彈擊別的玻璃球的。
“頭”不是賭注，不能輸也不能贏。“頭”是每個人最心愛的玻璃球，是最得心應手的武器。
這和檯球的“頭”有類似的地方。每人都要下注，一般是兩個玻璃球，我們把它們稱作“子”。
在地上畫一個“鍋”，大約是一尺半乘二尺的長方形。“子”就放在“鍋”里.六個人共有十
二個子。離“鍋”大約八米的地方畫一橫線稱作初始線。然後決定“當班”次序。所謂“當班”
就是該誰彈球誰就當班。決定“當班”次序的方法有很多。石頭，剪子，布就是一種。分出次
序後(老大，老二，老三，。。。，老六)，爭奪就開始了。乾鍋型玩法的主要目的是打“子”
和打“頭”。所謂打子就是當班用自己的“頭”在“鍋”外“頭”的所在地彈擊“鍋”內的
“子”使得鍋內的子移出鍋外。誰打出的“子”，這子就在誰的手裡暫存。當班也可以用自己
的“頭”彈擊敵方的“頭”。如果命中，被擊者出局，並把所有手中的“子”交給當班。當班
打出“子”或擊中任何人的“頭”後，繼續當班。我們也跟這叫連班。當班無論什麼原因“頭”
進鍋里了，就得出局。手中所有的“子”都要放回鍋里。我們跟這叫“吐子”。五個人出局了，
本局遊戲就結束了。剩下的一個人贏得全部賭注。如果鍋中的“子”全部被打出，鍋就幹了游
戲也結束了，所有人打出的“子”變為各自的財產。這就是乾鍋型的由來。
六個高手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也得事先約一約。高手彈球，水平低的也就只能看一看，想加入
是不行的。那什麼是高手呢？高手要在兩尺到一米左右的距離內有很高的命率。僅僅命中還不
行，還要會“借路”。以打“子”為例。如果“頭”擊中“子”的右側，“子”要向左前方運
行，“頭”要向右前方運行，我們跟這叫“右咧”。如果“頭”擊中“子”的左側，“子”要
向右前方運行，“頭”要向左前方運行，我們跟這叫“左咧”。如果“頭”擊中“子”的上邊，
“子”和“頭”要前方運行，“頭”走得遠，“子”走得近，我們跟這叫“戴帽”。這些統稱
為“借路”。其實借路就是擊中球的某一點使得“頭”運行到自己所需的位置，利用連班，繼
續打擊“子”和敵方的“頭”。
一般來說，彈玻璃球都是在星期天的上午或下午進行。選一家乾淨的宅院，最好他們家沒男孩
子省得出來攆我們走。兒時胡同的宅院都有大約二十米見方的空地。院與院之間矮牆相隔。矮
牆中每隔三四米就鑲有一個花墩，上面有盆景鮮花。院內有丁香樹。真是沁人心脾。大孩子彈
球時，小孩子們都搶着坐在牆上觀看，女孩扒窗戶看。
畫好鍋，下完“子”，定了初始線，就要爭當班次序了。高手爭當次序不用石頭，剪子，布。
在鍋里把自己的“頭”彈向八米外的初始線，近者為先。這要看力量的掌握了。有的高手就能
讓“頭”壓到初始線上。老大，最先當班者，往往要“守鍋”，也就是把自己的頭彈到離鍋大
約半尺的地方。這是正確的策略。等到下次當班時，打“子”。二班若是首班的敵方，一般要
走到首班的對面，距鍋兩米左右的敵方，與首班隔鍋相望。這地方安全。首班“左咧”咧不到，
“右咧”也咧不到。戴帽可以，但戴帽很難，成功機率低。若首班打不到“子”，“頭”就送
上來。我們跟這叫伏擊。和首班一夥的都可以占到離鍋很近的位置。相反和首班為敵的人都得
離鍋遠一點，找敵方咧不着的地方，敵方打“子”失敗撞牆反射回來的地方守株待兔。
首班握有先手之利，基本上是打子。這打子可有學問。打子不能彈擊子的正中間。若打子打到
正中間，子出鍋了，頭在子的原地打轉。我們跟這叫“坐鍋”，燒死了，要吐子出局。打子要
打左側或右側，咧到敵頭處，擊敵人出局。打到子的什麼地方，用多大力，咧出什麼角度，滑
多遠，都是經過小孩子們長期實踐總結出來的，精度要求很高。先手之利者有時一口氣能打出
五，六個子。甚至有時打出九，十個子。若是這樣形勢一邊倒，既得利益者就不敢打子了，怕
坐鍋。他要遠離戰區，希望自己的同伴把鍋打幹，把既得利益固定下來。若這時同伴守鍋，那
戰鬥馬上就要結束了。可是這時若是弱勢一方守鍋，那高潮就要來臨了。
這時無論是參賽者還是旁觀者精神都集中起來了。弱勢的一方要一人守鍋，並派兩個人追擊既
得利益者。派哪兩個人去追擊是有學問的。主要是看當班順序。若既得利益者當班後，弱勢一
方的當班順序是甲，乙，丙，那麼射手只能在乙和丙中選一個。若選到乙，甲要做炮架子。丙
要守鍋。丙若當前沒有守鍋，就要到鍋邊替下守鍋者。角色決定後，弱勢一方要發動攻擊了，
既得利益者要滿場跑。弱勢一方要圍追堵劫。一般高手都能彈八，九米遠。追擊者乙也被稱為
長機，甲也被稱為僚機。追擊者以二對一，占有人數上的優勢，也被稱作“圍點”。丙守在鍋
邊面對優勢方的另外兩人。這兩人不敢接近鍋，但可在遠處千方百計地想把鍋打幹。丙占據地
理優勢，以一對二，我們跟着叫“阻擊”或“打援”。在圍點的戰場上，甲，乙尋找戰機。適
當時甲彈到離乙很近的犧牲位置。這一動作要求很高。一般是彈到距離乙大約一尺左右，並且，
既得利益者，甲，乙要成大約70度角。這時既得利益者束手無策，因乙要在他之前當班。這時
乙的緊張時刻到了。乙要彈擊自己的夥伴借路。若不成功，一個夥伴出局了，勝利的希望渺茫。
乙要轟擊甲的適當部位，咧到離既得利益者大約一米的地方。然後利用連班之利，孤注一擲。
如奏效，丙再把鍋打幹。如果哪個人不小心進了鍋，那就要吐子出局。這吐子也有玄機。吐子
者要審局，判斷本方所處優劣。要速戰速決，就把子離散地放在鍋里。要打持久戰，就把子黏
在一起，打子者容易坐鍋。遊戲結束後，贏者瓜分財產，輸者分擔損失。
這種玩法也有個人賽的。就是參賽的人不分夥，各自為戰。開始大家主要是打子，不打頭，盡
量少得罪人。隨着打子增多，大家就開始打頭了。如果大家獲利比較平衡，那就是諸侯混戰，
群雄逐鹿。正所謂沒有長久的敵人也沒有長久的朋友，是敵是友由地理位置和獲利多寡而決定。
如果大家獲利不平衡，大部分是平民，只有一兩個是貴族，那麼平民要革命，團結起來圍剿貴
族。陣線會臨時產生，貴族要拉攏鍋邊上的人，許願出多少多少子來換取守鍋者打子乾鍋。守
鍋者的立場一般取決於平時的交情和貴族願意犧牲多少利益。平民也可以和守鍋者討價還價，
封官許願，革命勝利後兌現。
現在我們可以把打檯球和彈玻璃做一下比較了。都是用球擊球，但彈玻璃球精度要求較高，因
為玻璃球體積小。都要考慮反射角度。檯球應用公式入射角等於反射角。玻璃球不能簡單應用
這個公式。要考慮擊球部位力度的因素，是長期實踐總結出來的。檯球的反射是二維的，而玻
璃球的反射是三維的。都有對策問題。檯球的對策相對簡單，不過是順序問題。而玻璃球(干
鍋型)的對策是非常豐富的。有借路，伏擊，占位，順序，圍點，打援，配合，犧牲等概念。
檯球場面小，大約2乘3米。而玻璃球可以做到20乘20米。
八，九，十歲小孩玩的玻璃球不輸給紳士淑女們玩的檯球吧！
小孩子也有社會，文化，價值觀。玻璃彈得好也很自豪，小孩子們也會把你崇為英雄！
2004。6。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