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海軍越南掃雷

一、水雷，全面封鎖越南北方沿海

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這是中美關係發展史上的重大政治事件。在此前後的一年多時間裡，美國曾多次展開外交攻勢，要求中國支持其對河內施加的軍事壓力，強烈要求河內以北緯20度線為界限，不得對南越開展軍事攻勢。北京在積極準備迎接尼克松總統訪華的同時，仍然考慮需要繼續保持和發展與越南的長期友好關係。因此，北京對美國加強軍事壓力的方針採取了既不明確反對，又不積極介入的謹慎態度。

但是，針對北越軍隊大量集結的嚴重事態，於1971年12月悍然出動空軍對北緯20度線以南的越南軍事供給基地進行了為期兩天的大規模轟炸，同時給莫斯科和北京發表強硬的外交照會，稱如果河內繼續向南發動軍事攻勢，將會導致美國更加嚴厲的軍事打擊。其目的是即將舉行的巴黎最高級會談中迫使北越和南方的越共簽署合約。

1月25日，尼克松總統發表了敦促河內恢復和談的公開講話，同時加強了與北京和莫斯科的外交聯繫，明確表明美國的讓步已經到達了極限，如果河內繼續對南越發動新的軍事攻勢，美國將做出強烈反應。

越南對中美接近和改善關繫心存芥蒂，他們在與美國進行和談的同時，卻不願看到中美對話。越南領導人在內部報告中曾打過這樣一個比喻：兩個兄弟，一個兄弟和別人打得頭破血流，而另一個兄弟卻與那個兄弟的敵人握手言歡。對於尼克松訪華，河內表現出強烈不滿情緒，以至於2月21日中國使館與越方舉行傳統的春節聯歡會時，越南方面竟無一人出席——因為這一天，尼克松總統正式訪問北京。

在1965—1972年越戰期間，中蘇兩國援越抗美的進程是在中蘇分裂，兩國關係不斷惡化，直至走到敵對，進而轉入全面對抗的背景下展開的。加之中越、蘇越關係的發展變化交織其間，致使中、蘇、越三角關係呈現出複雜局面。現在，面對中美示好，這是社會主義蘇聯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但為了爭取巴黎停戰協議的最大利益，莫斯科積極支持越南在南方戰場上對美展開新的戰略進攻態勢，以取得更大的軍事勝利。

1972年5月9日凌晨，美國總統尼克松在電視上宣布對越南北方沿海實施大規模布雷，全面封鎖各個港口、航道。同時聲稱，水雷在48小時以內為安全期，要求各國在海防和其它港口停泊的商船立即離開。否則，超過安全期外的船隻不受美國軍事保護。

5月9日凌晨，天剛放亮，停泊在東海海面兩條美國航空母艦上的100多架艦載機再一次向越南發起突然襲擊。美國海軍再次出動A-6A、A7E等艦載機40多架，對海防港主要航道實施布雷，後又逐步擴大，先後封鎖了太平河、紅河口、格會口、格梭口、箏河、日麗河、越門河及東北群島海域。

二、中國海軍出兵越南

此後，越南駐中國大使吳船簡要地向周恩來通報了美國轟炸越南的最新情況，並詳細說明了北方沿海遭敵水雷封鎖後國家所面臨的嚴重困難。他說，越南的外援主要依靠海上運輸，過去僅海防港每日吞吐量就達21.5萬噸。現在，北方全部航道、港口、河流均被封鎖，外援已大部分中斷。現越南政府緊急求助中國幫助越南掃雷。

由於地緣政治、歷史積澱、領土主權歸屬、華僑等因素的影響，越南主要領導人對中國的戒心始終存在。隨着中國加強調整對美政策，緩和與美國的關係時，河內方面對中國的牴觸情緒日益強烈，加上蘇聯的離間作用，中越之間的裂痕不斷擴大；特別是胡志明逝世之後。

周恩來向吳船大使表示，中國的掃雷設備還很落後，而蘇聯的海軍工具比較先進，你們能不能請蘇聯出兵幫助掃雷？

吳船有備而來，知道周恩來會向他提出蘇聯幫助掃雷的建議。但此之前，國內的反饋信息告訴他，蘇聯人不想插入掃雷事件。但是，精明的吳船並沒有把這些直接向周恩來挑明，而是再次轉達了越南政府對中國幫助掃雷的要求。

中國海軍掃雷工具十分原始落後。雖然有掃過國民黨殘留在長江口和汕頭港布置的水雷經驗，但那是用土辦法，掃的是觸角水雷，工具非常簡陋，與美國現代化水雷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現在去排除越南沿海的7963枚水雷，應該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情。然而中國最終還是同意出動海軍掃雷部隊幫助越南掃雷。

1972年5月18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赴越南掃雷艇編隊在南海艦隊北部灣某部正式成立。歐略任大隊長，郭寶蘭任政委。全部編隊為環圈式電磁聲頻掃雷艇8艘，最新研製的312型遙控磁性掃雷艇4艘，保障艇4艘，分別來自龍門水警區第46、47掃雷艇大隊。

三、海防港掃雷的日子

1972年5月28日，一支由12艘掃雷艇和4艘保障艇，318名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官兵組成的援越掃雷艇編隊，從北部灣白龍尾港碼頭緊急啟航。編隊在第三天晚上才陸續抵達海防港。由於航道被1000多枚水雷封鎖，眼前的海防港已成一潭死水。

美軍在5月9日宣布對越南北方水雷封鎖後，短短的10天時間內，對越南北方沿海、江河布雷近萬枚。美國把越南北方劃成若干小區和片段，然後以海防為中心，按先南後北的順序，逐區逐片布放。四是加強巡邏，保護雷區。布雷後，美軍不斷派遣艦艇、飛機進行監視，有時白天要到雷區巡查3—5次。五是反覆布放，混合布放。首次布雷後，美軍還保持不間斷的補充布雷，同時將海域混合布放各種型號的水雷。

為了弄清美軍水雷的基本構造和特徵，中國掃雷編隊潛水員乘皮划艇出發，在海防楠潮口航道雷區下海探雷。美軍的水雷確實非常先進，與傳統的漂浮型觸角水雷全然不同，而是在海中逞半潛、深潛和全潛狀態。19天內，潛水員下潛70多人次，終於撈上了第一顆300多斤的實雷。半個月後，又撈上來第二顆。

這第一次撈實雷差點讓很多人丟了性命。當潛水員在水下半米深的淤泥中找到顆實雷時，潛水分隊長周春起隨即用一根編成網狀的“繩袋”把水雷套住，發出信號通知海面的皮划艇，準備把水雷拖起來。當一切準備就緒，周春啟伸手一摸水雷，水雷發燙了，已經進入工作狀態，不久就會爆炸。他一頭鑽出水面，用潛水刀割斷繩子，潛水員們都爬上皮划艇，大家順流而劃。剛劃出50多米，轟隆一聲巨響，一根巨大水柱沖天而起，像鼓爆出一座浪山，頓時把橡皮艇沖個底朝天。潛水員全都掀進海里，幸運的是沒有死傷一個人。

撈上來的兩顆實雷交給了跟隨編隊的海軍水雷專業科研人員。他們經過一個多月的實雷解剖，沒有找到絲毫對付美軍水雷的辦法。蘇聯海軍部門通過越南方面協調，把另一個實雷從編隊“借”走，但幾個月過去了，也沒有任何消息。

編隊進入實際性掃雷工作已經是兩個多月以後。掃雷艇排水量只有50多噸，掃雷主控端放在艇尾，在4級海情下可以晝夜掃雷作業，遙控距離6海里，有三種定位水雷方式：雷達、無線電雙曲線、微波。遙控的方式受無線電指令，具有掃除磁性、感應、音響及其聯合引信水雷的能力，掃雷寬度150－250米。但面對美軍先進的磁性水雷，除了增加自身掃雷過程中的高度危險外，這種過時的老式掃雷艇幾乎失去任何存在的意義。

本來，編隊一直把掃雷希望寄托在3艘上海最新研發的312型遙控磁性掃雷艇上。該艇由玻璃鋼製成，重量輕，速度快，安裝了國內當時最為先進的遙控磁性掃雷設備。加之該艇只能容納2—3人作業，危險性相對其它50多噸的鐵殼艇要小得多。但是，經過多次實際操作，效果甚微。

美軍水雷的先進性完全出乎中國掃雷官兵的想象。有一種標號為MK-52型的磁性水雷，它平時懸浮在距離海面10米的深處，當自動檢測到超過航速4海里的船隻時，水雷就會在9秒鐘的時間內快速上升到距離海面只有3米的高度，然後緊帖着航行的船底爆炸。還有一種自動定時（次）水雷更為可怕，它平時在距離海面4—5米的海水中進入半潛狀態，艦船第一次、第二次駛過，也許它不會爆炸。但是，當你完全被航道的安全感所麻痹，第三次、第四次駕船駛過剛才還很安全的航道時，這種狡猾水雷終於爆炸了。

最早創下掃雷紀錄的是13號掃雷艇。13號艇沿着南柵口17至20號燈浮之間的航線，駛入通往海防港的的主航道。在這樣重要地段掃雷，又是第一次，成功與否，影響很大。艇長田銘經過多日觀測，已經很熟悉那裡的航道、漁柵，沉船、航標的位置。觀察對照海圖，13號啟動掃雷設備，開始掃雷作業。這時，海上一片漆黑，沒有星光。幾分鐘剛過，艇尾60多米遠的遙控標引爆了第一顆磁性水雷。但是，強烈爆炸的衝擊波又引爆了距離13號艇不足3米遠的一顆定向水雷。只聽轟然一聲雷鳴般的巨響，13號艇隨着沖天的水柱一起，整個艇體被拋向空中6米多高，旋即又重重地砸落下來，艇員全部落水。經搶救，13號掃雷艇軍士長朱重濱不幸犧牲，另外18人全部骨拆負傷。

四、以後的故事

1973年1月27日，越南民主共和國、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美國、南越阮文紹政權四方在巴黎簽署了《關於在越南結束戰爭、恢復和平的協定》，同年3月，美軍開始撤出越南南方。根據與河內達成的協議，美國同意出兵掃除越南南方沿海的全部水雷。3月底，美國第78掃雷特混編隊成立，由美國水雷作戰司令部麥考利少將任司令。他們擁有各類艦船46艘，掃雷直升機44架，總兵力4700多人。

此前，蘇聯海軍掃雷艦隊抵達海防港，開始協助越南掃雷。美軍這時看熱鬧，拿着望遠鏡和看戲一樣，看着中國、蘇聯、越南三國海軍人員在海防港的陽光下一日復一日毫無收穫地掃雷。

2月27日，美軍特混編隊啟動了掃雷系統，5天內共出動直升機52架次，掃除水雷7869顆。至此，越南南方沿海水雷全部掃除。

中國海軍掃雷編隊在越南的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裡，掃除各種水雷42枚，另與越方共同摸掃2枚。排雷量僅為美軍布雷總數的3.5%。

附錄：中國海軍人員是如何拆除水雷的

中國海軍人員從越南海軍那裡弄來一份資料，上面說打撈美國磁水雷MK—52 型，最好是拔掉保險器上的水壓杆，這樣水雷就處在安全狀態。這種辦法雖然危險性極大，但別無選擇。

接下來中國海軍潛水組繼續下水摸雷。結果又摸到一個圓鼓鼓的傢伙，斷定是MK—

52 型水雷；隨後派有經驗的潛水員下水拔水壓杆。水下黑得什麼也看不到，像是掉進了墨水缸里。潛水員伸手摸着水雷保險器，水壓杆有筷子粗，食指長，跟引爆裝置是聯在一起的，

拔動水壓杆要是觸動引爆裝置，頃刻水雷就會爆炸。

此潛水員摸到水壓杆。他用兩個指頭捏住水壓杆，輕輕地拔一次，用耳朵貼到水雷上聽聽，拔了多次，水壓杆一動不動。他仔細一摸，發現是由於水雷投下的時間長了，水壓杆滲進泥沙，“咬死”了。

看來不使勁拔是難以拔出來的。他弓着腰，俯着身，一手扒住雷，一手捏住水壓杆，使勁地拔。水流急，沖得他身子晃動，水壓杆很短，拔了幾次仍然絲毫不鬆動。他把屁股坐在海底，雙腳蹬住水雷，雙手緊緊捏住水壓杆，憋足渾身力氣，一點點拔啊拔！終於鬆動了。他趕緊扒在水雷上聽聽，又用手摸摸，發現一切都正常。

他喘喘氣，擰了幾下水壓杆又拔不動了。這時他想起白天大家想出的那個辦法。對，試試吧！他從身邊布袋裡摸出一隻螺帽，擰到水壓杆頂端，然後又在螺帽上拴根繩子，兩手使勁拔繩子，吱得一聲，水壓杆終於拔出來了。就這樣，第一枚水雷就這樣撈了上來。

水雷撈上來之後，立即組織技術人員進行拆卸解剖。這也是一項極其危險的工作，稍有疏忽，同樣會雷炸人亡。在掃雷隊技術組工作的艦艇研究院10 所水雷專家親自動手解剖這枚水雷。水雷放在沙灘上。為了防止拆卸中水雷爆炸造成傷亡，在距離30 米處挖了一個掩體。指揮員和觀察人員全部進入掩體。

掩體裡的人們盯着他們拆卸水雷，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人們看到水雷專家精心細緻地拆卸着，助手把拆下的零件一樣樣的登記，又畫出草圖。經過兩個小時跟死神的搏鬥，終於把這顆水雷拆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