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勝利劫收

中日之戰僵持不下，英美鑑於遠東利益所在，樂意對日本致命打擊，促使這場八年惡戰於瞬間結束。盟友美國少爺兵，以居功姿態傲氣十足來到廣州趁熱鬧，無所事事，駕着軍用吉普車在市區橫衝直撞，風流快活。車上還坐着兩三個塗脂抹粉的妓女，左擁右抱一起兜風，人稱吉普女郎。

市民張燈結彩，在繁榮地帶搭起凱旋門，萬家騰歡高呼慶祝勝利，希望戰後百廢俱興，百姓從此安居樂業。但事隔十天，各處凱旋門上的彩牌卻增添懸掛着爛飯碗和爛飯煲。原因是淪陷區的貨幣不能兌換，變了堆廢紙，貧苦百姓又要捱飢扎肚皮了。

日軍在集中營繳械投降後，等候遣返之前，分配到廣州橫街窄巷清理多年積壓的垃圾及掃街搞衛生。昔日威風八面，今天喪家之犬。市民雖向來仇恨日寇的作惡多端，但仍是以德報怨，沒有對其圍毆唾罵。其士兵為了抽煙，沿路拾煙頭，煙檔攤見此可憐相，還贈上幾支，他們也感動俯首作揖稱謝。

國民黨任命張發奎為第二方面軍廣州行轅主任，實權掌握在蔣系省長羅卓英手上。美式裝備的孫立人新一軍凱旋迴來，衣冠端正步履昂然，看來中國軍隊不再受外人視為番薯兵了。

C老七抗戰前是個生意人，靠經營四鄉航運發跡。致富後在家鄉南面大量收購田產，沒有做家鄉的惡霸，又不是市儈奸商之流，為人敦厚慷慨，出入簡樸無半點富翁氣味。勝利光復，蔣記國民黨中央要員何應欽回遷首都南京路過廣州逗留。C老七有個親侄從小跟隨何應欽為心腹警衛，通過關係特邀何應欽駕臨C家作客。告別時何應欽為表點心意，把特大近照相贈，並親筆題字作為留念。C老七如獲至寶，懸於廳堂以示親友。以為得這位中央二級人物青睞，有了個大靠山。

但他如何敵得過那班老蔣旗下的接收大軍，兵不血刃凶涌而至，對大小城市揚言接收。互相爭奪圈點範圍，進行劫收，大發其財，據為私有。這批所謂軍政人物，有部份與土匪差不多，粗言爛語煞氣騰騰。又如沐猴而冠，穿上不倫不類的西裝，領呔褲腳不合規範，那雙大腳，蹬着是戡底唐裝布鞋。有點象馬戲班的小丑，滑稽得令人捧腹大笑。

原籍東莞有班投機分子，抗戰期間竄入內地，撈得一官半職；有的還是冒牌貨，掛上官階虛銜作幌子。趁勝利光復凱旋迴歸故里，官官相衛，上竄下跳。有個叫張WD竟被封為東莞縣太爺，不可一世。當地土豪劣紳紛紛呼應，沆瀣成了一支劫收大軍。見東莞縣航運發達，要取而代之。於是矛頭直指老七，以某某軍管將其逮捕，沒收其汽輪及一切財產，奪取其經營的東莞城及虎門太平兩條航線權。以接收為名，聯合組織船務行，擴展航班每天對開，等於變為四條航線。對原有船上職員，為利用其熟悉運作，全部保留，另增加新人共事。繼而幾巨頭重新劃分範圍，成立四個船務行，統一提高價格，謀取暴利。

我們這班嘍囉分配去同昌船務行的廣州至莞城同昌輪拖渡。該船務行50%股份的占有人是張發奎副官叫徐JT。他是東莞人，恃權勢而掠得。公司上的辦公人員，主要是正副經理、出納、會計、什勤，此外還有十多名白拿工資白吃飯無事可干的幹事。

由美國操縱的聯合國救濟總處發放的大量物資，源源運抵廣州。低層市民雀躍歡呼，久旱逢甘露，以為總可分得一羹。怎知這批救濟品落入貪污集團手裡，各縣的縣太爺獲得均分，派船搶運一空。光是東莞沿街市集就有救濟品堆積如山，但一瞬間變了商品發售。食品有花生醬、牛奶粉、罐頭豬牛肉豆製品等；用品有軍用尼龍蚊帳、絲棉被毛氈、絨大衣等。琳瑯滿目，“任君選購”，明目張胆中飽私囊，百姓恨之入骨，怨聲載道。

C老七被劫收又逮捕，其侄曾向何應欽求救。雖然親自下達兩次手令，但山高皇帝遠，現管利益所在，總不賣賬。直至國民黨節節敗退準備遷都，才做個順水人情將他釋放。廣州一切財產已付諸東流，家鄉還有舊地。廣州解放後，他覺得不妙，於是全家搬去香港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