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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瑩大使:應邀到溫莎城堡做客和過夜期間體驗了哪些王宮禮儀?
送交者: 體育老師 2022年09月13日20:57:33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傅瑩大使:應邀到溫莎城堡做客和過夜期間體驗了哪些王宮禮儀?

有備自遠方來 2022-09-11 09:17 Posted on 廣東

溫莎城堡之夜:體驗王宮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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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倫敦以西大約35公里的溫莎城堡,是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行政官邸之一,也被稱為當今世界有人居住的最大宮廷城堡之一。2009年4月8日星期二,我和先生郝時遠應邀到溫莎城堡做客和過夜。

 

邀請各界人士到溫莎城堡做客是女王回饋社會的方式之一。她喜歡和不同領域的人交往,不定期小範圍地邀請各行各業人士來城堡喝茶、餐敘,英國政界、商界和科學家、文化人士乃至外國領導人和使節等,都在她的邀請之列。

 

這次應邀來溫莎城堡的有21位客人,包括9對夫婦和3位單身男士。主賓是馬爾代夫總統夫婦,我和老郝來自中國,還有澳大利亞駐英國高級專員High Commissioner for Australia)約翰·達特John Dauth),以及其他來自英國商界和文化教育等領域的知名人士。陪同女王的不僅有愛丁堡公爵和王子、公主,還有幾位王室高官。

 

邀請函是提前郵寄來的,裡面的附件中詳細列出各項安排,對每場活動的時間、地點和着裝要求均有具體說明:客人在16:00之後抵達溫莎城堡,17:00出席與女王見面的下午茶,19:30出席女王夫婦舉行的晚宴,餐後在女王的引導下參觀城堡和王室圖書館,第二天9:00早餐。之後客人們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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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在溫莎城堡時懸掛女王旗/女王不在城堡時懸掛英國國旗

儘管在溫莎城堡停留時間不到24個小時,但是考慮到各場活動需要更換的衣服,我們兩個人帶了一個大旅行箱,顯得有點兒興師動眾。

 

入住溫莎城堡

 

從倫敦出發到溫莎小鎮有一個多小時車程。溫莎城堡全年向遊客開放,當日女王是否在城堡,可以依據懸掛的旗幟判斷。16:00以後遊客停止入場,因此客人抵達時間安排很穩妥,我們的車來到城堡前門時,已經沒有遊客了。我曾多次參觀溫莎城堡,但是乘車進入城堡內院還是第一次。汽車直抵位於角樓下的拱門門口,有管家引導我們進門後走樓梯上到二層。根據請柬附件的說明,分配給我和老郝的客房是愛德華三世塔257號套房257 Edward Ⅲ Tower)

 

一男一女兩位侍者在套房門口等候,他們迎上前來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和職務,男侍者弗雷澤·馬爾頓-湯馬斯Fraser Marlton-Thomas)負責照顧老郝,女侍者喬安妮·德莫特Joanne Dermott)負責照顧我。弗雷澤幫忙把行李搬到房間,他們兩位就像與我們一直相熟似的,顯得毫無陌生感,直接開箱整理衣物。老郝有點兒不習慣,連連推辭,說“我們可以自己來”,兩位侍者客氣地站到一邊,等着看我們有什麼需要熨燙的衣服。其實,出門之前我們做了充分準備,旅途時間又不長,衣服沒有太多褶皺,但是弗雷澤還是把老郝的兩套衣服掛在了門外,準備拿去打理一下。

 

這是一個老式套房,一條長走廊連接着客廳、臥室和其他房間,面積都不大,彼此獨立。客廳和臥室用小碎花牆紙裝飾,有大花布窗簾,房間顯得溫暖和舒適。臥室憨實的木質床上鋪着白色亞麻布臥具,圍着白紗幔帳,與臥室相連的盥洗室和浴室里的各種設備也是老式的,但是靈活好用。還有單獨的書房,書桌上擺着古樸的小檯燈,小書架上有許多小說,還有字典。我想找一本書來看,拿起來時發現這些書的紙張都發軟了,應是被人們反覆翻看過,有一定年頭了。走廊盡頭還有房間。兩位侍者向我們詳細介紹房間設施的使用方法。之後,弗雷澤請老郝去走廊深處的房間看看,示意我留步。

 

我獨自等了一會兒,不見二人回來,就走過去看個究竟。原來走廊盡頭是一間小小的臥室,有一張單人床和床頭櫃,裝飾得很溫馨。弗雷澤正跟老郝解釋着什麼,兩個人說不太通,急得有點面色發紅,見到我,弗雷澤反而不好意思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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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秘密,想對他說什麼,就告訴我吧。”小伙子臉更紅了,嘟囔着說:“我只是想告訴他,如果你們夜裡吵了架,先生可以過來睡在這裡。”就住一晚上,我們為什麼偏要在這個時候吵架呢?或許曾經有這樣的先例和需求吧。如此說來,這間小臥室真是個既周到又可愛的“秘密去處”。

 

 

下午茶和晚宴

 

傍晚17:00是溫莎城堡之行的第一場活動,日程上註明的標題是“與女王一起喝下午茶”,副標題是“相互結識”。這是主人細心周到的考慮——女王先在一個輕鬆的環境中歡迎大家,也讓客人們彼此認識一下,同時可以對城堡接待環境的溫度有所了解,不至於晚宴時穿錯衣服。要知道,英國的春末天氣仍然比較陰冷,城堡里的房間更不會暖和到哪兒去。在我看來,外交場合服裝的保暖性非常重要,畢竟服飾是為出席場合服務的,而場合的內容才是出席的目的。如果只考慮形象,讓自己凍得瑟瑟發抖,在活動中會感覺不自在。

 

從倫敦來溫莎城堡的路上,根據請柬說明中的提示,我們穿的是旅途便裝。老郝上身穿的是藏藍色商務休閒西裝Blazer),裡面是細格子襯衣,搭卡其布褲子、棕色便裝皮鞋。我穿了一套灰色西裝套褲,加風衣和一條暖和的圍巾,平底皮鞋。我們選擇的裝束考慮到了去郊外做客的性質。

 

出席下午茶時,請柬上註明的着裝要求是Lounge Suit,也就是商務套裝,相應的女裝可以是西裝套裙,或者是及膝連衣裙。我換上了一件短上衣加傘裙,內搭羊絨小坎兒,通常去政府部門辦事會採用這樣的裝束。

 

女士穿套裝容易顯得古板,尤其因為套裝通常顏色偏暗,因此我更重視內搭顏色的選擇,例如,穿黑色或者藏藍色的西服套裝,我會選擇顏色跳一點的絲質襯衣,或者粉色、寶藍色羊絨內搭。女士穿套裝,上衣扣子最好不要全部繫上,否則看上去像被包裹起來,顯得古板。所以,買西服套裝時上衣可以小一碼,無論搭裙子還是褲子,都適合敞開穿。

 

王宮待客的大廳天花板很高,牆壁上的貼紙多是鑲金帶銀的重調裝飾,窗簾採用絲絨質地。在這種環境下,女士服裝的顏色不太好選擇,顏色太深,處於穿着深色西裝的男士當中會被淹沒;而顏色太亮,又容易被牆紙、窗簾的裝飾環境所“吞沒”。可以想象一下,一位身着綠色長裙的女士走進一間以綠色為軟裝色調的房間會是什麼效果。

 

根據請柬說明,下午茶的地點在“綠廳”,顧名思義,廳里的家具陳設以綠色為基調。我的上身是黑白圖案的中式立領短款上衣,下面搭黑色裙子,這是既不會撞色又有特點的保險之選。這件在北京商店買到的上衣只有單件,在國內選擇女士服裝時,許多理想的正裝上衣都是單件,下裝的搭配往往讓人很費腦筋。還好,我在另一家商場碰到一條硬真絲質地的黑色傘裙,長度過膝,基本上是百搭,但凡緊身一點兒的短款上衣都可以與之完美搭配。

 

我先生老郝穿了一件淺駝色的“中華小立領”上衣,搭深灰色毛料長褲。這件上衣是我們在呼和浩特老家逛商店時買到的,是他應付各種日裝場合的主打服裝。

 

根據喬安妮的提示,我們提前10分鐘從套房走出來,沿着長廊往前走。記得看過關於溫莎城堡的紀錄片,從空中俯瞰,溫莎王宮是一個“回”字形建築群,現在走在裡面,我大致能感覺到自己處於城堡的哪個位置。高大的花崗岩走廊,左邊一側是窗戶,面向城堡天井的草坪,右邊一側是一個個套房或者大廳。

 

走到走廊的盡頭,拐過彎兒,就看到不遠處一間大廳的門敞開着,裡面的牆面、窗簾和沙發裝飾都是淡綠色的。已經有幾位客人先到了,男士都穿着西裝、打了領帶,但不是那種正式的深色西裝,有的人穿的是條紋雙排扣西裝,有的則選擇了棕色或者灰色西裝,帶有一種輕鬆的氣氛。女士們衣着也都簡單得體,有的人穿的是連衣裙,有的人與我一樣,是套裙。大家手中端着茶杯隨意地站着,小桌子上有茶點。我們進去後與已經在裡面的其他客人們相互握手和交換名片,我除了與澳大利亞高專相熟,還遇到幾位熟人,例如英國《每日電訊報》的共同所有者大衛·巴克萊David Barclay)爵士和弗雷德里克·巴克萊Frederick Barclay)爵士也在客人之列,他們是雙胞胎兄弟,與他們的夫人都是初次見面。大家彼此介紹,簡單寒暄,看起來都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女王的幾位女侍官也提前來了,我與她們見過面,這次能有更多時間交流,也是難得。

 

不一會兒,五隻毛茸茸的柯基犬出現在門口,它們的小短腿擦着厚厚的地毯,像五個毛球似的,嘟嘟嘟地“滾”了進來,十分可愛。女王的寵物是柯基犬,關於這方面的故事在英國社會廣為流傳,見到這支傳說中的“先導隊”來了,就知道女王要駕到了。柯基犬在人們腳下蹭來蹭去,大家都去逗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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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女王出現了,她穿了一身孔雀藍色稍微有點顯舊的西裝套裙,手臂上搭着樣式經久不變的黑色小方包。顯然她與邀請來的每位客人都是認識的,握手時會聊到一些彼此關心或者剛剛發生的事情。因為客人不多,又是在自己家中,女王這次沒有戴手套,和善地挨個與賓客交談。走到我和老郝面前時,她尤其對老郝能來格外表達了歡迎。對於我們這些外交官家庭聚少離多,女王顯然是了解和同情的。我們向女王贈送了禮物。

 

外交禮品的選擇一向是難題,更何況是在女王的家裡送禮。我在使館的禮品庫里轉了幾圈一籌莫展,復製品瓷瓶和軸畫都不合適,最後想到女王喜歡收藏書,就買了一套英國漢學家大衛·霍克斯David Hawkes)翻譯的英文版《紅樓夢》,希望能為女王的圖書館增添內容。

 

與楊憲益、戴乃迭的譯本相比,霍克斯的翻譯更多反映了從英國文化角度對《紅樓夢》的理解,比較容易被以英語為母語的讀者理解。例如,楊譯本中人名一律音譯;而在霍克斯的譯本中採用了有點引申的意譯,“襲人”被譯為Aroma(芳香),“晴雯”被譯為Skybright(晴空),既符合字面意思,又表達了中文裡的象徵意義。又如,寶玉住的怡紅院在楊譯本中是Happy Red Court(快樂的紅色庭院),在霍克斯譯本中是House of Green Delights(綠色的喜悅之屋),因為英文語境下的“綠”和中國文化中的“紅”表達着相似的喜慶意味。最有意思的是,瀟湘館譯成Naiad's House(仙女之家)——naiad是“水中仙女”的意思,看起來,霍克斯是根據瀟湘斑竹和湘江瀟水的典故而意譯的。

 

我拿出這套書來,向女王簡單介紹了一下《紅樓夢》在中國文學中的地位和影響,也講到我與譯者霍克斯的交往和他對中英文化交流的重大貢獻,女王顯然很感興趣。

 

三四十分鐘之後,下午茶結束了。女王告辭,大家各自回到房間,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可以休整一下,為出席晚宴做準備。

 

根據請柬說明,晚宴的着裝要求是“Black Tie”,即黑領結禮服,同時這又是一場家宴,似乎不必像在國事活動上那麼隆重。我選擇了一件垂感很好的無袖黑色絲絨旗袍,胸襟上有一點玫紅色的繡花。這件旗袍是20世紀90年代末在北京一家新創建的中式品牌店買的,傳統的版型,陪伴我多年。考慮到晚宴之後要參觀城堡,我沒有選擇太高跟的鞋。為了保暖,我備了一條新的米色羊絨圍巾。中國乃至世界上最好的羊絨都產自內蒙古,身為內蒙古人,我“近水樓台先得月”,這些年積攢了不少羊絨圍巾。但是羊絨有生命周期,用久了會起球,需要經常打理,所以我總會留存一條新的羊絨圍巾,只在重要場合用。米色水波紋的羊絨圍巾在夜晚燈光照耀下,反映出柔和的光澤,為禮服添色不少。

 

出於禮貌,我們提前10分鐘抵達宴會廳。

 

這天晚上,女王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時,已經換上了一件長袖的米色絲質長裙,比她在儀式活動中穿的禮服要輕盈和簡約許多,蓬鬆的裙襬剛好蓋過腳踝,既不會拖到地面上,又能遮住腳尖。她肩上挎了一個金屬鏈子的米色絲質晚裝包,雖然樣式古舊,但是與這身晚裝長裙搭配妥帖。女王氣色很好,雍容平和,臉上一直帶着微笑,看上去既不失威嚴,又保持着女主人的優雅和家宴的友善。與平日公眾形象不同的是,她像鄰家奶奶似的,整晚都戴着一副玳瑁色的粗框眼鏡。

 

宴會廳不大,寬闊的餐桌剛好可以隔開各自的談話,同時又能讓賓主都在彼此的視線之內。長餐桌的兩側各坐了15個人。女王坐在背對門的中間位置上,愛丁堡公爵坐在她的對面,其他賓、主分坐在他們兩側,安德魯王子和安妮公主分別坐在女王一側的左邊和右邊,間隔兩到三位客人。我被安排在公爵右手一側的主賓位置上,老郝與我在同一邊的左側,間隔了幾位其他客人。從位置的安排可以看出來,女王和家人能分別關照到長桌的各個角落,對每位客人鄰桌的安排也都儘量照顧到了談話的興趣和領域。餐桌的吊燈掛得很低,光線柔和,桌子中間擺着銀飾和燭台,銀盤上的干、鮮水果既是裝飾,也是最後一道甜點的佐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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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前的準備工作中,我已經從請柬附件的座次圖中了解到自己將坐在愛丁堡公爵旁邊,於是提前研究了他的關注和喜好,考慮應該與他談些什麼。晚餐是溫莎之夜的中心活動,也是我做工作的主要時機。如果希望在餐桌上通過交談讓對方和自己都有所收穫,那麼,準備談資是必須做的功課,有備而來才能避免泛泛而談,錯過交流的難得機會。

 

不過我發現,對方所擅長和喜好的事,比如帆船、馬球、駕車等,我都不懂。談論國際形勢呢?從媒體對他的報道來看,預期交談起來也不會那麼容易。我廣泛地瀏覽了一下近期中國國內最新動態和數據,同時準備了幾個也許能與他拉近距離的話題,比如旅行、美食,不過更多只能寄希望於臨場的思想碰撞和發揮了。

 

晚宴開始後,我與他熱烈討論的話題竟然是“吃”。他對中餐很感興趣,對1986年陪同女王訪華時品嘗到的各種美食記憶猶新。他聽了我對中國多元飲食文化的介紹之後,我們的話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中國。他很關心與中國有關的任何事務,對近年中國的發展和成就有所了解,表達了讚賞,但是,他也會針對某些現象委婉地提出批評。而這正好給了我機會,可以把話頭接過來耐心地向他解釋真實的情況是什麼,努力讓他認識到中國這樣一個多人口、多民族國家,從貧窮走向繁榮的歷程之艱難和複雜,向他揭示各種問題的多重原因,尤其盡力讓他了解中國政治制度的內涵,說明為什麼我們要取得成功必須保持國家的穩定。我感覺,他對我所說的話聽進去了很多,這一晚上也算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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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駐外大使來說,不僅需要搞懂國際事務和熟悉外交政策,更重要的是,要儘可能多地了解自己國家的方方面面,對國內重大事務有透徹的認識,尤其對外界存在偏見或者無法認同的問題,需要深入研究。需要搞懂:我們的國家為什麼這樣做?挑戰和問題是什麼?解決的方案又如何?這仍然不夠,還需要努力找到針對不同人的恰當和有說服力的表達方法,讓別人,尤其是不了解情況甚至有誤解的人能夠聽懂,最好也能有所接受。如果我們付出時間和精力,結果非但沒能產生效果,反而讓對方更加不滿和不信,豈不是適得其反?

 

愛丁堡公爵顯然是讀書、看報和關心時政的那種男士,外界對中國的關注他幾乎都有所了解。而且,他對中國充滿了好奇和興趣,我們的話題從一個領域跳躍到另一個領域,我在力圖跟上他思路的同時,儘可能從有歷史縱深的角度去幫助他更加客觀地看待中國。雖然我沒有直接批評英國,但是我想讓他意識到,西方國家,尤其是媒體,存在偏見和雙重標準的問題。我說,這種偏見就像醋,如果一個廚師炒什麼菜都放好多醋,就都是一個味道了。他未見得同意,但是也笑了起來,因為我們前面在談美食,不難想象,都添加了醋的一桌餐食會是什麼味道。他懂歷史,當我們的談話陷到歷史題材裡面去時,他不會掩飾自己的看法,而且會講到一些細節,這時我會認真傾聽,從中也了解到英國王室的獨特視角。

 

晚宴時間過得很快,最後一道是甜點,一直擺在大桌子中間的蜜餞和水果被拿去分盤後,與百香果香草酥餅一起端上來了。我意識到自己幾乎壟斷了公爵的時間,這有些不禮貌。我停下來,主動與坐在我右手邊的奧科斯伯勳爵The Lord Oxburgh)交談起來,他是帝國理工學院的前校長,對中英教育交流很感興趣。公爵也轉向他的左手,與那邊的女士——約克大教堂教長薇薇安·福爾The Very Reverend Vivienne Faull)交談起來。

 

 

參觀王室圖書館

 

晚餐後,根據日程進入“雪茄時間”Cigar Time),愛丁堡公爵率諸位男士到隔壁廳去抽雪茄。這是小型社交晚宴餐後的一種習慣性安排,男女賓客分別在不同的房間喝咖啡,這樣可以聚焦不同興趣的話題。我作為女大使,以往在餐後會加入男士的行列,因為這個時候大家會談一些時政方面的話題。我先生老郝則順理成章地成為“夫人團”中受到熱捧的一員。但是今天,由於女王是晚餐的主人,我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夫人們的行列,與女王一起離開餐廳,老郝則加入了公爵的圈子。公爵和王子都不吸煙,但是侍者還是依照傳統給大家端上來雪茄,除了個別人在吸,其他人都客氣地接過雪茄裝進上衣兜里,留作溫莎城堡的紀念。

 

女王帶着我們這些女士來到餐廳旁邊一間裝潢精緻的小廳,侍者端上來咖啡和茶,請我們選用。房間壁爐里,大塊的木頭被燒得通紅,爐火暖暖的,女王背對着壁爐,站在那裡和我們說話。她身後的爐火映照出女賓客們餐後泛着紅光的愉快面容——把光亮留給客人,這看似無意的細節,亦應是女王的有心安排。女王是我見過最周到的主人。作為國家元首,她的日程排得非常滿,其重要性在英國也是排在頭位的,其他人的日程都要給她讓路。她為了照顧到他人的方便,總是儘可能早早地把自己的各項活動時間確定下來,之後儘量不再改變,讓其他人可以更加從容地安排自己的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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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人的“古板”鮮明地表現在對既定日程的堅守上。每年新年假期之後,大家就開始決定未來一年各項日程時間了,大部分正式活動都能較早確定時間。每當我邀請人或者約事的時候,常看到對方拿出一個小小的日程本子,從密密麻麻的安排中尋找空檔。

 

女王嚴於律己,儘量不改變自己的日程。在這個只有女士們的小小私人空間裡,她表情生動地講述了我們都熟悉的一位外國領導人的逸事:他與女王約好時間見面,卻臨時讓秘書打來電話要求調整時間。這位秘書向王宮助理解釋說,因為領導很忙。王宮助理回復道,我們女王也很忙哦。

 

女王惟妙惟肖地模仿着秘書與助理的對話,對方講英語有口音,把“he”的發音說成“ee”,把“too”說成“doo”,我們笑彎了腰。

 

談笑間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女王小包的金屬鏈子斷了,包包從她的肩頭滑落到地上。站得比較近的女士們不約而同地試圖蹲下來幫她撿,這對穿旗袍的我來說稍微有點兒困難。不過女王自己熟練地俯身把包包撿了起來,不慌不忙地說:“That's fine.Thank you.”(沒關係,謝謝。)

 

這隻小包確實相當古舊,包口是那種傳統的金屬鑲邊,有一對夾子扣。女王眼睛看着我們,繼續講着她的故事,手底下也沒有停,捏着斷了的金屬鏈子揉來搓去的。一會兒工夫,鏈子竟然接好了,她又把小包背在了肩上。好神奇!女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曾經是一名擁有中尉軍銜的機械師,修過軍用卡車,她的這份從容也是經歷使然。

 

晚上給賓客們安排的最後一個節目是跟隨女王參觀城堡博物館,終點是平日不對遊客開放的王室圖書館。夜遊溫莎城堡別有滋味,還擁有這樣一位“超級嚮導”。我們從相反方向走過平日遊客們走的博物館參觀路線,我向女王確認了好幾個從導遊那裡聽來的故事,居然大部分都屬實,例如聖喬治小教堂的穹頂上展示的騎士徽章,為什麼有的位置塗成了白色,為什麼斯賓塞·丘吉爾家族無須繳納地租,每年8月13日前在溫莎城堡掛一面地租旗就可以,等等。女王不厭其煩地回答着我們的各種問題,同時也對遊客們的興趣和導遊掌握的知識頗為感慨。

 

走過溫斯頓·丘吉爾雕像時,女王回憶起勸說這位固執的首相坐下來讓人為他塑像的過程。她說,溫斯頓從不肯為人做模特,是她說想要一座他的雕像,才肯坐下來的。從女王的眼神中可以感覺到她是很尊重和喜歡這位老首相的。我從書中讀到過,溫斯頓·丘吉爾是女王父母的朋友,當她還是小姑娘時,就曾坐在他的膝頭玩耍。女王加冕之後,溫斯頓·丘吉爾是她經歷的第一位首相,相互信任有加。

 

溫莎城堡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王室博物館,這裡的一幅幅油畫、一個個陳列的展品,記錄着歷代王室的人物和生活片段,而女王對幾乎每個展品背後的故事都瞭如指掌。有一塊掛毯,過去只聽導遊說過是戴高樂所贈,女王卻能清清楚楚地記起他是在何年何月、什麼場景下贈送的。我過去參觀溫莎城堡博物館時,注意到一個角落裡有對銅雕小天使台座,看上去像現代物件,和周圍的展品不大和諧,這次正好問問女王。她臉上露出有點兒頑皮的笑容說,這是她在一場拍賣會上買的,當時很喜歡,後來沒有合適的地方放置,就拿來擺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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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的記憶力驚人,對牆上油畫的每一個歷史人物都能夠清楚地說明那是誰,在什麼年代發生了什麼事。我禁不住問,您怎麼會知道得這麼多、這麼細呢?她看着我,略帶懷舊地說:當我還是蹣跚走路的孩子時,祖母就經常帶我來這裡,讓我抓着她的裙襬,隨她走過這些地方,聽她講那些先人的故事。

 

進入書房,女王為客人們準備的驚喜讓當天的活動達到高潮。在圍成四方形的桌子上,女王細心地從自己的收藏裡面為每一位客人找出了相關的物品擺放出來。

 

例如,比利莫瑞亞勳爵The Lord Bilimoria)是啤酒品牌“眼鏡蛇”Cobra)的創始人。女王小時候正逢啤酒廠在英國興盛起來,有人做了一套酒廠微縮模型送給她,比黃豆大不了多少的“酒桶”一排排地陳列着,廠房、生產線、品牌商標,都和真的一樣。今天,她把這套模型擺放在這裡,讓客人們在欣喜之際,也對時代的變遷感慨萬分。

 

與澳大利亞高專達特先生相關聯的是一本手繪的澳洲風情博物志,是女王訪問時獲得的禮品。為我陳列出來的是兩年前我遞交國書時贈送給她的禮物——復刻版《欽藏英皇全景圖典》中的建築篇。旁邊還有一部維多利亞女王的日記,翻開呈現的一頁記錄了1879年1月17日這一天,即將離任的中國第一位公使郭嵩燾攜夫人梁氏赴奧斯本宮,向維多利亞女王辭行。日記里有一段對郭夫人儀表和服飾細節的描繪:

 

午餐前,我接待了中國公使的夫人……她身材嬌小,着中式旗袍,在房間裡也一直披着一件毛皮披肩。她除了頭戴簡單飾物,幾無其他首飾的裝點。雖然他們是坐敞篷馬車來的,她卻沒穿外套。她有一雙傳說中的三寸金蓮。馬格爾尼先生在一旁為她翻譯,她顯得很高興……

 

郭嵩燾在《倫敦與巴黎日記》中亦用寥寥數語記錄了光緒四年臘月廿五日這一天,他與夫人如何向當時的英國女王辭行,女王尤其關照他的夫人:“初見家室,相與慰勞,告以遠方勞苦,必得少坐飲食。”郭嵩燾對女王表示感激:“中國婦女無朝會之禮,所有盛典概不敢與,今旦夕回國,以私接見,得蒙賞准,實是感悅。”這應該是對19世紀出現在外交場合的中國女性的難得記錄了。

 

我們相互欣賞完這些特殊的展品,就開始參觀圖書館。這裡被各種圖書和物品堆滿了,書架排列得很密集,沒有多少穿行的空間,如果兩位客人迎面碰上,需要各自側身讓行。裡面的書散發出歷史的味道,一部部大厚殼的書背上,燙金的書名多是漂亮的古體。我背着手在裡面慢慢走、細細看,避免去觸碰任何東西,唯恐驚擾了哪位古人的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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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燾

夜遊溫莎城堡的行程結束了。女王走在前面,我緊隨其後,畢竟是80多歲的老人,走廊中有幾處修繕,我覺得應該主動照料一下。不想她步履輕盈,我都得快步才能跟上。她讓我叫後面的人快點兒跟上,用了一個生動的短語“boots them out”,字面意思是“用穿靴子的腳把他們踢出來”,還在長裙下面做了一個踢腳的動作。我笑着表示領會,提高嗓門向後面的人喊了一聲:“This way please.”(請往這邊走。)我在與女王的談話中學到的另一個短語是“flown the nest”,是她談到成年的孫輩時,說他們都“像小鳥一樣離開了窩”。這時的女王更像一位祖母,沒有了那些正式的辭藻,用通俗而又詼諧的家常語言絮叨着一些瑣事。

 

她付出整整一晚的陪伴,講述自己國家的歷史和祖上的故事,毫無保留地與我們分享這座她自幼居住其中的城堡中的珍貴私人記憶,以此向每位客人和他們所代表的國家表達友好。這樣的夜晚令人難忘。

 

外交禮儀是服務於外交目的的,旨在創造一個讓人感覺舒適和恰當的環境進行談話和交流。而外交的終極目的是解決問題,人與人的交流和了解既是開展外交的內容,也是推進外交的基礎。因此,那些看似平靜、隨意的你來我往,恰是日積月累構建國際人脈和關係網絡的絲線。

回到房間時,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了。弗雷澤和喬安妮見到我們,立刻從門內迎上來,看樣子已經等了一陣子,這讓我和老郝感到有點兒意外。再看套房裡面,被他們收拾得乾乾淨淨,不僅寢具備妥,換下來的皮鞋也被擦得鋥亮。

 

他們詢問,是否還有需要做的事情?我們表示感謝,請他們早點回去歇息。

 

“那麼,二位明天早上想喝點什麼,咖啡還是茶?”喬安妮問。

 

我有點兒納悶,不是去餐廳吃早餐嗎?

 

她解釋:“我是說,剛起床的時候。”

 

我和老郝選擇了紅茶。

 

 

城牆上的風笛手

 

次日清晨,鬧鐘響了,剛一睜眼,只見紗帳外面站着一個人!我驚噓了一聲,把被子拉嚴實,定睛一看,原來是喬安妮,她還推着一輛小餐車。

 

她有點被我的驚慌嚇着了,趕緊解釋:“Just the tea,tea!”(是送茶,茶!)

 

一團混亂之後,喬安妮放棄給我們端茶的打算,離開了,留下我和老郝面面相覷。我下床把兩杯茶端過來,老郝喝着熱紅茶,說:“這就是tea in bed(床上茶)吧?”

 

王室的禮數真是周到啊。

 

起床後,城堡樓頂上傳來風笛的樂聲,是一位風笛手在吹奏。據說這是一項始於維多利亞女王時期的傳統,御用風笛手會一直跟隨女王,每天早上吹奏風笛如同起床的號角,並且一直伴隨着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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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溫莎城堡出席早餐時穿了粉白色相間的格呢上衣和灰粉色裙子搭黑色樂福鞋和黑色絲襪

早餐的服裝沒有什麼特別要求,我穿了一套粉白相間的格呢“小香款”上衣,搭灰粉色裙子,這套西班牙品牌的衣服是我在打折季的收穫。但是粉色衣裙不好搭鞋子,我索性做了一個大膽嘗試,穿了一雙黑色樂福鞋搭黑色絲襪,雖然有些突兀,但是看上去比搭米色或者灰色鞋子的效果要好。為了與黑色的鞋子相呼應,我搭配了黑色小包,用黑色象徵冬天的寒冷還沒有過去,用粉色迎接即將到來的春天。

 

老郝穿的還是那件藏藍色便裝西服上衣,裡面穿了熨燙平整的藍色襯衣,沒有打領帶,下裝是卡其布褲子,這身屬於標準的商務休閒裝。進到早餐廳,其他賓客也大致是商務休閒裝的裝束,乾淨、清爽大致是此刻服裝的恰當風格。早餐的房間有點兒熱,有的人把外套掛在身後的椅背上。

 

溫莎城堡的早餐極為豐盛,有冷熱牛奶和酸奶、各式麵包和果醬、黃油和奶油等等,還有煎蛋和烤腸,生鮮蔬菜種類也不少。不過沒有酒店供應的那些海鮮或者異國水果,所有食材都是當地產的,非常新鮮,就好像直接來自農場的廚房。

 

客人們一起吃早餐,比較放鬆地閒談,話題離不開時政。其間,我端着酸奶杯子到外面陽台的石頭台階上坐了一會兒。早上陽光柔和,晨風習習,遠處那位身穿蘇格蘭盛裝的風笛手邁着均勻的步子在城牆上走來走去地吹奏着。記得昔日一位風笛手接受採訪時曾說,自己需要記住數百段不同的旋律,以免“老調重彈”,有時他也會在宴會上表演。這些人大多是軍樂隊的退役軍人,很珍惜這個難得的工作機會。

 

早餐結束後我們準備返回倫敦。回到房間收拾行李時,兩位侍者再次讓我們吃驚,他們已經將箱子整理得妥妥帖帖,每樣衣物都用薄薄的軟紙包好,像剛從店裡買來的一樣,連襪子都不例外。

 

我們鄭重地向他們兩位表達了感謝。

 

友好邦交源自相互了解。在溫莎城堡度過的短暫時光如同親歷一次禮儀課,女王的真摯心意和接待中充滿人情味的細節,讓我們不僅感到溫暖,也學到了許多。 (節選自傅瑩《大使衣櫥:外交禮儀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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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dified on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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