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一種叫做野小蒜的野菜在荒野的草叢中隱匿。你要尋找，得費一番功夫。懶惰的我，打算去農貿市場買回一把充當佳餚。

 

年逾八旬的母親打來電話，說是托人帶來一盒野小蒜，叫我在指定的地方做好迎接的準備。

 

    拿到野小蒜，我仔細端詳：粗大的野小蒜用不鏽鋼飯盒裝着，壓得滿滿的，實實的。盒蓋尚還沒打開，一股清香味就飄滿了整個屋子，我們一家人高興得手舞足蹈。歡愉轉瞬即逝，我的心卻有些沉重：多少年了，母親還沒有忘記兒子小時候的嗜好，而這些長勢良好的野小蒜，不知讓母親踏遍了多少山，趟過了多少水。我陡然覺得手裡掂着的那盒野小蒜，是母親一顆金子般的心。

 

    老家在荒僻的農村，荒蕪的土地很適合野小蒜的生長。家鄉的野小蒜，形似大蒜，比大蒜蒜頭小，苗莖非常細。野小蒜一般生長在草叢茂盛的地方，分布零散，採挖不易，要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才行。我簡直不敢相信母親是如何拖着大病未愈的身軀，早出晚歸，在山坡上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老牛，蹣跚地走上走下，東張西望，在草叢中尋覓她想要的目標。

 

靜靜躺在飯盒裡的野小蒜，蒜苗是那麼的翠綠，蒜頭是那麼的圓滾，活生生的充滿了生機。我的母親卻已經的的確確老了，銀絲布滿頭，皺紋刻一臉。想一想，母親為我們操勞了一生，父親又在十多年前去世，兒女們都不在她身邊，她孤單一人，能不老嗎？但母親又是一個要強的女人，做什麼事情說到做到，還要一定做好，做得體面。年輕時，她手腳非常利索，干農活料理家務是一把好手，在同齡人中是佼佼者，隔三差五就為我們挖來野小蒜。院壩吃飯時，我們因為飯碗裡有香飄飄的野小蒜而陡生一種自豪感。

 

歲月無情，那個辦事雷厲風行的母親，現在老了，手腳也不靈活了，她那條衝到馬達上差點斷了的胳膊近年來一直犯痛，幹家務活常說帶不上勁；眼睛也因早年長期在煤油燈下給我們四個孩子做衣服、做布鞋而造成視力下降，現在看東西都模糊了；她那一雙小腳，近幾年走路更是不穩了。然而就是這雙小腳，卻在我們成長的月歲里，承載起了全家生活的重任，它時而奔波在田間地頭，時而旋轉在鍋台周圍，時而行走在生長野小蒜的荒山野林、高山坡地，卻總是溫暖着我們冰冷的胸膛。

 

    如今，母親那疼痛的手臂仍在拿钁頭，不再靈活的手指依然在刨土挖野小蒜，視力模糊的眼睛也憑着成熟的經驗在判斷，那雙瘦得乾癟的小腳還不停地走在挖野小蒜的荒野上。我知道，母親在挖根對綠葉的無限寄託和牽掛，在挖人間的真善美，在用微小的動作詮釋母愛的偉大。

 

詩人汪國真說：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但我說：沒有比母親的身更高的山，沒有比母親的腳更長的路。母親的愛最偉大，母親的情最真摯。

 

在母親眼裡，我們永遠是孩子，這是一句真理，因為這一盒野小蒜就是最有力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