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接着進了附近的一家旅遊品商店。這裡賣什麼的都有，圍巾、枕套、地毯、大理石、木刻、銀器、各種各樣的國際象棋……。沒問題去上廁所，我站在真絲圍巾和沙發靠墊旁邊看。一位男售貨員柔聲慢氣地過來招呼。雖然圍巾的色彩多數比較突兀，但是手感輕柔，且不單薄。一問價，和在倫敦買一條圍巾差不多。不過這兒的圍巾做工精緻得多。我沒想就買，一會兒還要去國營商店。

剛才一進來我就注意到這個售貨員的一隻眼睛有些彆扭，離近了才發現是假的。
我：你從哪兒來？
他：克什米爾。這家商店是我家開的，可以給你打折。
我：你喜歡這裡嗎？
他：這邊天太熱，而且泰米爾納都太亂太髒。可是不適應也得適應。
我：你跟這裡的人交往得來嗎？
他：我們在這裡就是做生意，沒有太多的時間跟周圍的人交往。南方的人跟我們不一樣，他們都很黑，我們長得白得多。

不知怎麼，我覺得他說這話的時候那隻假眼也熠熠放光。我：你家裡人都在這兒嗎？他指指其他幾個櫃檯後面的小伙子：他們都是我弟弟。我回頭看，確實像一家人。除了這個大哥，其他的人都英俊高大。

我：你結婚了嗎？（這個問題居然是脫口而出的。）
他：當然，我還有三個孩子。
我：老婆孩子都在這裡嗎？
他：他們都在老家。
我：你回去看他們嗎？
他：這麼遠，還要做生意。一年回去兩次吧。
我：你想家嗎？
他：想也沒有辦法，我們就是吃這碗飯的，就是奔波。
我開始擔心沒問題怎麼這么半天還不回來：你們的商品都是從北方來的？
他：主要是克什米爾的手工藝品，也有其他地方的。

他說着到旁邊的櫃檯里拿出一個大理石的首飾盒，一邊給我看，一邊自己也陶醉地欣賞，說：這些都是手工的。那盒子精緻，盒蓋上有鑲嵌的小花，在燈光下晶瑩剔透。他又指着柜子裡面的木頭大象，這些都是南方的。

我：銀器也是你們那邊出產的？

他吩咐一個弟弟把銀首飾從櫃檯里拿出來。沒問題終於回來了，劈頭就問：有沒有細一些的？售貨員：還真沒有，這邊的人不太喜歡細的，你要多細的？沒問題指指我脖子上的項鍊。售貨員看了直搖頭：我們這裡沒有這樣的。

沒問題說剛才在樓上一個小伙子給他介紹了半天地毯，說我也該上去看看。樓上四壁都掛滿了地毯和掛毯，房間盡頭還擺着一部手工織毯機。小伙子見我們來很高興，沒等問就開始講。地毯有羊毛的、真絲的、絲棉的。有的是傳統花色，有的是新式的花色。好的羊毛地毯能用很多年。人在上面走得越多地毯就會變得越好看。他拿下一塊150多年的地毯。顏色已經褪去了一半，看着確實也還是地毯。他說，這算是古董了，是自己家裡用的。現在的地毯這樣的圖案很少了。

不能多看了，我們下樓走人，說明天一定還來。出門一個人順手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寫着一家工藝品店的名字和地址。他跟上我們：“不要去克什米爾人的商店。他們的東西很貴，到我們的商店看看吧。”我們不答話，他就走在沒問題旁邊，把我擠得只能在後面跟着。

走了很遠才找到一家國營商店。這家商店與眾不同，門口有邊道還有台階。商店裡的售貨員和克什米爾人不一樣，它們臉上沒有半點奔波感。男男女女都帶着慢條斯理的悠閒。這裡商品的檔次、品種和展示與克什米爾人的商店根本不能比，很多東西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灰。看好了一叫售貨員，呼拉一群都圍過來，有的人拿鑰匙開櫥窗，有的人拿板凳，有的人爬上去拿東西，有的人往櫃檯上擺。我們看上一隻用椰子殼兒雕的猴子。售貨員說這些手工藝品都是在農村做的，政府把工藝品收上來放在國營商店裡賣，是政府的扶貧措施。

說話間七八隻猴子都坐在了櫃檯上一字排開。經過選美大賽，我們選中的一隻就給拿去包裝。櫥窗里大大小小的木盒子都是手工雕刻的，外觀非常精緻。當然了，很多盒子裡面的合頁都生了鏽，而且七扭八歪。這倒讓我相信它們肯定是在農村手工製作的。

買完東西有人專管開小票，開了票之後拿着到一米以外的地方結帳。結賬的小櫃檯里坐着兩個人。結賬後還要回到櫃檯拿貨。兩個售貨員一個從櫃檯裡面往外拿東西，另一個給撐着塑料兜。買這麼一隻猴和幾個盒子用了將近十個人的一人十五分鐘。顯然這政府的扶貧項目順帶腳扶了不少城裡的售貨員。貨品的包裝都是舊報紙，一共花了不到100盧比。回到倫敦後把盒子送給朋友做禮物，很受歡迎，後悔買少了。

我們拎了幾個大氣球一樣的報紙包從商店出來。剛才那位跟屁蟲竟然還在外面等。我們走得快，他也走得快，我們停下來，他也停下來。眼看快到旅店了，沒問題說：“你能不能別跟着了，你這樣讓我們很彆扭。”沒想到對方說：“我非常抱歉。”然後就離開了。我們反而覺得不知所措，他怎麼也應該掙扎幾下啊？早知這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