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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志最後失去之前，葉公盡了最大的一個努力—把自己的雙臂交叉着靠後疊了起來，昏沉着把沉甸甸的頭顱斜撞在狐王腳邊石板上，什麼事也不知道了。

　　葉公再次有意識，眼睛睜開，看見黑色船板，聞到的空氣非常污濁。他的一側鼻孔感覺濕糊糊的，臉頰也痛的很，顯見是甩出血了。

　　想伸腳、伸手，發覺被麻繩連手帶腳攢在背後捆綁成了一個粽子狀。

　　好不容易挪轉身子，把頭從貼着地板挪起來，葉公看到梁山十個人都被綁着，扔在楸木新船的前艙里，除了他以外，只有阮小七也醒了，兩人瞪着大眼小眼搞不清形勢。

　　就是不見小悟空，難道被殺了？

　　葉公記得昨晚喝酒時，自己餵了小悟空一些魚肉後，那傢伙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瘋了。

　　船如同巨蛇一樣嘩嘩地向前遊走，黑暗中耳朵里不斷飄進蘆葦衰草刮擦船身之聲。葉公努力躺在地板上仰身，隱約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如同一頭巨熊，站在一隻小船上，雙手竟然拖着他所在的這條幾十立方的大船往前在疾跑。

　　葉公聽到兩個人在艙外站着說話。

　　“如此一船寶貨，足有三四千熏棗，五六百壇酒，白花花銀子六七千兩。王瞎子見了想必分外喜歡，少不了誇你我兄弟的功勞。”左邊一人，嘴巴好似含了一塊年糕，聽起來含糊拖沓，卻掩飾不住心中的興奮。

　　“什麼王瞎子？要叫玄武軍師！”說話含糊之人被另一個聲音訓斥了一聲。

　　那人接着說，“天地動搖，天地動搖！兄弟啊，聖公睦州附近據說已經聚集十萬人馬，今秋令旗一舉，天地也要變色啦。”

　　此人似乎舌頭被割了一刀，邊說話邊嘶嘶地吸氣，“玄武軍師必是開國元勛，封個山東靠山王。我不必在這寒酸小廟做個狐王，你也不必牛頭馬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最不濟到濟州德州做個知府知州，鄧和尚做個都監，吃喝嫖賭抽金錢美女，應有盡有。”

　　“聽說那聖公方臘，吃菜事魔，哦，不、、、啪！”那口齒含糊之人打了一記自己的耳光，接着說道，“該死，該死，聖公吃菜事佛，事佛。葷腥酒色，聽說都是戒的。如此，你我就算濟州德州做了老大，又有何趣？！”

　　嘴裡呲呲發聲的人說道，“聖公出了兩浙淮揚，哪裡管得了山東河北？占了地方，管了人口，誰在乎你戒不戒葷腥酒色。”

　　“再說了,玄武軍師平時也是道爺打扮，還不照樣喝酒吃肉。”此人沒等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那倒也是！誰想到王瞎子，哦，不不，王道爺!每天兩斤豬頭肉配一瓶千日春滋潤的很啊。”口舌含糊的人，這句話倒說的清清楚楚。

　　他的下一句話又口吃含糊，葉公卻聽得清楚-

　　“以後聖公搶了大宋趙家江山，怎麼着也要每天十斤豬頭肉十斤千日春隨便吃喝！另外，我聽說王道爺和神宵教王大夫還是堂兄弟，他在神宵教那裡有大腿好抱，何必巴結方臘？”

　　嗤嗤聲音的人呵呵一笑，“神宵教林靈素道爺，王文卿道爺，無非想抱皇上大腿，只是他們知其一不知其二。王瞎子，哦，不，我怎麼跟着你瞎叫！”此人輕輕給了自己一個巴掌，“王道爺既然拿了浙江送來的玄武軍師委任狀，是覺得神宵教現在攪得歡，最後也許水裡撈月，所以打算方臘，不不，聖公，那裡踏踏實實留條路吧。”

　　“你這句話怎說！皇上的大腿都不管用？”口吃含糊之人這句話，又是清晰無比。

　　“現在的道君皇帝，把這份天下幾乎都玩完啦。聽王道爺說，皇帝盡情地玩，玩畫畫，玩妓女，最近又迷上了玩石頭。為了妓女一笑，他可以把大內寶藏輕易賞給服侍妓女的龜奴。為了一塊石頭，他甚至可以不要幾個省的財賦。

　　神宵教現在雖然牛皮哄哄，上天落地，但是對於道君皇帝，也只是一種遊戲，玩到盡頭，就像你我看到的，把天下所有的寺院都改成了道觀，佛叫做天尊，菩薩叫做大士，和尚也要改裝。但是再玩下去，終有一天他也會厭倦。如同他對待宮中的那些女人，喜愛的緊時死去活來，一旦人老色衰了，連看一眼都不願意。”

　　“顧安你可真會說。怪不得你可以做狐王，我和你從小相好，卻只能幫你做個牛頭馬面。”口齒含糊之人聽到呲呲呲發音之人說出上面一段話，不禁夸道。

　　“哪裡！這幾年跟着王道爺天南地北瞎跑，淮北王慶，河北田虎，滄州宋遼人物，各地英豪，交往的人多，看得多，慢慢也就體會王道爺話中的意思了。”

　　兩人說到這裡，似乎各自想起了心事，站在窗外，沉默起來。

　　神宵教葉公是知道的，神宵教代表人物一個是林靈素，一個是王文卿。

　　道教到了宋徽宗這裡，林靈素推波，王文卿助瀾，成為了北宋的國教。

　　他兩人也一時顯赫無比，先後的地位都相當於帝師。

　　再過幾年，金兵兵臨城下時宋徽宗還派神宵教徒出馬抵抗，可惜平時靈驗的很的道術，到了城牆之上，一點作用都沒有了。

　　林靈素，字通叟，浙江溫州人。北宋末年著名道士，據說善使神霄派“五雷神法”役使鬼神，譴雷布雨，勘鬼斬妖，是神霄派開派大宗師之一。政和年間極得徽宗皇帝的信任，被徽宗皇帝賜號“通真達靈先生”，又加“元妙先生”、“金門羽客”。

　　因為林靈素的大力鼓動，宋徽宗甚至取締佛教，強迫佛門併入道教系統。政和末年，因得罪太子等方方面面人太多，被放回浙江。葉公穿越過來，是宣和一年的臘月，那時林靈素已經在老家羽化半年了。

　　王文卿號沖和子，今江西南豐人，一直活到紹興二十三年。北宋末南宋初道士，神霄派主要創始人。據《臨川盱江志》等書記載，王文卿生而神異，長而聰敏，自幼慕道，能詩善文，有“紅塵富貴無心戀，紫府真仙有志攀”之句。

　　宣和元年，王文卿渡楊子江，行野澤中，雨霧迷路，遇一奇人，授他雷書秘典、飛章謁帝之法。他修煉後，道法精深，屢顯靈異，名聞江湖間。

　　宣和四年（1122），徽宗遣侍宸董仲允候送赴京，賜館於九陽總真宮。後封為“沖虛妙道先生”。宣和七年，加封“特授太素大夫”，凝神殿校籍等。過一段時間，又敕加凝神殿侍宸等，授金門羽客封號，並追贈父母封號。

　　奉詔於廣德宮行持南昌受煉司大法，拔度亡魂，旋加兩府侍宸，“沖虛通妙先生”，視秩太中大夫，特進徽猷閣待制，主管教門公事，成為當時統領道教的領袖人物。

　　“宣和二年，的確是方臘起義的日子，這些人，難道是方臘在北方的接應者？

　　玄武軍師？王瞎子？是不是自己在滄州認識的那個王瞎子？回憶起與他見面的兩次行蹤舉動，的確有那麼一點點奇怪。沒想到王瞎子腳踩兩隻船，見識和活動能力如此的強。”

　　葉公暗暗嘆服。

　　葉公還在斟酌剛才兩人對話內容時，阮小七拼了命滾到他的身邊，兩人交換了眼神，嘗試着用嘴去拱對方的綁繩。

　　只是兩人從頭到腳都被綁的緊實，嘴上也嚴嚴實實地封了棉布，所以儘管出了一身臭汗，也沒有鬆動分毫。

　　兩人一籌莫展時，外面站着的兩人連說，“上坡了，上坡了。”

　　不一會，前面那船上熊一樣和尚大喝一聲，“爬坡了，滾起！”

　　雙手拽着鴨蛋粗的繩子一抖，葉公眾人感覺坐船猛地一震，小船和壯漢上坡不見了影子，他們的坐船嘎嘎嘎地響了一陣，也爬上了更高一段的河道。

　　葉公、阮小七眼珠轉動，和剛才爬坡時震醒過來的朱貴、杜遷、田三七等人躺在地上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朱貴等人，也和他一樣，也被綁成一隻只粽子模樣，絲毫動彈不得。嘴巴上每人也被封了一塊厚厚的棉布。

　　拉船人，如此神力，唯天神可為。

　　船上了坡之後，河道寬了很多，船被熊和尚雙手力拽，不斷地從蘆葦紅柳衰草從中力馳而過，啪踏啪踏地有時候又掉進池子裡，奔騰着向前。

　　葉公突然感覺視角里前艙一角的酒罈堆里，最外面的一隻罈子，也許是剛才突然船爬坡，嘩啦一聲震裂散了開來，半壇酒嘩啦啦地流滿地板，一隻金絲猴隨着酒罈碎片倒在地上，又爬了起來，用爪子摸了摸眼睛，四下看了看，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葉公身邊，也躺了下來。

　　原來小悟空昨夜見眾人喝酒，因為梁山每天喝酒，它聞到酒味，也讒不過，吃了些東西以後，自己偷偷到了船上偷開了一壇酒，灌了半壇，醉倒在罈子裡了。

　　阮小七見它懶洋洋地趴在葉公和自己中間睡覺，急得用頭去撞小悟空。

　　小悟空懶洋洋地躲了幾下，被阮小七撞得痛了，急得喳喳地叫了幾聲，往葉公身邊靠。

　　葉公身子朝左面翻起，把自己被綁在背後的雙手給小悟空看。

　　小猴哇哇地叫了幾聲，後爪蹬着葉公腰，前爪和牙齒一起使勁抓咬葉公的後背綁繩。

　　葉公覺得自己迭在背後的雙手，似乎有所鬆動，正待用力時，門嘩地一聲開了。

　　一個狐頭人身、一個牛頭馬面人身的動物邊說着“什麼聲響？”邊走了進來。

　　狐頭人身一眼就看到了小悟空，口中喝了一聲，“疾”一隻銅孟黑乎乎地蓋了上來，啪地把小悟空翻在裡面。

　　葉公瞬間覺得心中湧起一股跪下膜拜的感覺，他一咬牙，一頭撞過去，卻不是向前叩頭，而是撞向銅孟。

　　銅孟被撞翻在地，小悟空喳喳叫了兩聲，幾個跟斗就翻到天花板，喳喳又叫了兩聲，看了葉公一眼，飛竄出船艙而去。

　　再看眾人，個個都滾着跪在狐頭人身的面前。

　　牛頭馬面怪物見葉公撞翻銅孟，逃了小金絲猴，大怒着正待奔向葉公時，那狐頭人身輕輕地咦了一聲，朝葉公一揚手，一團黑霧噴薄而出，葉公頭一垂，眼一翻，也啪啦啪啦滾在了兩人面前。

　　狐頭人身人拍拍手，正想說什麼，大船重重地一頓，聽了下來，前面小船上熊和尚聲音傳了過來—

　　“顧安，陳彪，黑虎廟到了。”

　　梁山十人，列成一隊，阮小七跟着杜遷，第二個被拉起來，跟着牛頭馬面，從大船上踏着臨時架起來的一塊木板上岸。

　　他從昨晚開始就感覺如同在做夢，唯一不像夢的就是剛才和葉公互相瞪眼的一會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