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切宗教的真正的共同本质是悲天悯人、仁慈博爱。这是宗教能够存在数千年之久
直至今日的真正原因。
宗教对人类的感召力,在于它对人的生命存在和人的命运的最深切的同情和关怀,
我们也将这种关怀称之为终极关怀。因为不论东方西方、古代今天,一切世俗文化,
对人的存在、对人的生命、对人的命运的关爱与同情,都无法达到宗教那样恒久的
凝视和专注的深度。虽然在人类历史上,宗教,主要是西方宗教,一再被用来作为达
到人个或集团利益的工具,并因此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但人类最终都总能够把宗
教的本体与人类的宗教行为区分开来,人类总是能够找到并回归宗教的本源。正由
于此,人类宗教才能在数千年中,一次次历尽劫波而又绵延不绝。
事实上,信仰宗教的从来都不单是普罗大众,从古至今,都有无以数计的智者信仰
著各种不同的宗教。所以我们依一己之见,就对人类宗教妄下判断是很不明智的。
思考宗教的不止是我们,无数世代的人类智者,都曾经思考过宗教,有的还是毕生
的思考。所以我们今天所面对的宗教,不论东方的还是西方的,都不是简单的宗教本
身,而是包含人类历史进程中的集体智慧,那些存留于文字中见得到的,以及那些
流失于历史和人类思维之流中而见不到的 ── 宗教不是悬在天际的一枚闪亮的星
辰,宗教是横跨深邃夜空的一条浩瀚的银河。
(二)
另外一个最明显的事实,就是西方文化如果没有宗教,那么文艺复兴时期几乎所有
伟大的文学和艺术,也都不复存在了。如果没有宗教,西方甚至连复调音乐都不可
能产生,也不会有巴赫、莫扎特、贝多芬这样的音乐巨人。既不会有米开朗其罗,
也不会有歌德的《浮士德》,不会有雨果的《悲惨世界》,也不会有托尔斯泰的《战
争与和平》。其实没有宗教,也就没有了康德,没有了所谓的文艺复兴,而自由、
平等、博爱这三大精神,也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冰冷的个人“自由”了。如果
“自由”真的那么完美无缺,可以特立独行,那么二十世纪的弗洛姆,为什么要写一
本书来讨论“逃避自由”呢?
简约来讲,自由的最大问题超出了自由的「契约语境」,也超出了自由的「人我界
说」。本体论意义上的个人的绝对自由,固然为个体发展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但
这种自由的另一面,是绝对自我与他人的隔离,绝对自由的自我,其实是一座空城,
是孤岛上的鲁宾逊,而这也正是内在的、本体意义的绝对自由的根本性危机。随著西
方近现代以个人自由为轴心的人文主义的发展,作为时代先声的艺术,越来越趋向
于怪诞诡异、不可理解,这些现象绝非艺术创造的多样性,而是艺术偏离人类共情
所表现出的极度的不和谐。西方人文主义的发展,日渐背离人道精神,这正是对“自
由”价值的最无情的嘲笑。
(三)
古人讲书到今生读已迟。所以说在很多时候,尤其是当一个人成年以后,我们是什
么样的人,往往已经决定了能从一本书中读到什么。真正的「价值中立」不在于多
读与比较,而在于破除已经形成的“思想硬壳”,做到这一点,显然是非常困难的。
其实所有的宗教,都主张“节制”人的欲望,而对于修道士,则有更严格的要求,
这一点上并非佛教的专利。事实上宗教戒律,与世俗社会的伦理道德并无太大的差
异,比如佛教的「四根本戒」 ── 不杀生、不邪淫、不偷盗、不妄语就和世俗伦
理道德相应,世俗社会也不允许无故杀生,更不能杀人,而二奶的勾当、偷窃、欺骗
亦为人人所不耻,所以宗教所主张节制的,其实都是人类“非分的”自由。
最后再讲讲我真正想回应的一个问题,佛教“让信徒放弃7情6欲”吗?这完全是一
种无知的臆想。信仰佛教的人,分出家人和在家信众,出家人要求戒行清净,并非
不可理解不合人情,就算一个世间的军人,服役其间还要守军法军纪,况僧侣乎?
而对于在家信众,佛教虽然也有戒律要求,但绝非“让信徒放弃7情6欲”。前两天闲
人掌帖过一段《佛陀的启示》非常好,再从中摘出一节,正好回答老阎的误解。
佛陀的启示·四圣谛
http://www.fosss.org/jcxs/ftqs.htm#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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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的学者,(在英文著作里)都将第一圣谛译成“苦难圣谛( The Noble
Truth of Suffering)”,并且将它的意义解释为:“根据佛教,生命除了苦难与
哀痛 之外,别无他物。”这种翻译及释义极难令人满意,而且易致误会。就因为这
种狭义、 粗疏而草率的翻译,以及肤浅的阐释,才使得许多人发生错觉,以为佛教
是悲观的。
先说,佛教是既非悲观的,也非乐观的。如果一定要说它怎么样,毋宁说它是
“实 观”的。因为它对人生、对世界的观点是如实的。它以客观的眼光看一切事物,
既不诳 骗你,使你在一个愚人的乐园中,醉生梦死的度过一生;也不以各种虚幻的
恐惧与罪恶 来恫吓、折磨你。它只是客观而正确地告诉你:你是什么?你周围的世
界又是什么?并 为你指出走向十足自由、和平、宁静与快乐的途径。
有的医生会过分夸大病情,对它放弃一切希望。有的医生会愚昧地宣称根本无
病, 不需要治疗,以虚妄的安慰来欺骗病人。你也许可以叫前者为悲观的,后者为
乐观的。 两者都是同样的危险。可是另有一类医生,却能把症候诊断得很正确;他
了解疾病的原 因与性质,很清楚地看到这种病可以治愈,而且果敢地采取治疗措施,
因而救了病人一 命。佛就像这第三类的医师。他是拯救世间疾患的,有智慧而且合
乎科学的科学的医师 (药师佛)(此药师佛并非大乘经中之东方净土药师佛。----张
澄基注)
巴利文“苦”Dukkha(梵文作Duhkha)一字,在一般用法上,诚然有“苦难”、
“ 痛苦”、“忧悲”、“苦恼”等意义,而与 Sukha一字之具有“快乐”、“舒适”、
“ 安逸”等意义相反。但用在第一圣谛上时,它代表了佛对人生宇宙的看法,包含
有更深 的哲学意义,它所诠释的范畴也大大地扩充了。不可否认的,第一圣谛的
“苦”,显然 含有通常的“苦难”意义在内,但是它还包含更深的意念,如“缺陷”、
“无常”、“ 空”、“无实”等。因此,要找一个(英文)字而具有第一圣谛“苦”
(Dukkha)的全 部概念,是很困难的事。所以,(在英文里)这个字最好不翻,以
免轻易将它译为“苦 难”或“痛苦”,反到令人生起不合适而错误的意念。
佛说世间有苦难,并不是否认人生有乐趣。相反的,他承认居士和比丘都可以
有各 种物质和精神的乐趣。在巴利经藏中,五部原典之一的《增支部经》,就有一
张列举各 种快乐的清单。例如:家庭生活之乐、五欲之乐、厌离之乐、染著之乐、
色身之乐、心 灵之乐等等。〔注三〕可是这一切都包含在“苦”中。甚至由修习高
级禅定而得的非常 纯净的精神状态,其中了无通常所谓“苦难”的踪影,可称是无
染的乐受的各种禅定境 界,以及不苦不乐只有纯粹舍支与一心支的禅定境界,像这
种非常高超的精神境界,也 都包含在“苦”中。在《中部经》(也是巴利文经藏中
五部原典之一)里有一部经,佛 先赞叹禅定之乐,后接著说这些喜乐是无常、苦、
变易不居的。〔注四〕请注意这里明 明白白地标出一个“苦”字。这“苦”并不是
通常所谓的苦难,而是“无常即是苦”。
佛是真实而客观的。他说一个人对人生欲乐的享受,有三件事必须了了分明:
(一 )欲乐的对象与欲乐的享受。(二)欲乐的恶果、危险、以及其它不如意处。
(三)从 欲乐得解脱。〔注五〕当你看见一个愉快迷人而美丽的人儿时,你喜欢他
(她),被他 (她)所吸引。你乐于一再见到那人,从那人处得到欢乐与满足。这
就是欲乐的享受, 是经验上的一项事实。但是这种享受不会长久,就和那人以及他
(她)所有的吸引力也 不长久一样。情况改变时,你不能再见到那人;失去了这份
享受,你就变得忧郁,也可 能变得不可理喻而失去心智的平衡。你也许会做出傻事
来。这就是(欲乐)恶的、不如 意与危险的一面;这也是一项经验上的事实。可是
如果你对那人不贪著,完全抱一种超 然的态度,那就是自在、解脱。一切生命中的
享受,都不离这三件事。
从这一点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不是一个悲观或乐观的问题。要想完全而
客观 地去了解人生,不可不计及生活中的乐趣、痛苦忧伤,以及从两者得解脱的三
个不同方 面。只有这样,才可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关于这个问题,佛说:
“比丘们啊!任何梵志出家人,如果不能在享受欲乐的时候,以客观的态度,了了
分明这是享受;在欲乐的享受不能如意时,客观地了知这是不如意的;在从欲乐得
解脱 时,客观地了知这是解脱;他们就不可能确实而完全地了解感官享受的欲求。
但是,比 丘们啊!任何梵志出家人,如果能客观地了知欲乐的享受为享受、它们的
不如意为不如 意、从欲乐得解脱为解脱,他们就可能确实而完全地了解感官享受的
欲求(之究竟)。 他们也就可以以此教导旁人,而受教遵行的人,也就能够完全了
解感官享受的欲求(之 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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