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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条的见证
送交者: 融融 2002年03月17日20:09:52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朋友从纽约寄来一包做油条的面粉,信中说,你住得离中国城远,自己做油
条,也是乐趣。

  我们早不吃油条了,附近没有出售的商店,更因为现代人吃健康食品。但是,
经她一提起,心中不禁涌出一种亲密的感情,如同想起了一个久违了的老朋友,从
相识,相伴,到相知,往事一幕幕席卷而来。

  油条,金灿灿的油条,我哪能忘得了你?

  从记事的时候起,我就认识了你,经由祖母介绍的。记得我三四岁的时候,临
睡前,祖母坐在我的床旁,一边给我盖被子,一边常常说,乖乖睡,明天一早,奶
奶去买大饼油条豆腐浆。那时候,大饼油条加上豆腐浆,可算是最好的早餐。小女
孩嗅了嗅鼻子,被子里,好象有了饼香油香,一觉美美地睡到天亮。

  第二天,眼睛一睁开,起床特别快。餐桌上,一个大碗倒扣着,女孩马上眉开
眼笑。她知道,大碗底下藏着的就是大饼,油条,豆腐浆。大饼是个胖小子,圆滚
滚的大脸,喷香的芝麻就象可爱的雀斑。油条是金姑娘,修长的身材,细细的腰
肢,穿一件金光闪闪的连衣裙。

  小女孩摘下一段油条,在奶色的豆浆里蘸一蘸,然后放进嘴里吮,两三下,全
化了。她一边吃,一边玩,好象一个游泳领队,把童男玉女都推进了雪白的浆池里
锻炼。

  直到奶奶拿着抹布,一阵风似地走过来,擦去溢在桌子上的豆浆。于是,小姑
娘成了北京填鸭,被奶奶一匙一匙地喂着。大饼,油条都在豆浆里泡得软软的,一
口一口吞下去,有点甜,有点咸,味道真不错。然后,被奶奶拉起小手往幼儿园
送。一路走,一边舔走唇上的芝麻,油屑,白花花的浆迹,留香在齿间。四十多年
过去了,竟然历历在目。

  上小学的时候,自己去买早点。手里揣着一毛钱,三分买大饼,四分买油条,
省下了豆浆钱,留在铅笔盒子里,积少成多,瞒着大人吃话梅。

  小吃摊就在家后面的马路边,毛竹搭成的简易棚。两三张木桌,围着几张长板
凳。棚顶一盏昏黄的灯,如沾了泥巴的梨,灯光班班驳驳,在风中不停地摇晃。隔
壁就是菜市场,大人们挽着菜篮子,空的进去,满的出来,一边理着菜,扔掉黄
叶,掐断泥根,一边站在小吃摊前排队。

  天灰灰的,还没有亮透。队长长的,象堵挡风的墙。挤在大人的身后,冰冷的
小手,冻红的鼻子,只觉得春回乍暖。

  好不容易付了钱,拿到的却是筹子,再去排第二个队。这个队真有意思,就象
站着看表演。

  屋檐下,两个粗腰叠肚的柏油桶,桶口红彤彤。一个桶烤大饼,一个煎油条,
一边一个师傅,都穿白大挂。烤大饼的,一鞠躬,生胚在手,送进炉膛,二鞠躬,
长臂火钳,炉底立功,捞出了喷喷香的大饼。记得第一次踮起脚尖,探头探脑向炉
内张望,只见张张大饼贴紧

  炉壁,丝纹不离,禁不住佩服地瞅着烘饼师傅,相信他也有飞墙走壁的本事。

  油条师傅好象是魔术师出身,手指间夹着根粗短的面条,在胸前晃荡了一下,
一眨眼,不见了,再眨眼,面条变成了油条,金光灿烂,身价百倍。油锅高高地架
在炉桶上,小姑娘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却被油条师傅的身体挡住,说靠近了
就有危险。女孩眯眼笑了,接过油条,咬了一口,只觉得味道不同寻常,因为油条
里藏有师傅的秘密。

  后来,国家有灾难,我们越来越穷。早餐没有了大饼油条,改在家里喝稀粥。
那时在学校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最难熬,肚子饿得咕咕叫。难免不怀念儿时的大
饼油条,越想越馋,越想越饿。这一课效果最差。有一次,祖母买回来一根回了锅
的老油条,剪成半寸长,一

  小段一小段,蘸点酱油给我早晨下粥。老油条,就象历经了沧桑似的,瘦一
些,硬一些,颜色也暗一些。我们以前不吃老油条,因为它不够新鲜。这时,拌着
酱油吃,又鲜又脆,如猪油渣一样可口。(那时老百姓有钱买不到肉,难得吃一点
猪油渣)。一碗白粥只需要半根油条就打发完了,而且吃得津津有味。有油条下
粥,中午时,肚子不再作崇,油条还有耐饥的功能。接着,我们更穷了,蔬菜都买
不到。母亲(祖母过世了)烧一锅酱油汤,把油条剪成薄片,撒一把在汤水中,供
全家吃一顿陈米饭。我至今还记得那汤里的油条,其味如肥肉片,

  又香又烂,大解馋瘾。油条,就这样和我结下了患难之交。

  等到生活有了改善,我爱吃上海的特产"粢饭团":刚煮熟的糯米饭,摊在湿毛
巾上,撒点盐,撒点糖,把刚出锅的油条一折三,放在饭中央,双手把毛巾合拢,
捏成一个大饭团。冬天的早晨,捧一个粢饭团在手里,一边吃一边去上学,又暖又
香,而且一个饭团抵得上两餐的热量,读一天书,不吃午饭,也不觉得饿。我还喜
欢在周末包馄饨的时候,将剩余的肉馅塞在油条的"肚子"里,蒸熟后,那模样就象
给小宝宝盖上了松软的鸭绒被,味道更是别具一格。

  来美后,只有地道的中国商店才供应油条,而且还取了个洋名,叫CHINESE
DOUGHNUT,可能是归类于油炸面食的原因。美国的DOUGHNUT是油炸的圆圈饼,
甜得要命。

  油条到了美国,名字洋了起来,个子也洋起来,又粗又长,比两条中国的油条
还要大,价格不菲,一条一美金。这里的孩子见不到柏油桶式的火炉,油条师傅也
躲到了幕后。社会进步了,机器代替了手工,孩子的梦也比我们的高级。

  我是在初中学化学的时候,懂得了炸油条的原理。但是,儿童时期因好奇而滋
生的想象能力,并没有因为梦的破灭或者实现离我而去。

  时过二三十年,我早忘掉了那些化学的原理,但油条的故事,油条带给我的新
奇和欢乐,安慰和扶持,依旧清晰地沉淀在记忆的河床里。

  今天,捧着老朋友横跨美国寄来的粉包,我的思绪象涂上了金色的光彩,忽闪
闪穿过时间的隧道,飞奔着去与油条相会。油条啊油条,我来了,一个天真烂漫的
女孩!我来了,一个饥寒贫穷的姑娘!我来了,一个丰衣足食的知识妇女!油条
呵,我人生的见证,我来了!

我卷起了袖管,架起了油锅,眼泪止不住簌簌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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