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放井岡山寧岡古城的日子（4）

老表享受環保生態的農家生活。雞鴨多圈養在廳堂里，豬欄緊靠廚房，當地黑花毛土豬，每頭豬養到110斤重就可宰殺,很難養到200斤，飼養周期一到兩年。豬吃的都是天然的山地雜草、野菜、池塘里的水浮蓮和五穀雜糧。按現在的說無污染的綠色環保豬。豬的肉質細嫩鮮美，肥而不膩，營養豐富，煮後“滿世界”飄的都是肉香氣。那年頭，豬都要賣給供銷社來完成徵購指標，自己不能隨意殺來吃的，平日怎麼能吃到豬肉？只有豬病死了，供銷社不收了，才可以弄來吃。另外，耕牛也如是，只有老弱病殘牛才可被宰殺食用。

與過去的豬肉相較，現在的肉這麼貴，怎麼一點都不香？想當年我們每家每戶都搶購過瘟豬肉吃，香得不得了。普通豬肉七角四分錢一斤，最貴的一塊零五，節日才憑票供應，平時有錢也買不到，何況沒錢。我印象里，皮膚暗紅的瘟豬肉每斤二毛五。回來用辣椒一炒，不曉得幾好吃！一家老少吃得高高興興。我身高近一米八零，還沒生過大病，人也長得帥帥的。除吞噬過瘟豬肉外，我還吃過瘟雞瘟鴨。我們不能全依賴科學而活，憑常識（common sense）才活得不累。過去難道沒有禽流感？或瘋牛病？

農家殺豬，各家可以分到肉，主人家還會宴請村里人，豬的花油，肥肉裹上米粉蒸熟也算一道菜，非常管飽。殺豬那天，有的架起了案板，有的找來了繩索，保管員則扛來了大秤，會計故意把算盤搖得“吧吧”響。豬的主人家早就燒了一大鍋開水備着脫毛，小孩們在旁互相追逐，嘻哈打鬧，好不熱鬧。

熏制臘肉是井岡山的美食，製作講究，工藝複雜，最要緊的是，肉熏成黃黑色，煙熏的香味直入你的心脾,尤其是肥肉，看上去亮晶晶的，滲着油，一口咬下去，只有香味無半點膩味。

農民家庭都養狗看家護院，是雜種土狗，見着生人便驅趕，狂吠。那個年代，人都吃不飽，更遑論狗。農家狗只能野外覓食，逮田鼠。狗也捕捉蛇充飢，反被蛇咬，腦殼腫得像球，然而，狗有靈性，知道自己去山裡尋找草藥自療。農民有愛吃狗肉的傳統習俗，認為狗肉是肉中之王，具有養身大補功效，狗的命運非常慘，常成為農家筵席上的佳餚，甚至小狗崽也難以倖免。狗被上天植入愚忠於人類的基因。

記得我家住寧岡縣人民醫院時，某天，食堂殺狗，全體職工，大家幹活的勁頭特別高，都盼望着早點處理好病人，門診早點停業。不用號召，大家都非常熱切聚集在食堂里，狗肉飄香，無論老少皆歡欣鼓舞。我是在下放時才學會吃狗肉，但我母親和外婆無法接受狗肉，可能人到一定年歲，很難接受和適應新的飲食習慣。井岡山人嗜狗肉，紅燒狗肉再添碗湯，是井岡山式的浪漫和情懷，熱騰騰的狗肉擺在桌上，望之已覺溫暖，未進口，胃腸和心已滾燙起來，非常想模仿古人，吃前先把筷子夾在雙掌之間，對狗閉目說幾句感激。離開井岡山後，我只在廣東吃過狗肉，但無論如何，味道沒有井岡山的鮮美。

閒插一句，物質匱乏時，無論是何種族的人，能吃的都往嘴裡塞。十年前，許多荷蘭老人對我說，二戰後剛結束的頭幾年，街上不見狗和貓，全進了人的肚腹。

印象最深的是，農戶家裡無茅廁，孩童基本上一律在自家門前就地排泄，狗最愛吃孩童的糞便。每次只要哪家孩童蹲地出恭，媽媽吆喝一聲，會引來數隻土狗互相爭鬥，搶食新鮮出爐的童便，犬吠聲此起彼伏，非常壯觀。還有更絕的，那時，農戶家一年四季，大木床上只墊草蓆，嬰孩自小就睡在席上，若出大便在床上，同樣，可請來家狗跳上床展示絕活，嬰孩可愛小屁股和床面污穢迅即被狗舔得十分乾淨，而且，狗的唾液還可起到除菌消毒功效。由此經歷，我會產生奇思異想，狗在老年護理工作上可以成為人的幫手，是否可以請狗來清理老年痴呆者身體上的排泄物？我求問來自菲律賓，印度，還有藏族的同事，她們笑曰：“故鄉邊遠地區民間家犬樂意清理童便”。網上有不少求助貼，尋找除去狗吃屎良方，可見，即便嬌養的寵物狗，仍有吃屎習性，正應驗了中國古話，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狗改變不了吃屎的習性。

村里和周邊還有乾枯的古樹，“聖樹”，有保護村民幸福安康的，有保護畜牧繁殖興旺的，還有…。村里人喝井水，但各種洗滌，淘米，釀酒，洗衣均在有“自潔功能”的，同一個大池塘里。農家人喝自釀的米酒，俗稱冬酒，是用石磨脫殼糯米釀造，除渣後，兌加池塘水，然後封缸而成，烈度高，後勁足,且燒腦。

“肥水不流外人田”。農戶的簡易茅廁一般坐落在屋後山坡上，由同族幾戶合用，即支起的茅草房裡，一個巨型的炮彈樣坑，其上鋪搭二塊木板，無法與城裡的單間媲美，但蹲伏在茅坑上，當清涼的晨風從臀部溫柔地滑過，我舉目望去，視野無比開闊，青山、綠油油的梯田，蜿蜒的小溪、輕盈的飛鳥、藍天上的流雲都歷歷在目，我情不自禁地哼唱“我的祖國”，唉，如今，無論是多麼豪華的K 歌廳，還有什麼K 歌“神器”，無法再找回我那時的情懷。

低頭俯視，一節大便從空中墜落，光腚映照在屎湯上面，乳鴨在糞水蕩漾的坑中歡樂地游弋，捕食載沉載浮，又白又胖蛆蟲，此乃老表養鴨的秘訣，乳鴨吃進蛆蟲才會瘋長。老表還會將野草，畜糞等浸入茅坑漚肥，那個年代條件差，只能用農家肥替代化肥耕作，既環保，又省錢。

井岡山屬於冷漿田區域，只適宜種當地的高稈水稻。1970初，程世清為省委書記時，全民軍事化，軍令如山倒，“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並在執行中加深理解”，工作隊開進各生產隊逼迫老表種植所謂高產矮稈水稻，並強行拔除已植入的高稈水稻。我的印象中，工作隊中，女性革命熱情最高，極易衝動，頭腦發熱，無法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