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立坚的情况是除了家里老婆不会那些家务活,要多开支一些,此外,孩子又多,老婆来了没有几年,生了三个孩子,随着孩子的长大,都到了吃饭的年龄,饭量又大,吃得又多,加之,孟立坚经常要出去招摇撞骗,装神弄鬼,想法赚钱,地里的活儿,基本上扔给了那个四川女人,这样日子过得紧张是可以理解的,加之“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以前的那些骗人的营生又干不成了,他只好把目标锁定在这些地富反坏右的身上,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些被专政的分子,无论怎样收拾他们,他们也不敢牙迸半个“不”字,所以自从顺利地抄了师长孟宪云的家之后,他个人的野心膨胀到了极致,大有“舍我其谁,唯我独尊”的劲头。
看到眼下孟立坚这个样子,刘守忠就觉得情况不是很好,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孟宪峰被孟立坚打死了。虽然死的是个地主分子。家里的人不敢出来闹事,但是,这里是孟家集啊,姓孟的人占了百分之八十还要多,而且他的家族也不是一个小家族,难道别的人不会起事吗?刘守忠简直不敢往下想。
而作为另一个狗头军师的孟志杰,这个家伙是狗改不了吃屎,好色的毛病不但没有收敛,而且胆子变得越来越大,谁都敢动。大队部的两小漂亮的播音员,一个樊彩霞,几个月都不来了,还有一个孟小红,也不来了,肯定是孟志杰对两个小姑娘动手动脚,吓得人家小姑娘不敢来了。难怪这孟志杰,天天晚上待在大队部里写文章,到底有多少文章要写?也不见他写的东西,肯定是不怀好意,前些日子据说还两次把银杏弄到大队部,说是要问讯,肯定都是没有安好心。在问讯银杏的次日,他碰巧遇上了孟志杰,见他脸上挂着花,便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脸一红,说是晚上走路不小心摔倒了,让树枝划的,简直就是胡说,从大队部到他家,路边有什么树枝能划伤他的脸?没准是欲行不轨,让人家抓破的也未可知。面对这样的两个猪队友,一个贪财,一个好色,这样搞下去,能有什么好结果?想当初自己和他们一起来组建红卫兵,闹造反,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点个人恩怨,目前这些往昔的敌人都已经统统被打倒,一个个被批斗,被抄家,被戴着高帽子游街示众,和那些所谓的地富反坏右反动分子站在一起,有时还要手里提着个铜锣或破脸盆,一边走,还一边喊着打倒自己的口号,还要说什么只许自己规规矩矩,不许自己乱说乱动,什么自己不投降,就叫自己灭亡等等,这种情形简直是滑稽到顶了,在围观的人民群众的哄然大笑声中,他突然有一种很无聊的感觉。他没有感到作为一个胜利者的内心的快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难道政治,也他妈的像耍猴一样吗?
孟立坚和孟志杰的另一个为所欲为的举动,就是这两个蠢货,竟然自封自己是东风大队的党总支书记和副书记,刘守忠当年是被开除了大队会计职务的,党内同时也给了他一个警告处分,留党察看一年,在那一年中,他夹着尾巴活人,总算还保留了一个党籍,党的一些组织原则他还是知道的,而这两个家伙,根本连党员也不是,竟然自封自己为党总支书记和副书记,而且孟志杰还以入党为诱饵,勾引和引诱女青年,真是狗胆包天。好在当时是踢开党委闹革命的时候,许多地方都倡导一元化领导,即造反派统领一切,但是,刘守忠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共产党作为一个执政党,是绝对不会放下自己的权力的,只是在运动的早期,在这场混乱的造反浪潮中,谁也没有太在意这个。但是过不了多久,党终究还是要回来的,不但回来,而且还要领导一切,党领导一切才叫一元化领导。
就是在这样的思考和慎重的考虑之下,刘守忠觉得现在应该是自己急流勇通的时候了,自己若是再要和这两个猪队友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拉下水的,甚至会身败名裂。刘守忠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太大的政治抱负,他本来就是一个农民,而且在困难时期还失过足,所以像他这样一个在政治上有过污点的人,在这种运动中兴风作浪,能求得一时的春风得意,但不可能永远得意下去,看看目前的情势,真好像红楼梦里描写过的,乱纷纷你方唱罢他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为他人作嫁衣裳。
在这种想法的支配下,刘守忠顿生退意,然后他又把自己的几个好友,也是“造反团”里的几个骨干分子召集了起来,在一起秘密开了个会议,商讨了一下下一步如何行动,怎么才能全身而退,而不致惹火烧身,因为在这种极不正常的政治形势下,今天是盟友,一翻脸就可能成为仇敌而开始互相攻击。
当和自己的好友讨论的时候,形势又发生了转折。他的好友孟志平,樊云纲等认为单纯的退出“造反团”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也就是说,既不能保证退出后的安全,而且还有可能被孟立坚进行反攻倒算,孟立坚目前是大权在握,炙手可热,他个人更是野心勃勃,私欲膨胀,他怎么能容忍一个背叛他的人?那么他的打击报复是不可避免的,他是不会容忍在别人在他的睡榻旁打鼾的。所以单纯的退出“造反团”的危险更大。
孟志平的话不无道理,刘守忠想了一下,觉得他的分析合情合理的,别看孟立坚这人是一个大草包,倘若放在平时,他刘守忠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此刻有些不同,一是孟立坚现在如日中天,权势正炽,他几乎是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其次是现在这个诡异的形势,似乎是一切都乱套了,人们似乎完全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中。不单单是孟家集大队,整个公社,县上,甚至全省,全国,全部乱套了,从中央到地方,几乎是各级的领导班子都瘫痪了,而现在一切都由红卫兵和造反派所掌握,就是连学校也全部停课闹革命,最近闹得很凶的就是西安交大学生的“八.五”静坐活动。听说除了静坐,“工总”和“工联”的红卫兵还真刀实枪地干了起来,听说死伤了上千人了,西安市眼下是乱得一塌糊涂,一般人都不敢进城。到处都是武斗两派设下的岗哨,但凡你要过去,首先得回答你是哪一派的,也问你是哪一个观点,说得对了,放你进城,说得不对,免不了一顿毒打,据说前些天村里有一个人去西安看亲戚,刚一出火车站,在五路口就被人拦住了,问他是哪个观点的,他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如何回答,哪站岗的人见他犹豫,便把他抓了起来,关了一宿,经过审问,他如实据告,说是乡下来的,不知道什么是什么观点,那造反派又直接问他,是支持“工总”,还是支持“工联”?这一问,这人猛然想起,前些日子,乡民们趁乱到太白山林场去砍伐木料,被工联的人在太白山的入口阻拦,不让乡民们进去,当时乡民们气愤不过,就编了顺口溜,说是“工联没钱,山口等椽”,意思是不满“工联”的人的做法,结果就斗胆说支持“工总”?问其原因,这人竟然就把骂“工联”的顺口溜说了出来。没有想到,这下可惹祸了,原来在此一带正是“工联”的范围,这老乡还能有好下场?